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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64

悲觀主義的花朵 廖一梅 1218 2018-03-20
64 第二天傍晚,我打車去見他。他再不開車來接我了,因為有人發現他的車常停在我家樓下,我們車裡的兩人世界也結束了。 “昨天晚上你去哪了?” “沒哪,在外面玩。 他盯著我看,盯得我心臟縮緊,眼睛發酸,我知道我騙不過他了。 “我愛你,你滿意了吧!”我狠巴巴地說。 “別這樣了,讓我心疼。”他說。 有一件事暫時救了我——陳天去英國了。 那天下午我去剪頭髮,他打了電話來,他正帶著兒子在公園放風箏,想讓我過去,等我回來回電話他已經要離開了。 我說:“你去倫敦躲清靜了。” 他老實回答:“是,可要想躲清靜,這清靜前就格外地忙,陪誰都不合適。” 唉,他也真夠煩心的。 “別擔心,就把我放在你名單的最後一個吧。”

他想說什麼,最後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幾個月前他問過我多次,要不要和他一起去英國,我一直拒絕。如果他再問我,英國?地獄我也照去。但他不再問了,我也不會再提。他上飛機前還從機場打了電話來,他總是試圖周到,可大家還總是不滿,倒霉的陳天。 他走了,至少我不用再整日考慮怎樣才能見到他,怎樣才能和他多呆一會兒,我滿足於對他的想念,我也可以安靜下來。 黃昏時分,我大敞著窗戶,風吹進來,帶著一種癢癢的,讓人麻酥酥的氣息,身體在縮緊,胃在疼。這就是血液裡流動著愛情的感覺。 鏡中的人瘦,而且蒼白,像窗簾飛動時就也會被捲走一般。我坐到電腦前,新買的電腦,我準備寫我的劇本,寫下的卻是另外的文字—— 白天下了一場暴雨,真是美麗。看不到雨,只是一陣陣白煙席捲過屋頂。樓下飯館門口掛的紅燈籠被風裹去,一個年輕的小伙計竄出來追。兩個孩子騎著車尖聲大叫著跑了。一會兒,便什麼都不見了,只有雨。雷打得很響。

想你會想到落淚,是我始料不及的。 每天晚飯後我都獨自出去散步,我知道習慣獨處是我長大的標誌。小時候可不是,嬌寶貝一樣粘著人,上中學的時候他們背地裡管我叫“甜膩膩”的女孩,再大了落了個外號叫“寶寶”。後來我漸漸明白--人對他人的需求越少,就會活得越自如越安祥。沒有人,哪怕他願意,也不可能完全滿足另一個人的需要,唯一的辦法就是令自己的需要適可而止。所以我感到對你的需要太過強烈的時候,我便會責罵自己,會抑制自己,會想到貶低它,令它平凡一些,不致構成傷害。 波蘭斯基在他的回憶錄裡說:我懂得了愛情與喜劇、體育和音樂沒有不同,在享受愛的同時,人們可以感到生活輕鬆自如……他有此感受的時候大約三十出頭,《水中刀》剛剛提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正是春風得意,身邊很有一些美女。不知道你有沒有過相似的感受,也許愛情應該是這樣的吧。在我散步的時候想你,禁不住輕輕微笑的時候,愛情就是喜劇和音樂。但另一些時候,是折磨。但是折磨也很好,為什麼是古希臘的悲劇而不是喜劇更能體現人類精神呢?因為令人類自己敬重自己的品質都不是輕鬆愉快的,都是些對不可抗拒的命運的倔強態度呀,保持尊嚴的神聖企圖呀什麼的。我以前一聞見點悲劇的氣息就會不顧一切地往上沖,倒霉的浪漫情結,現在是怕了,想把愛情當喜劇和音樂了。

我想你一定也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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