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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連環殺戮

救贖 吴问银 15336 2018-03-20
凌晨2時,街上行人已廖廖無幾,只有街燈還盡心盡力地堅守著崗位。龍河大堤兩岸的垂柳長出了嫩綠的枝條,那些昏黃的燈光透過稀疏的枝葉間給河面撒上一層斑駁的金黃。曉風拂過,枝條飄舞,發出婆婆裟裟又似嗚嗚聲的低響,樹影也在燈光下晃動起來,團團簇簇,像一個個幽靈在張牙舞爪。 四周是無邊的黑暗。這黑暗讓人害怕,人就像被一塊碩大的黑漆漆的布包裹著,無法呼吸,而街燈被黑暗擠壓,也失去了光華,像一盞盞搖曳的鬼火,又像是幽靈的眼睛。 天空中彷彿有無數的幽靈在亂舞,想一口將金凰城吞下去。 此刻金河賓館內,四五名全副武裝的警察舉著手槍,擺出進攻的姿勢,為首的一個彪形大漢飛起一腳踹向306室的房門,隨著“嘭”的一聲響,鎖柱斷裂,門板帶著撕裂的碎響向一邊急速地移動,直至“咣”地撞到牆上。

警察們魚貫而入,沖在前面的兩個警察飛步到床前,用槍死死地抵住躺在床上男人的腦袋,並大喊“不許動”。其他的警察一擁而上,飛速地給那個赤身露體的男人戴上手銬。 從破門而入到製服犯罪嫌疑人,前後不到七八秒的時間,看來我們警察“大練兵”是真正練出了效果。 室內的壁燈發出昏黃的曖昧的光波,看不清床上的男人的臉。正在這時,這個男人掙紮起來,並大聲質問:“你們是什麼人?幹什麼?” 一個警察打開了房間中部的日光燈,室內頓時亮堂了起來,當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對準這個男人時,所有的人都怔住了。空氣頓時凝固起來。 “這不是張劍張警官嗎?怎麼是你?”所有人心頭顫動了一下,眉間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張劍是全局唯一一名公安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全局上下沒有不認識他的。

張劍滿是睡態的臉上一片迷惘,那雙惺忪的眼睛霎時有了光亮。 “是我,你們開什麼玩笑?快幫我解開。”他似乎有些焦急,聲音和呼吸都急促起來。 一股酒氣從他的嘴裡扑出,在小小的空間裡瀰漫開來。 “報告隊長,衛生間裡發現一個女孩子。”一個警察向為首的大個子匯報。 那個隊長走到衛生間門口,定睛細瞧,只見一個年紀在十八九歲上下的妙齡女子正縮在浴缸的一角,身上只罩著一件半透明的薄紗裙,她的皮膚特別的白晰,在燈光下有些晃眼。她把頭埋在兩膝和雙肘之間,看不見她的臉,只是那一陣高過一陣的啜泣聲準確無誤地傳來。 隊長毫不猶豫地在肩上對講機上按了一下:“指揮中心,請派一個女同志來,並撥120急救。” 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兩輛車幾乎同時而來,警報聲劃破了夜晚的寂靜,顯得特別刺耳尖厲,想把這無邊的暗黑撕開一個口子,然而又被這無聲的大幕彈了回來,在小城的上空久久縈迴。

第一輛車上下來一個女警察,她急匆匆地衝上樓去。第二輛車上下來三個穿白大褂的,一男兩女,兩個女同志抬著一幅擔架跟在男同志後面也行色匆匆向大樓奔去。 這個五層樓的賓館共有200多個房間,靠大院子這邊約有100個,這100個房間的燈都陸續亮了起來,一些人罵罵咧咧地從窗戶裡探出頭來,想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這短暫的五分鐘時間,對所有人來說卻是那麼漫長。張劍怒氣沖天、喋喋不休的大聲質問:“憑什麼銬我?”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不知怎麼回答他。還是那個被稱做隊長的人給了解釋:“有人告你強姦,我們也是奉命行事。”這個隊長張劍認識,名叫魯洪。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這不是他家,自己怎麼住在賓館裡? “是誰?我到底強奸了誰?姚琴呢?她在哪?”張劍近乎歇斯底里。魯隊長朝衛生間的方向努了努嘴,張劍的精神一下子崩潰了,頭腦一下子從懵懂中清醒過來,像一盆涼水從頭而下一直澆到脊梁骨。他使勁搖了下頭,根本不相信自己會做出這種事,而自己赤裸的身子躺在賓館房間的床上、衛生間裡面傳來的哭泣聲毫無疑義地證明這一切是真的,是真真切切的發生了。而且就是他張劍所為,是一個被大家看好、前途無量的一名優秀人民警察所為!那個哭泣的女人是誰呢?是賓館的服務員嗎?還是……不會是小慧,自己昨晚親眼看見她走了。張劍想不起來,只是覺得昨晚他和妻子極盡纏綿,難道不是妻子,而是另有她人?這個人到底是誰呢?張劍越是想盡快證明自己的清白,思緒卻更紛亂起來。

這時女警察走進房間,一眼看見坐在床上赤著上身滿臉懊喪的張劍,頓時怔住了,一絲笑容僵在嘴角,她動了動嘴想說點什麼,卻努力地咽了回去。 “汪大姐,女孩在這裡。”魯隊長招呼她。 女警察看上去有四十多歲,圓滾滾的身材,看上去有些臃腫,但行動卻一點也不慢。她快步走進衛生間,熟練地拿起那闊大的浴巾蓋在女孩的身上,扶她起來。這時擔架已來到室內,女警察扶著女孩躺了上去,這時,女孩遮住臉龐的雙手稍稍下移,露出一雙淚汪汪水靈的大眼睛來,她掃視了一下屋內,慢慢在張劍的身上定格了幾秒,然後又蒙起臉部,身子一聳一聳地,抽泣聲更響了。 張劍也看到了她,他衝著她脫口而出:“小慧,你怎麼在這?你不是回家了嗎?昨晚難道是你?我該死,我不是人,我是個畜生!我對不起你……”

女孩看上去很小很瘦,體重很輕,兩個護士抬著她向樓下飛奔而去。女警察和那位男醫生也尾隨而去。 室內只剩下幾個男人,他們都是警察,不管是拿著槍執行公務的,還是戴著手銬沮喪著臉的。 沒有一個人說話,室內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響都能聽得見。 樓下響起了救護車的“嘟啊嘟啊”的聲音,這聲音漸漸遠去。 很久的沉默之後,魯隊長終於開口了,從牙縫裡努力地擠出幾個字:“張劍兄弟,委屈了,你是懂規矩的,請你配合一下。” “你們搞錯了,我是冤枉的”,張劍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語言來表白,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一個警察給他穿上褲子,魯隊長將外套搭在他的肩上。在三個警察的簇擁下,張劍轉身邁向門口,步伐緩慢且異常地沉重。

在旅客居高臨下的目光注視下,警車載著他呼嘯而去,在“嗚哇嗚哇”的警報聲中,他清楚地聽到了從大樓方向傳來零亂的掌聲。而此時的他,心境卻大不同,以往都是他抓獲犯罪嫌疑人得勝歸來,今天,他戴著冰冷的手銬,在同事的押送下,向著那熟悉的地方而去。 治安大隊的兩層辦公小樓燈火通明,隊員們打著哈欠頂著春困在慢吞吞地工作著。 張劍被帶到了一間小審訊室,那是十分狹小而簡陋的,中間放著一張條桌,兩邊放著一排長凳,讓人感到十分的壓抑。更引人注目的是那隻一百瓦的白熾燈,十分的刺眼。 魯隊長幫張劍解下手銬,然後關上外面的鐵門走了,將他一個人扔在那間小屋裡。 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張劍面對這白白的牆壁,努力想回憶起來什麼。

“哐”的一聲響,鐵門又打開了,魯隊長和一名年輕的協警走了進來,魯隊長面色嚴峻地說:“張劍,剛才接到上面指示,要你暫時不要回家,就在這裡把昨晚到現在的經過寫下來,聽候處理。”說完,那個協警走過來在他面前放下一支筆和幾頁公文紙。鐵門緊接著又關上了。 “寫些什麼呢?”張劍摸了摸口袋,口袋裡的煙不見了。雖然他煙癮不是很大,但因為工作的緣故,有時要跟犯罪嫌疑人拼熬夜,往往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最困難的時刻,一支煙幫他戰勝疲憊和倦困,有時給犯罪嫌疑人一支煙能撬開他的嘴巴,讓他交待問題。這個方法張劍屢試不爽。 “給你煙”,魯隊長從鐵門上的小孔裡遞來一盒煙,煙不是張劍自己丟的那盒,比他的要好,牌子是“玉溪”,而且是軟盒的。張劍感到一絲溫暖,雖然不是一個部門,但在同一戰線上的戰友們還是心靈相通的。

張劍急切地想打開煙,但匆忙之中一下子沒撕開封頭。或許是今晚受的打擊太大,他的手一直在發抖,一直很熟練的動作步驟竟然重複了好幾次才總算完成。 他抽出一支煙,打著火機,在抖動的火焰中點燃香煙,深吸了一口,兩眼失神地望著那晃眼的燈,現在它一點也不晃眼了,他漸漸地適應了它的光芒。 在繚繞的煙霧中,他無法拼接起那些逝去的記憶。 凌晨四五點的時候,鐵門咣當一聲響,魯隊長揉著惺忪的雙眼進來了。 “寫得怎麼樣了?煙還夠不夠?大家都是同事,有什麼要求儘管講。”魯隊長關切地問。 一絲溫暖的感覺拂過張劍的心田。 “太謝謝了,我不知該寫些什麼?我不是故意的,我並沒有強姦她。一些具體的細節我回憶不出來。您去休息吧,需要什麼我會喊您的。”

魯隊長看看桌上的煙盒裡只有兩三支煙,又從口袋裡摸出一盒來,扔在桌上,說:“我不打斷你回憶了,你一定要振作起來,把問題說清楚,爭取組織上的寬大處理。今晚的事上面已經打過招呼了,不報導,不接受采訪,嚴格保密,誰透露出去就處分誰。” 看著魯隊長離去的背影,仔細分析他的話,張劍覺得這是局裡領導在保他,他透過審訊室窄小的窗戶,看到外面的天空隱約泛出了魚肚白,天就要亮了。 他點上一支煙,盯著那刺眼的燈泡出神。今晚的燈泡僅僅作照明的功用,並沒有派上其他的用場,畢竟是一個單位的同事,大家對他算是客氣的。許多心理素質不好的犯罪嫌疑人在坦白交待後告訴張劍:“被你們抓以前,我也是道上混的,道上流行一句話'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可一到你們這裡,在這個壓抑的小審訊室裡,靜得讓我聽得見自己內心的心跳,尤其是那刺眼的白熾燈,簡直要把人的靈魂蒸發掉。”

張劍此番也有這樣的感覺,他瞥了一眼牆上的白底紅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執法必嚴,文明辦案。”自己曾經對這裡的環境是如此的熟悉,現在卻覺得是如此地陌生。 “我要怎樣向組織上交待清楚,爭取寬大處理呢?”張劍拽回已經走遠的思緒,認真地思考起來,他又沉入那回憶之中,努力地想從中間理出一個思緒來,可那思緒是那樣的繁雜,千頭萬緒如蛛絲般包裹著他…… 吃早點的時間到了,魯隊長送來兩個饅頭和一杯水。 張劍忽然感覺到一陣飢餓,他接過饅頭狼吞虎咽起來。 正在張劍吃的當口,魯隊長說:“張警官,剛才接到上面指示,要我將你的案件移送到督察室,你吃完飯就跟我過去。如果真是督察室辦就好了,我聽說市政法委組成了聯合調查組,由政法委副書記何長來擔任組長,成員主要是政法委、檢察院和法制局的同志,我們局督察室只是協助配合調查,看來問題嚴重了,你可要小心喲。”末了,魯隊長嘆了一口氣。 張劍感到事態嚴重起來,他一下子沒了食慾:“我吃不下了,我現在就跟你去。” 張劍戴著手銬在兩名警察的押送下前去督察室。 路過刑警隊辦公室的時候,張劍放慢了腳步,這是他熟悉的地方。 許多同事看到他這個樣子,都驚訝地停下手中的工作,用疑惑而親切的目光注視著他。他心裡湧上了一股感傷,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但沒有掉下來。 他辦公室的門開著,小鄭上班總是來得早,他把辦公室裡的衛生全包乾了,開水瓶放在他辦公桌邊上,桌上的茶杯裡已經沏上茶,微微的香氣瀰漫開來,這是他熟悉的味道。這個年輕人剛剛通過公務員招考進來,工作十分認真細緻,性格開朗,喜歡說笑。一些老警察怕他嘴散,不願意帶他,推來推去,最後落到張劍的身上。這小子跟了張劍以後,加上漸漸了解了他的一些情況,把他當作偶像來崇拜。他到處逢人就說:“張哥太了不起了,我跟他是跟對人了。”隊裡其他人聽了這些,心裡不是滋味,但也有人故意激他:“張劍有什麼好,值得你大張旗鼓地誇他?”“張哥辦案水平高,另外他找個老婆也是絕世無雙的漂亮”。 “我看你最在意的是他老婆漂亮唄”,大家哄地笑開了。 小鄭看見他,急忙放下手中的文件,跑出來扯著張劍的衣服,眼淚刷地下來了:“張哥,你這是怎麼了?犯了什麼事啊?”然後他對那倆個押送的警察說:“他是警察,是自己人,你們幹嗎對他上銬?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人告我強姦,相信組織上會查清的。”張劍轉身走的時候,道了一聲“珍重!” “我相信你,你也多保重啊,我等你回來。”說到後來他竟然嗚咽起來。 劉長樂也看到了張劍,他對張劍說:“你的事我昨晚就知道了,張局也知道了,我當晚就通過關係進行了調查,據說那個叫何慧的女孩子是個賣婬女。我們相信你是清白的,你要好好配合組織上調查,澄清事實,爭取早日回來工作。” 張劍的手被銬著,他無法用握手來表示感激,只能用眼神。他本想說聲“謝謝”,但喉頭一甜,他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何慧是賣婬女?她不是說在駕校上班嗎?她像嗎?不可能!但劉長樂的話是不可能騙他的,如果她真是賣婬女,反而可能對自己有利。 他向督察室走去,他感覺到身後無數的眼光在看著他,有暗暗惋惜的,也有幸災樂禍的,也有切齒痛恨的,這些眼光讓他感到渾身不自在,“這下臉丟大了”,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在督察室裡,讓張劍感到意外的是,除了督察室主任外,張一民局長和陳虎副局長也在。 一陣靜穆。張一民打破了室內的平靜,突然一拍桌子:“你是個渾球,你把我們害苦了。張劍啊張劍,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打算正式破格提拔你為刑警大隊城區中隊的中隊長,這是全局十分重要的位置。另外,我們還準備報省公安廳給你立個人二等功,把你樹為我們局一個模範標兵。可是,現在你……我們這麼樹你這麼培養你,沒想到,你竟然是一個強姦犯!”他停頓了一下,從口袋裡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支,自顧自地點著抽了起來。在張劍的印像中,張一民是不抽煙的,現在他竟然抽煙了,說明這個問題在他看來是多麼嚴重。 張一民被煙嗆得咳嗽了一下,然後他聲色俱厲地說:“張劍啊張劍,你讓我向全市的老百姓怎麼交待?今天早上,我跟政法委賈書記匯報後,他十分重視,指示要成立專案組,辦案人員從檢察院抽取,公安局紀檢組和督察室配合協助,接著他又向市委王書記進行了匯報,市委王書記讓我下午去匯報,王書記還說金凰市自新中國成立以來,還沒有出現警察犯過罪,現在你破了這個先例,他要專門聽聽你的事兒。張劍,你說說我該怎麼去匯報?現在我們想保你也保不了了,這個亂子可出大了。另外,我聽說你老婆長得很漂亮,你居然還在外面偷腥,還讓人告了,你到底是警察還是流氓?” 張劍嚇得大氣兒都不敢出,顯然,他已經給公安局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 張劍內疚地說:“張局長,我……我一時湖塗,沒想到這麼多……聽說那個女的可能是賣婬女……這一切後果由我一個人承擔!” “你承擔?你他媽的能承擔得起嗎?”張一民火了,平時很斯文的他從不說髒話的。 “你以為這是你一個人的事兒嗎?現在我們整個公安局都因為你背上了黑鍋。你說你是冤枉的,現在證據確鑿,再說賣婬女也是人,賣婬女就能強姦嗎?醒醒吧你!你把我們坑苦了,不是因為你,今年咱們就能跨入全省優秀公安局的行列。你知道的,為了這個榮譽,大家辛辛苦苦地干了好幾年,可是現在被你一個人葬送了!” 張一民站起來,在張劍面前來回走動著,情緒很激動,他繼續大聲說:“我們局黨組對不起你嗎?全局三百多名幹警對不起你嗎?你害我們大家跟你一起抬不起頭來。你這個混蛋,你有什麼資格、你憑什麼要如此傷天害理?” 這時陳虎也在旁邊幫腔道:“張劍啊張劍,張局長對你過去的工作和成績是肯定的,對你的才學也是器重的,可你卻辜負了領導對你的期望,你是自己把自己的前途斷送掉的。這件事情發生後我們很痛心,也替你惋惜。但你要知道,我們要從嚴治警,在原則問題上我們決不護短,等待你的將是法律的製裁。” 正在這時,一個民警走了進來,他湊近張一民局長身邊輕輕地說:“何書記他們到了,要先與你溝通一下。” “我知道了,請他到會議室,我馬上就到。”他遞了個眼色給陳虎,兩個人迅速離開督察室,臨走的時候,張一民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卻滿腔無奈地看了張劍一眼。 公安局四樓的會議室裡,氣氛十分的平靜。往常開會前大家總是有說有笑的,現在因為這一特殊的事情都緘口不語。 空氣彷彿像凝固起來一般。接待處漂亮的女警察在來回穿梭著,不停地給參會的人員添茶水。 公安局黨組成員全部到會,參加會議的有政法委、檢察院、監察局及市紀委的同志。 何長來副書記掃視了一下會場,然後看了一眼張一民局長,說:“今天在這裡召開一個緊急會議,討論的問題是公安局刑事警察大隊民警張劍涉嫌強姦一案的調查處理工作。這件事情發生在昨晚11時許,地點是金河賓館306室,被害人名叫何慧。何慧被強姦後,趁張劍睡熟的時候撥打110報警,治安民警對其實施抓捕時,他依然酣睡。事情發生半個小時後,張局長召集局黨組成員開會,對工作進行了及時佈置,並採取了相應的措施。今天早上,張局長到政法委遞交了書面匯報材料,根據材料上反映的情況來看,張劍強姦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從何慧陰道提取的精液,證明兩人發生了性關係;二是張劍身上抓撓的指印,表明何慧曾經強烈的反抗過;三是何慧在事發後及時報案,表明她是在違背自身意志的情況下發生性關係的,非自覺自願。四是張劍昨晚被抓穫後,局領導指示其寫出情況說明,現在他隻字未寫,也未對自己的行為進行了任何辯解;當然口供也是必須的證據。賈書記指示一定要嚴肅處理,要求政法委牽頭,成立專案組,由我擔任組長,成員主要由檢察院、監察局及區紀委的同志參加,公安局督察室配合調查。下面我提三點要求:一是考慮他是一名警察,本局人員進行迴避是符合法律規定的,今後的訊問材料將由檢察院來進行。二是盡可能地採取措施控制其消極影響,在案件事實未查清前,不傳播、不報導、不接受新聞採訪。三是對張劍採取刑事拘留強制措施,然後內查外調,爭取把工作做細做實,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 何長來講完,沒有掌聲,會場依然一片寂靜,大家都神色凝重地看著張局長。 張一民喝了口茶,然後他一字一頓地說:“我代表局黨組支持史書記的意見,並遵照執行。公安局出了這起案件,是我治警不嚴,我願意承擔領導責任。對專案組的工作,我們公安局全力配合。” 就這樣,張劍被刑事拘留了,直接送進了看守所。 當張劍跨進看守所的大門時,全所的干警上到所長下至一般幹警都大大地吃了一驚。在金凰市還從來沒有警察被關進這個門裡。 胡兵所長用痛惜的眼光瞅著張劍,說:“小張啊,你是我們局的人才,是局黨組重點培養的對象,再過幾年咱不說局長的位置是你的,至少你當個副局長那是不成問題。可是你現在卻不自重,犯下這麼大的事,你,你……你叫我說什麼好呢?”他沉重地嘆息起來。 正當他將張劍的名字輸入電腦中在押人員名單上時,張一民打來電話,讓他盡可能地關照一下。 張劍隱約聽了部分,心頭湧上一股熱流,他現在只恨自己,對不起那麼好的局長。 “張劍,只好委屈你了。李明,將他關押在2號監室。”胡所長向門外的李明喊道。 一個年輕的民警走進門來,帶張劍來到裡面的一間屋子裡,李明給張劍解開手銬,讓他脫下衣服檢查,看他身上是否有傷、是否攜帶危險物品?接著李明將他衣服上銅鈕扣及金屬拉鍊用老虎鉗咔嚓咔嚓的剪掉,防止犯罪嫌疑人想不開自盡,這都是一些預防措施,張劍明白這些程序,只是可惜那件夾克外套,那可是姚琴送給他的結婚禮物。身上所帶的物品都要留在這裡,包括手機、現金、香煙等等。然後李明又拿出一張表格,是一張人員登記表,李明讓張劍用手指沾上印泥,先是大拇指,然後四小指併攏,最後是手掌在表格上按下指紋,兩隻手都按完後,一張表格也就嚴嚴實實地佈滿了指紋。張劍知道這是公安系統信息化的要求,也就主動地配合完成了。 這一切做完,李明拿來一件黃色的馬夾,馬夾背後印著76號,下面是金凰市看守所一排小字。張劍順從地穿上馬夾。李明還給了他一雙布鞋、一個飯盆、一個塑料勺子、一套刷牙用具,然後讓他在指定的位置用三種姿勢照了三張數碼照片用於存檔和日常管理。張劍知道,穿上馬夾,他再也不是警察的身份了,而是一名地地道道地在押犯。 張劍跟著李明來到2號監室,李明從屁股後面拿出一大串鑰匙,從鑰匙中揀出上面貼著2號標籤的那把,插在那監室的鐵門一扭,將那扇沉重的鐵門拉開一條縫,示意張劍進去。 張劍跨進那道門,裡面幾十雙眼睛一齊盯向他,十來個年輕的面孔透著稚氣,但神情又是流裡流氣。其中有幾個是他熟悉的,那是他親手抓獲的搶劫犯罪的嫌疑人。 一個年齡偏大的人湊近他,刻意用故作驚訝地口吻對他說:“這不是張警官嗎?您老人家怎麼到這裡來了?是不是來檢查工作?”張劍認識他,這個人是搶劫團伙的主犯,外號叫“大頭”。 “大頭”果然頭大,雖然身材五短三粗,但從身體的整個比例來看,頭的比例還是偏大。這個“大頭”也是金凰市風雲人物,他行事詭秘,行踪飄忽不定,張劍與同事蹲點兩個多月才將他抓獲。在抓捕的時候,“大頭”反抗,將一名刑警打成輕傷,幸好張劍手腳麻利,一個掃螳腿將其掃倒在地,幾名警察一擁而上,將他死死地抵在地上,在上手銬的時候,五六名警察才將他的手反扭過來,給他上了銬。 後來查明,“大頭”是搶劫團伙的主犯,他參與或指使手下搶劫三十餘起,打傷十九人,強姦五人,輪姦三人。這個令金凰市百姓人心惶惶的傢伙,年前剛被張劍拿下,張劍因此被市委市政府嘉獎,發給獎金三千元,張劍全部上繳給刑警大隊。 “你小子也有今天?老子的拳頭庠了很久了,原來是你來讓它舒服一下了。”“大頭”的口氣馬上變了,他猙獰地笑著,露出一口黃牙。其他的在押犯跟著哄笑起來。 “你們都給我放老實點,誰要鬧事就關誰禁閉。如果誰對張劍動一根寒毛,我拿他是問,決饒不了他。”李明在外面惡狠狠地警告。 然後他關上鐵門,鑰匙在鎖孔裡扭動發出嘩嘩地聲音,然後一切歸於寂靜。 “寒毛不敢動,陰毛拔乾淨。”2號監室里傳來哄堂大笑。 張劍曾經作為一名刑警,對看守所的情況是熟悉的,但對裡面的監室卻是十分的陌生。 他仔細地打量著這間屋子。只見兩盞防爆燈高高地裝在屋頂的兩頭,中間安裝著一台吊扇。房頂很高,約有五六米高,中間是一米寬的過道,兩邊是木製通舖,一邊住人,另一邊堆放著紙及錫粉等雜物,將錫粉和水輕輕抹在紙上,然後就成為黃燦燦的祭祀用品,這是看守所創收的一種途徑。每天每名在押犯要完成一千張的任務,這是在押犯必須完成的工作,完不成就要挨罰。左邊的牆根處是廁所,右邊的牆根處是盥洗池,廁所和盥洗池都貼了瓷磚,有約一米高的矮牆與睡鋪隔開。因為缺水沖洗的緣故,房間裡瀰漫著一股刺鼻的臊味。 監室分為里外兩間,從內室向外的那間是露天的,像一個天井,四面是牆,地面是水泥地,頂上是一排排焊接起來的鋼筋欄杆,欄杆之間的縫隙僅有10厘米左右,通過這些縫隙陽光可以照進來,囚犯們可以用欄杆間栓著的塑料繩子晾曬衣服和掛毛巾,這是放風間。放風間與內室隔著一道電動門,平時都是鎖著的,只有放風的時間才開放。張劍剛才所看到的就是內室,內室裡除了通舖底下的格子裡可以放衣服外,牆壁上也有一些格子,可以放一些生活用品,通舖的一頭懸掛著一隻小石英鐘,用於看時間。靠近鐵門的地方有一個呼叫器,是用來與看守人員聯繫的,呼叫器最上面安裝著攝相頭。所有被關押人員看來可以出逃的地方,都焊上粗大的鋼筋,總體上給人一種森嚴、冰冷和無助的感覺。 張劍瞅准通舖上一塊空的地方正欲躺上去,旁邊的一個小眼睛長著蒜頭鼻子的人馬上過來阻止說:“那是老大的位置,你睡靠近廁所的邊上去”。 “我就在要這裡睡,我看上這處了”,張劍毫不示弱。 “小子,這裡不是你耍威風的地方,你要記住,你再也不是警察了,你在這里和我們是一樣的。叫你到一邊去就得老老實實地聽話,否則就對你不客氣。”“大頭”一直在盯著他,那眼睛裡面充滿了仇視。 “到一邊去,老大的話你敢不聽?”“這裡可是講究先來後到的,先進山門為長老。”那幫小子跟著起哄起來,彷彿像一群惡狼正在尋找機會吞噬一隻綿羊似的。 張劍心想這社會真是怪了,機關里講論資排輩,想不到連看守所裡也是這樣。眼見對方人多勢眾,“好漢不吃眼前虧”,他默不作聲地向廁所邊上挪動過去。 “小子,你是犯什麼事進來的?”“大頭”帶著審問的口吻對他說。 張劍不想理他。 “老大問你話呢?”蒜頭鼻子沖他吼起來。 “強姦,怎麼了?”張劍不情願地回答。 “有種。男人長那玩藝就是做那事的,刀架在脖子上先快活再說。”“大頭”的眼光稍微緩和一些,然後他壓低聲音問道:“那小妞長得可漂亮?給兄弟們講講經過。” “是啊,講講,在這裡面過過嘴癮也好。”一個個子很高但有些駝背的人說。 “我不想說。”張劍躺倒在鋪上,眼睛望著房頂邊上的一個通氣孔,那是一個用水泥澆鑄帶有鋼筋格子的小孔。 這幫人又衝張劍怒目而視起來。 一個下午張劍再沒有說話,他看著屋頂發呆。而“大頭”那幫人不時聚在一起,像在商議著什麼。張劍知道看守所里新來的人都要受欺負,更何況這些人與自己有仇,他不敢大意,時刻保持著警惕。 5點多的時候,鐵門上面的一個小窗口被人從外面開啟,這個小窗口距地面約八十厘米,呈正方形,長寬高約三十厘米。蒜頭和駝背將所有的飯盆碼好,蒜頭將飯盆從窗口的上部遞送出去,與此同時,駝背弓著腰則將裝好飯菜的飯盆從窗口底部端進來,這姿勢顯得背駝得更厲害了。其餘人員則迅速地端開接進來的飯盆,大約一分多鐘的時間,小窗口又迅速的關上。原來這個小窗口是監室唯一的供給通道,這讓張劍想起動物園給猛獸餵食的情景,心裡很是不快。 十多個人圍坐在一起,中間放著一塊硬紙板,算是餐桌了,他們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張劍這才知道是晚餐的時間,他走過去拿自己的飯盆,只見那隻飯盆孤零零地放在窗口下面的通舖上,裡面只有一小半米飯,而他看到“大頭”的飯盆裡則堆得高高的,顯然他的米飯調劑給大頭了。 他一言不發,在人群中間擠了進去,只見那紙板做成的餐桌上只有一盆不見油腥顏色發黃的青菜和一碟散發出臭味的鹹菜,他正準備去夾一點菜的時候,那群人的筷子一起下去,一下子將青菜全部夾完了,只剩下一個空盆和那碟臭鹹菜。張劍屏住呼吸勉強就著鹹菜將那一點糙米飯吃了下去。 傍晚的時候,天邊傳來了雷聲。金凰是個半山區城市,早晚溫差大,在春夏之交的季節,閃電、打雷的現象特別多,其中2004年被雷擊身亡就有17人,佔全省的六分之一。 晚上七八點鐘的時候,突然電閃雷鳴,閃電似長龍在看守所的上空飛舞、撕裂著黑漆漆的夜空,尾巴似乎就要掃垮那堅固的水泥鋼筋了。雷聲從遠處隆隆滾來,緊接著就在看守所的上空驚悸、慘烈、山崩地裂般炸開,讓人感到心驚肉跳。接著雨嘩嘩地下了起來。 忽然那兩盞刺眼的燈泡閃了兩閃,熄滅了。 “停電了!”那群人一陣驚呼,隨即興高采烈起來。 張劍本能地感到要出事,正當這個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的時候,一床被子從空中而降,藉著閃電的余光,幾條黑影向鬼魅一樣飄了過來,接著他感到許多重量壓在身上,幾十雙拳頭積攢著力量在他身上捶響。他無法抵抗,只好用雙手抱住頭,縮成一團,任憑這些拳頭無情地招呼。一陣拳頭過後,或許他們還不過癮,就用腳踢、跺。 拳打腳踢的聲音中隱約還傳來“打死他,打死他”的吶喊聲,這些聲音卻被屋外的雷雨交加聲掩蓋著,張劍明白這就是所謂的“黑整”,他感到頭頸及背部一陣陣酸痛,鼻子抵在硬硬的木板通舖上,一股熱流從裡面流淌出來。他死死地蜷縮著身子,尤其是保護好襠部,因為大頭說過“寒毛不敢動,陰毛拔乾淨”,如果他們踢壞命根子那可是大事。 很快電燈又亮了,這夥人停止打鬥,一個個飛快地鑽進被籠裡,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的。張劍只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半夜裡這夥人不停地上廁所,有的小便,有的大便,因為用水有節制,只能用水瓢舀一小瓢水沖洗,自然洗不干淨,強烈的尿臊味和臭氣直接衝著張劍而來。 在這種氣味的裹挾下,加上全身疼痛,張劍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大早,張劍起來斜靠在牆壁上,眼睛望著天窗外越來越亮的太陽光發呆。早起是他養成的良好習慣,他可以到陽台上舒展一下身體,把擒拿格鬥的要領在心中過一遍,然後依招式走上幾招,既達到活動鍛煉身體的目的,又把看家本領練得透熟,去年他在全國公安大練兵活動中榮獲全市格鬥組第一名。 而今,他哪裡也不能去,只能呆坐著,周圍是橫七豎八的身體,大家擠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各種體味交織,加上廁所的臭氣,這裡簡直就像張劍小時候在農村呆過的豬圈。那時他父親出車禍後,家庭的重擔壓在母親一個人身上,張劍正讀初一,他放學回來後就幫母親餵豬,他一邊和好豬食餵豬吃,一邊掏豬糞,豬圈的空間小,空氣很難聞,他一邊加緊幹,一邊又要躲那兩頭搶著進食的豬,經常不小心把豬糞弄到身上或者鞋子上,那種記憶太深刻了。 經常在一起喝酒的稱酒友、玩牌的叫牌友,網上結識投緣的叫網友,張劍聽說一起蹲過號子的互相也以朋友相稱,那應該叫什麼呢?叫監友嗎?張劍覺得這稱呼很有趣,但再也想不起其他的更好的稱呼了。 同監室的人陸陸續續起床了,漱洗的漱洗,上廁所的上廁所,亂成一鍋粥。他們看張劍的眼神,懷著一種興奮、不安和暢快。昨晚上那噩夢一般的記憶湧上來,張劍恨得牙齒咬得噶噶響,可是拿他們沒辦法,“黑揍”就是讓你不知道是誰,沒有證據,你找誰理論?張劍空有一身功夫,此時也是狗咬刺猬——無處下牙。 “大頭”若無其事地走過來,吹著口哨說:“昨晚上睡得好嗎?該你了。” 原來是輪到他了。他一看四周,大家都忙活完了,只有他一個人還沒完成“早課”,監室裡的人稱洗漱上廁所為“早課”。 接下來是吃早餐,張劍以為會有稀飯、饅頭之類的東西。最後卻是照見人影子的稀飯和一點鹹菜,饅頭根本就沒有。大頭他們不知從哪裡弄來一點麵包在吃,還有的把方便麵泡在稀飯裡。 “沒饅頭嗎?”他問身邊的駝背,他憑自己職業的眼光覺得駝背人還可以,不像是個壞人。 “你以為在街上吃早點呀?你呆在裡面不運動,能有稀飯喝餓不死算可以了。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監獄,看來你還沒清醒過來,你跟著我念'監獄',念一百遍就清醒了。”人群哄笑起來。 大頭掰了一小塊麵包,讓蒜頭鼻子送給張劍吃。 “老大,我們是你的馬仔,你不給我們吃,卻給抓我們的人吃是何道理?”蒜頭鼻子不滿。 “叫你拿過去就拿過去,囉什麼嗦?人家曾經當過乾部,與我們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現在我們可都是一樣的。”蒜頭鼻子不服氣,頂了一句。 “長臉了?不服氣了?在這裡,誰說了算?”“大頭”臉拉下來。 “老大說了算,我再也不敢了,我這就送過去。”蒜頭鼻子將麵包遞給張劍,張劍沒有接,說:“我不餓,給你吃吧。” 蒜頭鼻子歡天喜地離開,邊走邊將麵包整個塞進嘴裡,顯得腮幫子鼓鼓地。 “你小子怎麼吃了?他不要我可沒說給你吃呀。”大頭有些生氣。 “是他轉送給我的,現在歸我了,我的東西我做主。” “什麼?你有種再說一遍?” “我的東西您做主,今後大家的東西都由老大做主。”蒜頭鼻子陪著笑臉說道。 “這還差不多。”大頭拉過來一個小胖子,說:“把你的腿借給我枕枕。”然後他衝著一個瘦猴模樣的人說:“今天你把我活包了,到時賞你一顆煙。” 瘦猴說了一聲“遵命”,然後忙活去了。 太陽升上半空的時候,鐵門中間的小耳門打開了,李明衝著裡面喊了一聲:“76號,準備提審。” 76號?張劍心裡咯噔一下。在監所裡,名字失去了意義,人成了代號,他現在不是張警官,也不是張劍,而是76號了。 鑰匙轉動的聲音繼續傳來,伴隨著沉悶的吱啞聲,大鐵門開啟了一條僅容一人的縫隙,張劍穿過那縫隙,走到室外來,一股清新空氣湧來,他心頭一暢,趕緊又猛吸了兩口。 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了1號審訊室。這裡張劍太熟悉了,他曾經無數次在這裡提審犯罪嫌疑人,現在他要坐到那個是犯罪嫌疑人坐的木凳上去了。 兩名穿檢察制服的干部和一名穿便服的胖子走進審訊室,他們就座之後,其中一個檢察官說:“你是張劍吧,我們是專案組的,我叫徐長明,是批捕科的科長,這位是我的同事琚海波,是監察科的副科長,這位領導是政法委副書記何長來,是專案組組長。” “張劍,今天我們是來訊問你的,你身為工作多年的刑事警察,黨的政策和法律不需要我介紹了吧,希望你如實回答,把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述清楚,爭取組織上寬大處理,這才是你應有的態度。”琚科長一開始態度就十分嚴肅,聲色俱厲地說。 “我知道,你們有什麼問題就請問吧。”張劍心裡不痛快,堵氣地說,他心想:“明知我是搞這一行的,口口聲聲稱不交待政策,後來還是說出來,什麼玩藝?當我是三歲孩子。” “你把你的犯罪事實經過如實坦白。”琚科長眼睛盯著張劍看著。張劍知道這是正式開始了。 “我沒有犯罪。” “沒有犯罪?那你意思是我們錯關你了。到底犯沒犯罪不是你一句話就能抵賴掉的,沒有口供我們照樣判你,你這個流氓警察!敗類!”琚科長被激怒了。 “你罵我流氓警察也好,你罵我敗類也好,我沒有犯罪就是沒有犯罪,小慧是個好女孩子,我和她只是通姦。你們這是什麼態度?你就這樣訊問人嗎?事情未經法院判決之前,你憑什麼就認定我為罪犯?”張劍情緒激動,一口氣說了許多。 “通姦?那她為什麼把你告了?”那聲音像刀子一樣直扎在張劍的要害上。 張劍沉默不語。是啊,她為什麼要告他呢?是不是自己酒後亂性,把她當作姚琴了?那自己真是個畜生,把那麼好的女孩子給坑了,她本來就那麼苦命,現在自己給她雪上加霜,今後叫她怎麼做人?張劍陷入了深深地自責之中。 審訊陷入了沉默。 良久,徐科長態度溫和地說:“張劍,我們承認剛才態度不好,有點先入為主了。但是你不配合調查也不成啊,你不是說有冤情嗎?那你得對我們專案組說呀,你要相信組織。我們一定會把你的情況查清楚。”他說最後一句的時候,何長來故意地咳嗽了一聲。 “要是你這樣的態度就好了,你能給我一支煙嗎?”張劍眼巴巴地望著他。 看到張劍準備說話,琚海波精神振奮起來,也改變了態度,不待徐科長發話,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用打火機點著,然後遞給張劍。 張劍接過煙貪婪地狂吸起來,煙霧立刻在他面前瀰漫開來,他一口接一口地狂吸著,直到那煙頭飛速地縮短,吸到很短的時候他都沒有丟掉,手指被燙得拿捏不住了,他還放在嘴唇上深吸了一口才往外吐。誰知那煙屁股被唾沫粘在了嘴唇上,一吐沒掉,火星子倒把嘴唇燎了,趕緊用手拔掉了。 他的大腦在飛速地旋轉著,時間又不是太遠,就在前天那個晚上,他回憶起來一點都不費力,只是中間有些細節始終是模糊的。 張劍不知是怎麼到306房間的。 他隱隱約約覺得一個女人給他餵了點水,她應該是小慧。 他的頭腦昏昏沉沉地,胃裡燃燒得厲害,每一根血管都在膨脹,漸漸地他處於一種虛幻之中。 衝動像潮水一樣一浪高過一浪淹沒了他。他在掙扎,在呼救……突然一隻玉手伸過來,將他拉出水面。是她,是姚琴,他親愛的琴。 她緊緊地擁住了他。 張劍抱著這溫潤軟綿的軀體,覺得全身火熱,他的身體在不斷地起變化,就像細胞分裂一樣,又像吹起的氣球,火苗在到處亂竄,他要融化在她的冰涼如玉的軀體裡。 “琴,我要你,我要你……”他遏制不止地吻住了她玫瑰花一般艷紅的唇瓣。她起初反抗著,最後隨著舌尖的探索所帶來的銷魂,她開始生硬地回應著,柔軟的小手搭上了他的頸項。 小慧呻吟起來,那聲音是那麼的好聽美妙,張劍立刻豪情萬丈,他全身充滿了力量。 “酒為色之媒,酒壯英雄膽”,張劍很奇怪自己的力量不知從何而來。 她那軟綿綿的身子多麼令他著迷,催他入睡,又喚他清醒。他發狂了,令人銷魂地進攻像急風暴雨,此刻他是真正的英雄,享受著國王一樣的榮耀,而她,則是他忠實的奴隸。 他騎著馬兒在大草原上奔馳,越過山丘,越過沼澤,風從身上吹過,好舒爽啊。張劍覺得姚琴今天是怎麼啦?她平時不是這樣的,她正呼喚著他的名字,雙手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腰,兩條腿也像繩索一樣捆住了他的腿,她就這樣把他捆綁起來,兩個人在床上滾動,再也無法分開。 時光靜靜地流淌著,兩個人拼命地糾纏著,都想貪婪地佔有對方身上的一切,慾火使他們失去了理智,這是一場無休無止的戰鬥…… 一陣陣顫栗席捲全身,最後的時刻終於到來了,張劍只覺得天旋地轉,他喘著粗氣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了。 “就這些?後來呢?”徐長明問。 “就這些,後來警察衝進來抓了我。”張劍回答說。 “你在關鍵的地方說得十分的含糊,希望你認真的回憶一下。”徐長明說。 “我真的記不起來了,那晚我喝了不少酒。” “這小子是刑警,有反偵查的能力,他故意隱瞞關鍵環節,看來不用點手段不行了。”琚海波在一旁吹鬍子瞪眼,想讓張劍把肚裡話全部吐出來。 徐長明製止了他,然後說:“張劍,下面我問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行。你問吧。” “那天晚上你喝了多少酒?你平時酒量多大?” “我喝了兩瓶花雕,我酒量不大,白酒二兩酒,花雕一瓶半左右。” 後來到房間裡你還喝了什麼? “我不知道是怎麼到房間的,我記得小慧給我倒了一杯水,我喝了後感覺頭暈得更厲害了,渾身發熱,我以為酒勁發作了。” “小慧後來做什麼了?” “後來她說她要回去了,遲了單位的大門進不去。我要送她,她不讓送,還說讓我好好休息,第二天早上起來記著上班。” “後來呢?你接著說。” “後來我睡覺了,朦朧中,就像做夢一樣,夢見自己掉入大潮裡,潮水淹沒了我,我拼命呼救,我妻子姚琴伸手將我從潮水中拉出來,然後她擁抱著我,我們瘋狂地做愛。”張劍想來想去,頭腦中只有這些。 “別扯蛋了,你這是在編故事,你以為我們相信你那鬼故事麼?你給我老實說。”琚海波怒氣沖天,衝張劍吼道。 “那小慧怎麼在你房間?你這作何解釋?”徐長明不慌不忙。 “我也不知道啊。” “據公安機關現場抓捕人員反映,你看見小慧時說你不是人,是個畜生,你對不起她,是你說的嗎?你沒有強姦她為什麼要這樣說?” “這……,我當時以為自己酒後亂性,強奸了她。” “你以為?其實是你做了,你喝多酒把小慧當作你妻子,強行發生了關係,你說構不構成強姦?” 張劍啞口無言。 “我們手裡有小慧的控告信,控告你強奸了她,另外小慧被送到醫院後,醫生給她作了檢查,她身上有多處抓痕,衣服有幾處撕壞,陰道裡有殘存的精液,那一晚就你和她在一起。”徐長明說。 “聽說她是個賣婬女”,張劍雖然不想說這話,但人到這時候都有自我保護的本能,雖然這不能作為證據,但他想通過檢察機關的偵查,看看小慧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自己不能僅憑一念之差就相信她是個純潔的人,如果僅憑一兩次的接觸就斷定一個人,張劍還沒有達到那種火候。搞刑事警察這一行,就是不能相信人,要通過蛛絲馬跡找證據,通過證據來說話。如果小慧陰道的精液是自己的,小慧是自己酒後亂性強行糟蹋的,那就低頭認罪,讓法律對自己的製裁給小慧一個公正,也就算是自己的歉意吧。 “這方面法醫已經作出鑑定,小慧的處女膜不是陳舊性破裂,而是最近造成的損傷。至於精液的取證,等會我們派醫生來取,通過精液dna比對,看小慧陰道中的精液是不是你的?”徐長明說。其實那個法醫被劉天龍花了五千元搞定,她能不按劉天龍的意思辦嗎? 這下張劍傻眼了,他低下了頭,但他心里高興,這證明了小慧的清白,她是個好女孩子,自己是個畜生,對不起她。 看到張劍有認罪的跡象,何長來插了一句,想趁熱打鐵拿下口供。他說:“何慧自從被你強姦後,痛不欲生,她辭去了工作,不想見任何人。但專案組找她時,她還為你打掩護,說你不是故意的,是酒後失態,她當時告你是氣憤之極,希望我們不要處理你。這是多麼好的女孩子,你做出了這樣的事,你良心何安?” “我認罪,我請求法律給我嚴厲的製裁。”張劍說出這話的時候,心情豁然開朗,幾天來的壓抑痛苦全部沒有了。他倒盼望著法律給他嚴懲,讓他的靈魂得以平靜。 專案組的人帶著滿意的笑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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