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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遍地機關

國家投資 高和 12630 2018-03-20
郜天明不是笨蛋卻也算不上聰明人,這是裴國光對他的評價,理由很簡單:既然黃智能唯獨把他帶了過來,證明他肯定有過人之處,不是笨蛋。反過來看,他既然是黃智帶過來的人,不但沒有一帆風順步步高升,卻連那個辦公室副主任的位子都沒有保住,讓人家三拳兩腳就趕到了“養老院”等死,這就足以說明他不是個聰明人。柳海洋把清欠辦叫“養老院”,還專門解釋,養老院裡的人生前途只有兩個字:等死。 郜天明卻沒有等死的感覺,他覺得自己活得反倒挺自在。在這個辦公室裡,他冷清地過著一個又一個幾乎完全重複的日子。其他幾個人互相之間誰也不太搭理誰,各忙各的事兒,有的上了班就往股市跑,希望從股市上撈回在公司失去的東西,既包括物質的也包括精神的。或者天天到處打電話聯繫業務,渴望做成一筆兩筆生意讓自己存摺上的數字迅速膨脹起來。張胖子則利用一切機會詛咒黃智,時時刻刻不忘聲稱要把黃智送到監獄裡去。郜天明絕對準時上班,也絕對按時下班,上班了就看書寫字想事兒。如果誰有興趣找他聊天,他就陪著人家海闊天空不著凋地胡謅八扯,卻絕對不涉及身邊的故事。這種自在的感覺需要有豁達的心境來支撐,否則就真的會每天經受等待死亡來臨的恐懼。

下了班他也不乘坐公司的通勤車,因為他並不急於回家。他喜歡沿著華燈下的街道漫步,溜達夠了再回家吃他老婆粗手大腳做成的粗枝大葉的飯菜。而他老婆也習慣了他的回家時間,七點半之前歸家一般不會騷擾他,如果過了他的手機便會催命一樣響個不停。華燈下的街道比白天顯得更加繁華,而這種夜間的繁華卻總帶有一絲淡淡的憂傷,就跟夕陽一樣,燦爛、輝煌,卻又悲愴、淒涼。商店櫥窗裡的商品在燈光的裝飾下更顯得華麗誘人,也許缺陷需要夜幕掩蓋,精彩需要燈光裝飾。他沿著馬路牙子像過獨木橋走平衡木一樣前行,這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小的時候這麼走是為了追求那種略帶危險的刺激,如今這麼走僅僅是一種習慣而已,不過有時候也能從馬路牙子上找到一屢淺顯的哲理性的感悟。比如說,這天他就忽然想到,人們都說人面前的路很寬,實際上每個人面前的路都非常狹窄,就像這窄窄的馬路牙子。道路確實非常寬闊,可是你卻只能佔據窄窄的一個腳掌的寬度。從這個意義上說,人面前的路只有一個腳掌那麼寬。郜天明對自己對馬路牙子的哲學思維成果,頗有些沾沾自喜。對人來說,真正寬闊的路不在腳下,而在腦袋裡。只有思想可以不受拘束天上地下過去現在未來的任意翱翔,而且,思想的旅途沒有任何風險,只要你別企圖把自己的所有想法都付諸實施,一般就不會受到法律的製裁……

郜天明的思路突然被尖銳的急剎車嘯叫聲打斷了,隨即身邊一聲震耳欲聾的喇叭聲更是讓他惱嚇成怒。他回過身來正要憤怒聲討破壞他哲學思維並將他的平靜變成驚懼的司機,卻看到緊貼著他停下來的汽車正是公司給新任總經理購置的那台奧迪A6。司機兼辦公室副主任李天來正從搖下半截的車窗裡探出留著板寸的腦袋,露出那副賊嘻嘻的笑容看著他。郜天明肚子裡的氣只好自己消化了,對著李天來笑罵:“你他媽的是不是覺得嚇死我用不著償命啊?” 李天來雖然剛來不久,在郜天明的印象裡還是個不錯的人,一點也沒有姜鈞嫡系的架子,精明勤快,任勞任怨,見了誰都嘻嘻嘿嘿一笑。報到以後,還專門跑到清欠組跟郜天明他們套了半天近乎。讓郜天明奇怪的是,他今天怎麼會把這台車開出來逛大街,已經是下班時間,這個時候在大街上遇到他,只有一個解釋,他開車回家,這在過去是絕對不會出現的現象。南方集團的規矩是,所有駕駛員一定要把車在公司的車庫裡停好,然後再步行或者乘坐公司的通勤車回家。唯一可以不受這個規矩約束的是小烏龜,他也有他的道理:他是總經理助理,並不是單純的司機,那些規矩是針對司機制定的。

李天來推開車門:“上來呀。” “行,咱也藉迴光,送我回家。”郜天明邊嘮叨著邊拉開車門鑽了進去。進到車裡看到車後座上坐的人,立刻後悔,上錯車了。姜鈞坐在後座上,正神秘莫測地看著他。 “噢,姜總在呀,算了,李主任,不用你送了,我還是坐十一號私家車吧。”郜天明狼狽地說,趕緊下車。他已經有些年頭沒有跟比他官大的人同乘一車了,人家彆扭不彆扭不說,他自己就感到彆扭。 “別別別,”姜鈞從後面扯住了他,“你這是乾嗎?既來之則安之麼。” 郜天明只好把抬起的屁股又放到了座位上。 姜鈞說:“我還沒吃飯呢,你要是有自主權的話,陪我一起吃完飯再回家怎麼樣?我這人有個毛病,一個人吃飯吃不香。對了,上一回咱們倆吃飯,還是你埋的單,今天算我回請吧。”

郜天明只好說:“好吧,陪領導吃飯也算是加班吧。” “哈哈,這可不算加班,只能算盡義務。” “好啊,盡義務就盡義務,你說吃啥吧?”郜天明斷定姜鈞絕對不會偶然碰上他便拉他陪餐,只是摸不清薑鈞為什麼會對自己有興趣,如今他自己對自己都失去了興趣。 姜鈞叫郜天明陪他吃飯確實是一時興之所至。他如今住在公司租的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裡,自從他打聽到他住的那套南方大酒店的套房是由小烏龜親自監督裝修的以後,便決心從那裡搬出來。因為,每當想到那套房子裡有可能隱藏著竊聽器、攝像頭之類的工具,他就忐忑不安,覺都睡不安穩。現在租這套房子,每個月才3000元錢,豪華裝修,家具用品一應俱全,比住酒店套間裡舒服多了,自在多了,好賴像個家的模樣兒。更重要的是,不會有人在這種民居里裝傳說中的竊聽器、攝像頭。

不光住宿,就連用車他也非常注意,新進的小車他沒有讓王小車開,而是交給了李天來。南方集團一共有四台轎車,他和柳海洋各用一輛。小烏龜為了把持一台好車,自願做了柳海洋的司機。如果他不在,那台柳海洋的車就由王小車駕駛。剩下的車輛外加幾檯面包、商務旅行車之類的公務車,一般情況下用作接待、通勤車,平時亂用,沒什麼固定的模式,誰需要了找辦公室派車,辦公室派給誰誰就用。今天他下班後,路上的車挺多,車子只能慢慢排隊前進,李天來眼尖,指著馬路邊對他說:“你看,那不是郜天明麼?” 他順著李天來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郜天明沿著馬路牙子低著腦袋踽踽獨行,背影看上去有幾分孤獨又有幾分淒涼。他便靈機一動,讓李天來停車把郜天明拉了上來。

“你怎麼不坐公司的通勤車?” “通勤車送人得繞一大圈,回到家跟我步行也差不多,還不如藉機散散步呢。” “你說晚上吃點啥好?” 郜天明說:“反正我是陪領導,領導想吃啥我就吃啥。” 姜鈞說:“吃海鮮太貴,吃火鍋太累,吃米飯炒菜吧也不想,中午剛剛吃過,連著吃倒胃口。唉,如今每天這三頓飯還真成了問題。” 郜天明說:“吃點啥這三個字是中國人幾千年來問個沒完的問題,吃不飽的時候天天問今天吃點啥,吃飽了的時候也是天天問今天吃點啥。我看咱們也別研究了,啥也不吃,要幾瓶啤酒喝,喝著喝著就想起來要吃啥了。” 姜鈞說:“行,就按你說的辦,上哪兒?” 郜天明暗忖這位姜總經理今天晚上突然要跟他吃飯,肯定有話要說,吃啥倒在其次,關鍵是要說話方便才好,於是就對李天來說:“走,往海邊上開,今天正是滿月,領姜總看海上昇明月去。”

姜鈞大喜“真的?海上日出我看過,海上月出我還真沒看過,今天天氣也好,萬里無雲,應該能看到月亮。” 李天來二話不說開了車就沿著濱海路朝海邊駛去。姜鈞按下了車窗,濕潤的海風灌進車裡,頓時神清氣爽,心情愉快起來。今天果然是月圓之夜,初升的月亮像一面光彩照人的圓盤懸掛在天際,平靜的大海波光粼粼,銀光閃爍,舒緩的濤聲有如沉睡嬰兒恬靜的鼾聲。良辰美景也讓郜天明心曠神怡,倏忽之間種種煩心惱人的事情都成了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零碎。 “最近在忙什麼?”姜鈞打破靜默問郜天明。 “沒忙什麼,清賬。” 提到清賬,姜鈞真有些沾沾自喜。他沒有想到,略施小計,僅憑一兩個沒有期限的許諾,南方集團原來領導班子的小團體就開始破裂,處處掣肘步步難行的局面開始改善,柳海洋、裴國光、小烏龜三人各打各的小九九,對他雖然沒有達到同心同德全力配合的程度,起碼不像他剛上任的時候顯示出明顯的抗拒抵制情緒。

唯一直接找到他核銷費用的就是小烏龜,那傢伙一下就拿來了40多萬的票據讓他簽字核銷。小烏龜話說得非常客氣:“姜總,這些發票都是公司接待和我出差做業務積累下來的,本來沒打算一次報銷,現在公司要清理職工欠款,當領導的應該積極響應公司的號召,這些票據多是多了一些,公司儘管審核,凡是公司認為不應該報銷的儘管砍下來,我不會有任何意見的。” 當時裴國光正好在場,姜鈞順水推舟將單據遞給了裴國光:“裴總監你審核吧,能處理的盡量處理,不能處理的咱們再商量。”姜鈞當了多年的國有企業總經理兼黨委書記,這種移花接木轉移矛盾的伎倆應用起來手法純熟,不露聲色就把矛盾推給了裴國光。 裴國光也不是傻子,面露難色,遲疑半會兒說:“好吧,審核票據都是她們在弄,我把這些也交給她們讓她們一併處理。”

姜鈞心裡暗笑,裴國光這傢伙也夠滑頭的,是一個熟練的二傳手,他交給他的矛盾他輕輕鬆鬆就又轉移給了下面的人。不過這也在常理之中,南方集團這樣的單位,不滑頭怎麼能當財務總監、總經理助理之類的高管人員?面對一幫大大小小的滑頭,姜鈞能不能成功取決於他能不能比他們更滑頭。小烏龜心裡卻不是滋味兒,他剛剛從大洋馬那裡碰了一鼻子灰回來,原想直接把票據交給姜鈞,讓他簽個字就一切了結了,沒成想轉了一圈還得再回到大洋馬那裡去。 過了兩天,大洋馬就把票據退還給了小烏龜。經過財務審核,同意報銷的數額不到票據的三分之一,還專門在後面附了一頁文字說明,詳細解釋了那些不能核銷費用的理由。小烏龜當時就火了,怒氣沖沖地質問大洋馬:“你這是什麼意思?別忘了,你當初那些報銷的費用裡有多少不能報的都是我籤的字。”

大洋馬紅了臉說:“不是我不給你核銷,這是人家裴總監定的政策,核銷必須要三個人簽字,我一個人說了也不算,要是說了算我敢不給你肖助理核銷嗎?你要是有意見,再去找找姜總,只要他批了,就能核銷。” 小烏龜實在不想因為這事兒去找姜鈞,不願意因為這件事情跟姜鈞發生面對面的衝突。他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事實:如果姜鈞跟他鬧翻了,副總經理的位置他就別想了。可是如果按這個數額核銷費用,30多萬的費用不能報銷,實在合不得,那些貼在報銷單上的發票就是一張張人民幣呀。思前想後他還是去找了姜鈞,裴國光正好也在那裡,小烏龜暗罵:“這只瘦猴整天黏在姜鈞辦公室不就想混個副總經理當嗎?老子非讓你夢想成空不可。” “姜總,我的報銷費用財務審核有問題,如果這麼辦,今後工作沒法兒乾了。為了公家的事情總不能讓我自己墊錢吧?要是我有錢墊也就墊了,我沒那麼多錢,墊也墊不起呀。” 裴國光早已把小烏龜的報銷審核結果匯報給了姜鈞,姜鈞手裡也有了書面說明。怎麼應付小烏龜他也早就打好了主意:花過的不跟他計較,根據欠款數額核銷,可是公司也絕對不能反過來再拿出錢倒貼他,這種虧本生意他姜鈞絕對不做,與其這樣還不如不清理欠款呢。他對小烏龜說:“財務審核的是不是有出入咱們做領導的也不好下行政命令,要是一下,財務反問一句,你們領導說多少就多少還要財務幹什麼?我還真不好回答……” 這時候裴國光插了一句嘴:“財務完全是按照規定審核的,對肖助理的費用核銷還格外慎重,放得也比較寬,要是真的嚴格起來……” 小烏龜對這只瘦猴恨透了,他心裡明白,如果不是他指使,財務不敢這麼卡。他這麼做也是居心險惡,既讓他經濟上吃虧,又讓他在姜鈞面前丟臉,通過這件事,他可以在兩人競爭副總經理的天平上為自己增加大大一顆砝碼。因此聽到他說這些話便打斷了他:“行了,你別裝洋蒜了,你當然根本都用不著報銷,你向來都是自己花錢自己報,財務總監麼。” 裴國光的臉頓時又變成了死面疙瘩:“現在說的是你的報銷問題,我報銷是我的問題,兩碼事,別往一起攪。如果我的費用不該報銷,我也不會拿到領導面前死乞白賴地報。”裴國光說這話的時候底氣挺足,姜鈞估計這件事情應該不是裴國光的短處,否則不會這麼理直氣壯。他便抓緊時機開始和稀泥抹光牆,用商量的口氣對裴國光說:“裴總監,你看這樣好不好,肖助理的工作有特殊性,接待工作迎來送往,有時候有些費用也確實是額外支出。另外他還要搞一些貿易業務,可能有些票據有些出入,這也是正常現象。我看這樣吧,你核對一下肖助理的欠款數額,根據他的欠款數額核銷算了,核銷不了的部分肖助理暫時放著,今後做了業務有了利潤再慢慢消化,你們看這樣行不行?” 裴國光拉長了臉說:“領導定了我沒意見。” 小烏龜也只好說:“就這樣唄,我小烏龜也不是鑽進錢眼裡爬不出來的人。” 裴國光“哼”了一聲,露出滿臉的不屑,姜鈞便在報銷單上簽了:“按實際欠款數額核銷”幾個字,然後籤上了自己的名字。小烏龜拿了簽好的報銷單走了,裴國光氣憤地對姜鈞說:“姜總,他這些報銷單據我親自看過了,裡面問題多了,我們給他審核的數字都是放寬了的。比如他那5萬多到西北地區出差的費用,飛機票上的名字都不是他的,那段時間他明明在公司哪都沒去,怎麼到西北出差去了?除非他有分身術。其實那些費用都是他老婆的,他老婆在西北開了一家公司,做生意的費用都拿過來讓他在公司報銷,這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你來了他仍然這麼做,是不是有點欺人太甚了?我看我們南方集團應該改名字,就叫南瓜公司,南方大傻瓜。” 姜鈞沒有接裴國光的話頭,其實他心裡明明白白,小烏龜這次報銷起碼佔了公司十五六萬的便宜,如果不是硬卡著沒有按他的發票數額報,他佔的便宜會更大,不但欠公司的款可以一筆勾銷,公司反過來還得再找給他十五六萬。他實在想不通過去黃智是怎麼搞的,為什麼會對他們這些人如此放縱。不難想像,長期以來小烏龜通過這種辦法從企業挖掉了多大一塊肉。裴國光說人家,其實他們這幾個人誰也不是省油的燈,裴國光就給自己核銷了10多萬的費用,還故作姿態地補交了5000多元的現金銷賬,他一個分管財務的哪來的那麼多開銷?柳海洋更好笑,拿了一大把十幾萬的票據來沖賬,其中竟然有十幾張餐飲發票是同一天的。姜鈞本想把他頂回去,可是看看那些海鮮大酒樓同一天開出來的發票的數額一共才1萬多元,就給他批了。通過這次清理內部職工欠款,他不由想起了那句順口溜:國企過去是口鍋,不用乾活有吃喝;國企現在是塊肉,人人都能咬一口。南方集團就是最現實的例子,職工眼裡的企業就是一塊紅燒肉,誰有本事誰就能多咬一口;企業領導就像做紅燒肉的大廚,只要他想多吃多佔,誰也無法阻攔。 “他媽的,老子是南方集團的總經理,這碗紅燒肉要吃也只能老子吃,誰想吃誰就是找死。”姜鈞在心裡暗暗咒罵,決心採取一切措施不能再讓那幫傢伙從自己的嘴邊搶食。 對柳海洋、小烏龜、裴國光這幾個領導班子成員的報銷他採取了從寬政策,當然不是他大方,只是他現在還不願意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瑣碎事情跟他們鬧得不歡而散,他還需要他們的配合支持。如果在這些事情上跟他們斤斤計較的糾纏,說不定清理職工欠款這件事情就辦不透變成了夾生飯。如果那樣,他這頭一把火燒焦了,今後日子就更難過了。迄今為止自己還是在南方集團這口泥潭邊上轉悠,這個泥潭到底有多深,他根本不知道。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小心謹慎,摸著石頭蹬泥潭,稍不留意就可能遭受滅頂之災。現在他手裡好賴有了300來萬,再加上職工清欠收回來的資金,南方集團起碼近期內不會發生斷糧,屋裡有糧心頭不慌,有了這五六百萬再混個一年半載估計沒啥問題,有了這一年半載的時間他也就有了機會。 在裴國光傾力合作的態勢下,公司清理職工欠款的工作進展順利,很快回收了將近200多萬元的資金,比預期的結果好了許多。 李天來把車停在了一個叫做月亮海灘的地方,車剛停穩立刻便有許多招攬客人的女孩子迎上前來。姜鈞看到海灘上有許多擺好的桌椅,便對郜天明說:“這麼好的天氣窩在房子裡真是浪費光陰,不如就在露天更舒暢。”說完也不等郜天明表態,就朝海灘上走去。李天來搶先兩步跑到海灘上在這個桌子上搖晃搖晃,那幾把椅子上左按右壓,最後才對他們說:“就坐這張桌吧,這張桌椅都穩當。” 三個人就在座位上坐了下來,姜鈞對服務員說:“先搬一箱啤酒過來,我們喝多少就算多少。” 服務員顯然都是當地的漁家女,粗手大腳,皮膚黝黑,做起生意來卻有板有眼:“請問老闆喝什麼啤酒?我們這裡有好泉純生、雪海冰脾、南海特純、還有黑島、皮克……” 姜鈞說:“有沒有本地生產的?” 服務員說:“雪海冰啤和南海特純都是本地生產的。” 姜鈞又問:“這兩種啤酒你們本地人喝哪一種多?” 服務員說:“都喝,我們這裡的客人喝南海特純的多一些。” 姜鈞說:“那就來南海特純。” 服務員又問:“老闆要什麼下酒菜?” 姜鈞看看李天來,李天來說:“先來個鹵水拼盤,再來個蒜蓉空心菜、醬油水螺、海蠣煎,就這些了,姜總你看行不行?” 姜鈞問服務員:“你們這有沒有奉送的小菜?” 服務員連忙說:“有的,五香花生跟油泡茼蒿。” 姜鈞說:“這就夠了,六個菜,咱們三個人,每人兩個菜。”又問郜天明,“你再看看還有什麼想要的沒有?” 郜天明暗自好笑,這位姜總倒挺有意思,人家奉送的兩個小菜他也給算計到總數里去了,便說:“行了,不夠再說。” 服務員又追問他們要不要什麼主食,主食有炒麵線、炒米粉、麵線糊、白米飯、蛋炒飯……姜鈞打斷了她說:“先要這些,等一會兒我們要吃主食再要行不行?” 服務員連連答應著跑去安排了,片刻兩個女孩子抬著一箱啤酒過來,姜鈞對郜天明說:“喝啤酒講究新鮮,不像喝白酒越陳越好,所以喝啤酒不能看牌子,名牌啤酒再好運過來再在庫裡壓幾天也不新鮮了,所以就喝地方自產的啤酒絕對沒錯。” 郜天明看得出來,姜鈞的心情不錯。姜鈞先端起酒杯對郜天明和李天來說:“來,頭一杯酒先乾掉,為大海,為明月,也為南方集團有個光明的未來,乾杯。” 郜天明喝了一半就把酒杯放了下來,李天來也只在杯沿上抿了一抿作了個樣子,姜鈞十分掃興,問道:“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兒?” 李天來笑著解釋:“我得開車呀姜總。” 姜鈞指著郜天明問:“李天來要開車我不強求他,我乾了你剩下半杯怎麼回事?不給面子?” 郜天明說:“為大海、為明月乾杯沒問題,可是我不能為南方集團有個光明的未來乾杯。” 姜鈞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郜天明問:“你覺得南方集團還會有光明的未來嗎?” 姜鈞說:“我認為南方集團一定會有光明的未來。” 郜天明說:“難,南方集團現在的問題不是未來光明不光明,而是牌子還能打多久。” 姜鈞沒想到他對前景的看法如此灰暗,更沒想到他說話如此直率,覺得正面跟他討論這個問題不是時候,就邊給自己倒酒邊自我解嘲地說:“看來郜天明同志對我這個總經理沒有信心啊。” “我不是對你沒有信心,而是對南方集團早就沒了信心。姜總,你來了這麼長時間,知不知道南方集團有多少職工?” “這我哪能不知道,算上我64個人麼。” “那你知不知道這64個人裡小烏龜跟柳海洋的親戚朋友佔了多少?” 姜鈞覺得他這個問題太敏感,忍不住看了李天來一眼,郜天明說:“沒關係,這話我當著小烏龜跟柳海洋的面都敢說。有30個!這些人都是他們用自己手中的人事權調進來的,自然而然也是他們的群眾基礎,同時也是南方集團的負擔。像我們這樣的國有企業,每安置一個職工,每年平均得負擔5萬元左右。光是養活他們,公司每年就得負擔150多萬。所以說,南方集團實際上已經成了柳海洋跟小烏龜的家族企業了。” 姜鈞哈哈一笑說:“你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我就不相信黃總能那麼糊塗,眼看著他們這麼幹。” 郜天明說:“你聽說過59歲現象和夕陽效應嗎?” “聽說過,不就是說許多人越接近退休,心理越難以平衡,為自己、孩子、今後考慮得更多了,或者對工作放任不管,或者開始向國家的口袋伸手,逐漸就墮落了。” “黃智倒沒墮落,也沒有向國家的口袋伸手,即便有賊心也沒有那個膽。他在最後這一兩年,一心一意想的就是平安降落,對黃智來說他們鬧的那一套都是小把戲,沒必要跟他們較真。況且,柳海洋小烏龜跟上面也都有不清不楚盤根錯節的關係,那個時候誰都認為南方集團將來就是他們的,所以黃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他自己能平安降落就萬事大吉了。來,姜總,我們還是為大海、為明月乾杯吧。”郜天明的話讓姜鈞想起了王部長,顯然,那個王部長就是柳海洋、小烏龜的關係之一。他倒也不願意多談黃智的事兒,於是舉起酒杯對郜天明讓了一讓,咕嘟嘟把一杯啤酒都喝了下去。 李天來連忙斟酒,姜鈞問郜天明:“董事會報告準備得怎麼樣了?” 郜天明說已經完工了,明天就可以提交給他審閱。姜鈞聽到郜天明這麼說,心裡穩當了很多。郜天明的稿子他也過了一遍,感覺大不一樣,語言通順流暢不說,關鍵的是他想說的話報告上都說了個透徹,而且論點鮮明,論據充分,有理有據。僅就報告本身而言,相信董事會應該不會有太多的齟齬之詞。儘管如此,他還是裝模作樣地對郜天明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見,讓他再改改。這也是當領導的手段或者說藝術,絕對不能讓下面的人覺得這個領導好對付。 這時候服務員一樣樣上菜,姜鈞胃口很好,菜都嚐了一遍連連稱讚:“想不到這種路邊攤的菜味道居然做得不錯。” 李天來默不作聲,謹遵職守,他今天的任務就是三陪:陪吃陪喝陪聽。所以他一直緊緊盯著他們的酒杯,誰喝了就趕緊給誰倒滿。 郜天明給姜鈞解釋:“這些攤位都是海邊的漁民開辦的,他們的菜都是家常做法,再加上天天都是這幾樣,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像你這種吃慣了大酒店那種中看不中吃菜品的人,偶然來光顧一下換換口味當然覺得新鮮。” 姜鈞說:“你可別胡說,誰他媽吃慣了大酒店?這兒沒別人你說說倒沒關係,要是有上級領導你這麼說不等於給我上眼藥麼?” 姜鈞這糙得掉渣的話反而讓郜天明覺得親切,一下子就拉近了跟姜鈞感情上的距離。因為這讓他體會到姜鈞這陣並沒有把自己當成領導,而僅僅是他的一個同事、朋友而已。他卻不知道,這正是姜鈞練成的一套功夫,領導適當的時候跟部下說幾句粗話,適當的時候有限度地譴責對方,反而會拉近對方跟你的距離,抹平領導跟下級的界限。 果然,郜天明立刻上鉤,主動起身給姜鈞倒酒,挺近乎地對姜鈞說:“姜總,你年齡比我大,我叫你一聲老哥。來,別的不為,就為你來當南方集團總經理的勇氣和傻氣乾一杯。” 姜鈞說:“你先等等,你說為我的勇氣乾杯好理解,為我的傻氣乾什麼杯?我怎麼傻了?” 郜天明說:“你如果來之前知道南方集團的情況,可你仍然來了,那你就是有勇氣。你如果來之前並不知道南方集團的情況,一聽說當總經理就興沖沖地往這跑,那你就是傻氣,不管是勇氣還是傻氣,反正你來了,總經理當上了,小烏龜柳海洋那幫王八蛋傻眼了,這就值得慶賀,我先乾為敬。” 郜天明喝乾了杯子裡的酒,見姜鈞端著杯子發楞沒有喝,就問:“姜總,怎麼不喝?不接受我敬的酒?” 姜鈞真的有點搞不明白,任命他到南方集團是人家給他的一個大餡餅還是大陷阱。他問自己,如果自己之前了解真實情況,他還會不會來?他想可能照樣會來,終究從一家國企的處級幹部變成另一家國企的局級幹部,誘惑力足夠大。腦子裡這樣想,嘴上卻對郜天明說:“我確實有點傻,說實話,早知道這個樣子我真就不來了,還不如在哪個工業協會當個副會長之類的公務員。雖然沒啥權,可是舒服穩定,錢也不少掙。”說著,他也喝乾了杯中酒。 郜天明酒量不行,卻是實心眼兒,覺得跟姜鈞挺近乎,來者不拒。這幾杯啤酒喝得急了點兒,腦子已經開始暈乎乎,話也多了起來:“姜總,你這一來'海龜幫'的希望破滅了。” 姜鈞問他:“什麼海龜幫?我怎麼不知道還有個海龜幫?” 郜天明說:“海就是柳海洋,龜就是小烏龜,他們倆是海龜幫的頭頭,左膀右臂是糖三角和李大宇。你這一來呀,海龜幫可是大失所望啊。首先,柳海洋當總經理的希望破滅了;其次,小烏龜跟裴國光當副總經理的希望暫時也難以實現了;再次,小烏龜跟柳海洋把南方集團變成個人財產的目的也難以達到了。還有,那些親戚朋友跟著雞犬升天各得其所的願望也達不到了。你想想,你有多少人恨啊,所以麼,你出來進去都得小心點兒,別讓人打了黑槍,或者別讓人給你後背上插刀子。” 姜鈞讓他說得有些毛骨悚然,半真半假地問他:“你說真的有人會對我實施暴力?你別製造恐慌好不好?我這人膽小。” 郜天明說:“我說的打黑槍、背後插刀子只是說背後告黑狀,當面裝人樣,這是海龜幫最擅長的事情。想當初我剛剛調來的時候,他們就到處告狀,說黃智搞近親繁殖,拉幫結派,培植個人勢力等等,上面還專門派人下來調查,把黃智鬧得不得安穩。其實是柳海洋跟小烏龜為了排擠我給黃智施加壓力,因為我當時也是辦公室副主任,柳海洋認為我調過來就是黃智想排擠他,小烏龜當時是人事科長,我就更成了提拔他的絆腳石,所以他們一方面在黃智面前表現得百依百順,什麼事情都盡心盡力,包括合法不合法的事情都替他辦;另一方面卻又寫匿名信到處告狀,結果黃智終於中了他們的套兒。為了表示自己沒有拉幫結派,表現自己公平正直,把我從總經理辦公室調出來安排去搞貿易;貿易有了貨款糾紛,就又把我弄到了清欠組,提拔柳海洋當了總經理助理兼辦公室主任,提拔小烏龜當了辦公室副主任,仍然執掌人事大權。再後來事情的發展就越來越出格了,連我都想不通黃智到底怎麼了,柳海洋跟小烏龜成了南方集團實際上的主人,黃智對他們百依百順,言聽計從,好像完全成了他們的傀儡。按照我對黃智的了解,他絕對不會那麼庸碌無能,更不會容忍自己大權旁落。我有時候甚至想,這幫傢伙會不會對黃智施了什麼精神控制之類的邪術?” 說到這兒,郜天明喝了一口酒繼續往下說:“你來這麼長時間感覺怎麼樣?” 姜鈞當然不會對他說自己的真實感受。他的酒量大,幾杯啤酒下去腦子反而更加清醒了,聽到他這麼問,就淡淡地說:“還可以啊,我們領導班子幾個人合作還比較順。” 郜天明連連擺手:“算了,什麼順不順,你說順,有兩個可能,一是明明不順,可也得違心地說順;二是自己覺得順。那不過是你的幻覺,還沒遇到利益的衝突,到了真格的時候你就知道不順是什麼滋味了。” 姜鈞微笑,臉上也微微發燙。他也知道,目前“順”的基礎非常脆弱。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既小心翼翼地維護這難得的“順”,又要堅定不移地朝自己的目標邁進。在統一意見跟堅持原則之間保持平衡,是他天天都要完成的作業。沒想到,今天跟郜天明在酒桌上竟然意外得到了許多過去並不了解的情況,也突如其來地受到啟發:爭取群眾支持,建立廣泛堅實的群眾基礎。不然,上級來考核幹部,職工評議打分的時候,這麼多職工是人家的親戚朋友,人家再稍稍做點工作,給他評個不稱職讓他灰溜溜地下台走人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想到這兒,他問郜天明:“你覺得裴國光那個人怎麼樣?” 裴國光是他拉攏成功的第一個集團領導班子成員,對這個人的人品他卻一點都沒有數,尤其是靠他掌管財務大權。如果沒有充分的了解,今後的使用上就會很盲目。 “那是一個小刮刮,只要是公家的,只要有機會,沒有不想刮進他自己家的項目。” “是嗎?看樣子你對他也有成見啊。” 郜天明激動了:“我對他沒成見,我跟他個人也從來沒有衝突,我是看不起他的為人。我還是用事實說話吧。我敢肯定,你剛來不久,他就向你匯報過,國稅局來找麻煩了,是不是?” 姜鈞點點頭:“還真有過。” 郜天明哈哈大笑:“這小子,又玩這一套了,欺負你剛來不了解情況。實話告訴你,他和國稅二分局通著呢,不時勾結起來製造點麻煩,然後就以擺平稅務的名義,大吃大喝玩個痛快,然後還能開出各種發票從集團替自己挖一塊,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過去黃智也讓他懵得一驚一乍的,後來不知道怎麼讓小烏龜了解了內情,告了他一狀,黃智後來就不吃這一套了。如果他說有國稅二分局的找麻煩,黃智就說按國家法律辦,該繳稅就繳稅,該罰款就罰款,然後再從集團內部查找原因,追究責任,誰造成的損失誰負責,一回就把他的毛病治了。哈哈哈,沒想到,你剛來他就又趁空撈了一把。” 姜鈞心裡憋氣,如果真是這樣,他估算裴國光至少撈了5萬多元。 郜天明又說:“你來了以後換車了吧?” 姜鈞不知道換車又有什麼貓膩,點著頭說:“是啊,換了,我和柳總都換了,群眾有反映嗎?” 郜天明嘿嘿笑:“群眾哪管這種事嗎?只有裴國光才會折騰。你可能不知道,換下來的舊車都讓裴國光2萬元一輛買走了。那兩台車每一台買的時候都是二三十萬,折舊後實際價值走二手車市場也至少有10萬元。裴國光轉手10萬元倒賣了,自己留了一台當私家車,一進一出淨賺6萬元,又白落一台車,真不愧是財務總監,賠的都是國家,自己能賺就賺。” 姜鈞再次驚訝,當初換車的時候,裴國光請示他舊車怎麼處理,他沒當回事兒,讓裴國光斟酌著處理。後來裴國光告訴他車已經到了報廢期,只能當廢鐵賣,一台車賣了2萬元,沒想到那個瘦猴真比猴還精,轉手就賺了6萬元,還白得一臺本田雅閣。被人矇騙的感覺很不好,被自己的下屬矇騙的感覺更不好,一股怒氣從姜鈞心底升起,面紅耳赤起來。 郜天明嘻嘻哈哈給他斟酒:“老闆,別生氣了,裴國光就是那樣人,鐵公雞從他手裡過,他都要刮一層屑沫下來。不光對你,在黃智時代,他就沒少撈,你心裡明白就行了。” “我來之前的事情我管不了,”姜鈞忍住氣,心裡又有了主意。他慢條斯理地對郜天明說:“我對乾部的認識是現實的,就是看他是不是能認真完成我的工作任務,所以你從現在開始,放下思想包袱,一切從頭開始。你現在已經回到了總經理辦公室,今後文秘方面的工作就全面管起來,跟李天來好好配合,別搭理糖三角,有什麼問題直接找我。” 郜天明眯縫了眼睛看他:“姜總,你該不會讓我幹違法亂紀的事吧?” 姜鈞笑了:“你淨胡扯,我是什麼人?是堂堂國有企業的總經理、黨委書記,不讓你們做違法亂紀的事才是我的職責,我怎麼可能讓你幹違法亂紀的事情暱。” 郜天明說:“我的意思你沒明白,我是說只要不是乾違法亂紀的事情,什麼工作我都接受,不過,能不能干好可就不一定了。” 姜鈞心裡一動,我何不給他多安排點事幹?便又給他下達了一項工作任務:“寫稿那種事情不是天天都有,該辦的時候辦,平時你沒事也不能坐在辦公室白拿錢對不對?我……” 郜天明打斷了他:“姜總你等等,這話可得說明白,不是我不干工作,而是人家不讓我幹工作。當然,我自己也有虧空,讓人家抓住把柄了。” 姜鈞說:“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麼?過去的事情我不管,只看現實表現,我只能把我任期內的事辦好。所以,你從明天開始,除了把公司的文字工作,包括文秘工作抓起來,還有黨務上的一些事情你也負責起來。我們是國有企業,是有黨組織的,黨的工作也絕對不能放鬆。”他頓了頓,看著郜天明說:“不過,職務、級別等等這些事情我現在沒辦法對你明確,你就先這麼乾著,你有沒有意見?” 郜天明臉上放光,舉起酒杯對姜鈞說:“姜總,我敬你一杯,你安排的事兒我保證當回事兒就成了。我需要的是工作,是信任,是理解,這些東西你今天都給我了。職務級別那些事兒我早在10年前就已經沒多大興趣了。” 姜鈞跟他碰了杯,乾了。月亮已經升到了頭頂,給所有景物鍍上了淡淡的金屬光澤,讓所有景物都顯得柔和起來。遠處海面上,停泊的船隻閃閃發亮的夜燈在水面上映出一道道寬闊的燈光倒影,活像黑黝黝的海面上被誰開闢出了一條條金光閃閃的大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李天來知道他們該說的話已經都說了,就對姜鈞說:“姜總,挺晚了,回不回去?” 姜鈞挺怵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去守那三室兩廳的房子,就說:“這麼好的月亮急著回去幹嗎?再待會兒。” 郜天明也說:“李主任你要是家裡有事兒你就先回去,我跟姜總再待一會兒,回去我們打個車就行了。” 李天來嘿嘿笑著說:“我哪有家?家還沒過來呢,集團效益好了,穩定了,家才能過來,所以說啊,我們的命運都捆到了集團這條船上了。退一萬步說,別說我家沒過來,就是過來了,有事兒我也不能把領導扔在這兒跑回家呀,我是怕天晚了海邊上涼,你們感冒了。” 風景、海濤還有話題都讓姜鈞感覺非常好,便吩咐李天來:“吃也吃得差不多了,喝也喝得差不多了,天來,去要一壺好茶來,咱們繼續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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