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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最後通牒

國家投資 高和 11381 2018-03-20
姜鈞春節回家期間,還有一項重要活動,就是會見中原化纖的宋大砲。跟宋大砲連著喝了幾場大酒,他先後放翻了從宋總經理到中原化纖的辦公室主任、銷售處長等一連串的故交新知,由此名聲大噪。 有心人對喝酒劃分了四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甜言蜜語,第二個階段是豪言壯語,第三個階段是胡言亂語,第四個階段是沉默不語,也就是說到了第四個階段都翻了,倒了,啥話也不會說了。當時宋大砲已經讓他灌到了豪言壯語階段,摟著他的肩膀頭對著他的耳朵吼叫:“小老弟,你說說,我是你老哥,你現在出息了,當了南方集團的總經理,跟我平級呀。你是我們北方機械公司磨煉出來的人才,你說說,我老哥不支持你支持誰?你就放心大膽地干,有我老哥在後面撐著,你還怕啥?不就是幾個錢么?政策不允許,要是政策允許,我直接劃給你幾百萬有什麼了不起的?”宋大砲不愧為大砲,對誰說話誰就會切身體會震耳欲聾是什麼滋味。如今官做大了,沒人敢當面叫他宋大砲,他的大砲卻威力依舊,姜鈞讓他的砲聲轟得耳朵嗡嗡作響,又連著灌了他幾杯,讓他跨越了胡言亂語階段,徹底放翻,眼看著他沉默不語了才算鬆了一口氣。

他怕宋大砲酒桌上說話不算數,過後賴賬,第二天就追著從銷售處長那裡拿了合同,按照宋大砲酒桌上的承諾內容自己填好了之後,追到宋大砲家裡逼著他簽字。宋大砲宿醉未醒,喊著腦袋疼,東拉西扯不願意簽字。多虧宋大砲的老伴出面把他罵了一通,宋大砲才算苦著臉簽了字。由此,姜鈞在業務上也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只要交30%的定金,就可以先購入100噸比市場價格低20%的產品,賣了錢再給中原公司,這一進一出每年他就可以賺1000多萬。 捏著合同,姜鈞頓時有了底氣,覺著腰桿子硬了許多,還沒回濱海,就通過電話連著下了幾道命令,逼著裴國光抓緊回款,準備過完春節就大干一場。昨天他接到裴國光的電話,裴國光有些炫耀地告訴他,他的股票出手了:“你猜猜我們賺了多少?”

他故意說:“賺什麼賺?只要不賠個光我就謝天謝地了。” 他用裴國光的綽號賠個光跟裴國光開玩笑,裴國光平時最不願意別人叫他賠個光,今天姜鈞這麼說他不但沒惱反而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告訴你,我從你那拿了500萬,回來的可是626萬。” 他懵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連連追問:“你說清楚是多少?” 裴國光又重複了一遍,他才信了:“乖乖,這麼好賺那今後我們啥也別乾了,光炒股票就發了。” 裴國光立刻兜頭澆了他一盆冰水:“這種事情只能偶爾為之,這一回還是我事先從朋友那裡得到了點信息,不然哪能這麼方便就賺。” “那你再讓你朋友透漏點消息麼,賺了錢我們給他提成。” “沒下一回了,我那個朋友就因為對外洩漏消息被人家查出來,抓了。”

他只好苦笑。值得慶幸的是,裴國光這個朋友提供的信息是真的,好賴賺了100多萬元。 機場的廣播喇叭開始招呼他這個航班的人安檢,宋大砲的司機前來送他。 “姜總,宋總讓我轉告你,他讓你辦的事情你抓緊點,千萬別忘了。”宋大砲的司機嘮嘮叨叨地提醒他。宋大砲第二次跟他喝酒的時候,提出把他兒子調到南方集團來:“那個小子一直不安心在內地混,想到沿海經濟發達地區闖闖,撒手讓他自己闖我不放心,放到你那兒有你管著我就放心了。” 宋大砲說這話之前挺客氣地說跟他商量事兒,話說出來卻是不容推辭的指令。姜鈞馬上滿口答應。儘管他知道宋大砲那個兒子是有名的傻公子,長了滿身肥肉,話都說不明白,渾身上下只有一根筋:撈錢泡妞。有了錢就胡天黑地地亂花,動不動開了他爹的專車到處撒歡兒,到處給人介紹自己的身份:我是中原化纖公司宋總的兒子。如果調到他手下,夠他操心的。可是他不能不答應宋大砲,為了上千萬利潤,為了用這上千萬的利潤給自己樹立起絕對權威,宋大砲就是讓他白養活他的兒子,他也不能不答應。

過了安檢,姜鈞兜里的手機又響了起來,接通一聽,是郜天明。 “姜總,想跟你通個電話真難呀。” 過春節期間,許多南方集團的人都打電話給他拜年。郜天明是他到南方集團後接觸比較多的一個人,姜鈞自認為也挺抬舉他,他卻一直沒有來過電話,姜鈞心裡也曾經閃過這種念頭:這人倒真挺節省,連個電話都捨不得打。 “有什麼難的?你這不是打過來了嗎?” “你的電話號碼是保密的,我在公司問了一圈,最後還是賠個光算是膽大,把你的電話告訴我了。” “老唐就有我的電話,你問他麼。” “問了,人家說你的電話號碼保密,他也不知道。沒有別的事,”郜天明說,“就是給你匯報一下,我負責追的那53萬欠款昨天為止已經一分不少地全部到賬了。”

集團有一些過去的業務欠賬,姜鈞委託郜天明在做好文秘黨務工作的同時,組織清欠組的人打破責任界限,集中合力,一個個攻破,沒想到這麼快就弄回來50多萬。姜鈞連忙鼓勵:“好,你幹得好,我代表公司感謝你,回去我給你們發獎金。” “獎金不獎金倒是次要的,你倒是應該早點回來,再不回來這邊可能要出事兒了。” 姜鈞開始緊張:“什麼事兒?” “眼前倒還沒什麼,你要是再不回來可就說不准要出什麼事兒了,你什麼時候回集團?” “我現在就在機場。” “那就好,我沒事了,有啥事等你回來再說。”郜天明掛了電話,姜鈞開始忐忑不安。如果把南方集團比作一口池塘,迄今為止他還只是在水面上浮游,池塘到底有多深,塘底到底是沙子還是污泥他一無所知,所以南方集團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情他也是一無所知。就像糖三角跑到省國資委送紅包,如果不是正好碰上,至今他還會被蒙在鼓裡。

到機場接他的是王小車跟糖三角,王小車來接他是他打電話通知的,糖三角來接他讓他有些意外,估計可能是王小車告訴他的。糖三角堆了一臉的三角形笑紋接過他手裡的包,嘴裡不斷地給他道著辛苦。一見到糖三角,姜鈞又想起了他背著自己到省國資委送紅包的事兒,便提醒自己,回來後一定要認真查清他送紅包的資金來源。心裡惦記著這件事,臉上卻毫不流露出來,隨口問問糖三角春節過得怎麼樣,集團情況怎麼樣? “挺好,一切正常。”糖三角屬於那種對領導報喜不報憂的人,對他的話姜鈞也是可聽可不聽。不過,聯繫到臨上飛機前郜天明說的話,他對糖三角的話解讀為:公司有事兒,而且不是好事兒。 公司已經正常上班,出去跑生意的都不在家,在家的都閒著沒事可干。而柳海洋照樣天天打電腦遊戲,小烏龜照樣整天鬼鬼祟祟經常找不著人,姜鈞也不理睬他們,抱了只要你不搗亂我就不麻煩你的心思,一心一意動手運作他從中原化纖公司拿回來的合同。

郜天明交來了南方集團關於壓縮機構、精簡人員的報告。這個報告第一稿是姜鈞讓糖三角搞的,而且在大會上明講了正由辦公室唐主任擬這個報告的事兒,所以,所有員工都知道這份報告是糖三角搞的。 糖三角將報告遞交給姜鈞審閱的時候,姜鈞讓郜天明拿去把文字理一理:“老唐這個人寫的東西啊,啥事情都能說清楚,可啥事情都說不順溜。對了,你把內退年齡改成50歲。” 姜鈞一向看不上糖三角的文字,這是郜天明知道的,可是一聽說要改內退年齡,郜天明不由有些驚訝。這麼一改,就連糖三角都得內退回家,而柳海洋和小烏龜安排在集團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裡也有相當一部分立馬就得回家了。 郜天明請示姜鈞:“我修改完了以後,是不是還要再讓糖三角看看?”

“不用了,直接交給我簽發。”姜鈞這麼一說,郜天明也就徹底明白了他的意圖,不再說什麼,捏著那幾頁紙回去辦了。 年終沒有發獎金,春節沒有發過年費,再加上放出話去要壓縮機構、精簡人員,讓南方集團的老少爺們太太小姐產生了危機感。此外,誰抓到了業務,除了有業績上的效益,還有更多的好處。所以,大家做業務的積極性空前高漲,節後一上班,都瘋了一樣的抓項目、找業務。過去沒有生意做發愁,現在生意一齊擁上來也讓人發愁。 裴國光終於沒有頂得住黃小船,在財務部的項目審核表上簽了名,這樣一來,姜鈞就沒有理由不對黃小船的進口業務放行了,大筆一揮,300萬美金2000多萬人民幣的保證金放了出去。 沒想到,資金放出去了,要錢的手全都伸了過來。小烏龜從北京發過來傳真,他跟西北某家企業簽訂了採購煤焦油的業務,需要周轉資金1000多萬,出售給華南某家企業,一手進一手出兩個月就可以賺200多萬。最可惡的是,沒有經過集團認可,小烏龜就收了下家的定金,如果不能夠履行合同,就要加倍賠償對方。姜鈞有那麼一陣真的不想管他,絕對不把資金放給小烏龜,因為他不相信小烏龜能夠真心實意地替集團賺錢。

他把裴國光和柳海洋叫過來商量,兩個人一起勸他把這單生意做了。裴國光說得明白:如果不做,白白給人家賠償幾百萬,集團還得落埋怨,責任肯定也得集團承擔。姜鈞明白裴國光在這裡是“借代法”,用集團借指他姜鈞,實際意思是,如果不做,不但賠款還得他姜鈞承擔責任。姜鈞盤算一番,如果不讓小烏龜做這單生意,不但集團失去了一次賺錢的機會,他還要授人以柄,他無法解釋不做這單生意的理由。於是他批准了資金申請報告,給北京分公司撥過去1000多萬元。 他上任以後製定的回籠資金計划划拉回來4000多萬,業務開展起來了,這點錢真用來做生意,一兩個大單下來,銀行賬戶就剩下1000多萬了。有時候他想,還不如啥也不做,就吃那4000多萬,足夠吃到他退休沒問題。可惜,不做也不成,哪怕是擺出個做的樣子也得擺,儘管南方集團的董事會是國產的,樣子貨,虧了賺了不會認真追究。可是,上邊還有省國資委,不管怎麼說,對上級主管單位還是要說得過去,哪怕僅僅是為了臉面也得有個交代。南方集團現在的形勢是搶資金,誰能搶到資金,誰就能開展業務,誰就有業績;搶不到資金,有生意也做不成,到了年終算總賬,沒法下台。

春節期間他跟中原化纖談好的生意也必須盡快啟動了,如果不及時啟動,資金壓到了別的業務上,這單業務就流水了。他回來後,每天都能收到中原化纖傳真過來的主產品市場價格參考。根據參考來看,中原化纖的主產品長纖滌綸不斷攀升,據預測,到了年終很可能價格翻翻,這就更讓他著急。中原化纖傳遞過來的信息是:現在誰能抓住貨源,誰就能發財。 姜鈞還算謹慎,先委託其他人以別的公司的名義向中原化纖訂貨,回話一律是缺貨,訂貨交貨要等到半年以後。他決心要做一把大的了,盤算了一下,現在訂貨,到了年中拋出去,利潤至少能拿到40%。那樣,他姜鈞上任後的第一炮就算打響了,今後在南方集團的自由度會更大。 現在的問題是資金。姜鈞無論如何不願意把賬上的錢全都打給中原化纖,如果市場發生突變,那就叫天天不靈呼地地不應了。然而,中原化纖的規矩很嚴,必須款到發貨,由此可見中原化纖很牛。不過話說回來,任何企業如果產品暢銷都會這麼牛,這個規矩據宋大砲說他自己都不敢打破。以薑鈞的經驗,他相信宋大砲這完全是托詞。然而,如果他老老實實把貨款如數打給中原化纖,賬上可真就沒有什麼錢了。 黃小船壓在銀行的2000多萬資金折算成美元付給了外商,買方的貨款除了定金,剩下一大半到現在沒有回來。他催促了幾次,黃小船讓他逼得不敢跟他見面,有話就通過電話溝通。他怕出什麼問題,追問裴國光,裴國光給他寬心:“按說應該沒什麼問題,貨春節前就到港了,現在早就已經運到了廠家,就等著廠家付款了,那是正規的國有企業,效益也挺好,付款不應該有什麼問題,可能就是這幾天的事兒,貨款一打過來,就可以清賬了。” 小烏龜的業務據說進展順利。不知道他搞什麼名堂,在買家和南方集團北京分公司中間又加進了一個沒名堂的公司,由原來的三家業務變成了四家。小烏龜的解釋是,業務是通過這家公司介紹的,這家公司的老闆是買主的哥們,有他們的參與,才能談到目前這麼好的價格,也才能確保資金的安全回籠。 姜鈞明白,做生意遇上這種情況,就已經陷了進去,唯一的辦法就是用盡一切辦法催款討賬。他目前討賬的對象實際上就是小烏龜和黃小船,實際上陷進去的卻是他,因為他是常務副董事長、總經理和法人代表。對付小烏龜、黃小船這類債務人軟硬不得,太軟了人家不怕你,太硬了繩子繃斷人家扔個辭職報告一走了之那就顆粒無收了。沒辦法,國企就是這種現狀,神鬼難拿。 錢還沒有要回來,倒有人來朝他要錢了。柳海洋領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人給姜鈞介紹:“這是北京東方集團駐開發區分部的郭副總經理,”然後又對那個人介紹姜鈞:“這是我們公司的薑總,有什麼事你直接跟他談吧。”那人挺客氣地伸過手來跟姜鈞握,姜鈞跟他握了握。這家公司和南方集團簽訂承包合同,南方集團的大樓由他們承包管理,每年按照一定的數額繳納租賃費。據說這個合同是由北京一個大領導牽頭的,所以合同一簽20年,租賃費年遞增率3%,高於銀行定期存款利率。這個合同讓南方集團僅僅擁有這座大樓的業主身份,管理權事實上交給了這家北京公司。 姜鈞讓座的時候柳海洋說了聲“你們談我還有事”就溜了。 那人從手上的文件夾裡抽出幾頁紙遞給姜鈞:“姜總,根據我們的租賃合同,你們公司的管理費和水電費由我們統一負擔,然後再跟你們結算。去年一年的管理費和水電費一共是563874.35元,年前我們來催了幾次你們因為工作忙一直沒有顧得上,現在春節都過了,希望你們盡快清了。” 姜鈞看了看手裡的紙,上面寫著關於催交管理費和水電費的通知幾個字,後面是詳細的列表,每個月水電費多少多少,管理費多少多少,合計多少。最後還有一段話說得挺強硬:如果貴公司繼續拖欠管理費和水電費,我們將採取必要的措施,屆時對貴公司造成的不便和損失,概由貴公司自行負責。他心裡的火一下子就竄了上來,把那份最後通牒扔到了紙簍裡。那位郭副總經理沒有想到他會這樣,瞪圓了眼睛傻了,只會說:“您怎麼能這樣,您怎麼能這樣?” 姜鈞說:“我知道你不是說了算的人,你要是說了算的人我對你還不會這麼客氣,你先回去吧,清賬的事我隨後派人直接跟你們總經理談。” 郭副總經理二話不說氣哼哼地拂袖而去了。姜鈞叫來裴國光,從廢紙簍裡拾起來那份最後通牒對他說:“你看看,你是財務總監,人家欠我們那麼多租金你們就沒想著要回來,我們欠人家那麼點水電費管理費人家就下最後通牒。難道我們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人家的錢都是爹媽生出來的?” 裴國光不慌不忙地告訴他:“跟北京東方集團打交道的事兒過去都是柳海洋管,我們財務部沒有介入。” 姜鈞說:“你是管財務的,這種事情你不介入誰介入?從現在開始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你通知他們,今後我們在他們那裡任何接待方面的事兒都打六折現金結算,任何人簽單公司都不給支付。另外,他們欠的租金必須一個月內付清,不然別說水電費管理費,我們還得跟他終止租賃合同。” 裴國光有點為難:“姜總,這是老大難,你讓我這麼短的時間處理這件事有難度,能不能有點彈性?” “彈性你掌握,我的意見就是這樣。”姜鈞嘴上咬得很死,心裡卻明白,柳海洋那個吃貨是不是拿了人家的手短不敢說,吃了人家的嘴軟卻是毋庸置疑的。他以為白吃白喝白白佔了人家的便宜,卻沒算算,人家拖欠的租金光是利息就夠他吃喝半輩子的。所以,裴國光如今接手這個事情不光是跟對方打交道的問題,還得克服有可能來自於柳海洋那方面的干擾。他心裡有他的底數:只要能讓對方暫時不再追著屁股要水電費和管理費,欠的租金在今後慢慢開始償還就成了。但是這個底數不能告訴裴國光,告訴裴國光等於給了他迴旋餘地,這個餘地他得自己留著。 裴國光倒也不辱使命,按照他的吩咐整天糾纏北京東方企業集團要賬。這家集團夠賴的,左推右拖就是不給錢。姜鈞告訴裴國光,立即辦理起訴手續,終止跟這家公司的租賃合同,追討租金,並且辦理訴前財產保全,扣押他們的所有動產不動產,同時尋找新的合作夥伴。實在找不著公司就自己組建酒店接收組,準備自己經營南方大酒店。 姜鈞態度堅決,裴國光也就堅決執行了姜鈞的強硬政策。法院的傳票一到,賬號和汽車一封,對方立刻軟了下來,答應半年內付清欠款,今後每年年初先付清當年的租金。南方集團的管理費和水電費從租金裡邊扣除,不再支付現金。雙方簽了庭外和解協議書,對方乖乖地支付了頭批租金欠款,這件事情總算有了個讓姜鈞可以接受的結果。 同時,姜鈞也跟宋大砲達成了最終協議:南方集團支付頭一批貨款的30%作為定金,由中原化纖公司開始發貨,然後南方集團提第二批貨的時候,付清頭一批貨的貨款,這樣等於南方集團壓了中原化纖一批次貨的貨款,對於南方集團來說,這就是天大的面子,天大的信任了。當然,姜鈞也有他要承擔的責任和義務,那就是把宋大砲的寶貝兒子接收了,並且招呼好。 黃小船總算出現了。看到他那紅光滿面趾高氣揚的德行,姜鈞懷裡揣著的炸藥包徹底熄火了:這小子成功了。黃小船從貼身的襯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筆記本,又從筆記本里掏出一張蓋了好幾個紅印章的匯票:“老闆,我的事兒全辦完了,這是貨款,2380萬,加上對方已經支付的500萬定金,一共是2880萬,掙了多少錢你自己算吧。” 姜鈞故意抑制他的成就感:“資金壓在對方處將近半年,不按照資金流轉增值率計算,就是按照銀行定期存款利息算,我們的利潤也大大減少了。不管怎麼樣,錢回來了就好,晚上我請你喝酒。” 黃小船做出一臉苦相:“姜老闆,沒等你愁死我就先讓你逼死了,請客的事情是小事,該給我們發點獎金了吧?” 姜鈞馬上答應:“發發發,論功行賞,讓財務部測算出準確的利潤數額以後,按照規定發你們提成獎。” 黃小船這才笑了:“老闆,今天晚上請客,我埋單。” 姜鈞說:“你買個屁,人面前埋單過後就找我報銷,那種單我也會埋。” “報銷怕啥麼,你進我的銷售成本好了。” 當天晚上,姜鈞招呼了領導班子成員們再加上黃小船和他的部門屬下,在海鮮大酒樓擺了一桌,給黃小船慶功。一夥人喝了個昏天黑地,柳海洋最愛喝也最不能喝,剛剛喝了五圈舌頭就分岔了,一個勁嚷嚷著叫小姐陪酒,小烏龜拉了黃小船騙他:“小姐來了,快給我們柳總敬兩杯酒。”黃小船也挺壞,端了酒杯捏了嗓子逗柳海洋:“好柳總呢,我跟你喝兩個交杯酒。”柳海洋稀里糊塗半真半假地跟黃小船交叉了胳膊喝酒,兩杯酒灌下去就鑽到了桌子底下。 黃小船又要跟裴國光喝交杯酒,裴國光舌頭大了,腿軟了,站在那兒直晃悠,腦子卻還清醒,罵黃小船:“喝個屁,大老爺們喝交杯酒噁心不?滾一邊去。” 姜鈞腦子清醒,卻假裝喝高了,翻來覆去地跟小烏龜稱兄道弟,翻來覆去地強調要搞好團結,翻來覆去地嚷嚷要掙錢,多多地掙錢。小烏龜好像也喝了不少,卻一點沒有酒意,姜鈞鬧不懂這小子是酒量好,還是作假沒喝多少。 小烏龜抽空子湊過來問姜鈞:“姜總,現在公司情況好多了,下一步您打算怎麼辦?” 姜鈞揮舞著胳膊告訴他:“下一步就是繼續喝酒,掙來錢才能有酒喝,你能掙來錢就是我的哥們,掙不來錢說啥也沒用,裴國光你說對不對?” 裴國光想站起來,掙扎了幾下沒能站起來,就坐在椅子上說:“對,掙錢,掙來錢就是哥們,黃小船就是我的哥們,也是姜總的哥們。你肖助理跟柳總掙不來錢,光會花錢,就不是我們的哥們,你說對不對,姜總?” 姜鈞說:“對,就是這。” 小烏龜挺不高興,可是面對著傻乎乎笑著讓黃小船埋單的薑鈞和眼睛已經睜不開的裴國光卻無可奈何。 散場了,裴國光搭姜鈞的車回家,突然問:“姜總,你沒事吧?” 姜鈞一愣,明明看著這傢伙喝多了,怎麼轉眼之間就清醒了,便說:“我沒事,我看著你喝多了,你也沒事?” 裴國光嘿嘿笑著說:“不裝就真得喝多,你沒發現小烏龜那小子喝礦泉水蒙人?” 姜鈞暗想,這個瘦猴心眼倒真不少,也真能隨機應變裝瘋賣傻,過去一直認為自己是酒桌上的高手,這小子倒也不是馕貨,真會做戲,連他都以為這傢伙真喝多了。兩個人不約而同都採取這種辦法對付柳海洋跟小烏龜,讓姜鈞有了那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也更加認定,這個人可以成為同盟軍。 “你春節前到省城看劉副主任去了?”裴國光問道。 “對呀,你怎麼知道?”話說出口隨即醒悟,肯定是劉副主任告訴他的。 果然,裴國光說:“我給劉副主任打電話拜年的時候他說您去過了。” 說到劉副主任,姜鈞忽然想起劉副主任親口許諾要以董事會的名義來函支持他一把,便問裴國光:“他說別的什麼沒有?” 裴國光看了看正在默默開車的李天來:“沒說啥。” 姜鈞到家下車的時候,裴國光跟了下來,挺關心地問他:“姜總沒事吧?” 姜鈞知道他有話要背著李天來說,就站了下來說:“沒事。” 裴國光悄聲說:“劉副主任來電話了,讓我告訴你,東西他已經寄出來了,讓你注意查收。” 姜鈞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東西,這一直是他盼著的東西:關於改革南方集團人事機構和對南方集團長期投資項目進行重新審計的董事會函。可是這件事情劉副主任完全可以直接打電話告訴他,沒有必要通過裴國光轉告。而且,劉副主任在電話裡到底對裴國光說了些什麼,他不得而知。得知函已經寄了出來,本來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姜鈞心裡卻高興不起來,如同熱戀者驀然發現對方還另有戀情。不管怎麼說,得到上級的支持終究是好事,姜鈞這樣安慰自己。 小烏龜那單業務的獲利終於吐了回來。根據他們和第三家中介公司的協議,那家公司該得的20%的利潤扣除之後,原來預計能賺200多萬的業務,實際上只賺了不到100萬。讓姜鈞不放心的是,小烏龜把那攤業務從短期做成了長線,利潤回來了,本錢卻沒有回來,繼續壓在那攤業務上周轉。姜鈞很不放心,卻也只好裝傻,期盼能夠有機會將1000多萬的本錢弄回來。 姜鈞心急火燎盼望的董事會函件是用特快專遞寄過來的,厚厚的一疊。糖三角送過來的時候,姜鈞正聽柳海洋報告他聯繫的業務。之前他們就已經商量過兩次,雖然他對柳海洋這個人並不太看好,可是看到他拿回來的那兩份規範的油料供銷合同,再看了上面的條款,也真不忍心對這件事情輕易否定了。如今在生意場上,要想拿到這樣兩份供貨合同並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所以,姜鈞誠心誠意地對他說:“柳副總,這件事情要辦就一定要辦好。你也知道,過去這方面的教訓實在太多了,再也經不起了。所以這個業務正式運轉前,公司一定要認真地進行可行性研究,你稍微等兩天,很快就有結果。” 柳海洋連連點頭:“我明白,萬一有什麼閃失,不光公司承受不了,我個人也承受不了。” 這件事情拿到領導班子會上研究的時候,柳海洋跟小烏龜態度一致:“這筆油料進口代加工業務非常好,操作簡單,利潤豐厚,全都是靠關係才能拿到的,誰放著這麼好的貿易項目不做,誰就是傻瓜。” 裴國光和郜天明以及其他人沒有發言表態,但卻用表情告訴姜鈞他們對這單業務持保留態度。只有黃小船嘻嘻哈哈地說了一句:“柳總賺了錢別忘了請我們喝酒啊。” 姜鈞知道黃小船他們這幫業務內行是有話不願意在會上說,或者說是不願意當了小烏龜和柳海洋的面說。心想,你們不說,我就偏偏要逼著你們當面說,省得你們一個個都會當面裝好人,便追問裴國光:“裴總監,你看這單業務怎麼樣?” 裴國光支支吾吾:“油料進口業務我不懂,再說了,我們集團好像沒有這方面的經營權吧?” 這是姜鈞頭一次聽到裴國光在會議上正面反駁柳海洋和小烏龜的意見。 柳海洋馬上回擊:“怎麼沒有?老唐,你把我們集團的營業執照拿過來,看看有沒有油料經營權。” 裴國光仍然板著那張瘦臉,好像在和誰賭氣:“不用拿了,我知道營業執照的兼營業務中有一條,但是那指的是一般性的油料,不是指汽柴油。根據國家規定,汽柴油進出口業務必須由專營的石油進出口公司經營。我們做這種生意,有關部門認真追究起來,可以給我們扣上走私的罪名。” 柳海洋不高興了,因為這筆業務是他弄來的。不管怎麼說,在國企當官跟在政府當官一樣,除了關係,還得有政績,當下拉長了臉頂撞裴國光:“你這是什麼話?我們是堂堂正正的國有企業,開具的是正經八百的增值稅發票,憑什麼就成了走私的了?你讓海關的人過來說,我們是不是走私。別自己賺不來錢,別人賺錢還眼紅。” 小烏龜陰陽怪氣地說:“柳總你可別說,裴總監最近炒股還掙了一筆呢,怎麼樣?發獎金的時候可得請我們喝酒啊。” 這倆人一反擊,裴國光的氣勢馬上被壓了下去,嘟囔了一句:“等海關過來說就晚了。”然後就不吱聲了,鼓了腮幫子生悶氣。 姜鈞趕緊打圓場:“別激動,大家都是為了公司麼,每一步都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裴總監是搞財務的出身,對合同看得細一些,考慮得也多一些。這樣吧,這件事情我再跟柳總詳細探討一下,如果問題不大就開始辦,我們的原則是既要謹慎又要大膽,既要穩妥又要開拓,你們看看還有什麼意見?” 在這種氣氛下,別人就啥也不好說了,姜鈞心裡卻已經決定,柳海洋這單業務就讓他去做。 散會了,裴國光卻沒有走,姜鈞知道他有話要說,就又給他換了杯水。裴國光遲疑了半會兒突然問姜鈞:“姜總,春節前糖三角到省國資委拜年的事兒你知不知道?” 這件事情回來後姜鈞一直沒有再提,他等著糖三角或者柳海洋、小烏龜出來向他作出解釋,沒想到這幾個人竟然閉口不提。聽到裴國光提及,姜鈞實話實說把他在省城巧遇糖三角的經過說了一遍。 裴國光問他:“你回來以後他們有沒有找你報銷?” “沒有,我還一直等著他們來找我簽字呢。” 裴國光若有所思地說:“沒有你的簽字別想從財務拿出來一分錢,這筆錢肯定沒有從財務出。按糖三角說的是小烏龜給他的錢,那小烏龜的錢又是哪來的?” “會不會是小烏龜先自己拿出來墊的?” “鬼話,噢,對不起,我不是說你說的是鬼話,我是說不可能。小烏龜你還不了解?他的錢都是穿在肋條骨上的,要想他拿錢,得把他骨頭拆了才能拿出來。你來這麼長時間了,什麼時候見過小烏龜自己掏錢請別人吃過一碗麵條?什麼時候見他自己掏錢喝過一兩酒?再說了,真是他墊的錢,你回來了他能不找你報銷?替公司搞攻關,由公司出錢名正言順,他為什麼不找你報銷?這裡面有幾個可能,一是他們辦這件事情跟公司沒關係,完全是他們自己替自己拉關係,所以背著你。糖三角回來又沒敢對他們說在省城碰上你了,所以他們從根本上就不願意讓你知道,自然也就不會找你報銷。二是他們有自己的資金來源,最有可能的資金來源就是房地產開發。我們公司過去搞的房地產項目從來沒有搞過公開招標,都是項目開發部直接找的施工隊伍,這裡面會不會沉澱下來部分資金沒有交回公司入賬?” 姜鈞突然問裴國光:“你對這些事情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裴國光眨巴眨巴眼睛,吭哧了兩聲才說:“也不能說一點不知道,不過也就是個耳聞,聽說他們有小金庫,數額還挺大,歸小烏龜管著,至於錢從哪來的我就不知道了。” 姜鈞又問:“黃總知不知道這件事情?” 裴國光搖頭:“不知道,哦,我是說不知道黃總知不知道,到後期黃總基本上不太管事了,什麼事情都是柳海洋跟小烏龜說了算,所以黃總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 姜鈞讓他這一大串知道不知道攪得頭暈,他萬萬沒想到一次省城之行竟能引出這麼一大串事情來。經過裴國光這麼一分析,他才感到自己對這件事情想得有點簡單了,才發現自己又窺到了南方集團一個不為人知的格外隱秘的角落。而且他也知道,這種事情通過正常渠道,靠企業自己的職能和權限很難查清楚。儘管這樣,他還是忍不住問了裴國光一聲:“這件事情能不能想個辦法搞清楚?” 裴國光又是搖頭:“沒辦法查,你問誰誰肯定都說不知道。” 姜鈞在心裡苦笑:國有企業,純粹是一個爛泥潭,迄今為止,自己做的跟別人做的差距還很大,就連那個宋大砲都比不上。人家每年不管企業效益真得怎麼樣,200多萬的年薪就夠了,而且名正言順,理所當然。自己賺幾個錢殫精竭慮,賺到了還心驚膽戰。 裴國光接下來又說出了一個令姜鈞更加吃驚的事兒:“姜總,我還聽說了一件事,肖助理做的那單業務你還記得吧?” 姜鈞點點頭:“那怎麼能不記得?時間不長的事嘛。” 裴國光說:“我有一個朋友在省城工商局,偶然的機會他告訴我,肖助理的老婆辦了一家公司,那家公司的名稱和肖助理合同上的第四方完全一樣。” 姜鈞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卻故意追問裴國光:“怎麼回事?” 裴國光:“顯然,他利用他老婆的公司從我們公司的業務中牟利。” 姜鈞繼續追問:“你有證據嗎?還有,法律上對這種事情有沒有規定?” 裴國光搖搖頭:“證據就是以他老婆名義開的公司參與了這單業務,至於這種做法是不是合法,我也不清楚。我想從法律上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小烏龜這種行為不管怎麼說,起碼對姜鈞本人的智商是一次挫敗,他姜鈞千防萬防,最終還是沒有防得了小烏龜。這讓姜鈞更加難以接受,他陰沉惱怒的神情肯定嚇著了裴國光,裴國光連忙勸慰他:“姜總,你也別太生氣,這種事兒哪個國有企業沒有?黨中央國務院都沒招,也只能是誰碰到槍口上斃誰,咱們又能怎麼樣?只要能把自己該管的事情管好,就算對得起國家也對得起自己了。” 姜鈞想想也真有道理,誰能撈算誰有本事,誰撈漏底進了監獄算誰倒霉,換作自己,還不是一回事兒?只要有機會,或者說沒有機會也要創造機會,他姜鈞對人民幣不是也報了極其熱愛的態度嗎?想到這些,姜鈞倒也覺得心裡輕鬆了一些,心裡唯一解不開的疙瘩就是不能讓小烏龜那個混蛋白白涮自己這麼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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