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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隱形賬戶

國家投資 高和 12175 2018-03-20
果然,當天下午,柳海洋就登門拜訪,姜鈞真沒想到這傢伙的臉皮竟然這麼厚。柳海洋東拉西扯,費盡力氣想把話頭朝辭退賈美麗的事情上引。姜鈞明明知道他想說什麼,卻假裝糊塗,就是不提辭退賈美麗的事兒,就等著看他怎麼張口說這件事情。柳海洋先是扯了一陣至尊花園停工的事兒,又跟他聊了一陣生意,說進口油料倒賣的事兒已經基本上辦妥了,就等著簽合同付定金了。而且,這是長期業務,可以長期運轉長期盈利。另外,過幾天他想回家再找他父親的老關係聯繫一些賺錢的業務。 姜鈞暗說你他媽整天就知道在電腦上打牌,靠你做生意南方集團的人早就死光了,還都是餓死的。突然想到這傢伙說要找他父親的老關係攬生意,說不定是要回家探親,然後回來報銷,這種事情據說他過去經常做,便提醒他:“現在公司有規定,外出聯繫業務的在業務沒有聯繫成之前,一切費用自己承擔,業務做成了再打進業務成本。”

這個規定柳海洋也知道。姜鈞提醒的目的就是告訴他,你要是聯繫業務,成了就報銷,別再想像過去那樣,吃喝嫖賭全報銷。 柳海洋老臉微紅,結結巴巴地說:“這我知道,公司的規定麼,誰都得服從。” 兩人說了一陣話都覺得再難找到話頭,姜鈞就不吱聲埋頭看文件,柳海洋幹坐了一陣咳嗽一聲說:“姜總,聽說你要辭退賈美麗?” 姜鈞問:“聽誰說的?” “聽、聽……賈美麗找我了。” “哦,是我要辭退她,她找你幹嗎?”姜鈞斷定不是賈美麗找過她,而是糖三角找過她,可能到現在糖三角還沒敢把辭退賈美麗的事兒對賈美麗說呢。 “小賈說了,她知道自己錯了,願意承擔幹私活的全部費用,而且這是她頭一回,因為用得急,顧不上委託印刷廠就先在我們這裡搞了,請求公司給她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我看……”

“誰能證明她這是頭一回?我過去還覺得奇怪,像我們這樣的企業,沒有什麼大型活動,也沒有什麼大批量的文件印刷,更沒有做過那種滿大街到處張貼的小廣告,怎麼每個月的印刷量跟一個小印刷廠似的。現在我明白了,我們是在給賈美麗家的衛生巾廠免費印刷廣告呢。別說她是一個臨時工,就是正式職工也得嚴肅處理,這哪裡是職工,根本就是家賊麼。” 柳海洋說:“你說得對,她這種做法確實錯誤,可是看在她這麼多年辛辛苦苦勤勤懇懇為公司工作的份上,抱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還是給她個改正錯誤的機會比較好。再說,她一走她手上的那些工作誰來接替呢?” 姜鈞哼了一聲說:“你不說這個我還沒意見,你說這個我更有意見。我們公司用人規定上說得明明白白,公司招收的職工必須具有大專以上文化程度,而且必須有兩年以上工作經驗才能進來。賈美麗符合哪一條招工標準?總經理辦公室機要文書黨政文件都要管,一個初中文化程度的人,既不是黨員也不是團員竟然在我們南方集團當了這麼多年機要文書,難道南方集團連一個合格的文書都選不出來嗎?這種狀況不能繼續下去了。”

“那,那就給她換個崗位?” 姜鈞心想,你倒能鑽空子,我剛剛說了這麼一句你就順杆兒爬了上來。他便義正詞嚴地對柳海洋說:“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願意告到哪我都奉陪。” 柳海洋訕訕地說:“姜總你這是何必呢?人家找到我了,作為公司領導班子的一員,我給你反映反映,你這麼激動干嗎?” 姜鈞說:“我沒激動啊,你別激動就成。這樣吧,這件事情就別再討論了,傳出去對你影響不好。你想想,為了一個臨時女工的去留你跟我糾纏不休,人家會怎麼說?就這樣吧,我作為總經理,辭退一個臨時工的權力還是有的吧?難道這件事情也得專門召開領導班子會議,討論研究舉手錶決不成?” 柳海洋喃喃地說:“那倒不必,你要是非這麼做,我只好保留意見了。”

姜鈞把他往外推:“好了好了我的柳總,別再為這件事情操心了。我現在正忙著,等忙過了這一陣咱哥倆再好好地喝一把,今天這事情就這麼定了,算是你支持我的工作,好不好?” 柳海洋被他這軟硬兼施搞得摸不清頭腦,稀里糊塗地就被請到了辦公室外面。在走廊裡他當然不好再對姜鈞提賈美麗的事兒,只好就坡下驢:“好,你忙,過幾天咱們再好好喝一把。” 打發了柳海洋,姜鈞回到辦公室立刻召來了糖三角和郜天明:“唐主任,賈美麗的事情辦了沒有?” 糖三角沒想到姜鈞催得這麼緊,慌亂地說:“辦……還沒來得及……我馬上去辦。” 姜鈞證實了自己的判斷,果然是他找柳海洋通了消息,讓柳海洋過來做工作,不由大為光火:“賈美麗這種行為非常惡劣,你是總經理辦公室主任,你也得負管理責任。我本來並不想追究你的領導責任,可是我佈置下去的事情你為什麼拖著不辦?你現在立刻通知賈美麗公司正式辭退她,通知財務結算工資的時候扣除她複印廣告的費用,再正式擬個處理決定,發到公司每個部門。”

糖三角連連答應,卻又問姜鈞:“賈美麗突然一走,她的工作誰接替?” 姜鈞說:“她那一攤子就讓郜天明接過來。” 糖三角又問:“那今後打字怎麼辦?也讓郜天明打?” 姜鈞說:“各個部門都有電腦,放著電腦還讓別人打字給他們配電腦幹嗎?今後公司經理辦公室不再配打字員了,誰擬公文誰打字。” 糖三角唯唯答應著離開了。看到郜天明還站在那兒,姜鈞說“你還愣著幹啥?趕快去接工作,接細緻點,別遺留什麼問題。” 郜天明說:“我還以為你有別的事兒呢,沒有我就去了。” 姜鈞處理了這件事情,心里挺痛快,覺著老天爺還是有眼,柳海洋他們那幫子人跟他搗亂,老天爺就讓他抓住了賈美麗的短處。開了賈美麗,就等於挖了柳海洋的心肝肺,這話郜天明沒說錯。你給我背後捅刀子,我就正面摘你的心肝肺,看看誰更難受。他覺得自己到南方集團迄今為止最大的收穫,就是勾心鬥角、防人和整人的手段磨煉得爐火純青了。

過了一陣,他聽到總經理辦公室那邊傳來了賈美麗的吵鬧聲和糖三角的勸解聲。再過一陣,又聽到賈美麗的高跟鞋聲咯瞪咯噔地朝柳海洋的辦公室傳去,他鬆了一口氣,知道賈美麗去找柳海洋了,看來糖三角總算是把這件事情辦了。他倒想知道柳海洋會用什麼辦法安撫賈美麗,可惜這陣絕對不能露面。 下班了,姜鈞從南方大廈出來,卻見王小車的車停在外面等他,有些驚訝。王小車是車隊隊長,他的那台車公用,如果沒有接待任務,就整天為業務部門、總經理辦公室和財務部等等跑腿。他的車檔次也不行,所以薑鈞也不愛坐。王小車自慚車穢,一般情況下也不敢主動為姜鈞服務。最近他配合李天來伺候審計組,按道理應該沒有時問專門過來接姜鈞下班。 上車後,他問王小車:“今天怎麼有時間接我了?忙就別管我,我自己走走剛好鍛煉鍛煉。”

王小車說:“今天我也沒任務,幫李主任把審計組送回去以後,看時間還來得及就趕過來了。” 姜鈞對王小車這人印象挺好,這人機靈勤快,而且沒有是非。幹工作也是勤勤懇懇,只要需要出車,不管白天黑夜一個電話就走。公司來了客人就得他開車接待,經常幾天幾夜回不了家,還得按時接送姜鈞。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安排的,竟然從來沒有誤過事兒。 “最近他們進展怎麼樣?”上車後姜鈞隨口問王小車。 “挺忙乎,看樣子挺難弄,聽裴總監說好像有不少錢找不著下落,具體是怎麼回事我不懂,也不敢打聽。” 王小車熟練地操縱著車子,在車流裡順暢地穿行。姜鈞看著外面匆匆的行人和緩緩的車流,看著路邊商店櫥窗裡琳瑯滿目的商品和五彩斑斕的廣告,暗暗承認,濱海開發區無論是城市發展還是自然環境,都是安居樂業的首選。同時他也心知肚明,自己不會在這座城市里安家。按照國家政策,他享受正局級待遇,可以由集團在這邊買房子,然後按照國家房改政策分給他住。但是,他卻不想僅僅因為一套房子就把自己釘死在這裡。這也是他一直拖著沒把老婆辦過來,反而讓老婆跑到加拿大陪兒子的原因。

柳海洋跟小烏龜他們來得早,都已經住上了公司購買的高級公寓,通過房改這些房子也都歸了他們個人,可以說早就安居樂業了。據說小烏龜除了公司分配的房子,自己還在海邊的濱海花園買了一套四室兩廳200多平方米的高級住宅。這小子倒真有錢,這一套房子就得將近一百七八十萬,裝修下來沒有200萬住不進去。到底是在濱海開發區落腳,還是賺夠了跟著兒子跑國外定居,一直是姜鈞沒有確定的選項。這一切都要取決於他能賺多少,賺到手的錢能不能安安全全地成為資產。 車子剎了下來,姜鈞從半朦朧的前景盤算中回到了現實,紅燈。路口處,忽然有個人從車窗縫隙裡塞進來一張小廣告。姜鈞撿起來一看忍不住苦笑了起來,廣告上宣傳的正是賈美麗家生產的每月舒衛生巾。看到發廣告的人,姜鈞忽然想起了至尊花園的工人,就問王小車:“至尊花園僱的那些工人怎麼辦了?”

王小車說:“工人都是招的臨時工,只有三四個管理人是公司的正式職工,工程一停工,大多數人都另謀職業去了,只留了少數幾個人在工地上值班。好在沒有欠工人工資,要是欠了工資就麻煩了,項目沒錢,工人又要工資,非得鬧起來不可。” “記得你說過,你愛人也在至尊花園,她也下來了?” 王小車苦澀地笑笑說:“不下來怎麼辦?再想辦法吧。” “最近沒有見到李大宇,他人呢?” “見不著人,聽說在外面討賬,也有人說他正忙著成立自己的公司,說不清幹啥呢。” 姜鈞不再問了,工程停工以後,多虧了裴國光盯在這邊,邊審計邊負責處理後事。 “聽說賈美麗被辭退了?”王小車忽然問他。姜鈞挺吃驚,沒想到消息傳得這麼快,便反問王小車怎麼知道的。王小車告訴他是郜天明打電話告訴裴國光,裴國光又告訴自己的。姜鈞撿起那張小廣告:“你看看,這就是用我們公司的複印機、複印紙和碳粉複印出來的,這樣滿大街散發,得多少?這就是賈美麗上班時間幹的事。這樣的人該不該辭退?辭退算是便宜她了。”

王小車開車,匆匆瞥了一眼小廣告,嘆了一口氣說:“人跟人就是不一樣啊,工地上的工人們沒明沒黑地干活,一點差錯都不敢出,每個月也就是掙那幾個飯錢,工程說垮就垮了,連飯錢都掙不來了。賈美麗多好,坐在辦公室裡,風刮不著雨淋不著,冬天有暖風夏天有空調,錢不少掙,還是能多貪就多貪能多佔就多佔。唉,雖然你把人家開了,可是人家該得到的也都得到了,這不干了人家回到她家開的工廠就是老闆娘。” 姜鈞想了想,這種事情確實挺憋氣,可是他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從賈美麗又想到了柳海洋,姜鈞回想著柳海洋替賈美麗說情時候那副尷尬難堪的模樣,忍不住好笑。可以肯定,這一回是把柳海洋得罪到家了。俗話說勸賭不勸嫖,他姜鈞卻徹底把人家給拆散了,人家能不恨之入骨嗎? “哎,姜總,你看,那不是柳總和肖助理嗎?” “這倆人下班了還不回家湊到一起幹嗎?”姜鈞若有所思地問王小車。 王小車嘿嘿一笑沒吱聲,在該拐彎的地方卻沒有拐彎,開著車跟在小烏龜那台奧迪A6後面。姜鈞問他:“你怎麼了?要跟踪人家啊?” 王小車說:“看看他們幹啥去。” 與此同時,柳海洋跟小烏龜正在鴻運酒家鬧不愉快。快下班的時候柳海洋找小烏龜說心裡不痛快想喝酒,小烏龜心裡也不痛快,就跟他一起到鴻運酒家解悶。想到今天這頓酒菜不會再像過去那樣讓公司埋單,兩人點菜要酒的時候就開始算計著怎樣便宜節省,跟服務小姐斤斤計較了半會兒,才定了四菜一湯,名酒都不敢要了。想到過去那酣暢淋漓的日子,兩個人面對四碟小菜和廉價老白乾,心裡都有了春光不再、風頭已過的惆悵和失落。 柳海洋倒了酒迫不及待地先乾了一杯,苦著臉說:“他媽的,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今天姜鈞開賈美麗就是衝著我來的,是扇我耳光呢。” 小烏龜煩透了柳海洋那張哭喪臉:“不就是個賈美麗嗎?值得這樣嗎?讓我說活該,誰他媽讓那個狗娘們撞到槍口上了。現在是啥時候,還乾這種偷雞摸狗佔小便宜的事兒,真他媽活該。你的臉皮真夠厚,還跑去找人家姜鈞計較這事,你腦子不是進水了,簡直是灌尿了。” 柳海洋咕嘟嘟又灌了一杯,賈美麗的話還狠狠刺痛著他:“我什麼都貢獻給你了,人家說開就開我,你還是副總經理呢,狗屁!我是一個人,不是一隻鞋,穿夠了一扔了之,沒門!” 小烏龜接著說:“你傻呀?賈美麗是你什麼人?你還替她說情呢。讓我說她走了更好,你還少了個把柄,你還嫌我們的麻煩少啊?” 柳海洋說:“我們有什麼麻煩?我就不相信他姜鈞能把我鳥咬了。我是省國資委任命的堂堂副總經理,他可決定不了我的命運。” “你傻呀?換屆的時候,人家不提名你連邊都沾不上。現在不是老黃頭當政的時候了,你也別不服氣,人家就是你的上司。” 柳海洋唉聲嘆氣:“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好好的他怎麼就翻臉不認人呢?” 小烏龜說:“你以為人家就是辭退賈美麗啊?人家那是反擊,什麼是反擊懂不懂?都把人家告到省城去了,人家還給你什麼面子?等著吧,下一步還有行動呢!” “不會吧?他怎麼知道信是我們寫的?” “你以為姜鈞是黃智,你告了他他還當你是好人?他在省國資委要是沒有背景,國資委能把南方集團這塊肥肉給他?告狀信這會兒說不定就在人家手裡呢。” 柳海洋不吱聲了,悶著頭喝酒吃菜,可是小烏龜看得出來他對自己仍然挺不高興,還在因為賈美麗的事兒憋氣。小烏龜從心眼裡看不起他,可是他知道,眼下這個時候還不能跟他鬧翻,他希望他們能再次成功合作,成功地把薑鈞趕跑。即便趕不跑他,也得讓他跟黃智一樣成為傀儡,成為他們的保護傘和防火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以前郜天明不也把賈美麗辭了嗎?後來還不是我又給接回來了。再說了,不就一個賈美麗,值得你那麼癡情嗎?” 柳海洋憤憤地說:“你以為我是心疼賈美麗啊?女人是衣裳,需要的時候穿上,不需要的時候扔了,這個道理我懂。我再說一遍,我是咽不下這口氣,姜鈞這麼幹不就是要給我臉色看嗎?告訴你,我窩囊了你也跟著窩囊。” “這就對了,你明白這個道理我就放心了,我跟你還有咱們那些哥們,不都是一口鍋裡的菜麼,加什麼調料出來都一個味兒。還是那句老話,南方集團的天下是我們打出來的,誰想坐享其成都沒那麼容易。只要我們團結起來,我就不信新來的能坐穩當那把椅子。來,乾一杯,人心齊泰山移,我們在南方集團有這麼好的基礎如果再栽了,那就只能怪我們無能了。” 柳海洋乾了杯中酒,問他:“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小烏龜嘻嘻一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現在的形勢對我們簡直太有利了。俗話說能跑的馬容易摔跤,新來的越鬧騰毛病就越多。就說他開除賈美麗這件事吧,表面上看好像是他佔了上風,其實他是給自己種下了個禍根。再說至尊花園停工的事情,也照樣是他邁不過去的坎兒,這樣你看行不行……” 小烏龜扒在柳海洋的耳朵根子跟前嘀嘀咕咕說了一通,柳海洋大驚失色:“那哪行?萬一上面真的認真調查起來,我們吃不了兜著走。再說,找人幹這種事情也得出錢啊。” 小烏龜嘿嘿笑著說:“賈美麗現在最大的仇人就是新來的,你跟她關係又好,只要你說明白了,等她把事情辦妥了我們給她安排正式工作,當部門副經理,既能整垮新來的,又能得到這麼大的好處,她不干才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至於那件事情,僱人幹每人每天20元錢,一招就能來一大幫。只要合得花錢,要多少有多少。” 柳海洋仍然遲疑不決:“賈美麗的工作我倒是可以做,可是僱人的錢誰出?” “這你就別管了,反正不會讓你出,大不了從項目上走賬。” 提到項目海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問小烏龜:“那個賬戶上還有多少錢?” 小烏龜說:“大概還有50幾萬,我最近也在想這件事情,得趕快把這筆錢處理了。萬一讓查出來,錢肯定得讓新來的一爪子全都抓走。” 柳海洋眼睛裡有了光亮:“對,分,全部分光,你僱人的錢也從這裡面出,省得我們擔驚受怕的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肥了新來的。” “那好,只要你柳總一句話,明天我就把錢全提出來。對了,黃老頭的印鑑還在你手裡嗎?” “在,這個印鑑可值錢了,我誰也不會給。” 小烏龜高興了,柳海洋也高興了,馬上又有一筆大錢可以裝進兜里,兩人心情立刻開朗了起來。小烏龜說:“再要兩個好菜,要一瓶五糧液,咱哥倆今天好好喝一場。”說著就叫來服務員小姐吩咐道:“來個香煎肉蟹,醉蒸對蝦,再拿一瓶五糧液來。” 服務員小姐興高采烈地答應著跑去報菜了,柳海洋對小烏龜說:“你真夠哥們,腦子里辦法就是多,我把你調過來算調對了。” 小烏龜嘻嘻笑了。 柳海洋照例又喝了個爛醉,小烏龜搬著東倒西歪的柳海洋,費盡全身力氣把他往車裡塞。柳海洋活像一隻螃蟹,胳膊腿四岔八扯的,腦袋和身子進去了,腿又留在了外面,把腿塞進去了一隻胳膊又伸出了車外。小烏龜正在懊惱,後面一輛本田停在了他的旁邊還打了兩聲喇叭。 小烏龜回頭看看,姜鈞跟王小車從車上下來,異口同聲地問:“肖助理,怎麼回事?” 小烏龜萬萬沒想到這個時間這個地方這種場合下碰到他們兩個,頓時有些尷尬,解釋道:“柳總又喝多了,我一個人還真有些拾掇不了他。”又反問他們,“這麼晚了你們怎麼在這兒?” 姜鈞說:“我在辦公室看文件,出來晚了,又在外面找飯吃,正準備回家,看見你在這兒折騰,還以為出啥事了呢。” “下班的時候他非讓我陪他喝酒,沒辦法,脫不開身只好陪他,這人見了酒就把握不住自己,唉,真煩人……”小烏龜正說著,柳海洋躺在座椅上竟然掏出命根子嘩啦啦地尿了起來。小烏龜是個愛車的人,儘管這台奧迪A6是公家的,可是除了上下班接送柳海洋,其餘時間基本上歸他私用,潛意識裡這台車已經成了他的私有財產,車內外保洁良好。這陣“他的車”讓柳海洋當成了公共廁所,小烏龜怒火中燒,一個勁詛咒柳海洋醉死算了。 姜鈞實在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王小車是個內向的人,平常不苟言笑,此時也忍不住抿著嘴樂了:“柳總醉得不淺。” 姜鈞笑喘著說:“快把他送回家吧,尿就尿了,明天送到車場洗洗就成了。”說著就跟王小車一起動手,幫著把柳海洋往車裡面塞,終於可以關上車門了。小烏龜氣呼呼地開了車,一路上罵柳海洋是個窩囊廢、倒霉包,一文不值的臭雞蛋,今天晚上在姜鈞面前真把人丟盡了,連帶著自己也跟著丟了臉面。他嘮嘮叨叨地罵著,柳海洋卻睡得挺香,呼嚕呼嚕的鼾聲像悶雷。 姜鈞跟小烏龜分手後,問王小車:“公司還有沒有能開車的人?” 王小車說:“辦公室的小林原來就是司機,沒車開,就讓他當了業務員。除了小林,公司有執照能開車的還能抓一大把。” 姜鈞點點頭“哦”了一聲。王小車小心翼翼試探著問:“姜總想換司機還是想再買車?” 姜鈞說:“都不是,是想讓肖助理把車交了。堂堂總經理助理,行政級別正處級,老把人家當司機用也不合適。再說了,他的工作繁重,腦子裡裝的事多,再兼司機也不利於安全。” 王小車沒吭聲,掉頭向姜鈞住處開,開著開著笑了起來。姜鈞問他笑什麼,王小車說:“柳總一泡尿就把肖助理的車鑰匙衝沒了。”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姜鈞就叫來了糖三角說:“你通知肖助理一下,讓他把車交給王小車,今後柳副總上下班就讓王小車接送。王小車現在那輛車交給你們辦公室的小林,讓小林當業務員兼司機。” 糖三角愣了,為難地說:“這,這,我通知恐怕不好吧?” 姜鈞說:“車歸總經理辦公室管,你不去說誰去說?” 糖三角說:“要是肖助理不同意呢?” 姜鈞說:“你告訴肖助理,他是總經理助理,不是司機,老拿一個總經理助理當司機用我們也不好意思。另外,開發區紀工委和國資委紀檢監察室都明確規定,黨政機關和國有企業處級以上乾部不准駕駛公家汽車,咱們總得按照黨紀國法辦吧?我也有執照,難道說我也自己開輛車公私不分地到處跑,讓群眾指著我的後脊梁罵娘嗎?你就按照我說的去辦,該說的話說到位。如果肖助理堅決不同意交車,你就讓他來找我。” 沒想到,當糖三角把薑鈞的決定結結巴巴地告訴小烏龜之後,小烏龜先是愣了一愣,然後罵了一聲:“他媽的,不讓老子開老子還不稀罕開呢!”然後憤憤然卻也乖乖然地將車鑰匙扔給了目瞪口呆的糖三角。 糖三角如釋重負,跑過來向姜鈞匯報,姜鈞微微一笑說:“你們都低估了肖助理的思想覺悟,他知道我這是為他好。你把車交給王小車,讓他好好保養保養,注意安全,每天按時接送柳副總經理上下班,完成好出車任務,兼著的車隊隊長工作也不能丟。要是開車影響了工作,我就換人。”糖三角連連答應著走了。 下班的時候,王小車開著剛接手的奧迪A6送完柳海洋專門跑回來接姜鈞。姜鈞上了車,他說:“這我可真沒想到,他居然能老老實實就把車交了出來。你不知道,這台車從買來別人就沒沾過手,一直是他把著,孩子上學放學都用車接送,群眾意見大了,可是誰也沒辦法。” 姜鈞說:“消息傳得挺快麼,大家都知道了?” 王小車說:“這種事情當然傳得快了,大快人心的事麼。大家都說姜總行,敢動真格的。過去包括黃總,誰敢惹小烏龜呀,人家外麵包著厚厚一層硬殼子,誰也動不了,弄不好反過來還得被狠狠咬一口。姜總,你知道不?烏龜那玩意咬人可是不鬆口啊。” 姜鈞沒想到就這麼一點小事,竟然讓王小車絮絮叨叨發表了這麼一通議論。看來,這件事情引起的反響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平心而論,他讓小烏龜交車,是要出一口惡氣,捅捅他的疼處,原因很單純:你不讓我痛快我也不讓你舒服,卻沒想到這一來在老百姓眼中他竟然成了敢於碰硬、敢於糾正不正之風的領導,這倒是意外收穫。心里挺得意,嘴上卻一本正經地教誨王小車:“事情沒那麼複雜,就是考慮肖助理工作多,又是領導,讓他當司機誰也不好意思坐他的車,他自己也累。別人再說什麼,你就這麼解釋。” 王小車聽話地點點頭:“我也就是在你面前這麼說,別人議論我根本不插嘴。” 小烏龜把車交了,也就很少來上班了,小林開了車去接他他也不坐,整天不知道忙些什麼。姜鈞也不理睬他,抱了你不來剛好我少了顆眼角屎、絆腳石的想法,該干嗎幹嗎,對他的去向不聞不問。倒是柳海洋酒勁過去之後,每天按時上班下班,整天躲在辦公室裡打橋牌,眼睛熬得紅彤彤地活像兔子。 一個禮拜以後,下班的時候,南方大酒店的正門堵了一台美國福特轎車,黑色的車身擦洗得鋥明瓦亮。小烏龜圍著車繞來繞去地欣賞,手裡還捏了一塊白布,一會兒在車窗上抹一下,一會兒在車身上抹一下。大部分人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裝作沒有看見走了。也有人湊過去問他:“肖助理,這車是誰的呀?” 小烏龜嘿嘿笑著回答:“我的呀,前天才運過來的。” 又有人湊熱鬧:“肖助理,什麼時候開著你的高級車兜風去。” 小烏龜就哈哈笑著滿口答應:“沒問題,反正是咱自己的車,到哪去別人也管不著。” 有人邀他:“肖助理,你回家不?咱搭搭你的車。” 小烏龜便說:“我還有事兒,下回吧,只要沒事你天天搭車都成。” 姜鈞下班了,小烏龜仍然把車堵在大門口磨磨蹭蹭的好像真有什麼事兒,見姜鈞出來了還有意無意地按了按喇叭。姜鈞馬上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走過去圍著車看了看說:“好車,真不錯,你的?” 小烏龜嘿嘿笑著說:“我哪有本事買車,這是我老婆她們公司的,知道我沒車用了,就運過來讓我用。” 姜鈞說:“好好好,這多好,自己的車想怎麼開就怎麼開誰也說不出啥話來。對了,公司有什麼事兒車不夠用,求到你頭上你可別合不得啊。” 小烏龜嘿嘿笑著說:“那沒問題,只要你姜總一句話,我肖武貴絕對不是小肚雞腸的人。” 姜鈞朝他揮揮手:“好了,我先走了,等有機會我也得試試你的車。”說完就鑽進了王小車的車子。王小車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說:“到底是小烏龜呀,真硬。” 姜鈞哈哈一笑說:“這算什麼硬,今天你是來了,你要是來不了,剛好我就讓他送我回家。” 王小車疑惑地說:“人家能送你嗎?” 姜鈞說:“能,只要我張口,肯定送。” 王小車問:“你能張那個口嗎?” 姜鈞說:“能啊,過去他用公家車乾了那麼多私事,我用他的私車幹乾公事,也不算佔他便宜。” 王小車呵呵笑了:“對,還真是這麼個道理。” 姜鈞笑了,心裡想:小烏龜也真有意思,用這種方法跟我鬥氣,就算你開一架飛機,又能怎麼樣?你還是助理,我是總經理。他轉而問王小車:“今天審計組那邊有什麼情況沒有?” 王小車說:“好像裴總監說有什麼事情要跟他們商量,晚上要一起吃飯,說是不用我的車了,我就回來了。” 姜鈞就給裴國光打手機,追問他還得多長時間才能拿出審計報告來。電話裡面吵吵鬧鬧的,還有餐廳播放的音樂聲,裴國光的聲音混雜在一片噪聲裡,聽得很不清楚。費了好大的勁,才隱隱約約聽裴國光說審計組有些賬目沒辦法搞清楚,明天他當面向姜鈞匯報。姜鈞哪裡等得及,審計結果是他目前最盼望得到的東西,就讓裴國光吃過飯後速到他的辦公室面談。裴國光猶豫了一陣,答應了。姜鈞感到他答應得有些勉強,卻也沒有多想,估計他懶得在陪人吃過飯之後再往辦公室跑。 姜鈞估計的並不准確。裴國光面臨的問題是他拿不准審計發現的問題該不該馬上向姜鈞匯報,他想有一夜的思考時間。裴國光從小到大沒跟人打過架,一旦跟別人發生衝突,在衝突可能升級為吵架和鬥毆之前,他或者一跑了之及時避開,或者用軟化妥協的態度求得緩和。保護自己是所有動物的本能,在裴國光這裡更是昇華為一種技巧。從小到大,他沒有打過別人也沒有捱過別人打,從來也沒有受過苦更沒有吃過虧。雖然有時候也得受點小氣,可是卻也一路順風,該得到的啥也沒落下,如今他卻發現自己面臨著難以擺脫的兩難選擇。 審計組今天明確告訴他,根據審計有幾筆總額達到120萬的資金從工程項目返回到了南方集團的賬戶上。這幾筆資金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他們弄不清,希望裴國光作為財務負責人做出解釋。裴國光經過核對吃驚地發現,這幾筆賬返回的賬戶雖然是南方集團的,卻不在財務部的掌握之中。也就是說,這個賬戶是以南方集團的名義開立的,實際上並不是南方集團的。裴國光沒敢把這個發現直截了當地告訴審計師們,他拿不准這件事情該怎麼處理才能避免對自己造成傷害,同時能對自己更加有利。這個賬戶設立兩年多了,流經這個賬戶上的資金總額累計起來有五六百萬。 他有些懵,捉摸不定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應該由他告訴姜鈞。如果他告訴姜鈞了,姜鈞肯定要派他去調查這個賬戶上的資金去向。如果經過調查這筆錢還都在賬上,那麼一切都好說;如果不在賬上了,那肯定得追查到底,他自己就得陷進去,說不定因此還會惹上大麻煩。如果他不告訴姜鈞,萬一這件事情讓姜鈞知道了,他就要承擔知情不報的罪名,甚至要承擔失職瀆職的罪名,因為他是南方集團的財務主管人。他嚇壞了,寢食不安,就好像這筆錢是他自己貪了而且被人家發現了。幾十年的自我保護技巧,這陣兒竟然發揮不了作用。 然而,如果這筆賬果真牽涉到柳海洋、小烏龜他們,他們又把這些錢用到了不該用的地方,後果可想而知,輕則撤職查辦,重則牢獄之災。不管處理輕重,倒台都是避免不了的。這幫人全都倒了,空出來的位置總得有人填補,機會,這就是機會,而且這個機會只屬於他裴國光。想到這一點,裴國光又有些興奮,如果他能抓住這次機會,恰到好處地利用這次機會,那麼,他裴國光就是整件事情最大的受益人。現在的關鍵是,既不能失去這次機會,又不能承擔揭發檢舉的責任,當出頭的椽子不符合他一貫的處世風格,這件事情還是由別人出面揭穿自己享受成果最好。 他反复衡量利弊,捂著腦袋在辦公室和家裡轉了幾個鐘頭,把腦袋幾乎都想腫了。直到姜鈞從辦公室裡打了兩次電話來催,他才決定把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姜鈞。事情是審計師們發現的,姜鈞遲早要知道,如果由他來告訴姜鈞,以薑鈞跟柳海洋、小烏龜他們的關係,他絕對不會告訴他們這件事情是自己說出來的,而且他還可以在姜鈞那兒博得紮紮實實的信任。盤算清楚了,裴國光才來見姜鈞。 裴國光這複雜的心路過程姜鈞絲毫也沒有察覺,見到裴國光就先問審計什麼時候能拿出結論來。裴國光則回身探頭到門口鬼頭鬼腦地看了一番,姜鈞不以為然地說:“早就下班了,都該睡覺了,哪還有人?什麼事讓你這樣兒?” 裴國光關好房門坐到了姜鈞辦公桌前面的椅子上,一張口就讓姜鈞目瞪口呆了:“李大宇搞了個賬戶,幾年來先後往上面轉過500多萬。” 姜鉗驚訝過後半信半疑地問:“不可能吧?他又不是傻子,敢那麼明目張膽?” 裴國光這才把審計組查出他們往這個賬戶上轉資金,讓他作解釋說明,他親自做了調查的經過和盤托出。 “那你查沒查上面還有多少錢?” 裴國光搖頭:“沒有。沒有向你匯報之前,我怎麼能隨便查呢。要查,也得審計組的人去查,我們自己不好出面。” 這個理由是裴國光預先盤算好了的,他估計既然能在這家銀行開立假賬戶,李大宇他們肯定跟這家銀行有非同尋常的關係。他到銀行查賬,這邊還沒查那邊說不定人家就知道了,他可不願意成為李大宇他們的仇人。 果然,姜鈞說:“你明天就拿著公司的手續到銀行查一查,看看那個賬戶上還有沒有錢,如果有,有多少,如果還有錢不管多少都立即查封。” 裴國光說:“好,明天我就安排審計組的人過去。” 姜鈞卻咬定了他:“不,誰去我都不放心,必須你親自去,這件事情必須你親自辦,交給任何人都不好。” 裴國光無奈了,這跟他原來的設想不太相同,不,簡直是太不相同了,他沒想到姜鈞會一口咬定讓他親自去辦。當著姜鈞的面,他又沒有充足的理由拒絕這個任務,只好應承了下來。 裴國光垂頭喪氣,他在銀行碰了釘子。作為公司的財務主管,靠了公司雄厚的接待費用,他跟當地銀行界建立起了自己的關係網,搞個貸款、開個賬戶、多提點現金等等,辦起來還算是方便。所以當姜鈞讓他到銀行查清這個賬戶的情況,他雖然很怕自己像只膛混水的公雞最終變成落湯雞,可是並沒有覺得這是多麼難以完成的任務。跑了兩天之後,他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能量遠遠沒有達到可以查賬戶、封資金的地步。銀行告訴他,查任何一個賬戶的往來賬目,都必須帶著預留印鑑才能查;如果要凍結某個賬戶的資金,更要具有法律效力的司法文書才行,這種文書只有公安局、法院和檢察院才能出具。而且,即便是這些司法機關,也必須是正規的司法文書,一般的介紹信、便函都不行。這讓他很沒面子,決心事情過後就把南方集團在這個銀行的賬戶全部撤銷。目前他面對的難題就是,怎麼向姜鈞復命。他不願意給姜鈞留下自己無能的印象,也不願意看姜鈞失望懊惱的表情。好在審計組終於拿出了審計報告,對於那部分轉移到南方集團賬戶上的資金,審計時視為返回給南方集團的利潤,劃進了營業外收入科目。裴國光拿到審計報告就急急忙忙來找姜鈞交差,這也算是他工作的一項成績。 裴國光來到姜鈞辦公室的時候,正碰上姜鈞急匆匆地朝外面跑。他告訴姜鈞審計的初審報告出來了,姜鈞急匆匆地說了聲:“放到我桌子上,等我回來再說。”說完就跑了,連辦公室的門都沒有鎖。裴國光迷惑不解,難道又發生了什麼更加重大的事情嗎? 裴國光推開姜鈞辦公室的門,把初審報告放到他的桌上,退出來後又替他鎖好了門,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在心裡暗暗禱告:千萬可別再出什麼事兒了,南方集團可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再折騰下去,南方集團遲早要垮。南方集團垮了,裴國光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找到比現在更好的工作和職位。想到這些,他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黃小船剛好從他身邊經過,拍了他一巴掌:“裴總監又賠了?賠了也別嘆氣,繼續幹麼。” 他心頭正煩,罵了一聲:“你滾蛋!”扭頭就走,黃小船嬉皮笑臉地說:“我明白了,你沒賠,嫂子做飯錯把炸藥當成胡椒面放到你碗裡了。” 裴國光沒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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