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當代小說 闖關東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闖關東 孙建业 12454 2018-03-19
四味樓餐廳,進來位客人。他文質彬彬,細高個兒,還戴了副眼鏡。他也不慌落座點菜,而是四下轉著。傳文迎上去問:“先生,要用點什麼?”客人說:“來壺龍井茶吧。”傳文說:“只要一壺茶,別的呢?”客人擺擺頭,卻問:“你們四味樓總共有多少張餐桌啊?”傳文說:“樓下大廳有四五十個座位,樓上還有六個包間。”客人又問:“一天下來能賣多少錢?”傳文說:“也就是三五百塊錢吧!”客人接著問:“你們四味樓還有別的什麼產業?”傳文覺得這人問得有些奇怪,搪塞道:“我只管這飯莊,家裡的事情我也說不大清楚。”客人說:“那我可以見一下朱開山老先生嗎?”傳文說:“您知道我爹?”客人一笑說:“四味樓老掌櫃的,是哈爾濱響噹噹的人物,誰人不曉啊!”

傳文忙領了朱開山過來。客人起身點了一下頭說:“朱老先生,您好。”朱開山一抱拳說:“這位先生,有何賜教啊?”客人笑了笑說:“賜教不敢,你們不是要開煤礦嗎?申請書打到了省裡的礦業廳,廳長打發我來看看你們有沒有開煤礦的實力。”那文一聽,趕緊溜出來,見跑堂的正拿著茶壺過來,她接過茶壺,囑咐說:“趕緊上潘紹景家去,把俺家老三和紹景找來。”說完,轉身又進了包間。 那文給客人和朱開山斟上茶,說:“俺這個小茅草店拿不出什麼好茶,也就是清明前摘的龍井。”客人說:“清明前的龍井好啊!那是一年當中最好的茶了。”那文笑了笑說:“將就喝吧,不嫌乎就行!” 朱開山說:“開煤礦是我那三兒子他們的主意。我不主張這麼做。開煤礦是一拍腦瓜子的事情嗎?得投大本錢,得有明白開礦的能人,這條街上的商號做不到這些。”客人說:“老人家,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也擔心山河礦資金不足,缺少技術,光憑那點熱情就把煤礦開起來了,一糟蹋了國家的資源,二也坑了那些開礦的人。”朱開山說:“說得好!回去和你們管事的說,把山河礦的事情放下吧!”客人站起身說:“謝謝朱老先生深明事理,我告辭了。”

那文忙笑著攔住說:“別呀,雖說這是個茅草小店,可也講究個臉面啊!年把載的不來個當官的,今天總算把你們盼來了,說什麼也得賞個臉吧?不能走,說什麼你也不能走!”正說著,傳杰和紹景進來了。那文趕緊向客人介紹傳杰和紹景說:“這就是俺家老三朱傳傑,別看他年歲不大,可是做了多年的生意,從來沒閃失過!這位呢,大號叫潘紹景,人家留過東洋,跑過北平、上海的大碼頭,也是個百里挑一的能人。對了,這位先生,您貴姓呢?” 客人略一遲疑說:“免貴姓喬,礦業廳跑腿的。”傳傑、紹景鞠了個躬說:“喬先生,您好。”朱開山冷笑一聲,對傳杰和紹景說:“你們的申請書人家不能批呀!”喬先生解釋說:“剛才和老先生了解了,你們山河礦眼下還不具備開採甲子溝煤礦的能力,主要是資金和技術不行,這叫我們礦業廳怎麼批啊?”

紹景著急道:“這兩天,我們正在跑資金和技術這兩件事,要不了多久,保證解決。”喬先生笑著搖了搖頭說:“這可是兩件大事,不那麼容易解決。”傳傑笑著說:“別這麼站著呀,坐下,咱都坐下,申請書的事再說。大嫂,人家來咱這一趟,也該請人家嚐嚐咱家的飯菜吧?”那文說:“我剛才就這麼說了。稍等,立馬飯菜就上來。”朱開山說:“那你們坐,我還有別的事情。”喬先生拽住他說:“老人家,別走,我還真願意聽您老說話。” 傳文外頭追上那文說:“你不是添亂嗎?人家答應了不批准開礦的事,你還張羅什麼?再說,一個小跑腿的,用得著咱破費嗎?”那文斥責他說:“你那叫眼珠子嗎?能看清楚什麼,他不是跑腿的,是管事的!在前清至少也是個四品大員。”傳文問:“真的嗎?”那文說:“你看看人家那個做派,話不想好了,人家不說。”

酒菜已經吃了一陣子,話頭又扯到開礦上了。傳傑問:“喬先生,姚廳長到底看沒看山河煤礦的申請書?”喬先生說:“能不看嗎?姚廳長的意思也是要把開採權批給你們,可是擔心你們沒那個能力。今天,我來了,一看,果不其然,資金、技術全都不行。”傳傑說:“那麼說,開採權要批給日本的森田物產了?”喬先生說:“不得不這麼考慮了。”紹景說:“為什麼?”喬先生說:“日本人早就在甲子溝勘測了,把煤層的分佈都畫成了圖紙,資金和技術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幾次三番找到礦業廳要見姚廳長,姚廳長避而不見,就是不忍心把甲子溝煤礦批給他們。可是,現在不批也不行了,就你們一家中國人的公司和森田物產爭,如今,你們又是這麼個狀況。”傳杰和紹景相互看了看,一時無語。

朱開山一開始默默無語,聽到這兒朝喬先生說:“你貴姓啊?”那文說:“剛才人家不是說了嗎,姓喬!”朱開山點了點頭說:“我到現在才明白原來是怎麼個事兒——山河礦是在和日本人爭奪甲子溝是不是?現在因為山河礦缺錢、缺技術,那個姚廳長就不批,是不是?”喬先生點頭說:“正是這樣。” 朱開山舉起酒杯說:“來,我在這敬上三杯,第一杯,感謝你喬先生還願意聽我老頭子說話。”朱開山自己飲下,又斟上舉起杯說,“這第二杯,我感謝姚廳長能派你喬先生親自來過問山河礦的事。”朱開山又飲下斟上,再次舉起酒杯說,“這第三杯,我感謝姚廳長還沒丟了中國人的良心,不忍心筆頭子一勾就把甲子溝扔給了日本人!”說罷仰頭喝下。 傳杰和紹景相互看看,覺得朱開山有點怪異。紹景悄聲問:“老爺子要幹什麼?”傳傑說:“他是有話要說。”

果然,朱開山又舉起了杯,臉色陰沉著說:“這一杯,就不是敬了,你替我捎個話給姚廳長,告訴他,山河礦的事,他批也得批,不批也得批。”喬先生有點蒙了,問道:“老人家,這話如何講?”朱開山說:“道理就是一句話,中國人的事情,中國人自己辦。小鬼子滾他媽一邊去!”喬先生笑了說:“老人家,開煤礦是科學,是技術,在這些方面咱中國人確實落後於日本。”朱開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說:“落後了,咱就攆!小日本子有什麼?他三頭六臂嗎?三十年前,義和團的弟兄們砍他們,不也像砍西瓜似的嗎?要不是後來朝廷撤了梯子,那一仗誰贏誰輸,還說不定呢!” 喬先生瞪大眼睛說:“老人家,您鬧過義和團?”那文說:“還是個大頭目呢!”喬先生說:“老人家,聽說義和團失敗之後,有不少義和團的弟兄在北平前門外叫洋人殺了?”朱開山點點頭說:“我就在其中。兵敗了,就得認個掉腦袋。那天成百上千的弟兄被洋鬼子綁到了前門下面。洋鬼子裡有俄國的、英國的、美國的,當然少不了還有小日本子。別的洋鬼子是開槍殺咱們,小日本子怎麼殺——他拿刀一個一個地砍!喬先生,你知道,那時候咱都留著條辮子,他們砍倒一個,拾起辮子又喊又叫那個樂啊,鼻子不叫鼻子,嘴不叫嘴了。這時候你就看出來了,小日本子不叫人,是獸,是畜生!”

席上幾個人聽得熱淚盈眶。喬先生問道:“老人家,你怎麼活下來了?”朱開山說:“我辮子粗,不光粗,頭髮絲還硬呢!小日本子一刀下去沒砍透!喬先生,你說,我能嚥下這口氣嗎?我能眼瞅著山河礦叫日本人拿去嗎?”喬先生淚流滿面地說:“老英雄,你給我上了一課呀!說實話吧,鄙人不姓喬,姓姚,名振中,就是那個姚廳長。”朱開山笑笑,彷彿早已看出。那文捅一把傳文,悄聲說:“怎麼樣,我說人家是個當官的吧!” 紹景問道:“那你為什麼說姓喬啊?”姚廳長一笑說:“不是怕你們纏住不放嗎?”傳傑問:“那山河礦的申請書,你能批嗎?”姚廳長斬釘截鐵地說:“批,肯定批。衝著老人家這番話,我也得批!只是資金的問題你們必須盡快解決,資金有了,我馬上就批。”朱開山說:“那技術上的事呢?”姚廳長說:“相對還好解決,我可以幫著找幾個這方面的人才。”紹景問道:“資金到底需要多少?”姚廳長說:“拿銀元說,至少也得一百萬。”朱開山問傳傑:“咱們籌集多少了?”傳傑說:“還不到三十萬塊。”朱開山說:“只要甲子溝的煤不落在日本人手裡,錢算多大點事?來,老三,紹景,還有老大,老大媳婦,咱們都舉起杯敬姚廳長。”姚廳長站起身說:“別,還是我先敬老人家一杯。”朱開山說:“就別客氣了,為了山河礦,也為了感謝姚廳長,一塊喝了!”眾人舉杯飲下。

朱開山擺擺手讓大家都坐下,他埋怨傳傑說:“該說的話你不說,不該說的話你倒說了不少。”傳傑不解地問:“爹,你說什麼呢?”朱開山說:“你怎麼早不說,這開煤礦是和日本人對著幹的。”傳傑笑了說:“爹,你容人家說嗎?俺這剛開了個頭,你一巴掌就給拍下去了!”紹景說:“老掌櫃,還說呢,傳傑這個兒子你都不要了。”姚廳長笑了說:“是嗎,老英雄?”朱開山大笑道:“確有此事啊!說什麼好呢?兩個字——老了!脖子朝後轉,眼珠子朝後瞅了!”大夥也都笑了。 朱開山說:“剛才不是說資金不夠嗎?我想起來了,這趟回山東老家,聽人家說,龍口的黃老先生家如今成了咱中國當舖這行最大的一家。聽說連國民政府都和他們家借錢。”姚廳長說:“我也聽說了,咱哈爾濱就有黃老先生家的分店。”紹景說:“人家肯幫咱們的忙嗎?”傳傑說:“張口三分利,人不親,土還親呢!”朱開山說:“是啊,過兩天你和紹景去一趟龍口,拜一拜黃老先生。”

秀兒正往四味樓裡走,後面有汽車的喇叭聲,回頭一看,一郎開著一輛轎車停下來,問秀兒:“咱爹在家嗎?”秀兒忽然有些不自然,低頭說:“在,在樓上呢!你還開上車了?”一郎說:“商社為分號新買的。” 秀兒把一郎領進屋,自己出去了。一郎將手中的一個點心盒子放到桌子上,說:“爹,娘,這是盒綠豆糕,伏裡衝著喝解暑。”文他娘說:“還是一郎想得周到。”朱開山問:“一郎,你那分號開起來了?”一郎說:“我就是為這事來的。”說著掏出一個大紅請柬,“後天,我們東勝商社的哈爾濱分號開張,請爹和娘光臨。”文他娘說:“我一個老太太就不去丟人現眼了,他爹,你去吧!”朱開山說:“也夠嗆!三兒和紹景去山東了,開煤礦的事全落我一個人頭上了。”文他娘說:“你再忙,一郎的事也得去捧場。”朱開山說:“行啊,插空吧!”

一郎說:“爹,聽說森田物產也要在甲子溝開煤礦,咱能爭過人家?”朱開山說:“爭不過也得爭,那是中國人的礦山。一郎,森田物產的人你熟悉?”一郎說:“說不上熟悉,來哈爾濱做生意了,少不得去見一下。爹,森田物產的勢力可不同尋常啊!”朱開山說:“怎麼說?”一郎說:“他們總裁,森田大介在日本,上上下下都有些人啊!”朱開山說:“好啊!我這一輩子就喜好和有頭有臉的人打交道。” 秀兒換了件衣服進來,半截袖,藏藍的底,小白花。文他娘說:“秀兒,什麼時候添了這麼件褂子?”秀兒說:“才做的,就用你給俺的那塊家織布。”文他娘說:“別說這樣式還真上眼哪!是不是,一郎?”一郎笑笑說:“挺好看!”秀兒拿起茶壺說:“娘,俺沏壺茶水去。”文他娘說:“你和廚房說一聲,弄兩個菜。一郎,今晌午就別走了,在家裡吃。”一郎說:“娘,別忙了,俺還有請柬得送呢!”文他娘說:“那好,娘也不強留,秀兒,送送一郎。” 森田宅邸書房裡,森田又在桌子邊站著舞弄毛筆字。石川進來,森田也不抬頭,只問:“開採申請書批下來了嗎?”石川說:“姚廳長這幾天又不在家,說是出去考察了。秦秘書說姚廳長一回來,他馬上催辦。姓姚的沒有理由不批,我們的申請書寫得無可挑剔。”森田說:“甲子溝煤礦將是全滿洲,甚至東北亞最大的煤礦,這你清楚吧?”石川說:“清楚。”森田說:“中國人絕不會輕易把它讓給我們的。從明天開始,你守在礦業廳,非見到那個姚廳長不可。”石川說:“是,總裁。龜田一郎在外頭等您呢,他的東勝商社的分號要開業,給您送請柬來了。”森田說:“讓他進來吧。” 片刻,石川引著一郎來到書房。一郎向森田鞠躬敬禮:“老前輩,您好,又來打擾了。”森田轉過身看看一郎說:“小同鄉,近點,再近點。”他瞇著眼,仔細地審視著一郎,“你這眼神,還是不對呀,還是少了點天照大神子孫的光彩。”一郎笑了笑,沒言語。 森田扯著一郎的手到了桌邊,說:“小同鄉,過來看看我寫的字。這幾個字還看得過去嗎?”一郎說:“老前輩,我不懂毛筆字,說不好。”森田說:“那認識這幾個字吧?”一郎念道:“不問一身艱難辛苦,經營四方,安撫億兆,冀終開拓萬里波濤,布國威於四方。這是明治天皇《安撫萬民之宸翰》裡的話吧?”森田點點頭說:“我們不能忘了天皇的訓誡,要時刻想著報效天皇,為國盡忠。你我雖然現在身在滿洲,但是不能忘了實現明治天皇'開拓萬里波濤,布國威於四方'的宏願啊!” 一郎點點頭道:“知道了。老前輩,晚輩的東勝商社哈爾濱分號後天開張,請您到場賞光。”說著遞上請柬。森田說:“那種熱鬧的地方我就不去了。小同鄉,人老了,就是想清靜一點。石川代我走一趟吧。”石川說:“是,總裁。”森田說:“再帶上兩萬元禮金,算我對小同鄉的一點意思。”一郎趕忙道:“老前輩,這不行,太破費了。” 森田在自己的書法上落了款,緩緩抬起頭,說:“小同鄉,你的生意和我的禮金都是一回事。都是為了'拓濤和布威'。”一郎說:“拓濤和布威?”石川說:“明治天皇的那句話——'開拓萬里波濤,布國威於四方'。”一郎點點頭道:“明白了。”森田說:“小同鄉,在哈爾濱你還有熟人嗎?”一郎說:“有,開四味樓飯莊的朱家。”森田說:“哦,那是家山東菜館。”一郎說:“小時候,我病得很重,他們救過我的命。”森田盯著一郎說:“中國有句古話,知恩必報。”一郎說:“是。”森田說:“上至天皇,下至貧民。”一郎說:“晚輩知道。” 石川送一郎出來,一郎說:“森田前輩的禮金太重了。”石川說:“森田總裁向來是仗義疏財,一生喜歡幫助別人,何況你還是他的同鄉。”一郎說:“可是,怎麼回報森田前輩呢?”石川說:“森田前輩向來是施恩不圖報,放心做你的生意吧。” 一郎把請柬一一送完,回到馬迭爾大酒店時,天色已經擦黑。他來到自己的房間門口,卻見秀兒挎著個小包袱斜倚在門上發呆,顯然已經等了好久。一郎輕輕地咳嗽一聲說:“來了,二嫂。”秀兒回過神來,不覺紅了臉,趕忙說:“以為你上午送完了請柬,下午就回來了呢。”一郎說:“你下午就來了,等好久了吧?”秀兒羞澀地搖搖頭。 二人進了屋。秀兒打開包袱,拿出一件嶄新的襯衣說:“俺給你買了件襯衣。”一郎說:“這何必呢!叫你破費。”秀兒說:“俺上回喝醉酒,把你的衣裳都吐髒了。你明天開業大喜,怎麼也該有件像樣的衣裳不是,這件也不知合不合身。”一郎說:“那我試試。”他拿起那件襯衣來到鏡前,解開自己的衣扣,秀兒趕忙轉過身去。一郎換上新襯衣說:“我覺著挺合身,你看呢?你是不是量了我的身材買的?”秀兒羞怯地笑著說:“胡說。”她幫著一郎把領口系上,“把這扣系上再看看。” 一郎情不自禁地抓住秀兒的手,痴痴地望著她。秀兒的臉更紅了。一郎改了口,輕聲地說:“秀兒,這些年我一直想著你。”秀兒說:“就因為俺救過你的命?”一郎說:“也不是,你好,你心眼好,我想扯著你的手,天天和你在一起。”秀兒難以自持了,軟軟地要倒下去。一郎一把抱住她。秀兒急促地呼吸著說:“一郎,一郎……”一郎哭了說:“秀兒,知道嗎?我多少回夢見你扯著我的手,在山坡上跑啊,笑啊。你知道這些年,我多想你嗎……”秀兒也哭了,什麼也沒說,緊緊地抱住了一郎,頭抵在他的胸上。兩人跌坐在沙發上…… 一隻碩大的水缸,水面上浮著兩片荷葉。幾隻螃蟹在荷葉邊上下穿梭,游得正歡。水缸邊,黃老先生向缸裡撒著小蝦皮。他七十開外,慈眉善目,鬚髮皤然。 黃家賬房張先生引著傳杰和紹景進了院子。張先生說:“老爺子,山河煤礦的人來了。”黃老先生笑著朝傳杰和紹景點點頭,對張先生說:“老張啊,糊塗的人就辦糊塗事。”張先生說:“您是指哪一出呢?”黃老先生說:“前天,省裡那個秘書長送來兩籠蟹子,微山湖的。”張先生說:“微山湖的蟹子好啊!”黃老先生說:“昨晚煮了兩隻,揭開蓋一聞,一股子土腥氣。”張先生說:“怎麼個事啊?微山湖的蟹子香啊!”黃老先生說:“眼下,還沒出伏呢,大熱的天,哪裡的蟹子也不能對味。”紹景嘴巧,趕緊接上話說:“那是,吃蟹子得是秋天,老輩不有這麼句話嗎,秋天了,'賞菊花,吃老酒,品蟹黃'!”黃老先生笑了笑,和傳杰和紹景打招呼,說:“這幾天,待膩了吧?沒去海邊上轉轉?”傳傑說:“轉了,就住在海邊的旅社了。” 黃老先生又不接他們的話茬了,轉身看著屋簷下的幾盆花說:“現如今,騙子真是多。”他指著一盆月季花,“春半天,買的時候,賣家說這是最名貴的綠繡球,我還出了個好價錢。你們看看,長到現在不就是平平常常的月月紅嗎?”張先生說:“是啊,現如今的騙子就和蝗蟲似的,遍地都是。”傳傑看了一眼紹景,紹景皺著眉搖頭,二人琢磨著話裡的意思。傳傑說:“老人家,這兩天給您添麻煩了。如果我們的事,您老實在不方便,那我們也不為難您了。”黃老先生笑了笑說:“哪能啊,你們大老遠來的。張先生,你領這兩位小老弟去賬房把他們的事情辦了。” 傳杰和紹景糊里糊塗謝過黃老先生,隨著張先生往院子外面走。傳傑說:“張先生,老爺子到底是什麼主意啊?”張先生說:“借給你們錢哪!”紹景說:“那怎麼才給我們回話?”張先生說:“老爺子一直把你們的事情掛在心上,這兩天叫哈爾濱分號的人去你們的礦業廳打聽了,聽姚廳長說,山河煤礦的事得幫,不然中國的礦山就落人家日本人手裡了。” 傳傑說:“老爺子藉多少給我們?”張先生說:“大洋六十萬塊。”紹景樂了,轉過身朝黃老先生的院子鞠了個躬,說:“謝謝老人家,你真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一家人準備吃飯。那文吸了吸鼻子,問:“這是股什麼味?”文他娘說:“什麼味?才做的飯菜,還能餿了?”那文說:“不是那個味,誰擦頭油了嗎?”玉書看了看秀兒,見秀兒的頭髮整齊錚亮,笑著說:“二嫂,擦頭油了?”秀兒說:“俺就打了一點。”那文說:“今個兒是什麼日子,秀兒想起捯飭來了!”文他娘說:“怎麼,就許你們浪歪,就不許俺秀兒捯飭捯飭了?”那文不依不饒地說:“秀兒,俺可沒見你打過頭油啊。”秀兒說:“一早上推開窗,俺見日頭好,天氣也好,俺不知怎麼就把頭油瓶抓過來了。”說完自個兒也笑了。 那文朝文他娘說:“娘,俺可得給你提個醒了,恐怕咱家有人在外面掛上相好的了。”秀兒打一下那文,慌張地掩飾著笑著說:“要有,也是你!”文他娘說:“對,秀兒說得對,咱家最不安分的就是你。”那文也笑了,朝玉書說:“俺這不是好心賺了個驢肝肺嗎?”玉書笑著說:“嫂子,你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吃了飯,玉書跟著秀兒進了屋說:“二嫂,你把頭髮一收拾,真漂亮,跟換了個人似的!你要沒事,我再帶你去學校玩玩唄?”秀兒說:“剛逃開大嫂那面,你又來了。”玉書看見了床上一件男人的外衣,問:“二嫂,這誰的衣服?”秀兒有些支吾,趕忙把衣裳收起來說:“能是誰的,傳武的唄!”玉書上前仔細瞅了一眼,說:“不對吧,二嫂,二哥什麼時候穿過西裝啊?” 秀兒不言語了,將外衣放進衣櫥,面色通紅,艷若桃花。玉書笑著低聲問:“老實說,到底誰的?”秀兒一撅嘴說:“說就說,那天,咱媽叫我給一郎送打滷麵,臨回來,下雨了,一郎就叫我把他這件衣服披回來了。”玉書略一琢磨,心裡明白了幾分,自語道:“哦,一郎的。”秀兒說:“是啊,俺可沒撒謊。”玉書問:“那怎麼還放你枕頭邊上了?”秀兒的臉更紅了,轉過身朝向牆角說:“你問我,我怎麼知道!”玉書扳過秀兒的肩,瞅著她說:“轉過來,你看著我。”秀兒趕緊捂上臉說:“不看,俺就不看。”玉書輕輕笑了,貼著秀兒的耳朵問:“頭油也是為一郎擦的吧?是不是已經那啥了?”秀兒一把推開玉書說:“你說些什麼啊?臊死人了。”玉書看秀兒的嬌羞神情,卻全都明白了,說:“二嫂,我還得問你一句話。”秀兒像孩子似的撒嬌,嘟著嘴說:“得是好話!”玉書點點頭說:“一郎愛你嗎?”秀兒想了想說:“俺不知道啥叫愛,他疼俺,反正!”玉書輕輕抱住秀兒,小聲地說:“二嫂,你早該如此。真為你高興。” 四味樓後院的正房裡,朱開山喝多了,倚在椅子上,合著眼。文他娘說:“喝那麼多幹什麼?也不怕人笑話。”朱開山嘻嘻笑著說:“咱能喝多嗎?那點酒算什麼?”秀兒端著盆熱水推門進來。文他娘說:“秀兒,你爹說他沒喝醉,可是剛剛進門時,就差點撲地上去!” 秀兒說:“爹,你這是在哪喝的?”朱開山說:“一郎的分號開張,不得給一郎長個臉嗎?也就多喝了兩盅。”文他娘說:“一郎沒喝醉呀?”朱開山說:“說我醉了,他比我還醉,還沒撤桌,就吐兩回了。”秀兒擔心地說:“娘,咱去看看一郎?”文他娘說:“這還有一個呢!娘怎麼離開?”秀兒說:“那俺去看看他?” 文他娘說:“應當哪,麻溜去吧!”秀兒轉身出去了。朱開山說:“要不,也不能喝這麼多呀!看著那些日本人,我心裡頭堵得慌。”文他娘問:“去了不少的日本人?”朱開山點點頭說:“我擔心哪,早晚一郎得栽進日本人的懷裡呀!”文他娘說:“放心吧!一郎可不能跟咱家二心。” 到了馬迭爾大酒店,秀兒想敲門,又怕吵醒了一郎;想叫服務員開門,又有些害羞。思來想去,秀兒也不顧了,叫人開了房門。一郎在床上呼呼大睡,酒氣熏天。秀兒給他倒了一杯水,守在一旁,不眨眼地盯著他看,滿臉的柔情。好一會子,一郎睜開了眼睛。秀兒說:“喝口水吧。”一郎點點頭,秀兒轉身倒了杯水,遞給他問:“喝那麼多酒干什麼?”一郎說:“誰知道呢?不小心就醉了。”秀兒說:“咱爹回家說,你都喝吐了,還難受嗎?”一郎說:“好多了。” 良久,他抓過秀兒的手說:“秀兒,過兩天,我回天津去。”秀兒說:“急什麼呀?”一郎說:“分號開張了,天津還有一攤子事呢!”秀兒不捨道:“什麼時候還回來呀?”一郎瞅秀兒一眼,逗她說:“就不回來了。”秀兒說:“為什麼?”一郎說:“這面分號也有人管著,我還回來幹什麼?”秀兒不吭聲,低下頭,淚水悄悄流下來了。一郎笑了說:“哪能啊,逗你呢!”秀兒眼淚沒幹,又笑了,撲到一郎懷裡說:“你不回來,俺就跟你去!”一郎說:“不怕別人說?”秀兒笑著說:“有你在身邊,俺誰也不怕!” 傳杰和紹景正向朱開山說著去山東籌集資金的事。朱開山問他們:“黃老先生沒說這筆錢的利息多大?”紹景說:“他賬房的人說了,只要兩年內能返回六十萬本金,黃老先生一點利息不要!”朱開山嘆道:“大人大量啊!”傳傑說:“黃老先生是衝著咱和日本人爭奪礦山,才這麼幹的。” 那文領著礦業廳的秦秘書進來了。傳杰和紹景趕緊站起來說:“秦秘書,你怎麼來了?”傳傑又轉過臉來向朱開山介紹說:“爹,這就是姚廳長的秘書,姓秦。”秦秘書說:“三位都在這,是這樣,姚廳長病了,可是他還掛念著山河煤礦的事,叫我來問問你們,這趟去山東事情辦得如何?”朱開山說:“姚廳長病了?”秦秘書說:“輕度中風。”傳傑說:“那咱得去看看哪!”朱開山說:“是啊,現在就去。” 爺幾個坐了秦秘書的轎車,直奔姚廳長家而去。誰知道,進了姚家客廳,只見姚廳長和夫人談笑風生,滿臉笑容,沒有一點兒中風的跡象,眾人都有點兒愣。姚廳長一笑,問朱開山說:“山東之行可有收穫?”紹景說:“姚廳長你不是中風了嗎?”姚廳長還是笑著,請他們坐下說:“還是先說說山東之行的情況。”朱開山說:“黃老先生借了六十萬,一點利息不要。”傳傑說:“還得感謝姚廳長您給黃老先生過了話啊!”姚廳長如釋重負地說:“好啊,我姚某人懸著的這顆心總算可以著地了。” 秦秘書說:“廳長,前天我來看您,您還下不了床呢,怎麼這麼快就……”姚廳長哈哈大笑道:“那是在等著山河礦的人回來,演給日本人看的。”秦秘書說:“您演得也太像了,連我都相信了。”姚夫人笑道:“你們不知道,他讀大學的時候,演過文明戲。”姚廳長說:“我不那麼演,日本人能放過我嗎?” 姚廳長坐下來,拿過茶几上山河煤礦的開採申請書,當即簽了字。朱開山、傳傑、紹景齊聲說:“謝謝!謝謝姚廳長啊!”姚廳長說:“談不上謝,為山河煤礦,姚某人盡一點綿薄之力而已。” 一輛轎車駛到森田府邸門口,石川上前打開車門。日本關東軍的尾崎大佐下來,一身關東軍軍服,但神情舉止卻有幾分文雅之氣。他問石川說:“森田老師有什麼事不能在電話裡說?”石川說:“您進去就知道了。” 二人進了會客廳,森田眯縫著眼湊近打量尾崎,說:“你怎麼越來越像個讀書人了?”尾崎說:“本來學生就是讀書出身。”森田說:“別忘了,你也是我的學生。”尾崎說:“是,跟老師學過柔道和劍術。”森田說:“現在你還是帝國的軍人。”尾崎說:“學生不敢有片刻忘記。”森田說:“那就好!甲子溝煤礦落到中國人手裡了。”尾崎說:“怎麼會呢?”石川說:“他們礦業廳的姚廳長騙了森田總裁,把甲子溝煤礦批給了一幫中國的小商小販。”尾崎說:“老師,您就是為這個事找我來嗎?”森田點點頭說:“想听聽你的見解。”石川幫腔說:“尾崎大佐,礦業廳把甲子溝煤礦批給那些根本不具備開採能力的小商小販,是縱容不正當競爭,我想我們完全可以根據這一條向中國政府提出抗議,他們歧視日本人!” 尾崎說:“老師,對這個姚廳長,學生也有個辦法。”森田示意他說,尾崎說:“學生可以找到中國的高官,叫他們免掉姓姚的官職。”森田說:“還有呢?”尾崎說:“還有?還能有什麼辦法呢?開採權已經批給中國人了。”森田搖搖頭說:“看來,你真忘了自己是帝國的軍人。” 傳文喪著臉,從四味樓二樓下來,那文瞅見了問他:“你怎麼下來了?”傳文說:“待上面乾什麼?”那文說:“陪咱爹他們多喝一會兒啊,說會兒話。”傳文說:“開採權批下來了,人家高興,我算幹什麼的?”那文說:“你算幹什麼的,你是老朱家的人!”傳文說:“老朱家的人,也分三六九等,咱爹是山河礦的總經理,老三是副總經理,我,家裡的長子,連潘紹景都不如,人家還當上個副總經理。”那文說:“那不是大夥選的嗎?再說,開煤礦的事,你壓根就沒參與,喪什麼臉子?”傳文說:“我當初不參與也是聽咱爹的。”那文說:“咱爹不改主意了嗎?他改主意了,你就得隨後跟上!老是這麼往後,哪年哪月山河礦能有你的位置?”傳文說:“那你說怎麼辦?”那文說:“明個兒是山河礦正式成立的日子,你給我好好張羅著,再嘟嘟著這麼張豬頭臉子,別說我當眾叫你下不來台!”傳文不放聲了,悶著頭往一邊走。那文拽住他說:“聽沒聽見你?”傳文哼一聲道:“耳朵沒聾啊。” 第二天頭午裡,伙計們忙著在飯店里外佈置著。傳傑戴了一頂嶄新的禮帽,在院子裡踱步,口裡念念有詞。傳文從屋裡拿了張紙單,一迭聲地喊“老三”。傳傑轉過身,不耐煩地問:“什麼事啊?”傳文笑了笑說:“老三,想大事呢?打攪你了,今天山河礦開工,晚上是不是要擺幾桌啊?我把菜單拉出來了,你看行不行?”傳傑接過菜單,掃了一眼說:“你就看著辦吧。”說完,又踱到一邊,傳文跟上去說:“我新琢磨了一道菜,所有的配料都先用醬油醃上,再過油,等出了鍋上了盤,你瞅吧,紅彤彤,油光錚亮,我還給它起了個名……”傳傑不耐煩地說:“行啊,你忙去吧。”傳文不捨說:“你猜叫什麼名?滿堂彩!怎麼樣,喜慶吧?”傳傑沒說話,低頭想著事,上樓去了。 瞅著傳傑的背影,傳文一臉的不高興。那文過來問道:“一大早上,怎麼又拉臉?”傳文說:“看沒看見?老三剛幹上個副總經理,就扣上小禮帽了!”那文說:“就為這點事?要是眼氣,明天你也買一個,晚上的事你可得辦好了。”傳文說:“你還要囑咐多少遍?當我沒長腦子啊!” 到了晚上,包間裡擺了幾張大餐桌,桌邊坐滿了熱河幫和山東幫的掌櫃們,都是山河煤礦的股東。傳文來到朱開山身邊說:“爹,菜已經齊了,可以開始了吧?”朱開山說:“行啊,開始吧!” 傳文清了清嗓子,對著眾人說:“今天是山河煤礦正式成立的日子,在這裡我想代表俺爹說那麼兩句話。”朱開山轉頭招呼他說:“老大,今天是山河煤礦的事,你講什麼?一邊去。”又朝紹景說:“紹景,這個場合,還是你來講。”紹景說:“總經理,你說吧!”朱開山說:“你新鮮詞多,你說。”不容紹景再推辭,傳傑站起來說:“大夥是不是趕快鼓掌啊?歡迎咱們山河煤礦的副總經理潘紹景講話!”眾人鼓掌。傳文只好撤到一邊,看潘紹景講話。紹景說:“諸位嘉賓,諸位同仁,今天,是中華民國十八年八月二十八日,欣逢山河煤礦正式成立,鄙人代表山河煤礦的總經理朱開山,對諸位的光臨,深表謝忱!” 致詞完畢,酒宴開張,一番觥籌交錯,眾人皆有了酒意。傳文和劉掌櫃喝得臉紅耳熱。劉掌櫃拍著傳文的肩膀說:“按道理說,你應該當個山河煤礦的副總經理。”傳文問:“為什麼?”劉掌櫃說:“你是朱家長子。應當應分的。”傳文苦笑,搖頭說:“咱不行啊!咱哪有老三那個能事,你看,人家人緣還好!” 傳文說完,晃悠著轉到傳傑跟前,舉著酒杯說:“老三,大哥也敬你一杯。大傢伙都說你有膽量,有見識,大哥不及你呀!朱家的將來就看你了!”傳傑說:“哥,看你說的,我哪有那麼大能事!”傳文說:“有,怎麼能沒有?你看看,滿屋子這些人哪個人不誇獎你,喝了吧!”哥倆飲下。 傳文又晃晃悠悠來到朱開山跟前說:“爹,俺祝你長壽,祝山河礦興旺,也祝咱朱家興旺。”朱開山見傳文眼裡轉悠著眼淚,勸他說:“老大,別喝了,我看你像是多了。”傳文說:“多什麼多,不多這一杯呀!”不等朱開山舉杯,自己一飲而盡,一步三搖地朝外面走去。 他回到自己屋,對著那文的梳妝鏡,看見鏡子裡的人已有了白髮,罵著說:“你是誰呀,你叫什麼名啊?俺叫朱傳文,俺是朱家的老大。老大是乾什麼的呀?那文告訴俺,家裡的老大就是朝廷裡的大臣、宰相,呸!朱傳文啊,你還大臣呢,你還宰相呢,現如今你趕上人家朱傳傑差遠了,人家是副總經理,人家是爹的紅人,你算個什麼東西啊?” 他越說聲越高,那文跑了進來說:“你叫喊什麼呢?小點聲。”傳文說:“俺能叫喊什麼?俺一個廢物,也就配給人家老三提提倒了的鞋跟,撣撣長衫上的灰,俺還能叫喊什麼?”那文說:“哎呀,你的出息,喝點酒,跑這來罵大街了!”傳文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頭栽在床上,號啕道:“俺哪還有個老大的模樣啊!”那文說:“你是不是瘋了?閉上嘴!”可那文越勸,傳文哭得越厲害,乾脆一把推開那文,衝了出去。 傳文藉著一股酒勁,愣愣地就往酒樓的前廳闖,任誰也拉不住,邊走邊嘟囔:“他們在山東老家都怎麼說的,叫俺端起老大的架子來,還說把家裡的事情都交給俺,可是今天呢?”那文死死地拽住他。傳文就是不肯停下來,說:“不行,今天俺就想要個公道,俺憋了多少年了!什麼都不要,俺也得要這個公道!” 前廳裡,慶祝的股東們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只一張主桌邊,朱開山等還陪著姚廳長說話。傳文一頭拱進來。朱開山問他:“有事啊,老大?”傳文愣怔了,剛才的瘋勁面對他爹怎麼也使不出來。那文從後頭擠進來,笑著說:“爹,傳文是想來問問,用不用上點主食?”傳文忙哈腰說:“是啊,爹,你看是下麵條,還是撈乾飯?”朱開山說:“那就下碗麵吧!”那文忙拉著傳文往外走,剛一出了門,傳文又要來勁,說:“不對,我不是來問這的。”那文氣得直扭他的胳膊,吆喝了幾個伙計,連抬帶架把他弄回屋。 朱開山送走了姚廳長,回屋問文他娘:“晚上老大在院子裡嚷嚷什麼?”文他娘說:“我也是後來聽伙計們說的,說老大嫌咱們對他不公了!”朱開山說:“怎麼不公了?”文他娘說:“說是叫三兒當上了山河礦的頭頭,他什麼也沒撈著當。”朱開山說:“這個糊塗蛋,我和他說去!”文他娘攔住說:“都什麼時候了?人家還不早睡下了?再說老大那也是酒話呀!”朱開山嘆一聲道:“咳!這個老大,還指望著他將來頂起家裡的這攤子事呢。”文他娘說:“咱就別計較了!你還不知道他,品行倒是厚道,就是心眼小了點兒。”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