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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6

山楂樹之戀 艾米 9868 2018-03-19
她倒並沒怎麼責怪老三,她想,如果我值得他愛,他自然會愛我;如果他不愛我,那就是因為我不值得他愛。 問題是老三不愛她,為什麼還要花這麼些經歷來把她弄到手呢?可能男人就是這樣,越弄不到手的,越要拼命弄。老三能跟她虛與委蛇這麼久,主要是他一直沒得手。像那個王小六,估計很早就得手了,所以老三很早就懶得理她了。他一定是在很多女的那裡得手過了,所以他知道女的那個地方長什麼樣,他也知道“飛”是怎麼回事。 還有“綠豆湯”的事,一定是他跟寢室裡的人吹過的,說她是他用來泄火的“綠豆湯”,不然怎麼他寢室的老蔡會那樣說呢?同樣一件事,他想哄她做的時候,就說那是“飛”。但到了他跟他同寢室人談話時,就變成了“泄火”。想想就噁心。

還有那幾封信,他說他寫了信到農場的,但鄭主任敢以黨籍作保證,說他沒退信。先前她懷疑是鄭主任在撒謊,現在看來應該是老三在撒謊。 還有。 。 。她不願多想了,幾乎每件事都可以歸納到這條線上來,從頭到尾就是一出苦肉計,在江邊坐一晚上,流淚,用刀割自己的手,一出比一出更慘烈,當那一切都沒能得逞的時候,他就想出了白血病這一招。 很奇怪的是,當她把他看穿了、看白了的時候,她的心不再疼痛,她也不為自己做過的事情后悔。吃一塹,才長一智。人生的智慧不是白白就能長出來的,別人用自己的經驗教訓告誡你,你都不可能真正學會。只有你自己經過了的,你才算真正長了智慧。等你用你的智慧去告誡別人的時候,別人又會像你當初那樣,不相信你的智慧,所以每一代人都在犯錯誤,都在用自己的錯誤教育下一代,而下一代仍然在犯錯誤。

靜秋在農場還沒幹到半年,就被調回來教書了,可以說是因禍得福,不過是因別人的禍得了福。她接手的是八中附小的四年一班,原來的班主任姓王,屬於那種脾氣比較好,工作很踏實,但教不好書帶不好班的老師,每天都是辛辛苦苦地工作,但班上就是搞不好。 前不久,輪到王老師的班勞動。每個學校都有交廢鐵的任物,學校就跟河那邊一個工廠聯繫了,讓學生去廠裡的垃圾堆裡撿那些廢釘子廢螺絲,上交給國家煉鋼煉鐵。王老師帶著學生去撿廢鐵,回來的時候,隊伍就走散了。王老師自己挑著一擔廢鐵,還要跑後跑後維持紀律,忙得不可開交,搞到最後,就有幾個調皮搗蛋的學生溜不見了。 那時學校門前的小河正退了水,只剩很窄的一道河溝。人們就用草袋裝了煤渣什麼的在河底鋪出一條路,讓過河的人從河坡走到河溝那裡去乘一種很小的渡船。大家把這條鋪出來的路叫“幹碼頭”。

幹碼頭兩邊有的地方是很乾的河底,有的地方是淤泥,有的地方是乾得裂口的泥塊下藏著淤泥。王老師班上一個姓金的調皮男孩離開班級,在河那邊玩到很晚才往家走,結果誤踩進淤泥了,剛好旁邊沒人,他就陷在淤泥裡,越陷越深。 王老師帶著大部分學生回到學校,又返回去找那幾個離開了班級的學生,找來找去都沒找到,只好忐忑不安地回了家,希望明天在班上能看見這幾個調皮搗蛋的傢伙。結果第二天剛進教室姓金的學生家長就找來了,說他兒子昨晚一夜沒回家,叫王老師把他兒子交出來。 這下學校也著急了,派人到處去找,還向派出所報了案。過了一天,才在河裡的干碼頭旁邊的淤泥裡挖出了那個姓金的學生,早就死了。姓金的家長看見自己的兒子滿嘴滿臉都是污臭的淤泥,想到兒子垂死掙扎的情景,滿心是憤怒和痛苦,而且都轉嫁到王老師頭上,說如果是個得力的老師,自己的兒子就不會離開班級,遭此劫難。

金姓家長每天都帶著一幫親戚朋友圍追堵截王老師,要她償命。學校沒辦法了,只好把王老師派到農場躲一躲。王老師那個班,沒有誰敢去接,學校就把靜秋調回來接那個班。 靜秋一向是個服從分配的好學生,現在雖然參加工作了,對過去的老師仍然是畢恭畢敬,言聽計從。而且她知道如果她這次不肯接這個班,以後學校就不會讓她教書了。她二話沒說,就回到K市,接替王老師,當上了四年一班的班主任。 姓金的家長見靜秋跟他無冤無仇,也沒來找她麻煩。其它學生家長見總算來了一個老師接這個班,對靜秋也有點感激。靜秋把整個身心都投入到工作當中去,備課、教書、走家訪、跟學生談話,每天都忙到很晚才休息。後來她又發揮自己的排球特長,組織了一個小學女子排球隊,每天早晚都帶著球隊練球。有時還帶學生到外面去郊遊,很得學生歡心,她的班很快就成了年級最好的班。

這樣忙碌著的時候,靜秋沒有多少時間去想老三。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想起那些往事,會泛起一點懷疑,老三真的是個花花公子嗎?他會不會正躺在哪個醫院裡,奄奄一息? 她想起老三提到過K市的那家軍醫院,說就是因為割了那一刀,他們才叫他去檢查。是不是那家軍醫院查出了老三有白血病呢?她越想越不放心,就請成醫生幫忙去打聽一下。 成醫生說那家醫院不屬於K市醫療系統,是直屬中央的,聽說是遵循毛主席“備戰,備荒,為人民”的教導,為防備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特地為中央首長修建的。針對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特點,修建了很深的防空洞,防止帝國主義、修正主義國家的原子彈襲擊。後來,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風聲似乎不那麼緊了,那家醫院才開放了一部分對外,但一般人是很難進去的。

成醫生費了很大勁才打聽到結果,說從就診記錄來看,孫建新有輕微的血小板減少,但不是白血病。 靜秋死了心了,知道自己不過是重複了一個千百年來一直在發生的故事。她不是第一個受騙的女孩,她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受騙的女孩。她越來越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愛著的,並不是老三,而是成醫生。她之所以會對老三一見鍾情,也是因為他在某些地方象成醫生。 當然只是某些地方象,到了一個關鍵的地方,他跟成醫生就分道揚鑣了。 江心島上有個豆芽社,專門生豆芽賣的,所以江心島人吃得最多的菜就是豆芽。靜秋總覺得老三跟成醫生就像一根黃豆芽,下面是同一個莖,白白的,純純的,手指一掐就能掐出水來。但到了上面,就分成兩個大大的豆瓣,形狀是一樣的,只不過有一個豆瓣霉爛了,變黑了,而另一個豆瓣仍然是金黃的,保持著本色。

那個分岔點就是“得手”,成醫生結婚這麼多年了,仍然是忠心耿耿地愛著江老師,而老三一得手就馬上變了臉。 她越來越頻繁地到江老師家去,就為了聽聽成醫生的聲音,看他忠心耿耿地愛他的妻兒。成醫生可能是江心島唯一一個為女人倒洗腳水的男人,妻子的,岳母的,都是他倒。特別是夏天,大家都是用一個大木盆裝很多水,在家洗澡。那一大盆水,沒哪個女的端得動,都是用個小盆子一盆一盆舀了端到外面去倒。但成醫生家都是他端起那一大盆水,拿到外面去倒。 她一點也沒因為這點就覺得成醫生沒出息,相反,她覺得他是個偉大的男人。 特別令她感動的是成醫生對兩個小孩的愛。夏天的傍晚,總能看到成醫生帶著他的大兒子下河去游泳,而江老師就帶著小兒子坐在江邊看。很多個晚上,靜秋都看見成醫生在床上跟他的小兒子玩,趴在床上讓兒子當馬騎,真正的俯首甘為孺子牛。

成醫生兩口子,是大家公認的恩愛夫妻,琴瑟和睦。他們兩個人一個拉琴,一個唱歌,配合默契,差不多是江心島的一大景觀。 在靜秋看來,只有成醫生這樣表裡如一,始終如一,“得手”前“得手”後如一的人才值得人愛。 她看著成醫生疼愛他的妻兒,她的心裡就會盤旋著一些詩句,短短的,只是一個一個的片段,因某個情景觸發的,為某個心情感嘆的。那些詩句在她心裡盤旋著不肯離去,好像在呼籲她把它們記下來一樣。等她回到自己的寢室,她就把那些詩句寫下來,有時連題目都沒有,她也不用他的名字,只用一個字:“他”。 43 一個很偶然的機會,靜秋發現了退信的“罪魁禍首”。那天,靜秋被正在農場鍛煉的高二兩個班邀請到付家衝為他們的演出伴奏。八中農場要跟一個知青農場聯歡,那個農場也在付家衝。因為是周末,靜秋就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邀請,八中農場那邊還專門派了一個男生來幫她背手風琴。

靜秋到了農場,跟學生們一起排練了一下,就跟著高二的學生去了那個知青點。她一到那裡,就成了一個引人注目的人物,因為她會拉手風琴,而且是女的。農場的知青也請她伴奏,都是幾個很熟悉的曲子,她就為兩邊的節目都伴奏了。 演出完了,還有不少人圍著她,有的叫她再拉一個,有的還拿過去扯兩把,都說好重好重,扯不開。 有個叫牛福生的男知青聽說了靜秋的名字,就跑到她跟前來,說:“你真的姓'靜'?真的有姓'靜'的人?”他見靜秋點頭,就說,“那前段時間我們這裡收到的應該是你的信了。” 原來當時八中農場才辦起來不久,送信的還不太熟悉,只看見了“K市八中農場”幾個字,就想當然地投遞到這個知青農場來了,因為這個農場是叫“K市第八工程隊農場”。第八工程隊以前是部隊編制,後來轉了地方,這個農場是專門為他們的子女辦的,子女中學畢業了,到這裡來鍛煉,算是上山下鄉,然後就抽回K市,大多數進了第八工程隊。

農場管收發的人不知道這個“靜秋”是何許人也,問來問去都沒人知道,就把信退回去了。牛福生經常跑到收發處去拿信,見過這個很少見的姓,他看見信是從嚴家河寄來的,覺得很奇怪,才六里地,為什麼要寫信?他記住了“靜秋”這個名字,現在看到了名字的主人,一下就想起這件事來了。 靜秋謝了他,又拜託他如果以後看到寫給“靜秋”的信,就幫她收下,她有機會了自己來拿。牛福生問她要了她在K市的地址,許諾說如果以後看到靜秋的信,就幫她收了,等他回K市的時候幫她送過去。 這個發現與其說是洗刷了鄭主任,還不如說是洗刷了老三,至少在寫信這件事上洗刷了他,說明他的確是寫了信的。但他後來跟她見面的時候,怎麼沒把那些退回的信給她呢?她估計那都是些絕交信,所以他沒給她看,免得壞了他的計劃。 靜秋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寢室,是學校分的,一個十平米左右的單間,她跟一個姓劉的女老師合住。她們寢室裡放了一張兩個抽屜的辦公桌,一人一個抽屜,兩個人都在自己那個抽屜上加了鎖。靜秋有了自己的半邊天下,就把自己的小秘密都鎖在那裡。 劉老師的家在河那邊,一到週末就回去了,所以到了周末,這間屋子就是靜秋一個人的天下。那時,她會拴上門,把老三的信和照片拿出來看,想像那些信都是成醫生寫給她的。當她這樣想的時候,就覺得很幸福,很陶醉,因為那些話,只有從成醫生那樣的人嘴裡說出來,才有意義,否則就是褻瀆。 鬼使神差的,她把自己的幾首詩抄在紙上,想找個機會給成醫生看。她自己也不知道給他看是什麼意思,她就是想給他看。 有一天,她趁著成醫生來從她手裡抱兒子過去的時候,偷偷地把那幾張揣了好幾天的小詩塞在成醫生的衣袋裡。有兩三天,她不敢到成醫生家去。她倒沒有什麼對不起江老師的感覺,因為她從來沒想過要把成醫生奪過來歸自己所有,她只是崇拜他,愛他,那些詩句是為他寫的,所以想給他看。她不敢去他家,主要是怕他會笑話她的文筆,笑話她的感情。 那個週末的晚上,成醫生找到她寢室來了。他把那些詩歌還給了她,微笑著說:“小女孩,你很有文采,你會成為一個大詩人的,你也會遇到你詩裡面的'他'的,留著吧,留給他。” 靜秋很慌亂,一再聲明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在寫些什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把這些東西塞在你口袋裡,我---一定是瘋了----” 成醫生說:“你----有什麼心事,可以跟江老師談談,她是過來人,她能理解你,她也會為你保密----” 靜秋懇求他:“你不要把這事告訴江老師,她一定會罵我的。你也不要把這事告訴任何人----” “我不會的。你別怕,你沒做什麼,只不過是寫了幾首詩,請一個不懂詩的人參謀了一下。對於詩,我提不出什麼意見,但是對於生活中有些難題,也許我能幫上忙。” 他的聲音很柔和,很誠懇,她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信賴他,還是想要聲明自己除了崇拜沒有別的意思,她把她跟老三的故事告訴了他,只沒講那一夜的那些細節。 成醫生聽完了,推測說:“可能他還是得了白血病,不然沒法解釋他為什麼會躲避你。他在縣醫院住院,有可能只是因為感冒,因為白血病人抵抗力降低,很容易患各種疾病。現在沒有什麼辦法根治白血病,只能是感冒了治感冒,傷風了治傷風,盡量延長病人的生命。縣醫院有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有白血病,他的白血病可能是那家軍醫院查出來的。” “可是你不是說---那家醫院診斷他是----血小板減少嗎?” “如果他不想讓你知道,他當然會叫醫院保密---”成醫生說,“我只是這樣猜測,也不一定就猜得正確。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恐怕也只能這樣,因為你說了要跟他去,他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呢?總不能真的讓你跟去吧?而且讓你看著他一天一天消瘦下去,憔悴下去,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他怎麼忍心呢?如果是你,你也不願意他看見你一步步走向---死亡吧?” “那你的意思是他----現在一個人在A省那邊----等---死?” 成醫生想了一會:“說不准,他有可能就在K市。如果是我的話,我想我會回到K市來,終究---離得近一些---” 靜秋急切地說:“那---你能不能幫我到各個醫院---打聽一下?” “我可以為你打聽,但你---要保證你不會---做傻事,我才會去打聽---” 靜秋連忙保證:“我不會的,我----我---再不會說那些話了的----” “不光是不說那些話,也不能做那些事。他為你擔心,無形當中就加重了他的思想負擔,也許他---已經作好了---聽天由命的準備,可以寧靜地面對----死亡,但是如果他想到他的離去也會把你帶---去,他會----很生他自己的氣的。” 成醫生把自己大兒子的身世講給靜秋聽,原來他的大兒子並不是他親生的,而是他一個病人的兒子。那個病人死去後,她的丈夫也隨著自殺了,留下一個孤兒,成醫生領養了他,從J市調到K市,免得外人告訴孩子他親生父母的悲慘故事。 成醫生說:“我每天在醫院工作,經常看到病人----死去,看到病人家屬悲痛欲絕。這些年,看了這許多的生離死別,最大的感受就是我們每個人的生命,都不是我們一個人的,不能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如果你---跟他去了,你媽媽該多難過?你哥哥妹妹該多難過?我們大家都會難過,而這對於他並沒有什麼好處。在他生前,只能是加重他的思想負擔;在他死後-----你肯定知道並沒有什麼來生,也沒有另一個世界,即使兩個人同時赴死,也不能----讓你們兩個人在一起。他說得很好啊,你活著,他就不會死。” 靜秋難過地說:“我就怕---他已經----,你能盡快幫我去打聽嗎?” 成醫生到處為她打聽,但沒有哪家醫院有一個叫孫建新的人在那裡住院,包括那家軍醫院。成醫生說:“我已經黔驢技窮了,也許我猜錯了,可能他不在K市----” 靜秋也黔驢技窮了,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成醫生可能真的猜錯了,他說了“如果是我的話”,但是老三不是他,他們兩個人在一個關鍵地方分道揚鑣了,而她沒把那個關鍵地方說出來,成醫生就很可能猜錯了。 七六年四月間,正在地區師範讀書的鄭玲跑來找靜秋,說有很重要的事跟她商量。鄭玲從農村招到位於K市的地區師範後,每個週末都回到K市八中她父母家來,經常跟靜秋在一起玩。 這次鄭玲一見靜秋就說:“我闖了大禍了,只有你可以救我一命了。” 靜秋嚇一跳,趕快問是怎麼回事。 鄭玲支支吾吾地說:“我---可能是----懷了小毛毛了---” 靜秋問:“你---跟---小肖的----” “不是那個混蛋還能是誰?” 鄭玲的“那個混蛋”姓肖,是勘探隊的,不過這個勘探隊是水利方面的,跟老三那個勘探隊風馬牛不相及。別人介紹鄭玲跟小肖認識的時候,剛好小肖那段時間呆在位於K市的總部工作,沒到野外去。鄭玲一點不知道小肖是要經常在野外跑的,就同意跟小肖接觸接觸。 小肖生得很高大,眉眼也很端正,看了不少書,能脫口背出好些古詩,這幾點,一下就把鄭玲迷住了,她這個師範生在文采方面還比不上小肖這個搞勘探的。兩個人的關係迅速加溫,小肖大概是怕鄭玲知道他是搞野外的會嫌棄他,就在最短的時間內把生米煮成了熟飯。等到鄭玲發現他大多數時間不在K市的時候,已經有點來不及了。 鄭玲的父母知道這事後,大力反對,說就憑小肖瞞著自己是搞野外的這一點就可以斷定他不是個老實人。如果他一開始就老老實實匯報了這一點,他們興許還能同意,現在他們是絕對信不過他了。 鄭玲是有苦難言,父母堅決不同意,小肖那邊又很強硬,說你父母不喜歡我就算了,我父母還嫌你太矮呢,是我一直頂著他們的反對在跟你來往。我也是水利中專畢業的,也不比你差。你是地區師範的,說不定畢業了給分到哪個縣里去了,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鄭玲懇求靜秋:“你跟那個成醫生很熟,你幫我打聽一下,看可以不可以到他們醫院去查一下是不是懷小毛毛了?我不想搞得興師動眾,跑學校去開證明什麼的,那叫我還活不活?” 靜秋就厚著臉皮去找成醫生,說是為一個朋友問的。成醫生讓她帶她的朋友到醫院去找他,他幫忙安排一下。 靜秋就帶著鄭玲去了醫院,成醫生跟鄭玲弄了個假名字讓她驗了孕。結果出來後,成醫生一看是個“陽性”,就說:“是有了。”鄭玲一聽,差點當場哭出來,靜秋連拉帶拖才把她弄出醫院。 過了一天,鄭玲又哭喪著臉找靜秋來了,說跟小肖商量了,小肖不肯匆匆忙忙結婚,說家具什麼的都沒準備,這麼匆忙結婚,別人肯定知道是搞出事來了。再說,十個月不到就生了小孩,那還不讓人家笑話?說不定單位還要處分他。 靜秋聽了很生氣,馬上聯想到老三,都是到了危難關頭就逃掉了。她問:“那---你準備怎麼辦?” “當然只好打掉羅,又要麻煩你去找那個成醫生。那個混蛋一點忙都不肯幫,他說他沒把他的東西弄到那裡去,怎麼會有小孩?肯定是我跟別人弄出事來了,怪在他頭上。” 靜秋不解:“什麼沒弄到那裡去?” 魏玲解釋說:“當然是----生娃娃的那個東西,男人的---精子---” 靜秋本來是不願意打聽這些細節的,幫忙就幫忙,她不想因為幫了鄭玲的忙就逼她交代“作案經過”,但這個細節對於她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她忍不住就問了:“把生娃娃的東西弄到哪裡去?” 魏玲說:“哎,你沒談過男朋友,沒做過這些事,說了你也不懂,就是把生娃娃的東西弄到---你來老朋友的----那裡去----。”鄭玲憤憤地說,“他最後是沒弄到那裡去,但是他----前面---肯定還是弄了一些到那裡----去了,不然我怎麼會懷---小毛毛?天上掉下來的?我自己心裡最清楚,我沒跟任何別的男人----同過房-----” 靜秋聽得目瞪口呆,把那些滑膩膩的東西弄到----那裡去?好噁心。她一下子想起以前聽到過的一個很恐怖的故事,說有個女孩把短褲反面朝外晾在靠牆的地方曬,結果被蜘蛛爬了,那個女孩穿了那條短褲,就懷孕了,生出一窩蜘蛛。 所以她從來不把短褲反面朝外晾,也從來不把短褲晾在靠牆的地方,或者任何蜘蛛能爬到的地方。但她以前不明白怎麼蜘蛛爬了短褲,女孩就會懷孕。現在她才明白了,一定是蜘蛛把它生娃娃的東西糊在短褲上,女孩穿了,那些東西就跑到女孩---那裡去了,所以就懷了孕。 她突然明白老三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什麼也沒做,因為他沒有把生娃娃的東西糊到她那裡去,那說明他沒“得手”。既然他沒“得手”,她以前的那些猜測就都是錯誤的。他一定是得了白血病,他怕死了之後,她要跟他一起去,所以他撒謊說他沒得白血病。但他如果留在K縣,她很快就會發現他是得了白血病,所以他只好躲回A省去了。他這樣做,也許她會恨他,但可以保住她一條命。 想到這一點,她心如刀割,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他,也不知道他現在還在不在。 46 靜秋沒想到自己這麼無知,連什麼是同房都不知道。如果不是這次碰巧聽鄭玲說起,她可能還在錯怪老三,以為老三“得手”了。剛開始她以為在一個床上睡了就是同了房,但中珉那次說“幸好我們沒脫棉衣沒關燈”,她才認識到脫棉衣和關燈才是最重要的。 她跟老三在醫院里相會那次,她是準備跟老三一起把死前能做的事都做了的,所以她很勇敢地脫了棉衣,最後還關了燈。 那次他說他不敢碰她,怕會忍不住做夫妻才能做的事。而她叫他不要怕,叫他做,不做兩個人都會死不暝目的。然後老三就伏到她身上,她以為接下去做的事就是夫妻的事了。 她想起她那晚因為無知和好奇說了一些很不好的話,一定是很令老三難受的,現在真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割掉。那天他們飛過之後,他用毛巾為她擦掉肚皮上那些滑膩膩的東西,她問:“你怎麼知道這----不是---尿?” 他似乎很尷尬,說:“這不是----” “但是尿不也是----從這里拉出來的嗎?”她見他點頭承認,就追問,“那你---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是尿,什麼時候不是呢?會不會搞錯了----” 他好像有點講不清楚,只含糊地說:“自己能感覺到的。你不要擔心,那---絕對不是----尿。”他起床披了件衣服,倒了些熱水在臉盆裡,擰了個毛巾,幫她把手和肚皮擦了半天,說,“這下放心了吧?” 她聲明說:“我不是----嫌你臟,我只是很怕滑膩膩的東西。”想了想,她又說,“真奇怪,為什麼男的----要用一個----東西管兩件事呢?” 他答不上來,只摟著她,無聲地笑:“你的意思是男人應該備兩個管子,各司其職?你問的這個問題太----複雜了,我答不上來。不是我自己要把自己造成這個樣子的,可能要問造物主吧---- 後來他講他的第一次給她聽。那時他才讀小學六年級,有一次考試,有個題目很難,他覺得自己做不出來,一緊張,就覺得像是拉出尿來一樣,但是卻有一種奇怪的舒服的感覺,後來才知道那就叫“遺精”。 她驚異極了:“你小學六年級就----這麼----流氓?” 他解釋說:“這不是什麼'流氓',只是正常的生理現象。男孩長到了青春期,開始發育了,就會有這種現象,有時做夢也會這樣。就像你們女孩一樣,到了一定的時候,就會有----'老朋友'。” 她恍然大悟,原來男孩也有“老朋友”的,但是為什麼女孩來老朋友的時候渾身不舒服,而男孩來老朋友的時候卻有一種“奇怪的舒服感”呢?好像不大公平一樣。 她也把自己的第一次講給他聽。那時正是她媽媽住院的時候,醫院離她家有十里地左右,她妹妹還小,走不動那麼遠的路,就在醫院過夜,跟媽媽睡在一張病床上。而她就白天到醫院照顧媽媽,晚上回到家,跟左紅一起睡。 有天半夜,她們兩個人跑到外面拉了尿回來,左紅說:“一定是你來老朋友了,床上有紅色,但我老朋友沒來。” 左紅幫她找了些衛生紙,用一根長長的口罩帶子拴好了,幫她帶在身上。她又怕又羞,不知道該怎麼辦。左紅告訴她:“每個女孩都會來老朋友的,你的同學可能有很多早就來了。你去醫院的時候,告訴你媽媽就行了,她會教你的。” 那天她去了醫院,卻一直說不出口,磨蹭了很久,才告訴了媽媽。媽媽欣喜地說:“這真是巧啊,我馬上就要做子宮全切手術,做了就不會來老朋友了,而你剛好在這個時候接上來了,生命真是代代相傳啊。” 老三聽了,說:“希望你以後結婚,生孩子,生女兒,女兒又生女兒,她們都長得像你,讓靜秋代代相傳。” 她覺得他說這話的意思是讓她跟別的人結婚生孩子,她不想听他說這些,就用手摀住他的嘴,說:“我不會跟別人結婚的,我只跟你結婚,生你的孩子。” 他緊摟著她,喃喃地說:“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我也想----跟你結婚---但是--” 她看他很難過,就把話扯到別處去。她說:“我全身都是右邊比左邊大。”她把兩個拇指並在一起給他看,把兩條胳膊並在一起給他看,都是右邊比左邊略微粗壯一些。 他看了一會,握住她的乳房,問:“那你的這個----是不是也是一個大一個小呢?” 她點點頭:“有一點點不同,右邊那個大一些,所以我做---胸罩的時候,右邊要多打一兩個折。” 他鑽到被子裡去看了半天,冒出頭來,說:“躺著看不出來,你坐起來給我看看。”她坐起來給他看,他說有一點點,然後他問,“我把你畫下來好不好?我學過一點畫畫的----。等天亮了,我回病房去拿筆和紙來---” “畫下來幹什麼?” “畫下來天天看呀---”他聲明說,“你要是覺得不好就算了。” “我沒覺得不好,但是你不用畫的呀,我可以----天天給你看。” “我還是想畫下來---” 第二天,他回病房拿了筆和紙來,讓她披著被子,斜躺在床上,他看幾眼,就讓她躺被子裡去,然後他就畫一陣,畫完再看再畫。他很快就畫了一張,她看了看,覺得雖然只是大致輪廓,看上去還挺像的。 她囑咐說:“你不要給別人看,讓人知道會把你當流氓抓起來的。” 他笑了一下:“我怎麼會捨得給別人看?” 那天他讓她別穿衣服,就呆在被子裡。他跑出去倒痰盂,又跑回來拿臉盆漱口杯打水她洗臉洗口,後來又到醫院食堂打飯回來吃。她就披件衣服坐在被子裡吃,吃完又鑽到被子裡去。後來他也脫了衣服上床來,兩個人溫存了很久,一直到只剩半小時就沒車到嚴家河了,才匆匆穿了衣服,跑到車站去坐車。 現在她回想那一幕,知道他那時就做好了離開她、好讓她活下去的準備,而她卻錯怪了他,他真的是什麼也沒做。 她太遺憾太后悔了,如果她早知道這一點,她一定早就跑去找他了。現在離那次相會已經差不多快半年了,如果他在那次割手之後就查出了白血病,那就已經八、九個月了,也許去年年底他就已經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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