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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部分-1

我和你 韩东 18632 2018-03-20
第二部分我們決定去深圳(圖) 校園裡蒼茫一片,十分寂靜,被路燈照亮的路上偶爾會有一個騎自行車的人過去,影子掠過路面,苗苗的聲音變得更加的傷感和憂鬱了。七月份,苗苗放暑假了,我準備帶她去外地玩一趟,最後我們決定去深圳,因為我在那兒有不少朋友。這些朋友都是前幾年南下闖蕩的,如今都混得不錯,發了財,在當地買了車和房子。他們一直讓我去深圳看看,看看特區,看看他們的生活,有的甚至拿髮廊、桑拿之類的引誘我,但我從來沒有動過心。我之所以選擇在這個炎熱的夏天前往深圳完全是為了苗苗。深圳的朋友表示,吃住他們全包了,我們只要準備兩個人的單程機票就可以了。 苗苗自然非常高興。長這麼大,她基本上沒有離開過南京(除了每年一次去西安看望媽媽),飛機也沒有坐過,因此乘飛機也成了此行的節目之一。我雖然很窮,坐火車要便宜許多,但還是拿出有限的積蓄買了兩張機票。

我最擔心的是岳子清會阻止苗苗,苗苗說:“他管不了我的,你就趕緊去準備吧。” 岳子清有幾個留學生弟子,每次從歐洲回來都會帶一些小禮物送給岳子清父女,苗苗有幾件壓箱底的衣服就是他們送的,因與國情不合所以一直沒有穿。臨行前一周苗苗翻箱倒櫃,挑了一條裙子穿上跑來見我,我被她嚇了一跳。這是一條粉紅色的連衣裙,上面印著黃白色的大花,腰身寬大、質料柔軟,被風一吹就會從裡面鼓起來。裙子本身很漂亮,艷麗異常,但穿在苗苗的身上就像是睡袍或者孕婦服。苗苗說,這條裙子原來配有一根腰帶,她覺得紮起來太小氣了就扔掉了。她問我穿上後感覺怎麼樣? 我說:“好看好看,好看啊。” 不能說我說的就是違心話,這條裙子的確好看,何況任何衣服穿在苗苗身上我都會覺得美。苗苗的情緒處於亢奮狀態中,我也不能掃了她的興。

她說:“王雪梅也說好看。” 苗苗剛從東文過來,走在街上行人無不對她側目而視。 苗苗說:“南京人太土,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要是在深圳就不會這樣了。” 我說:“是啊是啊,南京人是太土。” 最後苗苗對我說:“那我去深圳就穿這條裙子了。” 我說:“好啊,那你就穿這條裙子吧。” 這條粉紅大花的裙子苗苗又穿了兩天(為了逐步適應),然後脫下來洗了,出發去深圳時她果然帶上了它。 臨行前兩天苗苗去做頭髮。 她一直留披肩長發,頭髮又黑又密,髮質很好,每次剪頭髮時理髮師都會誇苗苗,說:“你的頭髮真好,可以去做洗髮水的廣告了!” 我喜歡苗苗的頭髮,不僅因為她的頭髮多,還因為她額頭兩邊的鬢角,漆黑的髮根伸進潔淨的皮膚裡,根根可數。

此刻,我領苗苗來到新華二村附近的一家髮屋,苗苗要求理髮師給她剪一個“歐米伽”髮型。理髮師見過“歐米伽”,但沒有剪過,經過翻看圖冊,加上苗苗在一邊比劃,最後終於剪成了。苗苗對著鏡子看了又看,覺得很不滿意,眉心的那道皺紋又豎了起來。理髮師按苗苗的要求又重新修剪了一次,苗苗還是不滿意。 我付了錢,領著苗苗走出髮屋,她搖晃著頭上的“歐米伽”對我說:“南京人真的太土了,連教都教不會!” 我說:“也許大一點的理髮店會剪,這家店太小了。” 我們去了新街口一家有名的大理髮店,苗苗的“歐米伽”又改了一次,總算有了那麼點意思,但苗苗仍不滿意。 我勸她說:“等到深圳再剪一次吧,那兒的髮廊多。” 苗苗說:“也只好這樣了。”

第二天苗苗喜出望外地跑來見我,顯得很興奮,她告訴我,“歐米伽”得到了大家的普遍稱讚。 “甚至他們都沒有看出來剪壞了!”她說。 凡見過苗苗新髮型的人都覺得“歐米伽”太適合她了。王雪梅自然說好,岳子清居然也贊不絕口,說苗苗就像是三十年代的月份牌上面的美人兒,既古典又嫵媚。我定睛看了看苗苗,覺得還真有那麼點意思,兩邊翹起的“歐米伽”配上她的鼓鼓眼、柳葉眉、小嘴巴,當真就像是畫中人。 我對苗苗說:“岳老師說的沒錯,你就是月份牌上的美人兒。” 第二部分上了床熄了燈開始做愛(圖) 只見漆黑一片的牆壁中間一塊四四方方的瓷磚雪白耀眼,就像是剛剛鑲嵌上去的一樣。我們是下午的飛機,天黑後才到深圳。方均開車來機場接我和苗苗,直接把我們拉到了一家海鮮館,方均的老婆、於朝暉夫婦、老金以及老金的女朋友已經在包間裡等候多時了。這幫朋友雖然都在深圳,但平時很少見面,大家都很忙,今天聚在一起自然是因為我,在此之前他們已經有半年沒見了。

飯桌上的氣氛很熱烈,大家談論著股市、樓盤、汽車,我一點也插不進去,只有點頭聽的份兒。我邊聽邊面露微笑,就像真的聽懂了一樣。這幫朋友很照顧我,說話時始終看著我的眼睛,這不禁使我備感壓力,覺得和他們更加隔膜了。在南京的時候,我和方均、於朝暉、老金都是很要好的朋友,其親密程度一點也不亞於他們彼此之間,可這會兒,五六年過去了,他們的關係似乎更近了。他們有著共同的話題,甚至身邊的女人也都是新的(我也一樣),這些女人之間的關係似乎也很好,早就認識,並且有著說不完的話。我感到自己成了外人,看著他們胃口大開、把杯換盞,聽著剝蝦殼的聲音劈劈啪啪,我簡直有點傻了。 苗苗和我一樣,從飯局開始到結束幾乎沒有主動說過一句話。朋友們也很照顧她,每上一道菜都不厭其煩地加以介紹,指出海鮮的名稱,教授吃法。他們不時地舉杯,和我和苗苗碰一下。

方均問苗苗:“你還在讀書吧?” 苗苗說:“是。” 他又問:“你學的是古箏吧?” 苗苗說:“不是,是古琴。” 方均說:“古琴和古箏是不是差不多?” 苗苗說:“差得很遠。” 方均“哦”了一聲,就沒再說話了。 我覺得深圳的朋友拼命地喧嘩、吵嚷就是想把氣氛調節得輕鬆一些,以便感染我們。結果適得其反,我和苗苗吃得很少,話就更少了。苗苗的腰背始終挺得筆直,不禁使我想起第一次和她同桌吃飯時的情景。 “多吃一點,多吃一點,深圳就這點好,海鮮便宜。”深圳的朋友說。 飯後沒有節目安排,方均直接送我們去了賓館。 他說:“你們鞍馬勞頓,早點休息吧,養足精神明天再玩。” 他幫我們登了記,付了押金。

前台的服務小姐問:“有結婚證嗎?” 方均說:“結婚證忘記帶了。” 小姐說:“那不好住的,我們有規定。” 方均說:“不會吧?我是廣大的,他們的結婚證落在我公司裡了,明天我給你拿過來。”說著他遞過去一張廣大公司副總經理的名片,並押上了自己的護照,這才辦完了住宿手續。 方均辦手續的時候,我們在賓館大堂裡等著,苗苗看著腳下的兩隻包發呆,眉頭又不自覺地皺了起來。後來方均領了房卡,我們跟著他上樓,來到房間裡,一眼我就看見了那張特大的席夢思雙人床。方均在茶几邊的椅子上稍坐片刻,抽了一支煙就起身告辭了。 臨出門前他對我和苗苗說:“早點休息吧,明天下班後我過來,你們在房間裡等著。” 方均剛一出門,苗苗就說:“怎麼深圳也要結婚證?”

我說:“是啊,怎麼和南京一樣呢?” 苗苗似乎很不開心,我讓她先去洗澡,她說:“你先去。” 我說:“你先去吧。” 苗苗不再說話,也不看我,她跪在窗前的椅子上,撩開窗簾的一角,大概是在看下面的大街。 過了一會兒,她回過頭來,對我說:“我不要當你的花瓶!” 我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苗苗說:“沒什麼意思!”然後蹬掉鞋子,赤著腳,噔噔噔地走過房間裡的地毯,進衛生間洗澡去了。 隔壁水聲嘩嘩,我在椅子上坐下來,點起一支煙。我一面抽煙一面打量著這間賓館房間,心情很是茫然。方均他們全走了,歡聲笑語已經遠離,我們待在這間陌生的房間裡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千里迢迢地飛過來,難道就是為了在這張特大的席夢思床上做愛?要說做愛,哪兒不能做呢?非得來這座毫不相干的城市裡,待在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半空之中不可?

苗苗洗完澡,我也去洗了洗,然後我們就上了床,熄了燈開始做愛。電視機開著,房間裡有一些隱約的光影,冷氣很充足,我趴在苗苗的身上,我的身上則披著一條輕軟的羽絨被。苗苗深陷在柔軟的床墊裡,高舉著兩條腿,把被子撐得像個小帳篷似的。我們拼命地做愛,感覺的確有些異乎尋常。我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如此激動,大概是因為孤獨吧?除了身下這具火熱年輕的身體周圍就再沒有一樣我熟悉的東西了,連電視裡說的都是粵語,嘰嘰咣咣的,一句也聽不懂。 我們起床時已是中午,朋友們正在上班,按計劃,白天我們自己活動。昨天方均臨走時特地留下了一張深圳市地圖,並告訴我們可以去哪裡玩,如何乘車,到哪兒下,他都作了交代。我和苗苗攤開地圖,研究了一番,然後就折上出門去了。

推開賓館的旋轉門,一陣熱浪撲面而來,我不免吃了一驚。我們沿著賓館所在的那條大街向前走去,剛走了半條街就汗如雨下。我抬眼一看,直到街的盡頭都沒有任何陰影,街邊的樹是剛栽的,只有杯口粗細,樹葉被曬得發蔫,捲成一團耷拉著。四周的大廈大多鑲著玻璃幕牆,反射著刺目的白光。苗苗的臉蛋變紅了,眉頭也皺了起來。於是我們知難而退,又返回了賓館。 在賓館旁邊的一家小吃店裡,我和苗苗分別吃了一碗牛腩粉,作為午飯。直到從賓館的轉門進去後才感到了涼快,心裡也踏實了,我在想,除非有什麼事非做不可(比如吃飯)我們是不會再踏出賓館半步了。 第二部分苗苗和奶奶的感情很深(圖) 這時前面的路上出現了兩個人影,打著手電筒慢慢地晃了過來,走到跟前才看清是東文保衛科的,兩個人都戴著袖標。下午我們待在賓館二樓的咖啡廳裡。室內很暗,沒有開燈,臨街的玻璃牆是茶色的,我和苗苗各自靠在一張竹椅上,看著外面。經過有色玻璃的過濾街景看上去並不那麼的炎熱,車輛、行人經過時都很正常,我懷疑街上是不是真有那麼熱,或者說那種熱是可以忍受的,我們之所以覺得熱不可擋是在外面呆的時間不夠長,沒有完全適應。當然啦,如果讓我們現在返回街上卻不太可能,下不了這個決心。 開始時我們還在交談,後來就沉默了,兩個人呆呆地看著外面,偶爾攪動一下咖啡杯裡的小勺子,抿一口咖啡。過了一會兒,我看見一顆眼淚順著苗苗的眼角流了下來。 我問她:“你哭啦?” 她說:“沒有。”苗苗用餐巾紙按住眼睛,拿開以後,更多的眼淚流了出來。 我問她:“你怎麼啦?” 她說:“沒什麼,你別管我。” 我覺得很內疚,對不起苗苗,因為深圳並不是她想像的那樣,也不是我想像的那樣。我許的願沒有兌現,她才會如此的傷感。臨行前苗苗那麼的興奮,做頭髮、選衣服,想起來我不免於心不忍。 我安慰苗苗說:“方均說下班後領我們去玩的。” 苗苗不吭聲,就像沒聽見一樣。 我又說:“今天是星期三,後天就是星期五了,週末他們肯定會開車帶我們出去玩的。” 苗苗繼續流眼淚,我有點忍耐不住了,問她說:“你到底為什麼難過啊?” 她又擦了一次眼睛,這才說:“我想我奶奶了。” 我不禁也難過起來。苗苗九歲時父母離了婚,奶奶一直跟他們過,想必苗苗和奶奶的感情是很深的。苗苗曾經告訴我,小時侯奶奶挎著一隻籃子,她拿著一根竹竿,去東文校園裡打槐花,然後回家炒了吃,東文校園裡有很多的槐樹。苗苗不善言詞,很少回憶小時候的事情,但這件事我是記住了。兩年前奶奶去世了,所以我沒有見過苗苗的奶奶,但在想像中老人一定很慈祥,對苗苗非常溺愛。苗苗想她奶奶很正常,只是有點過於突然了。 我對苗苗說:“你不是想奶奶,是想李彬了吧?” 苗苗轉過臉,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足有五秒鐘,然後把臉轉過去了。 我這麼問是和苗苗開玩笑,以便活躍氣氛,沒想到她竟然那麼認真。也許我真的說對了,苗苗根本就沒有想奶奶,而是在想李彬。我是誰呢?苗苗的現任男朋友,對我的不滿因此想念以前的男朋友也很符合邏輯,想念奶奶倒有點牽強附會了。苗苗說她想奶奶明顯是在避重就輕,和我耍心眼兒,這麼一想我就很不高興了。我點起一支煙,抽著,不再搭理苗苗。過了一會兒苗苗不哭了,她把擦眼淚的紙揉成一小團,放進煙灰缸裡。 天黑以後方均他們才來賓館,在房間裡稍坐了一會兒,然後一幫人下樓找地方吃飯。他們商量著去哪裡吃,並徵求了我和苗苗的意見,自然是禮貌性的,對深圳的飯館我們一無所知。之後,方均、於朝暉分別駕了兩輛車,我和苗苗坐在方均的車上,向一家飯店駛去。夜幕下,深圳的街區的確非常美麗,到處流光溢彩,車來車往,喇叭清脆地鳴叫著,幾乎看不見什麼行人。 這頓飯和昨天晚上的那頓幾乎沒有什麼區別,只是店堂更豪華,上的海鮮更多,品種更豐富。我和苗苗也比昨天吃得要多,大概是餓了。飯後沒有馬上散伙,方均建議去打保齡球,直到這時苗苗的臉上才露出了笑容,我頓時覺得渾身輕鬆。 我們去了一家方均經常去的保齡球館。方均他們經常打,一個個身手矯健,姿勢既標準又瀟灑,保齡球順著球道隆隆向前,球瓶被擊中後互相磕碰發出清脆的乒乓聲,然後橫七豎八地倒下。在場的人一齊鼓掌,投手報以微笑,一面往回走一面拍著手。 我也撿起一顆球,向前扔去,哐當一聲落入了“下水道”裡。又扔了幾次,球總算能順著球道前進了,也能擊中幾個球瓶了,深圳的朋友照例鼓掌,以示對我的鼓勵。但我的姿勢始終矯正不過來,雖然方均等人示範了多次仍然沒有用,老金調侃說,我扔保齡球就像是在掃垃圾。大家都笑了起來,其中數苗苗笑得最開心。 我說:“沒錯沒錯,我就是掃垃圾的。” 苗苗也是第一次打保齡球,但比我有天賦多了,一次“下水道”都沒有扔過,尤其是她的姿勢,完全不像是在掃垃圾,雖然不夠標準,但很輕盈舒展。只是她的力氣太小了,有時球滾到半途就停住了。方均為她挑選了一個最輕磅的球,扔起來就得心應手了。苗苗的球速很慢,但線路很直,每次都能擊中球瓶,偶爾也能擊個全倒,弄個“大滿貫”。大家鼓掌,苗苗笑盈盈地走回來,也鼓掌作答。我覺得她就像一個打保齡球的老手,不僅每擊必中,而且很適應有關的“風俗”,比如鼓掌什麼的。就是這幫朋友身邊的女人也都沒有苗苗打得好。 第二部分在賓館的大床上做愛 在深圳的日子,基本上就是這麼過的。晚上我們在賓館的大床上做愛,第二天快到中午才起床,每次都下決心去什麼地方轉轉,都因為熱不可擋半途退了回來。在同一家小店裡吃同樣的牛腩粉,作為早餐或者午飯,然後回賓館享受空調。我們隔著窗玻璃看外面的街景市容,直到天黑了,方均他們來敲門,直到這時才感覺一天剛剛開始。然後由朋友們領著去某個地方吃飯,飯後娛樂。在深圳期間,我們一共打過三次保齡球,唱過兩次卡拉OK,泡過一次酒吧,甚至還看了一場電影。朋友們送我們回賓館的時候並不算晚,因為他們第二天還要上班,我和苗苗餘興未消,但由於沒有錢又人地兩生,不便自己再出門去轉。我們或者看電視,或者撩開窗簾的一角,打量深圳的夜色霓虹。日子就這麼過著,直到週末來臨。 週六和星期天是法定的假日,就算我們沒來深圳,這幫朋友也要聚會出遊的。他們的工作都很忙,週六、星期天有時要加班,但總會安排一個沒有加班任務的人陪我們,也就是說周六、星期天這兩天我們總有人陪著。坐在他們的車上,搖上車窗打開空調,就感覺不到外面的炎熱了。自己開車也很方便,無論去哪裡深圳的朋友都輕車熟路,他們既是司機,也是我們的嚮導,並且一路花錢,減免了我們的開銷。我和苗苗在深圳待了半個月,雖然每天都覺得日子難熬,但回頭一想,去的地方還真不少。我們去了民俗村,去了世界之窗,去了野生動物園,還去了西武商場和剛落戶深圳的沃爾瑪(我們什麼都沒有買,只是看看)。最後一個週末,全體出動,深圳的朋友開了三輛車,大家一起去了小梅沙海邊以及沙頭角的中英街。 先說野生動物園,是於朝暉陪我們去的。天氣非常炎熱,動物園內樹木稀疏,我們熱得汗流浹背。於朝暉陪著我們,他都不覺得熱,我們就更沒有理由叫苦了。 在公園門口,站著一頭大黑熊,熱得舌頭拖出老長,它的身上就像穿了一件爛皮襖,骯髒的毛皮灰濛蒙的,上面都結了塊。一根鐵鍊拴著黑熊的脖子,由專人牽著,專供遊人拍照。苗苗見狀,興高采烈地奔了過去,她拉起黑熊的“手”,不斷地問長問短。 “它幾歲啦?” “咬不咬人啊?” “毛長這麼長,熱不熱啊?” …… 牽熊人搖晃著鐵鍊,一一作了回答。 苗苗和黑熊親近的時候,於朝暉拿著照相機,繞著他們拍個不停。 我有點擔心黑熊會傷著苗苗,一再提醒她說:“小心一點,小心一點。” 對於我的謹慎,苗苗和牽熊人一致表示多慮了。 苗苗說:“它多可愛啊,怎麼會傷害人呢?”不僅不加以防備,反倒和黑熊靠得更近了,她幾乎都要鑽進黑熊的懷裡去了。 黑熊骯髒、龐大,而苗苗小巧、靚麗,穿著那件粉色大花沒扎腰帶的寬大的裙子,畫面對比十分強烈。 苗苗對於朝暉說:“你一定要把我們拍下來呵,多拍幾張啊。” 於朝暉點頭答應,一面問我道:“你要不要也來一張?” 我說:“我就算了。” 倒不是我害怕這頭被折磨得兩眼茫然在烈日下直流口水的黑熊,而是不想過分地刺激苗苗,免得她更加肆無忌憚。和黑熊合影的錢自然是於朝暉付的。 逛野生動物園時苗苗很興奮,我總結了一下,她的興奮針對的只是那些毒蛇猛獸。當遊覽汽車進入猛獸區,看見在幾棵小樹可憐的樹陰下臥著乘涼的老虎時苗苗又是一陣激動,要是汽車不是全封閉的,釘著堅固的鐵欄杆,沒準她就蹦出去了。 “老虎!老虎!”苗苗說,同時搖晃著車窗上的欄杆。 “我要和它們玩,我要和它們合影!” 苗苗回頭看我,我說:“我也沒有辦法。” 苗苗說:“哼!我就要,就要嘛!” 最終苗苗要和老虎合影的願望也沒有實現。 在鱷魚池邊有兩塊錢一袋的死魚賣,是專門供遊客購買餵池子裡的鱷魚的,於朝暉掏錢買了五袋,通通由苗苗扔給了鱷魚。鱷魚兩隻鼓起的眼睛浮在水面上,食物拋來時大嘴一張便叼住了,很快地吞嚥下去。我緊緊地拉住苗苗的手,生怕她跳進池子裡,或者由於扔死魚過於用力不小心翻到欄杆那邊去。 岸邊的泥地上,臥著一條兩米來長的鱷魚,專供遊人拍照之用。苗苗連蹦帶跳地跑過去,蹲下來,像撫摸小貓小狗那樣的把鱷魚摸了個遍。在看管鱷魚的那人的幫助下她把鱷魚抱了起來,後者上身豎直,尾巴拖地,肚皮呈青白色,非常的寬闊。苗苗一隻手攬著鱷魚的後背,一隻手在它的肚子上摸來摸去。 她笑嘻嘻地對我和於朝暉說:“它真涼快呀,你們也來摸摸看。” 我伸出一隻手,在鱷魚的肚皮上摸了一下,果然十分涼爽。鱷魚是冷血動物,這很正常。苗苗對鱷魚又是抱又是摸的時候,於朝暉拿著照相機不停地拍照,後來沖洗出來的照片中就有很多苗苗和鱷魚的合影。 我最喜歡的一張照片是苗苗和蟒蛇的合影,碗口粗的蟒蛇擔在苗苗的後背上,並從肩膀兩邊披掛下來。蛇身呈青灰色,鱗片清晰可見,苗苗身著粉紅色連衣裙,在蟒蛇的纏繞下笑得十分燦爛。照片的色彩非常鮮豔,背景是藍得發黑的天空,還依稀漂浮著幾縷白雲,於朝暉把苗苗拍得很漂亮,照片本身也寓意深刻。我給照片起了個名字,叫“美女與蛇”,苗苗很喜歡這個名字,她把這張照片又沖印了一張,送給我。於是“美女與蛇”便被嵌入了一隻木頭鏡框中,永久地放在我的電腦桌上了。 對那些溫順的動物,苗苗則明顯缺乏興趣。傍晚時分,動物園廣場上舉行動物大遊行,馬呀,鹿呀,駱駝之類的披紅掛綠、列隊而出,繞廣場一周。我們坐在看台上,苗苗神情疲憊,都快要睡著了。最後長脖鹿出場,高大的身軀猶如鶴立雞群,它的背上還騎著一個人。 我推了推苗苗說:“快看快看,長脖鹿!” 她打了個哈欠,說:“有什麼好看的?就像我們學校運動會的開幕式一樣。” 第二部分避孕套加上衛生紙有一大堆 一周後我們搬到老金那裡去了。方均因為要出差,把我們交給老金、於朝暉照應。老金、於朝暉的公司在蛇口,家也安在蛇口,每天下班後趕過來陪我們很不方便,況且我和苗苗沒有結婚證,方均一走賓館也不能住了。 老金的房子在海邊,剛買還不到一年,裝潢得很豪華。他一個人住,老金的老婆在美國讀書。到達的當天,老金領我們在房子裡轉了一圈,熟悉各類設施以及電器。 最後他說: “你們就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千萬別客氣。” 我點頭答應著,同時接過老金遞過來的兩把鑰匙—— 一把木門、一把防盜門的。老金讓我們隨意取用房子裡的物品,只見一隻果盤裡盛滿了各種水果,碼得整整齊齊的。 老金說:“你們隨便吃。中午也可以自己做飯,明天我再上街採購一些東西,填充冰箱。” 他惟一的要求是讓我們注意馬桶,由於下水道不太通暢馬桶經常會堵。老金囑咐說,擦大便的紙千萬不要放進馬桶裡衝,放進旁邊的便紙簍裡就可以了。他把臥室讓給了我們,於是我和苗苗就睡在了那張連老金的老婆都沒有睡過的描金雕花的大床上,老金自己則睡客廳裡的沙發。 但住在老金家還是不如住在賓館那麼方便,雖然我們反鎖了房門,隔壁的客廳裡畢竟睡著老金,他是上班族,早起早睡,每天晚上十一點以前我們就得返回房間裡。老金的臥室佈置得不無奢華,但是沒有電視,電視放在客廳裡。我們沒電視可看,也不方便在房子裡到處走動(怕打攪老金睡覺),出門去逛更不可能,於是我和苗苗只好做愛。 經過這一陣子,我的體力已經透支,苗苗卻一如既往,慾望很是強烈。在老金的那張大床上我們每晚都做愛,我勃起所需的時間越來越長了,而持續的時間越來越短,中途還出現了疲軟現象。苗苗得不到滿足,越發興起,有時候一次不成功,我們就來第二次,一直折騰到老金都起來上班了。 還有其他的限制,比如,不能像在賓館時那樣的驚天動地,必須盡量壓低聲音,也不可過分的肆無忌憚,把痕跡弄得到處都是(賓館是每天都更換床單被罩的)。現在我們做愛之前,我會從旅行包裡找出我的一件汗衫,墊在苗苗的身下,她把屁股放上去,就不可再隨便挪動了。做完愛,我再把汗衫收起來,放回包裡,顯然不能用老金的洗衣機去洗,只有把它帶回南京洗了。 最讓我頭疼的還是避孕套難以處理,老金家的馬桶沒法衝,放入便紙簍或者垃圾筒裡也不妥。用過的避孕套加上衛生紙有一大堆,老金一個人生活,垃圾一直很少,驟然增加的這堆垃圾(而且還是衛生紙)該讓他作何感想呢?於是每次做完愛,我都會將避孕套打一個結,和用過的衛生紙一起捏成一團,這一團東西的體積越小越好,直到小到可以把它塞入旅行包前面的插袋裡。 我們在老金家住了一周,旅行包前面的插袋越來越鼓。幸好插袋的口上有拉鍊,而拉鍊很結實,我一直擔心它會突然繃開,但到底沒有。我在想回南京時在機場接受安檢,沒準需要開包檢查,這樣的事情也沒有發生。插袋裡面的東西終於被我們順利地帶回了南京。 一天下雨,我決定和苗苗單獨出行,我們去了民俗村。前幾天老金領我們來過一次,因此道路熟悉,花消我心裡也大致有數。我在門口買了兩張門票,然後和苗苗向大門走去。苗苗走在前面,很順利地進去了,輪到我卻被檢票的攔住,讓我另外去買票,原來檢票的把我當成港奧台胞或者日本人了。港奧台胞和外國遊客的票價和內地人不同,要高出好幾倍。經過反复的解釋檢票的才相信我是地道的內地人或者大陸人,這才放我進去了。 因為這件事,苗苗變得很興奮,她在小雨中挽著我的胳膊,一個勁地問我:“他們怎麼會把你當成了香港人的呢?你哪裡像啊?” 我說:“我也不知道。” 苗苗問了好幾遍:“你哪裡像啊?什麼地方像香港人了?” 我穿了一件黑色圓領T卹,是一周前逛西武商場時方均買了送給我的,我覺得很平常,但大概是個什麼牌子。除此之外我渾身上下就再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了。 我們撐著一把雨傘,苗苗挽著我,在遊人稀疏的民俗村里轉了好幾圈,苗苗很是滿足。我心裡既高興又有點不踏實,因為我畢竟不是香港人呵。 回蛇口以後苗苗仍然很興奮,她對老金說起這次誤會,並問他說:“徐晨哪裡像香港人啊?你說他像嗎?” 老金說:“嗯,是挺像的,主要是神情,老徐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 難道香港人就不是一般的人了嗎?我不便進一步追問。 第二部分我和苗苗一直盼望的事 方均終於出差回來了,他這次出差的時間很長,大概以為我們已經回南京了,但我們並沒有回去,於是便有了這次全體出行。方均他們開了三輛車,一幫人去了小梅沙海邊。深圳的朋友帶著他們的老婆,預備了救生圈、塑料球、充氣墊、輪胎以及兩隻排球,準備可謂充分。方均、於朝暉兩對夫婦,加上老金、我和苗苗,共七人,三輛車卻滿載,實際上去了十五個人,另外八人是方均手下的員工。方均把公司度假郊遊和招待朋友合二為一了。 去海邊是我和苗苗一直盼望的事,沒想到來了這麼多的人,不免讓人失望。方均公司的員工一概二十多歲,男女都有,他們彼此很熟悉(都是一個公司的),一路笑鬧著,很是放鬆。我算了一下,我們這邊是七個人,他們是八個,人數佔優。方均是他們的老闆,難免要和員工打成一片(集體郊遊的目的正在於此),對朋友的親近不免有所收斂。我在想,應該把方均算成“他們”還是“我們”呢?如果算成“他們”,則“我們”和“他們”之間的比例就是六比九,處於明顯的劣勢。 好在我和苗苗坐在老金的車上,於朝暉夫婦和我們同車,至少在這輛車上都是自己人。我想起剛來深圳的那天晚上在朋友中感受到的孤單,經過十幾天的相處,尤其是這會兒,他們已經變得非常親切了。 在小梅沙海邊,我也下海去了。在汽車裡換了游泳褲,套了一個救生圈出來,正好看見苗苗從另一輛專供女孩兒換衣服的汽車裡也出來了,我們手牽著手,走入大海,隨後就分開了。苗苗向遠處游去。波濤起伏的海面上漂浮著星星點點泳帽,那是方均公司的員工,苗苗向他們聚集的地方游過去。寬廣的大海上還散佈著另一些泳帽、救生圈、充氣墊,距離更遠,顯然是一些更為陌生的人。我因為不會游泳,在岸邊的海水里泡了一會兒就上去曬太陽了,但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海面,一直緊盯著苗苗的那頂若隱若現的泳帽。 游完泳,方均公司的員工在方均的率領下開始玩沙灘排球,苗苗也參加了,我半躺在沙地上,看著他們。苗苗的個子比較小(方均公司的女孩兒平均身高在一米六五以上),她背對著我,擺好了接球的姿勢,挪來跳去的,但一次都沒有接到球,沒有人把球傳給她。方均公司的員工更願意把球傳給老闆,也就是方均,無論他接球的質量如何,沙灘上都會響起一片喝彩聲。苗苗大概覺得無趣,獨自走開了。她沒有走到我這邊來,而是一個人沿著沙灘向前,我看見苗苗不時地彎下腰來,大約是在撿貝殼。球賽結束後我跑過去叫她,大家回到車上換衣服。 然後我們開車去附近的一個小鎮吃飯,時間是五點左右,天色仍然很亮。小鎮上很熱鬧,一幫人魚貫而入,走進路邊的一家飯館。這家飯館和這裡所有的飯館一樣,實際上只是路邊的一個草棚子。吃的自然是生猛海鮮,分兩桌,方均公司的員工一桌,我們一桌。他們執意要讓方均夫婦也坐過去,由於太擠,劃撥了兩個人到我們這桌來。兩桌緊挨著,在同一間草棚子裡,一桌把杯換盞、喧嘩不已,一桌則冷冷清清的。劃撥到這桌來的那兩個人不甘寂寞,端著杯子過去向方總敬酒,往回撤時又被同事拉住不放,回來後也不落座,仍然扭著脖子和鄰桌說話。我和苗苗、於朝暉夫婦以及老金自然也被另一桌所吸引,看著他們鬧酒,一面呵呵地傻笑著。 飯後,所有的人都去街上採購了。小街不長,兩邊都是叫賣海貨土產的漁民、小販,直到這時大家才散開了,夾在遊客中三三兩兩地開始轉悠。我和苗苗漫無目的地走著,一來不識貨,二來也沒有錢採購。我們在街上轉了好幾個來回,不時地會碰到方均公司的員工,彼此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就走過去了。 後來我們被方均叫住,他說:“不買一點海產嗎?帶回南京。” 見我躊躇,他又說:“買一點吧,這兒的海產挺不錯的,又很便宜。” 不等我回答,方均已轉向了小販,示意他用秤盤從籮筐里撮起一些乾蝦稱了。這之後方均就一直跟著我們,每到一個攤子前他都要翻弄幾下,看看海產的成色。 每次他都會對我說:“來一點吧。”不等我回答,就讓攤主上秤稱了。 每一種海貨土產方均都要買兩份,一份是給自己買的,一份則是給我們的,錢都是他付的。 我在旁邊不斷提醒說:“行了行了,要不了這麼多。” 後來我的手上就大袋小包地提著各種採購的海產,有乾蝦、蝦米、淡菜、鹹魚、魚翅,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來的海產。其他的海產倒也罷了,但兩隻大魚翅體積可觀,不能完全裝進塑料袋裡,支棱在那兒,看起來十分招搖。方均每樣都買兩份,我懷疑他是不是真的需要買這些海產?他買這些是因為要給我們買又怕我覺得難堪吧? 隊伍再度集合起來,每個人的手上都多出了幾隻塑料袋,裡面裝著採購的海產,我和苗苗也不例外,但好像沒有人買魚翅(就是方均也沒有給自己買)。然後兵分兩路,兩輛車先回深圳。方均和於朝暉的老婆換了一下,到了我們這輛車上,老金駕車,我們一行五人去了沙頭角。現在再也沒有外人了,方均公司的郊遊活動已經結束,剩下的時間是深圳的朋友專門用來陪我和苗苗的。 中英街並不繁華,看上去就像一個小鎮,幾乎沒有什麼高樓大廈,街道甚至很狹窄,鋪著青石條。兩邊的店鋪門面低矮,插著一些幌子,門頭上方的匾額也很古舊。 第二部分轉了好幾家首飾店 於朝暉向我和苗苗介紹說:“這邊屬於中國,那邊就屬於英國了。” 苗苗說:“看起來沒有什麼不一樣啊。” 於朝暉說:“是啊是啊,以這條街為界,一邊的店是大陸人開的,一邊的店是香港人開的。” 方均和我並排,他放慢了腳步,我也跟著慢下來。於朝暉、老金和苗苗走在前面,距離我們約有一二十米。方均突然把我拉到路邊,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錢來塞給我。 我問:“這是乾嗎?” 方均說:“拿上給苗苗買點東西。” 我說:“不需要不需要。” 方均說:“中英街也沒什麼好看的,就是來買東西的,首飾金銀比較便宜,你給苗苗買一點吧。” 見我猶豫,他又說:“你給苗苗買首飾我們不方便付錢,我和朝暉、老金商量過了,你就拿著吧!” 我接過錢,也不知道是多少,是美圓、港幣還是人民幣?連同那隻握著錢的手一起放入了褲子口袋裡,然後我們趕上了苗苗他們。從於朝暉、老金的眼神看,他們已經知道我拿到錢了。 於朝暉說:“老徐,你不給苗苗買點什麼嗎?這裡的金銀比較便宜。” 我說:“要買要買,肯定要買。” 由於朝暉領路,我們轉了好幾家首飾店,大陸和香港人開的店價格都差不多。苗苗選擇了一家香港店鋪,於朝暉幫著討價還價,方均和老金做參謀,最後經苗苗點頭首肯。 於朝暉示意我去付款,見我別彆扭扭的,他對我說:“把錢給我,我幫你去付賬。” 我這才掏出那疊已經捂得發熱的錢,交給了於朝暉。直到最後,我也不知道方均給我的錢有多少,買首飾又花了多少。我給苗苗買了一對純銀手鐲、一根白金項鍊和一根銀項鍊,付完錢還有剩餘。 於朝暉把找回的零錢遞給我,同時煞有介事地說:“你的錢。” 苗苗的脖子上戴著白金項鍊,手臂上套著銀手鐲,然後我們就離開了首飾店,很快走完了中英街,來到前面的街口上。那兒有很多賣水果的,水果奇形怪狀,鮮豔欲滴,大部分我和苗苗都不認識,更別說吃過。 方均又說了:“買一點吧,帶回南京。” 我說:“太麻煩了,飛機上也不好帶。” 老金說:“回去我幫你打包,保證好帶。” 於朝暉說:“你那兒不是還有錢嗎?” 這句話最管用,這些錢是他們給我的,他們讓我買水果我能不買嗎?於是我把找回的零錢又交給於朝暉,他幫著挑了三四種水果,裝了幾大袋,足有一二十斤,錢居然還沒有用完。於朝暉把找回的零錢再次遞給我,這次我看清了,大約有二十多塊。二十多塊錢我還是有概念的,接過的時候也很坦然。 我們向停車場走去。上車前走過來幾個小孩,手上拿著一些塑料罐,問我們要不要買? 於朝暉拿過一隻塑料罐,邊看邊說:“嗯,牌子還不錯,這一罐多少錢?” 小孩說:“三十塊啦。” 於朝暉對我說:“這一罐在深圳要賣六十。” 他從我手裡拿走了那二十幾塊錢,遞給小孩說:“就這麼多錢,全給你啦。” 我接過那沉甸甸的石青色的塑料罐,問於朝暉說:“這是什麼玩意兒,幹嗎用的?” 他說:“我忘了告訴你,是洗髮精,質量很好的,這一大罐苗苗至少可以用三個月。” 第二部分回家的感覺可真好 集體出行後的第三天,我和苗苗就回南京了。機票是方均出錢買的,來深圳以前就已經說好了,因此我並無不安之感。晚上十點多,飛機抵達南京機場,我打了一輛車送苗苗回東文。在出租車上我們開始分東西,海產、水果包括那罐洗髮精我都給了苗苗。我提著大袋小包,把她送進了東文,一直送到她家門口。放下東西,我和苗苗擁抱吻別,然後就下樓了。 我聽見苗苗用鑰匙開門,她興奮地叫道:“爸——我回來了!” 來到樓下,再次回望了苗苗家亮著燈光的窗口,之後我就步履輕盈地離開了。在東文門口我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後搖下車窗,這才有機會從旅行包的插袋裡往外掏衛生紙。那些壓縮成團的衛生紙有些反潮,我把它們送到窗外,鬆開手,紙團擦著車身向後飛去。掏空後的插袋已經無法復原,仍舊鼓囊著。司機通過後視鏡狐疑地看看我,可我覺得他非常的親切。熟悉的南京,熟悉的城市和街道,回家的感覺可真好啊! 我和苗苗分別在家里大睡了兩天,沒有見面,但每天都有電話聯繫。通電話的時間也不長,問候一下而已。兩天后,我們仍然沒有見面,我去見我的朋友,談論深圳之行,想必苗苗也要找她的朋友,談談深圳。雖然我們沒有見面,但感覺很踏實,至少我是這樣的。我覺得我們的關係已經到了一個新的階段,再不用像以前那麼的匆忙和急不可待了。 回來後的第四天,老金出差路過南京,只待了一個晚上。 去茶館喝茶時他問我:“苗苗呢?” 我說:“回南京到現在我們還沒有見面呢。” 老金讓我把苗苗叫出來,於是我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老金來了,還給她帶了一箱水果。苗苗說她馬上過來,但語調並不很興奮。人來後,我覺得她的氣色不太好,顯得很沒有精神。老金拍拍那箱水果,告訴苗苗是專門給她買的。 苗苗說了聲“謝謝”就再也沒有話了。 散伙後,我扛著那箱水果,一直送到了苗苗家門口。 臨別時苗苗竟然對我說:“你把水果帶回去自己吃吧。” 我說:“你這是怎麼啦?” 也就是從這天起,我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從深圳回來後我和苗苗四天沒有見面的確比較反常,如果老金沒來南京,我們仍然不會見面,即使這次見了面我們也沒有單獨相處,沒有機會親熱。這次見面以後,苗苗照例每天給我打一個電話,她不提見面的事,她不提我也沒有提。我只是覺得胸口就像塞了一團東西,煩躁異常,呼出的氣不免又粗又熱。 苗苗給我的電話也越發簡短,語氣十分的消沉,往往沒說兩句她就說:“就這樣吧,我掛了。” 老金走後的第三天,我忍不住往苗苗家撥了一個電話(以前都是她打給我,我打過去怕岳子清接),接電話的正是苗苗。 她說:“今天不是通過電話了嗎?” 的確如此,上午苗苗已經給我打過電話了,此刻房間裡昏黑一片,大概已經過了下午七點。 我說:“我想找你談談。” 苗苗似乎早有預料,她說:“改天行不行?” 我說:“不行,你到底出了什麼事?” 苗苗開始沉默,隨後我聽見了她抽泣的聲音,我不免激動起來,大聲說道:“你在哭!到底出了什麼事兒?今天一定得談清楚!” 我讓苗苗馬上打車去鼓樓公園門口,說我在那裡等她。放下電話後我就下樓去打車了。 第二部分我第一次動手打女人 我看見苗苗從馬路對面走過來,由於光線的原因,面部有些模糊不清,我覺得她正在笑。迎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我的眼睛不禁濕潤了,說不清是激動還是如願以償。我就這麼抓著苗苗的手,走過了幾條街,我們去了金陵美食城,一路上我和苗苗基本上沒說話。在金陵美食城我選擇了一張二樓的桌子,然後拿過菜單點菜。我給自己要了一瓶啤酒。菜上齊後我端起杯子,和苗苗碰了一下。 我故作輕鬆地說:“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這之前苗苗很安靜,始終面帶微笑。我覺得她的眼睛有點紅腫,因為她的眼睛本來就突出所以也沒太在意。聽見我問她,苗苗收斂起笑容,看著我,然後一滴眼淚順著她的鼻子流了下來。 我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從苗苗的嘴巴里吐出兩個字:“李彬……” 我說:“你看見他了?” 苗苗點點頭,隨後更多的眼淚從她的眼眶裡湧出,她一面用餐巾紙擦眼睛,一面開始抽泣。 我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啊!” 苗苗哽咽著說:“我覺得……我覺得我還愛他。” 突然我就覺得血往上湧,眼前起了一層霧,矇矓之中我把酒瓶往桌子上一蹾,想必聲音很大,鄰桌的客人都回過頭來了,但我自己卻感覺不到。苗苗的表情非常驚愕,她已經不再哭了。她伸過一隻手,在我握著瓶子的手臂上輕撫著,這熟悉的動作不禁使我想起向她表白的那個晚上,當時我也是這樣的,有點兒借酒撒瘋。而此刻我竭力控制著自己,渾身哆嗦個不停。我竟然沒有忘記埋單,這之後我就拉著苗苗衝下了樓梯。 我緊緊地抓著苗苗,半拖半拽的,腦袋裡面念頭洶湧。我在想我們點的菜原封未動,服務員會不會端給其他的客人?一會兒又想苗苗說“我還愛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把苗苗拉到車流洶湧的馬路中間去攔車,聽見苗苗說:“小心!小心!”我就想,事到如今我還在乎什麼呢?就是被車撞上了又能怎麼樣呢? 一輛夏利擦著我的身體停了下來,我用力把苗苗拉上去。 司機問:“去哪裡?” 我說:“新華二村。” 苗苗說:“明天我還要上課,改天去你那兒行不行?” 我冷笑道:“都什麼時候了,還上什麼課?回什麼家?還惦記著這些沒用的事!哈哈哈哈。” 我把苗苗帶回了新華二村樓上,把她推倒在沙發上,苗苗看著我,眼睛裡透露出明顯的恐懼,我的樣子一定很兇。 我對她說:“快說!快說!你他媽的倒是說啊!到底出了什麼事?” 苗苗又開始哭。她垂著眼睛,眼皮上懸掛著淚滴,然後落在地上。我遞過去一卷衛生紙,苗苗接過,邊撕邊擦眼淚,擦過的衛生紙在沙發周圍丟了一圈。 大概在我們回南京後的第三天,李彬給苗苗打了一個電話,在這之前苗苗已經有半年沒有他的消息了。李彬問苗苗是不是在和我談戀愛?苗苗說是,李彬於是要求見面。苗苗說她本來打算見一面就回家的,但看見李彬後就不由自主地哭了起來,並且跟李彬去了他的住處。說到這裡苗苗停了下來。 我問苗苗:“你們都乾了些什麼?快說啊!還有什麼好隱瞞的呢?” 見她不說話,我蹲下身去,苗苗坐在沙發上,我的高度只齊到她的胸口,和她挨得更近了。我從下至上地捕捉住苗苗的視線,發現她已經不哭了。這一刻她的狀態很靜止,目光呆滯,似乎在等待什麼。蹲下去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是擁抱她還是就這麼待著?總之我得做點什麼。突然之間我就抬起手臂,給了苗苗一巴掌,打得併不重,只是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地一拍,但分明無比。苗苗哇地一聲又哭了起來。我自己也很吃驚,這是我第一次動手打女人。 我聽見自己吼叫道:“你他媽的說啊!倒是說啊!你們接吻了沒有!” 苗苗抽抽搭搭地點點頭。 我又問:“你們上床了沒有!” 苗苗搖頭,她的態度很堅定,不像是在說謊。 “狗屎!狗屎!”我說,突然間我就找到了這個詞,覺得它十分的有力、解恨、過癮。 接下來的時間裡我嘴巴里“狗屎”不斷,像念咒一樣地重複著。 “狗屎狗屎狗屎狗屎……”我說。 我站起身來,走到另一張沙發前坐下,把頭仰靠在沙發靠背上,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也哭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裡除了我念叨“狗屎”的聲音外再無其他的聲音。 後來我聽見苗苗說:“時間不早了,我可以走了嗎?” 眼前陰暗下來,我感覺到她走了過來(我是閉著眼睛的)。苗苗俯下身,吻了吻我,她的嘴唇又濕又軟,就像融化了一樣,就這麼貼在我的嘴唇上好一會兒才拿開。這一吻裡飽含著口水、眼淚(兩個人的)以及百感交集(誰的?),除了嘴唇,我們的身體並沒有接觸。最後,這難忘的一吻也結束了。 我們像往常一樣地出門打車,我送苗苗回東文。路上我仍然不斷地說著“狗屎”,司機不免皺起了眉頭,我顧不了這麼多,也無所謂了。 “狗屎,狗屎,真他媽的狗屎!”我說。 苗苗挽著我的手,一隻手伸進我T恤的袖口裡輕輕地撫摸我。 她柔聲說道:“別這樣,好嗎?” 我沒有理睬她,苗苗就不再勸我了。 我肩膀上背著一個碎皮縫製的挎包,是每天用來裝飯盒的,平時我從家裡帶一盒飯(包括菜)去新華二村,用微波爐加熱後作為午餐。走在東文的那條林陰路上,挎包裡的空飯盒發出了哐當哐當的聲音,這不免啟發了我的靈感。我取下挎包,抓著背帶,向地上砸去,一面砸一面說著“狗屎”。由於砸包動作的參與,我念誦的效果就更加的可怕和驚人了。同時我腳步不停,拉扯著苗苗向校園深處走去,直到苗苗家樓下,我這才轉身離開了。 我一面往回走一面仍然在砸包。我覺得苗苗在註視我的背影,砸包的動作於是就變得更加凶狠有力了。雖然我仍然在念叨“狗屎”,但由於距離關係苗苗肯定聽不見了,但砸包的動作她是看得見的,意思和“狗屎”是一樣的。 後來,這只挎包我仍然在用,裡面的不銹鋼飯盒已經變形,有幾個地方凹了下去,蓋子也蓋不嚴了,勉強蓋上蓋子,菜湯也會流出來。但我沒有去買新飯盒,每次帶飯時外面套上一隻塑料袋,再用橡皮筋系上口,就不會弄髒我的包了。我要讓苗苗經常看見這傷痕累累的舊飯盒,它就像我的心一樣被傷害以後難以復原。 第二部分突然之間我就慾火焚身了 分手時我曾告訴苗苗,一個星期內不要來找我,也不要打電話,我想一個人待幾天,想點問題。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床了,打車去了新華二村。下車後我拐進一家超市,採購了麵包、牛奶、紅腸、方便麵、香煙、牛肉乾、巧克力等一大堆食品,然後上樓。我反鎖了房門,拔下了電話,手錶也摘了下來,鎖進抽屜裡。我給自己泡了一杯濃茶,然後在北屋裡坐下來,捧著一本書開始閱讀。 臥室裡的電腦已經打開,我建立了一個臨時文件,準備把所思所想及時地記錄下來。我的計劃是:閉關一周,取消時間(作息日程),餓了吃,困了睡,心裡如果難受就寫出來。我告訴自己,這和平時寫作不同,不是拿出去發表的,閉關結束後會全部刪除,於是乎寫的時候便全無障礙,思如泉湧,我一寫就是幾千字。憤懣和委屈傾瀉一空後我回到北屋,在寧靜與安詳中繼續讀書。 我準備的幾本書是:《聖經》、、《金剛經》、《六祖壇經》、、《愛是什麼》、《男女之愛》、《愛情力學》、《時代與愛》、《愛與死亡》,都是講述人生在世的痛苦與解脫以及愛情之無常的道理的,讀後如夏天飲冰水,清涼直沁肺腑。讀著讀著,我的注意力就分散了,又想起苗苗和李彬的事來,憂憤和絕望再次襲上心頭,於是我便來到臥室裡,坐在電腦前寫上一通。 就這樣,除了吃飯和睡覺我就在兩個房間裡來回折騰,直到天黑,然後我打開房間裡的所有的燈。每天關閉電腦以前我習慣計算一下數字,最多的一天我竟然寫了三萬多字符,這真的非常難得。平時我每天的工作量不過兩千字,並且寫得磕磕巴巴的,我是一個有寫作障礙的人。我在想,沒準經過這一劫寫作時的障礙就會被徹底地克服了。 深夜十一點,我動身回家,步行穿過半個南京城。外面涼風習習,街上行人稀疏,我走進樹影裡,再走進燈光裡,然後再走進樹影裡,心裡非常的平靜。平靜的心情會一直保持到家。坐在飯桌邊,我媽給我端上飯菜,我用菜湯泡上一大碗飯,吃得香極了,一面吃一面和顏悅色地和我媽聊上幾句。以前我在家裡很嚴肅,很少說話,我媽嘮叨時我只是點點頭,表示聽見了。而此刻我非常的平靜,並感覺到這種平靜,不僅平靜甚至有點喜悅,和我媽說話也不覺得煩躁了。 我覺得閉關真好,一個人待上一天真好,我為自己發現的這種克服危機的辦法感到非常的得意,進而想,以後,這件事過去了,如果再碰上什麼問題也可以這樣。就算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每年閉關一次對身心的健康也是大有好處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去了新華二村。我媽不知道我和苗苗之間發生的事,我沒有告訴她。我只是說,想一個人靜一靜,梳理一下寫作的思路,時間一周,這一周裡我不用帶飯,電話也會拔掉,如果有朋友找我就說我去了外地。電話拔掉後我媽的電話也打不進來,這讓我很不放心,她老人家快七十歲了,萬一有事情找我呢?於是我告訴我媽,每天我會主動打電話回家的。她見我神情愉快,有說有笑的,因此沒有任何懷疑。 每天下午我打一個電話回家,問問家裡的情況。我閉關的第三天,我打電話回家時我媽告訴我,苗苗打過一個電話,她找不到我,似乎很焦急,讓我抽空給她回一個電話。我媽說苗苗很關心我,問我晚上是不是回家住的?睡眠怎麼樣?吃得多不多? 我媽問:“你們是不是鬧矛盾了?” 我說:“沒有沒有,我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媽說:“你給她打一個電話吧,免得她為你擔心。” 放下電話後我很衝動,想馬上給苗苗打過去,但最後還是忍住了。知道苗苗往我家裡打過電話,如此地關心我,我真的想哭啊。坐在電腦前我的眼睛濕潤了,雖然沒有給苗苗打電話,但想對她說的話都寫了下來。寫著寫著,我發現這已經不是一篇筆記,而是給苗苗的一封信了,我想像著她就坐在我的對面,我向她傾訴、埋怨、乞求、分析……總之我寫了很多,說到這幾天閉關的體會、讀過的書、我的心情以及她和李彬的事。 從這天起,我筆記的語氣、角度全變了,不再喃喃自語,自說自話,我是在和苗苗說話,是說給她聽的。並且我也真的打算閉關結束後把筆記拿給苗苗看,這對她了解我,了解我對她的愛以及良苦用心肯定是有幫助的。 第五天,我覺得自己已經沒事了,我從北屋走到臥室的次數越來越少,基本上沒寫什麼。我覺得已經沒有什麼可寫的了,覺得心裡面已經乾淨,內心的鎮定和平靜甚至超過了閉關以前。我把雙腳蹺在茶几上,很愜意地讀著聖賢書,一面抽煙喝茶。我在想,再這麼待下去,待上一個月、半年一年沒准我就真的成了無欲則剛的聖人,問題是我願意不願意、想不想這麼做。 下午三點左右有人敲門,打開門後發現是苗苗。 我心裡雖然高興,嘴上卻說:“你怎麼來啦?不是說好一星期不見的嗎?今天才第五天。” 苗苗說:“我就不能來看看你嗎?” 我把她領進北屋(以前我們總是直奔臥室的),兩人分別在沙發上坐下,我開始和苗苗聊這些天閉關的心得。其間我進了臥室一次,打印幾天來所寫的筆記,準備讓苗苗帶回去看,然後我回到北屋,繼續和對方說話。我們說話的時候打印機在隔壁的房間裡發出嗞啦嗞啦的聲音,我的態度平靜,語調溫和,與五天前晚上的狂暴相比判若兩人。我甚至有點陶醉於自己的這種不溫不火的風度了。 苗苗的話不多,始終笑嘻嘻地看著我,我說話時她不斷地點頭,但我覺得她有點心不在焉,好像我說的那些並無關緊要。當時我穿著拖鞋,苗苗進門後也換了拖鞋,她把一隻腳踩在我的腳上,我說話的時候她就這麼一直踩著。我感覺到那隻腳(苗苗的腳)的重量、溫度、柔韌以及逐漸增加的綿綿情意和曖昧,不免有些激動,真願意她就這麼永遠地踩下去。後來苗苗伸出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手。 她說:“我想要你。” 我說:“還是等我閉關結束後再說吧。” 苗苗說:“不嘛,人家現在就想要!” 說實話,閉關的這幾天裡我一點慾望都沒有,直到看見了苗苗,我仍然沒有想過那件事。但突然之間我就慾火焚身了——也難怪,從深圳回南京已經有十天,我們還沒有做過愛呢。 光著身子壓在苗苗身上的時候我不禁想,難道閉關就這麼結束了嗎?難道我們之間的問題就這麼解決了嗎?就以一次做愛而告終萬事大吉了嗎? 做完以後,苗苗去衛生間裡洗了個澡,穿好衣服。我也穿上衣服。 苗苗說:“好了吧,你可以出關了吧?” 我說:“不行,得再等兩天,滿一個星期,到時候我打電話給你。” 苗苗“唉”了一聲說:“隨你的便吧。” 看來她已心滿意足。我把打印出來的筆記用一隻舊信封裝上,遞給苗苗,之後就送她下樓去了。 苗苗是騎自行車來的,自行車放在下面的車棚裡。 我讓她打車回去,說:“自行車下次我幫你騎回去。” 我們拐上巷口的大街,此時大約是下午五點多鐘,天色明亮,還沒有到下班時間。街上的行人顯得很閒散,苗苗挽著我,我們走了很長一段路,這才攔了一輛出租車。我預付了二十塊錢,苗苗上車後向我擺擺手,紅色的夏利於是襯著一片美麗的街景絕塵而去了。 我第一次沒有送苗苗回東文,因為仍處在閉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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