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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一部分東方的體味

貝拉的神秘花園 贝拉 5657 2018-03-20
我想說:在這樣一個不倫不類的時代裡,我們背負的苦痛與空虛已經足夠沉重和乏味,因此,我們需要詩,需要夢幻,需要藝術,需要愛情。 自從那次邀請Peter去吃法國大餐後,我們之間顯然熟稔了起來,偶爾在小路上或便利店碰見時,總會熱情地互相打招呼。 在John離開挪威的第六,七天,我在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館與他不期而遇。 “你好!Peter。” “你好,Bella” “這兩天,好像沒有看見John,以往總見到他與你在黃昏的森林裡散步,我總是坐在家中窗前的地方,看書上網,所以,你們看不見我,我卻可以看見你們的。” “是嗎?”我說:“John已經回紐約了。” “好羨慕你們,真是一對神仙眷侶啊!”他說。

“嘿,怎麼沒有看見過你的太太啊!你金屋藏嬌,是不是!”我開玩笑地說。 他聽了哈哈大笑,“我沒有什麼太太,早離婚了,不過,女朋友或者女人倒是像故鄉一樣多,走到哪兒都會有。”頓了頓,他又說:“不過,沒有你們浪漫啊,這挪威森林留下了多少你們的秘密呀!” 我的臉瞬時紅了,上帝啊!原以為除了上蒼,除了這片美麗的森林,再沒有人見證我們的風花雪月了。 我在回憶,我與John在森林裡做過那事嗎?熱吻擁抱倒是家常便飯,但我們做過嗎? 我想起來了,那天吃完法國大餐,我們把Peter送到他的農莊後,就沿著那條狹長的通道走回家,但那晚,我們失去了忍耐,我們彼此的身體都發出強烈的信號,我們都等不及回到家裡的木床上翻雲覆雨,忘了是他還是我,誰急迫地撩起了我的長裙,在森林裡就融為一體,做了那事……那一次,是那麼銷魂,那麼意猶未盡,都醉了……

我再一想,更羞紅了臉,那夜儘管已經是晚上近十一點的光景了,但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猶一層暮靄一樣籠罩著我們,當時四周是那麼安靜,遠近都沒有一點人聲,只有森林的鳥蟲在鳴囀,只有夜風徐徐中我們的喘息,呻吟和歡叫在午夜森林中久久迴盪…… 真不好意思,他一定遠遠地透過窗口,窺探了我們的“好事”。 真羞。 (羞死人了呀!能逃走嗎?有地洞嗎?算了,就裝作沒事好了。) 我故作鎮定,畢竟我已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在人生舞台上,我無論如何也不是什麼嫩角色了,於是,我主動轉換了話題。 “Peter,你什麼時候有空,也給我看相,好嗎?你看的挺準的。”我說。 “行啊!現在就可以,走,我這就上你家去。”

我們來到了我木屋的客廳裡,我給他拿來一瓶礦泉水,隨後,端過兩張大木椅,就像上次John那樣,我直直地坐在他的面前。 “抬起你的腳,女人的命運全在腳上。”他低聲說。 我有些不知所措,遲疑了一會兒說“還從來沒有聽說過看相要看腳的呢,上次,你給John看相時,沒見你看他腳啊!”我的聲音像蚊子“翁翁”地叫。 但他還是聽見了,他說:“對呀,男人的命運是在手的掌紋上的,而女人的命運寫在腳上,每一道腳上的掌紋都是一個故事或某種命運。” 無奈中,我只得伸出我的腳,可剛一伸出就退縮了,我實在感到不好意思,“對不起,我去洗一下好嗎?” “這麼細皮白嫩的,還洗什麼呀。”他說,“把你的兩隻腳都給我好了。”

我像個聽話的孩子,竟乖乖地把自己的腳放在他的腿上,任由他的一雙手撫摸著。 他工作時還是相當專業的,那付聚精會神的樣子,你就明白他決不是混江湖的人。 他不可能是混江湖的,我暗自揣測著他:他應該不像只是一個算命的先生,因為他來挪威這一陣,也從沒有看見他給別人看過什麼相,再說據我所知,在美國一個“看相”的華人是不可能有足夠的錢遊山玩水的,怎可能租下這個大農莊呢?我問過經紀人凡鋪魯先生的,這座農莊的租金是每月三千八美金,他怎可能只是一個算命先生這麼簡單的生存背景呢!而且,一個算命的有這麼逍遙的情懷嗎? 他將我的腳當成工藝品似的左觀賞右揣摩,感覺像在給我做腳底按摩一樣涅啊點的,只是手法要輕柔許多罷了,弄得我癢癢的想笑出聲。

“還沒看好嗎?人家癢死了。”我冷冰冰的腳,裹在他一雙火熱的冒汗的手中變得暖起來。 如同冰塊曬在陽光下,都成水了,他手心的汗,弄得我的腳底潮潮的,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不舒服,總覺得有點怪怪的,不對勁。看手相看面相都很普遍,哪聽說過有看腳相的,真那麼的奇了,像螞蟻在我的腳上爬一樣。 “Bella,你想听什麼?過去的,還是將來的,有關事業還是愛情的走運?”他終於開口了。 “說說過去的吧。”我說。 我心想,說將來的,我無法未卜先知,任你怎樣海闊天空亂吹了,就說過去的吧,那才能真正應驗你這位“神秘高人”的水準。 “你是不是很年輕的時候就背井離鄉了?”他問。 我故意裝糊塗,“很年輕是指哪個年齡段?”

“應該是二十一,二歲吧!”他不動聲色地說。 我的心開始慌亂地跳了起來。 “你還是逃走的呢!當然我不是說你是真正意義上的逃犯,而是逃離一種難以承受的生活,比如感情啦婚姻啦,是嗎?”他平靜地看著我。 “算你這一點說對了,你接著說。” “你在家鄉很早結婚,也很快離婚,而從此之後,每一段都是轟轟烈烈,要死要活的異國戀,但是你卻無緣再成為新娘了。你最鍾情的非美國男人莫屬,我指的還不是John,在他之前的那一個已去天國的美國男人才是你一生的最愛,Bella,我說錯了嗎?” 那一刻,我像木偶一樣一動不動,我驚呆了,這個陌生的神秘客,他究竟是誰呢?漸漸的,我的情緒自己也無法控制了,淚水一下子充盈了我的眼眶,我努力地克制著,不讓它流出來,我故意俯身用手在大腿上搔癢,頭低下,以避開對方的眼睛,“蟲咬的,好癢啊。”我自言自語。

我必須要弄明白,這麼清楚知道我底細的他,是何方神聖! “你必須要住在有江湖海,有水依伴的城市……你似乎是死而復活的第二次生命,你的再生之地也在自己的故鄉,但你一生注定要遠遊,四海為家……”他還在說著,可我已經聽不進去了。 我開始對這個男人產生了極大的懷疑,他怎會知道我和John的一切,他究竟是誰,想要幹什麼呢? 難道他是出版社的,對於看過我的那本《9·11生死婚禮》書稿的人來說,都清楚地知道他剛才所說的這一切——它本已不是什麼秘密了,我不由地胡思亂想起來。 我悄悄地想試探他一下。 “我真服了你看相的本事,你都說準了。你除了給會講英語的人看相外,還給聽不懂英語的人看相嗎?也就是說,除了英語外,你還會其他語言嗎?比如中文。”我問道,我暗暗地思索,要是他會中文,答案就有了。

他思考了一下,隨後說:“我只會說英語,中文我不會寫,不會看,只會說這兩句:你好嗎?我愛你。”他的那兩句中文確實說得很糟糕。 這就更奇怪了,因為我英語版的《9·11生死婚禮》至今尚未交出手,他不可能讀到;而中文版的也沒正式出版,他怎麼可能是畫家第二?再說就是一個看過我中文書稿的讀者也不可能想到我,一個躲在挪威森林裡的女人就是貝拉呀,對了,他壓根兒就不知道我的名字,上一次他才問過John我叫什麼名字呢! 我否決了他是通過我書中所描繪的一切才清楚知道我們過往的設想。 但這樣的設想讓我更可怕,有那麼一剎那,我的心在瑟瑟打抖,我想呆會兒等他離開後,我要打電話給John,我覺得自己太危險了。 他是誰?

他絕不是與我們素昧平生的農莊客。 “Peter,你住的農莊看上去就挺大的!什麼時候,我可不可以去參觀一下呢?”我問。 他稍稍遲疑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爽快地答應了,“這樣吧,明天下午你過來坐坐好了。” 當夜我給John去了電話,我問他那個神秘的農莊客為什麼能讀出一個人的過去和將來? “那簡直太可怕了”我說。 “親愛的,別怕,是有這麼非凡的人的眼睛,可以感應人的命運的,我與Peterl聊天后,覺得他是個好人,可能還是個不同凡響的偉人呢?你沒留意到他自信的神態嗎?” 第二天,我這才放心地去了他的農莊,我急切地想從他的住宅里了解到一些什麼。天哪!他的農莊大得簡直就像入了迷宮,室內的一切都十分古拙,用的建築和裝修材料都是厚厚的大木頭甚至只是一段段大樹被砍下來,而直接用上了。

“你坐,想喝什麼自己去雪櫃裡拿!”他說。在參觀了他的農莊後,我們回到了客廳。他告訴我樓上是他的睡房,我就沒有上樓。 我隨意地拿了一瓶橙汁,就坐在了大客廳的一張單人大沙發上。 “Peter,恕我冒昧,你在美國給人看相的,怎麼有閒情逸致來這裡度假呢,再說,你並沒有給這兒當地人看相呀”我道出了我的好奇。 “嘿,怎麼說呢,我是屬於更高層次的,這樣,我實話實說了吧,我應該說是屬於研究人的過往經歷和未來運程的專家,不是你所理解的通俗意義上的那種在江湖混飯吃的算命先生,對了,我還需要你合作一件事呢!我正在寫一本書,書名就叫《人類掌紋尋根圖》,是一部圖文並茂的重要文獻。昨天,我在給你看腳紋時發現,你的腳紋很特別,所以,我要將此寫入我的書裡,你放心吧,我不提你的尊姓大名,我也不了解你的真實背景,我唯一需要的是為你的一雙腳拍一些照片,不要拒絕我的這一請求,好嗎?對於我,那實在是很重要的,我不會拍到腳以外的任何部位的,更不用說是臉呢,這你放心好了。”他侃侃而談。 我想了一想,就說:“那好吧。” 我終於釋然了,原來人家果真是“高人”呢!怪不得,什麼也逃不過他的那雙火眼金星。 不一會兒,他從樓上取來相機,又找來一張方凳,放在陽光照射進來的地方,並在那上兒鋪了一塊深紫色的布,他讓我將右腳先放上去,當那雙白嫩的腳放上去後,紫色的布映襯的漢白玉般的腳,竟折射出一種迷人的光暈,實在很有藝術感。 他對著它不停地拍攝,從各個角度拍攝,他還要我騰空懸著腳,以便他可以拍到深凹的腳心。 之後,又換成了左腳,一樣地拍個不停。 “你知道嗎?腳心這麼凹的女人,在性愛方面非常出色。”他突然冒出這句話。 我的臉上立即泛起一陣紅暈,“你胡說些什麼呀?” “有沒有人讚美過你的這雙腳?它實在很漂亮,少見的漂亮。”Peter邊收起相機,邊與我說話。 “沒有吧”我說,“誰會注意女人的腳呢!” 說完後,才猛然想起格蘭姆不是讚賞過無數次嗎?對了,還有那個華裔畫家不是也專門給我寫過一封信,說起當年他為了我的這雙腳在故鄉淮海路上的雨中來來回回折騰了好幾個回合,為了要看它個夠…… 夠了夠了,男人們的戀腳情結,何時了呀! 忽然,我在想:要是哪一天,我在大路上碰到那個畫家,他也許能認識我,畢竟他見過少女時代的我,我出版過的幾本書上又有那麼多的照片,可我根本不可能認出他來的,儘管我也應該在什麼雜誌報上看過他的照片,名畫家嘛,但我一點兒印像也沒有,或者說他的那張臉太大眾化了。哪怕有一天,在他生活的紐約或他常回的上海,他就是坐在我的對面,我也不知他是誰。 知道了,又能怎樣? 在走火入魔的藝術家面前,我是個正常的人,而在正常的人面前我卻往往是個不正常的愛起來要死要活的女人。 不過我想說:在這樣一個不倫不類的時代裡,我們背負的苦痛與空虛已經足夠沉重和乏味,因此,我們需要詩,需要夢幻,需要藝術,需要愛情。 “Bella,我要說,怪不得你的John要從你的腳愛到你的頭呢!”他說。 “通常應該是說從頭愛到腳吧。”我糾正道。 “是啊,是啊!從頭愛到腳,仰頭慕腳,徹頭徹尾,總不能倒著來說。”他笑了。 “噢,Bella,你的故鄉在哪裡?從沒有聽你說過,”他好奇地問,那雙不大不小的眼睛透過鏡片大膽地凝視著我。 “很遠的東方。”我如此回答。我心想:你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的故鄉究竟在哪兒呢,我才不對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講太多關於自己的事。 “如果我沒有說錯,你是鋼琴家吧!”他說。 “這次你恰恰說錯了,我不是,我只是喜歡在家裡亂彈琴。你猜,我那架鋼琴是化多少錢買來的?” “是高價還是廉價?” “當然廉價,才付了200美金給杰茜卡。” 這一帶的人都知道杰茜卡,她是個走起路來嵬嵬顫顫的孤老太,快80歲了吧,不久前,她廉價賣掉了她的農莊,連同里面所有的家具,因為她的生活已無法自理,就搬進了奧斯陸市中心的“老年護理中心”去了。 “你是旅人而已,再說,廉價的鋼琴不等於就是廉價的鋼琴家。你不必謙虛,我還懂點兒音樂的,你不是音樂家也至少是一個不錯的鋼琴演奏手,你的確彈得很有味道。” 我不記得我在他來的時候,有給他表演過彈奏啊!也許是他路過我的木屋時聽見的吧。 “嗨,Bella,在別人面前,你是個謎一樣的東方女人,好幾次,我去酒吧喝酒時,碰上凡鋪魯先生與幾個你的左鄰右舍,他們老向我打聽你,以為我們都是華裔就有必然的聯繫了,他們喝著酒,臉漲得紅紅的,總是說:'你認識那個東方女孩嗎?她真是可愛啊!走起路來那麼緩慢,像柳葉輕拂一樣,我真以為她是從東方童話裡走出來的呢!不過,整天少見她的人影,關在一個單調的木屋裡,不知在幹什麼呀,好神秘的,不知她從哪兒來?……'他們一個個在揣測你,一個個都在想像那會是一瓶怎樣甘冽而醉人的酒啊!” “北歐男人也這麼無聊嗎?”我問。 “全世界的男人只要一走進酒吧,都一樣,所以,酒吧文化最沒有文化,或者說酒吧文化是最沒有東西方文化差異的。” 說起酒吧,我忽然就想起了瑪雅:“對了,Peter,你認識瑪雅嗎?” “見過,但最近好像好些天沒有見到她的影子了,不知漂到哪裡去了?” “我知道,她去日本了。” “人如浮萍,任由漂流啊!東方女人要來找這片神秘的挪威森林,挪威女人又要去東洋尋旖旎的夢影,我不知道她們最終能找到什麼?也許她們都不清楚自己要找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失落的,其實是找不回的,找回的也已經不是你想要的東西了……” 那一刻,我不敢正視他,對於一個如此深不可測的“命相高手”,我有幾分畏懼和羞卻,被人觸摸心靈深處比褪去衣裳,讓人解讀自己的身體更可怕。我只想逃離,越快越好。 我推說家裡的電爐上還煲著湯,就匆匆離開了,當他為我打開門時,迎面吹來的是如此清新的森林的空氣,這才感到他的身上,甚至這屋子裡瀰漫的一種味道竟是那麼熟悉,那麼久違的一種熟悉,它是近乎於一種東方男人的體味,或者是保留在我兒時嗅覺裡的像我外公和父親身上那種上海男人特有的一種體味,是從當年上海石庫門裡飄出來的一種味道,有點甜膩,有點酸澀,有點混沌,又隱隱交織著黃浦江蘇州河裡那種陰溝裡的臭氣,或是穿過跑鞋後的那雙腳散發出的那種味道。 那種味道讓我說不上喜歡還是厭惡,只是它讓我的心漫過了童年的故鄉。 故鄉,你在哪兒? 你還在那兒嗎? 你已經迷失了嗎? 你是否深藏在一顆心裡, 一顆女人的心裡, 一顆叫貝拉的女人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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