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官場小說 國家投資

第9章 第九章國企董事會

國家投資 高和 9552 2018-03-20
南方集團董事會終於召開了。這次董事會關係到姜鈞能不能抹掉總經理後面括弧裡“代理”兩個字,對他至關重要。而且,姜鈞心氣甚高,他要的是全體董事一致通過,而不是多多少少會讓人尷尬的百分比。還有,這一次董事會要對南方集團今後的經營方針進行討論,而經營方針策略是姜鈞根據自己的需要確定的,所以,能不能在董事會上獲得通過,對於姜鈞在南方集團能不能實現個人的奮鬥目標也是至關重要的。總歸一句話,這次董事會,姜鈞要的就是圓滿兩個字,所以南方集團的準備是充分而又充分的。 姜鈞想,這次董事會應該不會有大的問題,那些董事都是國有企業的總經理、副總經理、廠長、副廠長,投入的股份沒有一分錢是他們個人的,賺了虧了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紙面上的數字而已。作為國資委下面的國有企業,都要看國資委的臉色行事,國資委確定的總經理人選,在他們那裡應該不會有人公然投反對票。董事會批准總經理人選,是要在董事會上當面舉手的,誰是讚成派,誰是反對派,一目了然。這個結果會報給省國資委汪主任,況且,董事長劉副主任必然要現場坐鎮,誰也不會和汪主任、劉副主任為代表的國資委唱對台戲。

然而,這一次不同,姜鈞實在摸不透柳海洋、小烏龜他們跟上面的關係到底有多深,柳海洋能夠利用他爸爸過去的關係在董事裡掀多大的風浪。如果有一半的董事給他的任命投了反對票,他的下場只能是灰溜溜地走人,就真的應了那句成語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畢竟,國資委也不能違法,在董事會不批准的情況下,硬性任命他擔任南方集團的總經理。即便硬性乾了,也會因為違法操作,讓他成為非法總經理。他相信,如果董事們沒有通過他的任命,就絕對不會對國資委非法任命他聽之任之。儘管這種可能性很小,他也不能不預先防備,往最壞處考慮,朝最好處努力。有備無患,周密細緻,是他一貫的風格。 他主持成立了董事會會務組,親任組長,讓柳海洋當了個副組長,裴國光和小烏龜當了會務組成員,裴國光負責向董事會作財務報告,小烏龜則沒有具體的分工。會務組下設接待辦,李天來順理成章地擔任了接待辦主任,王小車為副主任。秘書組組長由郜天明擔任,主要任務就是作會議記錄,會議結束的時候撰寫董事會決議、會議紀要等等,由到會董事簽字。會務需要的服務人員抽調了集團幾個長相過得去的年輕女人,正經場合的服務工作委託給了社會上專業的禮儀公司。按照他的安排,柳海洋和小烏龜對於這次董事會都沒有了實際意義,有他們不多,沒他們不少。

李天來和王小車帶領著集團的所有車輛,不分黑白地到機場接董事,王小車負責調度車輛,李天來駐守在機場,專門向董事派發文件資料。每個董事到場,最先接到的就是一份文件袋,還有一張銀行卡,李天來不厭其煩地向每一個董事提醒:“這是董事的車馬費,密碼是六個八。” 按照常規、慣例,會議資料都擺放在董事預住的房間裡。這一次董事會之所以延伸到機場接機環節,目的就是落實姜鈞的意圖:工作要做在前面。他沒說出來的話就是:如果等董事會已經開完了,再發車馬費,那就是馬後屁,連馬後砲都夠不上。所以,董事們一下飛機,首先收到的就是一份驚喜:4~6萬元的車馬費。董事長,也就是國資委的劉副主任6萬元,副董事長5萬元,一般董事4萬元。常務副董事長原來是黃智,如果董事會順利,就該輪到姜鈞了,這是慣例,南方集團常務副董事長由總經理兼任。黃智屬於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在董事會即將召開的時候,卻請假到澳大利亞看兒子去了,免除了與會的所有麻煩。

裴國光請示常務副董事長的車馬費是給黃智還是給姜鈞,姜鈞毫不猶豫:“當然是給黃總了,從理論上說,他現在還是集團的常務副董事長。”他相信,這個明確的善意,黃智一定會領情。 百密難免一疏,本來好好的事兒,卻讓李天來給造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緊張。李天來居然自作主張,給每個董事的資料袋裡塞了一盒偉哥。這件事情誰也不知道,姜鈞也是翻看自己那份資料袋的時候才發現的。這件事情太魯莽了,如果哪個董事是個正經人,或者是個假正經的人,拿這件事情作文章,堂堂國有企業南方集團給董事會成員發偉哥,傳出去,不說對他有什麼實質性的威脅,起碼也會成為不大不小的社會新聞、讓人嘲笑的黃色段子。 姜鈞氣哼哼地追到了機場,企圖阻止李天來恣意妄為,然而,已經晚了,15個董事中已經到達7個,算上他自己,拿到的已經有8個人,剩下的人如果沒有,就又是一場麻煩。寧虧一村,不虧一人,這涉及到公平原則,四粒偉哥價值不高,不過一千來元錢,可是那也是一種待遇,總不能有的董事發,有的董事不發。沒有拿到的董事追問起來,誰也沒辦法解釋。

姜鈞恨不得狠狠踹李天來一腳:“你他媽的就是這麼給我辦事的?出了問題就是大問題,你害死老子了。早知道你他媽這個德性,把你弄過來幹啥。” 李天來顯然胸有成竹,嘻嘻賴笑著解釋:“姜哥,我就知道,如果事先請示你,你肯定不干。” 姜鈞就板著臉問他:“你這麼做到底什麼意思?” 李天來振振有詞:“姜哥,這些董事們哪一個都是國企老大老二,他們啥玩意沒見過,啥味道沒嚐過?除了那個,還有什麼玩意能刺激他們?再看看來的董事,哪一個不是50歲以上的老梆子?我聽王小車說,上一次接待劉副主任,老傢伙一晚上乾了兩遍,結果差點沒累趴下。這一回我們要盡一切力量讓董事們活個痛快,玩個徹底,沒那東西頂著,哪個老梆子能盡興?藍藥片現在已經成了慰勞領導的最佳禮品,這樣才更能顯得我們南方集團對各位董事關懷備至、周到體貼……”

姜鈞擔心:“你別把戲演過了,我告訴你,演砸了你我都得完蛋。” 李天來嬉皮笑臉地把他朝外邊推:“姜哥,你放心,就是要把這齣戲演得盡善盡美,我才這麼做的。也就是你,別的企業這一套已經成了約定俗成的接待項目了。放心吧,出了任何事情我頂著,要是因為這件事情董事會沒開好,你就把我給騸了。” 姜鈞在國有企業混了這麼多年,那些企業董事長、總經理整天干些啥,他心知肚明,比誰都清楚。只不過變賣了北方機械公司以後,曾經有相當一段時間等待分配,所以他也搞不清楚現在國有企業接待上司到底又出現了哪些新花招。不管怎麼說,給董事會成員發偉哥他自己還從來沒有經歷過,聽到李天來這麼說,他半信半疑,卻也無可奈何,已經發了,那就成了一種待遇,就像局級幹部必須配專車一樣,只要上了那個台階就得人人都配。既然成了待遇,那就具有了身份區別的價值含量,例如發偉哥。這個行為背後的意義就是:拿到偉哥的就是南方集團的董事會成員,沒有拿到的就不是南方集團的董事會成員。問題的性質上升到了這個層面,那就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發,有的發有的不發,那種事情絕對做不得。

姜鈞忐忑不安地離開機場,路上暗暗盤算,如果萬一這件事情出了婁子,只好忍痛割愛,學一回諸葛亮揮淚斬馬謖,把所有責任推到李天來身上,讓他做一次替罪羔羊了。然而,董事會成員到齊之後,沒有一個人對分發偉哥表示反感或者不滿,甚至沒有一個人提及此事,每個人看上去都那麼君子、坦然。有那麼一會兒,姜鈞竟然恍惚李天來給他們發偉哥僅僅是自己做的夢。他暗暗慶幸,偉哥事件不過是一場自己製造的虛驚,不是自己沒擔待,而是這個世界變化快。連他都差點沒跟上時代發展的步伐,這讓他覺得自己挺好笑。 董事們到齊了,柳海洋卻生起牛氣來。也難怪,按照姜鈞的部署,事實上這次董事會已經沒他什麼事了,讓他與會,僅僅是個擺設而已。他不可能不體會到這一點,他的抗議是拒絕參加董事會議。在他想來,自己這個在省國資委多多少少還掛得上號的干部,這個過去年年召開董事會都人前人後招搖的副總經理沒有參加會議,肯定會在董事中引發大大小小的詫異或者混亂。其實他這麼做正中姜鈞下懷,沒有他,比有他更省事兒。

小烏龜則不然,不管心裡怎麼想,事實上卻仍然在盡一切力量,抓住一切機會往董事中間滲透。他過去跟這些董事們就很熟,所以自己開了車到董事們居住的濱海大酒店單獨拜訪各個董事。目的不外乎套近乎、拉關係,進一步鞏固自己在南方集團的地位,爭取讓董事們幫他當上副總經理。即便這樣,他也很難單獨見到哪一個董事。董事們都被李天來和王小車安排的遊樂活動吸引了,沒有誰會傻乎乎老老實實地待在房間裡跟小烏龜討論南方集團的大政方針。 劉副主任最好笑,對上一次洗桑拿的經歷念念不忘,一踏上開發區的土地,便提出了晚上洗桑拿的要求。王小車朝李天來笑,李天來一本正經地告訴劉副主任,今天晚上安排了比洗桑拿更精彩的活動日式鯉女料理。這次董事會劉副主任將正式擔任南方集團的董事長,已經是沒有懸念的結果,所以說起話來更加大喇喇地像個主子:“小王啊,什麼是日式鯉女料理?”

他受過王小車的接待,還不熟悉李天來,所以有什麼話對只著王小車講,反倒把李天來晾到了一邊。 王小車非常精明,一個勁把劉副主任的注意力往李天來身上引:“這是我們李主任安排的節目,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得問李主任,”然後問坐在身旁的李天來,“李主任,日式鯉女料理是怎麼回事啊?” 李天來故作神秘:“劉副主任,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是南郊休閒會所的老闆安排的。如果不是接待您和那些董事們,我們也沒機會見識,等到了晚上您就知道了。” 劉副主任讓他們倆一唱一和撓得心裡癢癢得不行,呵呵笑著罵他們倆:“你們兩個狗小子,要是日式鯉女料理沒意思,小心我在你們姜總面前告你們的狀,讓你們姜總收拾你們倆。反正一條:這次只許比上次更好玩,不能降低規格啊。”

劉副主任越老越不要臉。這也正常,像他那種干部,快到退休年齡了,恨不得趕死之前把這個世界上所有好吃的吃夠,好玩的玩夠。他自己心裡清楚,他這一級的干部,退了也就死了,沒人會再搭理他。所以,還不如趁沒有退之前,痛痛快快活一回,既彌補了前幾十年的虧欠,也預支後幾十年的空虛。 當天晚上的日式鯉女料理實在色香味俱佳,過後許久董事們還念念不忘,每一次姜鈞找他們在需要董事認可的公司文件上簽字的時候,都會有人念秧子:下一次董事會還在你們那裡開啊,那個接風聚餐真棒啊。 那天晚上,15位董事加上姜鈞、李天來和王小車,一共18個人分成了兩個包廂。姜鈞肯定要陪劉副主任,李天來和王小車兩個人陪另外幾個董事。包廂充滿了暖昧、淫穢的味道。餐桌是一張低矮的睡榻,睡榻是純黑色大理石,上面擦拭得一塵不染,有人偷偷用手摸了一下,看上去冷冰冰的大理石睡榻居然是溫熱的,估計睡榻下面有加溫設備。

服務員都是衣著端莊的女人,這微微令董事們失望。來自省城中金公司的侯總告訴大家:“別著急,這是製造效果呢,一會兒你們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大家鬧哄哄地奉承他是個中里手,要求他具體解釋一下一會兒是怎麼回事兒。 食客們在服務員的安排下,盤腿坐到了那張睡榻四周。侯總又解釋道,這屬於日本風格,日式鯉女料理本身就是從日本傳進來的。坐定之後,先是斟酒,果然上的是日本清酒。劉副主任不習慣日本清酒那種怪兮兮的味道,命令換酒,換上中國茅台:“什麼風格到了中國都要有中國特色,都要有中國風格。”劉副主任職務最高,他的提議自然沒有人反對。 斟好酒就開始上菜,包廂的燈光忽然暗淡下來,通往外邊的門靜悄悄地洞開,四個穿著黑衣的男子托舉著一具潔白無瑕的女體緩步進來,然後輕輕地把女體放到了黑色的大理石睡榻上。聚光燈驟然打開,女體在聚光燈的照耀下,活像一具白玉雕像。不同的是,女人身上纖塵畢現,肌肉皮膚的紋理、隱隱的淡藍色脈管、皮膚上隱隱約約的汗毛,還有微微起伏的胸部、腹部提醒他們,這並不是一具雕像,而是活生生的人,女人。送女人進來的四個男人放下女人以後,立正向後轉,然後動作劃一地邁著正步緩緩撤退。 女人閉著眼睛,兩隻胳膊枕在後腦下。乳頭的四周,圍攏了一圈艷紅的櫻桃。胸部往下,墊著綠瑩瑩的生菜,生菜的上面,鋪滿了深海石斑魚嫩紅的肉片和各種殼類動物的軟體。最妙的是,蘸料——由芥末醬、醬油和其他不知道什麼東西混合而成——厚厚地塗抹在女子的臉部和兩腿之間。 董事們震撼了,就連那個剛剛還在吹噓他見過這種場面的中金公司侯總,也呆呆地瞠視著面前的春光佳餚,面紅耳赤呼呼牛喘,似乎馬上就要腦中風。 服務員輕聲邀請:“各位先生請慢用。” 不知道是誰嘟囔:“媽媽的,也就日本人能發明出這麼變態的東西,吃,管他娘的。” 大家都謙讓劉副主任先動筷子,劉副主任呵呵笑著夾了一筷頭生魚片,在女人的臉上刮了點芥末醬,然後送進了嘴裡,細細咀嚼。 姜鈞在這種場合保持了低調態度,盡量少說話,少冒尖,做出單純的陪客姿態。劉副主任卻心裡有他,嚥下了嘴裡的生魚片,點著名招呼他:“姜總,你是總經理,又是主人,你也動手啊。” 他這一說,眾人哈哈大笑,有人鬧嚷嚷地追問:“董事長讓總經理動手,動哪裡啊?” 又有人指點姜鈞動這個部位、動那個部位,瞎吵吵亂哄哄的氣氛讓人們從一開始的拘謹、驚愕中擺脫出來。於是大家開始動手動口,紛紛從那個裸女身上撿食著生魚片、海螺和蛤蜊肉。 其實這僅僅是一個開場的噱頭,裸女身上那點東西很快就被吃光了,然後伴隨著具有阿拉伯風格的樂聲,裸女慢慢起來,活像一條夢中的美人魚在陽光下甦醒,在睡榻上做出各種動作。接下來就開始上別的菜餚,不過這些菜餚不再用女體作容器,而是一盤盤擺放在睡榻的四周。 這是一場如夢如幻的表演,也是一場真刀實槍的饕餮,裸女的肉體加溫了茅台的烈度,曼妙的姿態美化了佳餚的品格。這餐看似淫穢的宴席,由於有了公開表演的性質,又由於眾目睽睽的精神戒嚴,反而讓人不好也不敢肆意妄為。種種手段營造出來的氛圍將淫蕩漂洗成了淡淡的色彩,改變了人們的慾望指向。所以,事後劉副主任也不能不感嘆,這種日式鯉女料理就是折磨人的表演,讓你看得見、摸得著,卻忘了看忘了摸,最終留下的僅僅是難以忘卻的回憶。 結束之後,董事們不但沒有疲憊之感,反而更加性致勃勃。按照安排,董事們一起到了會所的桑拿中心,然後各自進了豪華包廂開始折騰。姜鈞假正經,沒跟著去,坐在大堂裡休息,李天來湊過來告密:沒有一個董事沒要按摩小姐。 結賬以後李天來更加喜氣洋洋:“姜總,搞定了,都是全套。” 這也是姜鈞盼望的結果,他最擔心的就是李天來和王小車安排得太黃、太豪華招致反感。現在好了,沒有一個假正經,就憑這一點,姜鈞就可以喘大氣了,這次董事會的所有議題篤定過關。 到了正式開會的那天,姜鈞自己心裡都暗暗好笑,以劉副主任為首的董事們一個個萎靡不振,鬆鬆垮垮,活像經霜的柿子遭了雹子的倭瓜,誰也沒有精神頭注意聽姜鈞的工作報告。等到裴國光做財務報告的時候,15個董事已經有7個趴在桌上睡著了。也難怪,頭天夜裡,李天來帶領大部分董事跑到開發區最黃最霉的夜總會去開眼,一直折騰到凌晨三點多鐘才回來。小部分董事這幾天或者折騰累了,或者不願意集體行動,也都由王小車陪同,獨立安排了有聲有色的夜生活,不忙碌到凌晨捨不得睡覺。就這種狀態,哪怕是發表反革命聲明他們都會稀里糊塗地簽字畫押。 董事會在姜鈞的主導下,開成了一次成功的大會,全體董事一致通過任命姜鈞為總經理、常務副董事長,一致批准關於對南方集團資產進行重新審核評估,以及關於人事改革的決定等等一系列牽涉到南方集團前途命運的重大決議。 董事會結束的同時,郜天明受姜鈞的指派,通過在省城新聞界的朋友,發表了連篇累牘的新聞稿,中心內容就是:南方集團大吹廉潔會風,董事會召開不發禮品,不發紀念品,董事們來開會提幾個包,回去還是幾個包。郜天明對於接待董事的過程一點也不了解,接待由李天來和王小車嚴密掌控,他埋頭於董事會的文秘會務工作。所以發這些稿件的時候他居然真的有些感動,覺得姜鈞來了以後,南方集團真的有了希望,這次廉潔、高效、緊湊的董事會就是證明。 感覺不同,感覺太不同了,這是董事會開完以後姜鈞的體會。沒有得到董事會正式任命之前,“代理”那兩個字就像無處不在的黑手,經常抓撓得他渾身不自在,現在他就像剛剛洗過熱水浴,渾身爽快身輕似燕;猶如解除了束縛的叢林猛獸,齜牙伸爪,準備開始獵食了。 董事會的董事們剛剛離開,南方集團就在姜鈞的主持下召開了一連串的會議,第一個會議就是貫徹落實董事會精神,制定南方集團中長期經營方針。 事前姜鈞和裴國光測算了一下,按照南方集團的經營規模,要想做到不賠本,每個月沒有200萬的淨利潤根本維持不下來。如果補足這些年的隱形虧損,除非能夠遇到大機遇、大買賣一次賺上幾千萬,而這種機率對於南方集團,基本上是零。 “如果要做大生意,我們資金也不足,除非盡快把那些不良資產處理乾淨,盡快回籠資金,然後用這些自己搞一些短平快的項目,不然公司就很難再有大的發展了。”裴國光一本正經,連姜鈞都有那麼一會兒真的相信了他。可是再看看他眼鏡後面那雙老鼠眼,想想郜天明說過的那些事兒,姜鈞不能不琢磨這小子又要趁機撈什麼魚蝦。 他一本正經,姜鈞也一本正經:“是啊,我們作為國有企業的領導,身上的責任重大,如果不能做到奮發有為,使國有資產增值保值,我們就是罪人啊。” 裴國光馬上迎合:“那我們就開始處置南山小區的開發項目吧,按照現在的市場價,每平方米可能要虧損500元,整個下來大概虧損2000多萬,可是能夠回籠3000多萬的資金。” 姜鈞馬上拍板:“現在回籠資金是首位,沒有錢辦什麼企業?黃小船他們部聯繫了一船銅礦砂,每噸內銷可以賺300多元,一船5萬噸,你算算多大的利潤?項目報告拿上來了我一直沒批,為什麼?不就是因為沒有錢嗎?” 他知道,裴國光和黃小船關係好,黃小船的業務情況裴國光一清二楚,他這麼說,裴國光肯定會很快傳給黃小船。其實,即便有錢他也不想去做黃小船那單買賣,不為別的,只為沒有必要,那單買賣即便賺了,對他並沒有什麼實際價值,只不過就是臉面上好看一點,上任就做了賺錢生意。況且,進口生意,國際市場風雲變幻,這樣的一單業務,順利的話完成一個循環也得半年,誰他媽知道簽合同的時候跟交易完成的時候能有多大的變化,賺還是虧,都只不過是主觀算賬的結果。 “裴總監,”姜鈞繼續一本正經:“你現在的任務就是一條,盡快把南山小區脫手,盈虧預期就按你說的辦。” 裴國光有點為難:“這個項目一直是李大宇在抓,我的分工是財務,不好直接插手。” 姜鈞是總經理,處理這種事情當然非常簡單:“這樣吧,成立一個南山小區善後處置領導小組,你當組長,李大宇當副組長,專門負責處置南山小區的問題。你馬上擬個報告,我簽了以後發個文件。” 於是就發了文件,按照姜鈞的原則,南方集團開發了6年之久的南山小區在兩個月內就低價轉手給了一家民營房地產公司。南方集團虧損2000多萬,回籠資金3000多萬,在給省國資委的工作報告上,這次虧損被定義為“盤活資產”,雖然虧了,但是責任在前任,不在現任,而且避免了更大的虧損,這就是功勞。 李大宇曾經跑到姜鈞這裡告發裴國光,說在南山開發小區轉讓給那家私營房地產公司以後,裴國光用他老丈母娘的名字以超低價格購買了兩套房產。姜鈞相信這是真的,但是卻不以為然:“既然是處理,誰都有權利購買,你也可以買麼。” 李大宇張口結舌,勉強說出來的話卻那麼蒼白無力:“我覺得吧,這有點以權謀私,會不會事先跟買方有默契?” 姜鈞拍了桌子:“如果真是這樣,我整死他。這樣,你去調查,有了證據不用經過我,直接到檢察院報案。” 李大宇茫然地看著他,姜鈞這種說法,的確讓他摸不清頭腦,到底是真話假說還是假話真說?姜鈞振振有詞又補充了兩句算是給了李大宇一個正面交代:“李大宇,這件事情交給你辦。如果真的能抓住南山小區交易過程的違法亂紀行為,不管是誰,我都堅決支持你向紀檢監察機關報案。” 李大宇暈頭轉向懵懵懂懂地告辭退出,姜鈞打電話召來裴國光,陰沉沉地不說話,就讓裴國光在大班台對面站著。裴國光忐忑不安,呼呼牛喘,弄不清是走路急了還是心情緊張:“姜總,有什麼事嗎?” 姜鈞揚了揚下巴:“坐下說。” 裴國光坐到了沙發上,屁股蹭在沙發的邊沿,身子挺得筆直。 姜鈞字斟句酌地說:“裴總監,在處置南山小區這件事情上,有的同志反映,有的人跟合作方作弊,有意壓低出讓價,自己從中牟取私利,這件事情你聽說了沒有?” 裴國光眼光閃爍,但卻鎮定自若:“沒聽說啊,不可能吧?” 他那小眼睛一閃,姜鈞就已經斷定李大宇說的事絕對不是空穴來風,馬上說:“我估計也不會,在整個操作過程中,我們的程序和監督手段都很嚴密,想作弊也沒那麼容易啊。這樣吧,既然群眾有反映,我們就不能閉目塞聽,假裝不知道吧!柳副總最近也沒什麼事情,我把這件事情交給柳海洋讓他主持查一查,如果有線索,就直接轉交給紀檢監察部門處理算了。” 裴國光強裝鎮定:“應該查一下,查出問題了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查不出問題,也還我們一個清白。” 姜鈞嘿嘿一笑:“裴總監不要太敏感了,人家也沒認定就是你有問題,經手南山小區轉讓業務的又不是你一人。就這樣吧,回頭我就給柳副總談。” 姜鈞認定,柳海洋現如今認定裴國光是他姜鈞的人,對裴國光恨之入骨,如果把這件事情交給柳海洋辦,柳海洋不把裴國光查個底朝天才怪。因為,整倒了裴國光,就是殺了他姜鈞的銳氣,而且對上面他姜鈞又會憑空生出來一條罪狀,至少也是用人不當,承擔領導責任。他當然不會真的把這件事情交給柳海洋去辦,也就是嚇唬嚇唬裴國光,敲山震虎,讓裴國光今後在他面前老實點,少玩那種雞賊倒買賣的把戲。裴國光出門的時候,在門口踉蹌了一下。門廊很平滑,既沒有門檻也沒有門墊,姜鈞把這個踉蹌解讀為腿嚇軟了:他娘的,現如今好人怎麼這麼難找呢?他看著裴國光離開,心裡感嘆。 果不其然,裴國光還真不禁嚇唬,當天晚上就給他送來了5萬元錢,說是南山開發小區交易過程中對方給他的回扣,他如數交還。姜鈞義正辭詞嚴:“你怎麼能收這種錢呢?這是名副其實的貪污受賄,夠判你5年的。還有,你有沒有從對方手裡超低價購買兩套房子?” 裴國光還要辯解,姜鈞打斷了他:“你別解釋說是你老岳母買的。我老岳母也要買房子,你幫我問問,能不能讓對方同樣價格給我也鬧兩套?” 裴國光沉默不語了,姜鈞拿起放在桌上的5萬元錢扔還給他:“這錢你別交給我,明天交到財務上去,就說是南山小區的交易代理費。” 裴國光狼狽不堪地接過錢,手忙腳亂地朝包裡亂塞,姜鈞繼續教訓他:“裴國光啊,我們都是國有企業的管理人員,身上肩負著什麼責任我不跟你說大道理,就從小處說,我們儘管是國有企業,可是,我們企業也是經營自主、自負盈虧的經濟實體,我們企業每一個員工的身家性命都在企業身上,沒有了企業,我們這幾十號子人,連同家屬在開發區怎麼安身立命?所以啊,個人利益人人都有,可是一定要服從企業的大利益,企業好了,我們人人都好;企業垮了,大家都得上街找工作去,人人都損公肥私,企業能好得起來嗎?南方集團為什麼會虧損這麼嚴重?根本問題我現在是找到病根了,都是挖牆腳挖空了。好了,別的大道理我也不多說了,你回去好好想想。” 裴國光到了這個份上,只有連連點頭認錯的份兒。姜鈞接著說:“這件事情就這樣了,吸取教訓,以後一定要跟企業同心同德,記住了?” 裴國光整個人委頓下去,姜鈞知道火候已經到了,就又換了口氣:“還有,我覺得你對我個人還是不錯的,給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今後要注意點,去吧。” 裴國光眼淚汪汪,也弄不清是感激還是膽怯,點頭哈腰地朝外邊走,臨出門姜鈞又叫住了他:“今後多個心眼,這些事情都是李大宇告訴我的,去吧,心裡有點數。” 裴國光的眼淚終於淌了出來:“姜總,您放心,今後鞍前馬後我裴國光沒二話,我要是做一件對不起你的事,讓我出門被汽車撞死不撞死,撞成重傷,活受罪……” 姜鈞笑了:“行了行了,別賭咒發誓了,好好乾活比啥都強,去吧。” 裴國光走了,姜鈞關上辦公室的門,想到裴國光那狼狽不堪的樣子,實在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裴國光那麼一條狐狸,競然讓他整治得順順溜溜。聯想起自己接受過的200萬現金——幹這種事情,他只接受現金,而且絕對不簽收條——如果裴國光知道這件事情,那張瘦臉將會扭出什麼樣的表情?想到這兒,姜鈞又忍不住笑得肚子疼。笑夠了,他仰躺到那張牛皮大班椅上,志得意滿。他認定,這一次算是把這個狡猾的瘦猴徹底制服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