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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闖關東 孙建业 12112 2018-03-19
朱開山直奔樺樹林中鮮兒住過的木屋,他掄著棒子把屋裡的壇壇罐罐砸得稀里嘩啦。傳文默默地看著。朱開山砸夠了,自己停下來,大口地喘著粗氣。傳文小心翼翼地將他扶坐在門前,勸著說:“爹,行了,他們不會回這兒了,咱別處找找吧。”朱開山老淚縱橫道:“老大,爹丟不起這個人啊,真想一頭撞死!爹殺過洋毛子,老金溝和官兵鬥,和馬賊鬥,飛鏢斃了老果子的命,馬蹄金送金大拿上西天,可今天就敗在這個逆子手裡,我的心裡過不來呀!”傳文說:“爹,父子爺們儿沒有輸贏,別往那兒想,咱還是去找他吧。”朱開山傷感道:“不找了,關東山地方太大了,他要是不想回來,找是沒用的,想想怎麼對付韓家吧,這個坎兒可不好邁呀!” 秀兒木然地坐在新房的炕頭,無聲地流著眼淚,呆呆地看著窗上的大紅喜字。門響了一下。秀兒抬起頭,竟然是一郎。秀兒擦了擦眼淚,輕聲地說:“一郎,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快睡覺去!”一郎站著不動。秀兒說:“聽見沒有?睡覺去!”一郎像沒聽見一樣,慢慢地向前挪了兩步,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塊手絹,塞在秀兒的手裡,慌張地轉身跑了。秀兒看著手絹,默默地擦著眼淚。

秀兒還是回了家。韓老海在地上踱著步,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咆哮著說:“朱開山他不叫玩意兒!他這是耍笑我,羞臊我,撕下我的臉皮扔到腳下踩,還蹍了又蹍。閨女,我非把這口惡氣出了不可!我要是再不放個屁,在元寶鎮就沒法見人,元寶鎮的狗都會笑掉大牙!我這就去找他!” 韓老海領著親戚,伙計們抄著家甚,氣勢洶洶打上了門。朱家所有的門窗都大開著,朱家所有的人都老老實實地站在院子裡,一言不發。一郎偎在文他娘的懷裡,滿臉驚懼。韓老海紅了眼,發一聲喊道:“給我砸,狠狠地砸!”頓時稀里嘩啦,響成一片。傳文急了眼,朱開山一把拽住他。 韓老海不管這套,舉起镢頭,“砰”的一聲,把朱家的鍋砸了。傳文喊著說:“爹,他們欺負人欺負到家了,我和他們拼了!”朱開山輕輕抬手,一下子把傳文撂倒在地,喝一聲道:“誰要敢動一下我叫他這一輩子別起來!”那文趕忙過來扶起傳文,瞪著公公卻不敢言。一會兒工夫,朱家被砸得一片狼藉。文他娘發話了說:“親家,氣撒完啦?”

韓老海氣咻咻地說:“朱開山,咱兩家沒個完!”一揮手說,“伙計們,這是頭一回,讓他們收拾收拾,明天還來!”韓家的人走了。 全家人都看著朱開山,卻又不敢說什麼。朱開山沉默良久道:“傳文,你到韓家遞個話,今天晌午我在鎮上酒館請他喝酒說話,請他務必賞臉。”傳文哭著說:“爹,他把咱家的鍋都砸了,這跟掘咱祖墳一樣啊,憑什麼還請他喝酒!”朱開山說:“唉,這件事說到天邊咱也虧理,要是攤在咱身上這也解不了氣,將心比心吧。我和他坐坐,長輩們弄出個清理再說吧。”傳文說:“那咱就忍了?”朱開山長嘆一聲道:“咱山東人闖關東,到人家的地面上刨食吃不容易啊,四周都是密不透風的關東苞米,就咱一棵山東高粱挺在地裡,孤木不成林,要萬事小心!”

朱開山在元寶鎮的一個酒館裡坐等韓老海。韓老海依舊氣勢洶洶領來了鎮裡有威望的老人和一些竄地龍(東北土語,惡棍),眾人一屁股坐下。朱開山起身抱拳說:“親家,消消火吧,咱們都這麼大的年紀了,肝火大了傷身。我朱開山現在立在這兒,可心裡是在跪著和你說話。兒女大了不由人,我們朱家對不住你,更對不住秀兒,你想怎麼著我都認了,決不說二話。”韓老海火氣沖天道:“朱開山,你們家還叫人嗎?傳武跑了,我閨女怎麼辦?還嫁不嫁人了?嫁人能嫁出去嗎?不嫁人叫她這輩子守活寡嗎?啊?”朱開山說:“親家,你說的都是實情,等我抓住這鱉羔子,當著你的面活生生地劈了他!”韓老海說:“哼!都說山東是孔孟之鄉禮儀之邦,你朱開山就是這樣教兒育女的?”

朱開山不停地點頭認罪說:“養不教,父之過,我領罪。”一個老人不忿道:“你們山東人就是嘴會說,滿口的仁義道德,可做的事呢?夠評的嗎?你們跨江過海來到元寶鎮,我們此地人欺生了嗎?啊,我們不欺生你們倒欺負起人來了!元寶鎮你們說了算了?我看這件事就是不公。” 竄地龍龍小三拍著桌子說:“我他媽就看著不公!傳武這鱉羔子,別叫我碰上,要是讓我撓著,非捆到林子裡讓野獸分屍不可!”另一個乾脆揪住朱開山的脖領說:“還抓他的兒子做什麼?今天先把他老子教訓教訓!”朱開山怒喝一聲道:“混賬!這兒沒你們這些竄地龍說話的份兒!”話畢,暗運掌力,向下拍去,只聽“呯”一聲一掌把酒桌砸趴下了,酒菜灑了一地。 眾人被朱開山的神力震懾,臉色大變。韓老海神色尷尬地溜走了。這個當,一個韓家的伙計氣喘吁籲地跑進來說:“不好了,秀兒跳井了!”朱開山和韓老海不約而同地站起來說:“啊!”來人大喘了幾口氣說:“還好,救過來了,老韓叔,你快回去看看吧!”

過了有半個月,朱家日子才算安生點,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頓平穩飯。文他娘說:“唉,這些日子叫傳武的事鬧騰得不輕,一家人沒好好吃頓飯,這才安穩了點,趕明兒咱烙蔥花大油餅。”那文嘴甜說:“娘,我拉風匣。”文他娘說:“你也就會拉個風匣。”那文笑道:“娘,我是楊排風,幹的就是火頭軍。”文他娘說:“拉倒吧,就你這份火頭軍?拉起風匣來一會兒緊一會兒松,像月孩子抽風,不稀說你。”傳文說:“娘,咱家的風匣不好使,也怨不得那文。”文他娘說:“你看看,一說你媳婦你就護著。咱家的風匣怎麼不好使的?生生叫你媳婦拉壞了!娘耶,她那叫拉風匣?趕上拉大鋸了,呼嗒嗒,呼嗒嗒,咬著牙閉著眼,像是跟誰有仇。”朱開山威嚴地說:“行了,吃頓飯你的嘴拾不閒。一郎呢?”文他娘說:“咦?剛才還在院裡耍,掉腚兒沒有了。哪兒去了?”

正說著,一郎氣沖沖地走進院,臉上掛著傷,衣服也被撕破了,不停地揮舞著手臂,卻不說一句話。文他娘一愣,問道:“可傷了,俺的老兒,你這是怎麼了?誰打的?快告訴娘,是誰?誰下這麼狠的手?”傳文也忽地站起來說:“一郎,告訴大哥,誰把你打成這樣?俺叫著你三哥去收拾他!” 一郎坐在凳子上喘著,憋著氣,還是一句話也不說。朱開山說:“不用問,一定是讓屯子裡的孩子欺負了。這可不行!傳文,你去給我打聽打聽,我得親自登門去說說這個理兒!”話音沒落,一郎砰的一聲躺在地上,渾身抽搐著。一家人大驚,又是捋胸口又是掐人中。半天,他拔出一口氣,哇地哭出聲來。文他娘心疼地說:“俺老兒氣背過氣兒了。”朱開山說:“這孩子,怎麼氣性這麼大呢!”

吃了飯,傳文把一郎領到院當中,扯開個架勢,說:“一郎,俺教你幾手絕招好嗎?”一郎說:“哈咿!”傳文說:“給我說中國話!”一郎說:“好,教吧!”傳文一邊說一邊比畫著道:“記著,這是絕招,別人再欺負你的時候,你一看打不過人家,怎麼辦呢?你得側著身子慢慢地走,可眼睛不能閒著,幹什麼呢?你得看地下有沒有石頭,你走到有石頭的地方,首先是喊一聲跳起來,趴到地上,兩掌一拍地……”一郎問:“拍地干什麼?”傳文比畫著說:“拍地呀,你看我手裡抓的是什麼?”一郎說:“黃土。”傳文說:“這就對了,這兩把黃土噗地朝他眼睛揚去,一下子他就迷眼了。這個時候你再撿起石頭,你想怎麼收拾他就怎麼收拾,明白了嗎?這招還是你二哥教的,百戰百勝!”一郎自己琢磨著,笑了……

文他娘正在拉風匣做飯。一郎從背後摟住了文他娘。文他娘說:“小老兒,幹什麼呢?又饞了是不是?別急嘴,鍋裡烀著豬蹄兒呢,一會兒鍋開了你先吃,可別讓你大哥看見,又好說俺偏心眼子了。”一郎不說話。文他娘拉著風匣說:“怎麼了?小老兒,說話呀。”一郎輕聲地說:“我,看黃曆了,今天,我過生日。”文他娘一愣,旋又樂了說:“天啊,你怎麼不早說呀?好,咱換飯!今晚咱炒八個熱菜,娘給你擀長壽麵吃,咱吃出點動靜來!” 當夜,朱家還真擺了一桌豐盛的宴席。打傳武走後,就沒這麼熱鬧過。朱開山喝了個大紅臉,說:“咱一郎的生日酒喝得差不多了,上面吧。”那文端著一碗碗熱氣騰騰的山東打滷麵放到八仙桌上。文他娘說:“一郎,吃麵吧。”一郎捋著圓滾滾的肚子說:“我,吃不下去了。”朱開山說:“一郎,這碗麵你得吃,咱中國人過生日就得吃長壽麵,這是個講究。什麼意思呢?就是圖個吉利,長長遠遠,順順噹噹。你看看,這是山東打滷麵。我告訴你,你吃了這碗麵一輩子都能記得住,你看這鹵裡都有什麼,醬油打鹵,漂了一層蛋花,還有鹹肉片、黃花菜、山木耳,這鹵,只有地道的山東人才能打出來,以後不管你走到哪兒吃什麼面,真要吃上一碗山東打滷麵就不那麼容易了。來!”他挑起長長一根麵條,不由讚道,“好長,這是你娘的手藝,沒個比,接著!”一郎張開嘴接著這根長長的麵條,吃得吸溜吸溜的,一家人都給逗樂了。

正熱鬧著,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文忙去開門。片刻,傳文領著一對穿戴不俗的中年夫婦走進來。全家人愣怔怔地看著他倆。一郎突然呼吸急促起來,用日語喊了聲:“爸爸媽媽!”哭著撲到中年夫婦懷裡。朱家人全明白了,也全傻眼了。 一郎的父親不停地向朱家人鞠躬,用日語夾雜著漢語哭著說:“謝謝你們給了我的兒子第二次生命,我們以為他死了,我們回到日本後,又聽說他被一家好心的中國人救活了,還曾經去找過我們,我們又從日本趕到這裡。謝謝你們,你們是他的再生父母,我想領他走,可以嗎?”見朱家人面面相覷,他急忙從兜里掏出一把錢來說:“這是我的補償,不好意思,如果不夠我還可以送來,請收下吧。”朱開山看著文他娘。文他娘說:“孩子你可以領走,錢,你給俺收起來,你別把俺們看扁了!”一郎母親小聲地問:“你需要什麼?”文他娘輕聲地說:“今天是孩子的生日,俺想按照中國人的規矩,你們讓孩子吃完了這碗麵再走!”一郎父母點頭如搗蒜:“當然可以!”文他娘不看他倆,俯下身對一郎說:“一郎,吃麵!都吃下去!這可是長壽麵!”

一郎看著文他娘,端起碗來,慢慢地吃,吃著吃著,肩膀抖動起來,突然放下碗,跪到文他娘面前,哭著喊了一聲道:“娘……”文他娘輕聲道:“面吃完了,跟你爹娘走吧。”一郎說:“娘……”文他娘一揮手,抬高了聲音說:“走!跟你爹娘回家去!”說罷緩緩地走進里屋,臉上早已掛滿了淚…… 朱開山扶起跪在地上的一郎,動情地說:“好孩子,你是老朱家的第四個兒子,爹娘會一直想著你……”一郎再次跪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轉身向門外跑去。眾人皆愣,傳文欲要追去,朱開山阻攔著說:“讓他去吧,我琢磨著他是想到秀兒了。” 一郎淚流滿面地跑到外頭,跪在地頭上,向著空曠地田野呼喊著道:“秀兒姐,秀兒姐……” 傳文哭喊著跑到屋裡說:“爹,不好了,咱家馬厩裡的馬丟了一匹,圈裡的豬也死了不少,你快去看看吧!”朱開山面不改色說:“我早就說了嘛,不會這麼太太平平安安穩穩,該來的都來了。”傳文說:“爹,肯定是韓老海幹的,我去找他算賬!”朱開山苦笑道:“找人家算賬?你的證據呢?誰能證明是他偷了咱的馬,毒死了咱的豬?找人家算賬是把臉送給人家打!”傳文說:“這還用證據嗎?誰跟咱家有仇?這不明擺著的嗎?我去告官!”朱開山說:“你以為就你鼻子下長的是嘴,人家的也不是窟窿!”傳文說:“那就這麼算了?俺咽不下這口氣!” 朱開山厲聲地說:“咽不下也得咽!人心向背這句話那文教沒教你?咱家的人現在出門人家都戳脊梁骨,你現在去找人家說理,元寶鎮所有的人都不會向著你說話!”說著語音悲愴起來道,“孩子啊,人這一輩子創出個好名聲不容易呀,可要想臭了名聲不費事,只要你一句話說得涼了大伙的心,一件事做得傷了大伙的情,再想挽回好名聲就難上加難了!傳文哪,咱老朱家的名聲全讓傳武當成揩腚紙扔到茅坑里去了,咱得把它撿回來,洗淨了,晾乾了,曬它幾個伏天的太陽,讓老冬的冰雪凍幾個來回,你再拿回來聞聞,說不定還有臭味兒呢!” 傳文跺著腳號啕道:“傳武啊,傳武,你這個不是人揍的,咱這個家叫你一個人毀了!抓著我活扒了你的皮!”文他娘一個高從屋裡蹦出來,呵斥道:“傳文,你罵誰?俺和你爹不是人?打了鍋說鍋,砸了盆說盆,你罵傳武俺說不出別的,罵俺老兩口可不能答應!俺看你這些日子越來越不像話了!他爹,你就讓老大這麼罵咱倆?啊?屁也不放一個?” 朱開山有點火了,高高地舉起銅盆,砰地摔到地上,跺著腳說:“去你娘的呱噠噠,我還不管了呢!”這是罵誰呢?文他娘和傳文都糊塗了。一家人正吵吵著,村里的黃木匠帶著一個小學徒進了院。朱開山忙露了笑容。黃木匠問:“老當家的,這回要打造什麼家具?莫非小三兒也要成親了?打箱子打櫃?”朱開山笑道:“他呀?還早呢。黃師傅,想請你打十副我們山東人使喚的犁杖。”黃木匠說:“怎麼?你們山東人使喚的犁杖?你們的犁杖和我們的不一樣?”朱開山說:“不一樣,你們的那叫滿犁,和我們山東的大不一樣。”黃木匠大搖其頭說:“罷了,我們就會做滿犁,你說的犁杖什麼樣我可沒看著過。”朱開山說:“你等著。”回屋拿來自己畫好的圖紙,“不難,我給你畫了大樣兒,你照著做就是了。”黃木匠接過圖紙,仔細地看著說:“就按著這樣子,這尺寸?”朱開山說:“嗯!”黃木匠說:“打造十副?”朱開山說:“一副不能少!”黃木匠問:“你打那麼多幹什麼?”朱開山說:“你打就是了,我自有用項。”傳文十分不解道:“爹,打十副犁杖,用料咱先不用說,光工錢得多少?花這個冤枉錢幹什麼,你倒是說說。”朱開山笑了笑說:“傳文哪,什麼事你都得往前看十步,到時候自有它的用處!” 天涼了,朱家人早早歇了夜。傳文躺在炕上,頭枕著胳膊翻白眼兒,扑哧一聲笑了。那文說:“先生,你笑什麼?”傳文說:“沒笑什麼。”那文說:“不對,肯定有什麼高興的事。”傳文高興地坐起來說:“咱爹今天跟我說,今後伙計們的事讓我看著辦。”那文說:“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傳文一梗梗脖子說:“今天讓我管伙計們,明天呢?後天呢?將來這家裡的一切……啊?”那文說:“別得意得太早,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你先想想怎麼把伙計們管好吧!”傳文聞此氣不打一處來說:“咱家這些伙計,現在越來越不像話,昨晚打了一宿紙牌,今天找個由由就不上工了。說說吧,一個個嘴劈裡啪啦的,脖子還挺硬,屬酸棗刺的,一打一梗梗,甩頭撥拉角,不好整,氣死我了!”說完又躺了下去。 那文安慰著傳文說:“這有什麼可生氣的,當年我們王爺府……”忽然意識到說漏了嘴。傳文先是不經意地說:“接著說啊,當年你們王爺府……嗯?”忽然反應過來,猛然坐起,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文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這是第二次說到'王爺府',你給我說實話,你家原來是乾什麼的?”那文笑了笑說:“先生,咱們一塊過了這麼長的日子,你看我們家像是乾什麼的?” 傳文猜測著說:“王爺府……莫非你真是——格格?”那文努力找著格格的感覺說:“你看我像不像?”傳文仔細地打量著妻子喃喃道:“我的媽呀!你真是格格呀?”那文嫣然一笑說:“先生,你好福氣啊,你說心裡話,從嫁給你之後我做得怎麼樣?” 傳文情不自禁地說:“好,好得沒法再好了!”隨後也說不清是哭是笑,幸福地感嘆著說:“哎呀,老天爺,我真的找了個格格!”猛然間抱住那文親了兩口,然後故作嚴肅說,“格格怎麼了?格格也是我朱傳文的媳婦,也得老老實實地伺候我!”說話的同時高興地在炕上來了一個前滾翻。那文笑著說:“行了,行了,別發瘋了!接著說伙計的事吧。” 傳文興奮地湊近那文說:“格格請講,哎,對了,你們王爺府過去也是雇了不少的下人,你家是怎麼調理的?”那文說:“怎麼調理?擒賊先擒王。你別看那些下人在主子麵前地位都一樣,背後裡都有個頭兒,你要是把頭兒制服了,其他的人都乖乖地聽話。府裡有個叫大巴掌的奴才,盤絲頭一個,可不好對付了,我阿瑪略施小計就把他調理得熨熨帖帖。” 傳文忙問:“怎麼調理的?你教教我。”那文說:“教的曲兒唱不好,咱家缺材料。”傳文說:“缺什麼材料?”那文說:“我跟你說說阿瑪是怎麼調理大巴掌的吧。有一天晚上阿瑪把大巴掌灌醉了,故意派了一個俊俏的使喚丫頭去撩撥他。大巴掌酒後色膽包天調戲丫頭,正待入港……”傳文打斷她:“你等會兒,入什麼港?怎麼說著說著到碼頭了?” 那文說:“你看你,問你看沒看你說看了,那是第幾回來?想起來了,十九回,說秦鐘看好了饅頭庵的小尼姑智能兒,晚上去偷情,說正待入港被寶玉捉了個正著。入港就是……明白了?”傳文說:“哎呀,就這種書你也看?怪不得和你初次見面,看著你穩穩噹噹的,進了洞房就不是你了,吃人的老虎!都是那些閒書把你教壞了。說了半天說哪兒去了?說說你爹怎麼制服大巴掌的。” 那文咯咯笑著說:“阿瑪揪住了大巴掌的小辮子要告官,大巴掌跪地求饒,打那以後就乖乖的了。”傳文琢磨著說:“嗯,這個辦法好,不過咱家是缺材料……”看著那文不說話了。那文一闆臉說:“你想幹什麼?”傳文馬上賠著笑說:“你放心,再怎麼樣俺也捨不得拿你當魚餌,俺是在想啊,你剛才說得那個招給俺引了條路。”那文忽然有些撒嬌說:“先生,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以後……”傳文猛地一把將她摟在懷裡說:“這一輩子我都會好好待你!” 一個年輕的女人低著頭坐在夏家客廳裡,模樣還算周正。夏元璋微笑地瞅著她,隨後遞上一杯茶,年輕女人低著頭接過茶杯。玉書走進客廳說:“爸,你喊我?”夏元璋說:“玉書,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我跟你說的你巧雲姨,從山東過來投奔親戚,親戚現在不在咱元寶鎮,沒處安身了,我打算……”玉書說:“爸,你別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早該成個家了。”巧雲說:“先生,這就是玉書姑娘?蔥俊兒的人兒。”夏元璋說:“玉書,爹想這幾天就把事辦了。辦也不想太聲張了,請請親朋好友坐坐就是了。”玉書說:“爸,你想怎麼辦都行,我沒意見。”夏元璋說:“那好,領著你姨到馬裁縫的成衣鋪做幾身衣服,衣料要選最好的,別不捨得花錢。”玉書說:“知道了。巧雲姨,走哇!” 元寶鎮上,酒館買賣興隆通四海,南來北往都是客。一個老藝人唱著關東大鼓傳統老段子,聲情並茂。春和盛對面福興祥的吳老闆蹺著二郎腿哼著鼓詞,眼睛卻緊緊地盯著門外,見夏元璋進來,趕忙起身,拱手說:“哎呀,夏掌櫃的真是金身玉體,這麼難請,我這壺酒溫了又溫,再不喝酒味兒可就全飛了。” 夏元璋撩起長衫坐下,客氣道:“吳掌櫃的請酒哪敢怠慢?櫃上正好接了筆生意,一時沒脫開身,還請您老兄見諒。”吳老闆說:“不不不,我可沒有怪罪的意思,就是久等不至有些著急罷了。來,喝酒,也就要了幾個時令小菜,不成席面。”夏元璋說:“這就挺好,挺好。哎呀,這幾個小菜多好,顏色鮮靈,一看就鉤出了饞虫。不錯。”二人端起杯子喝酒,眼睛卻都在偷偷地打量對方。 一個穿長衫的人背著個包裹進了酒店,覓了個安靜角落坐下,吩咐了酒館伙計幾句。伙計上一碟花生豆,一壺酒。那人伸蘭花指捏起酒盅,揪揪起小口兒慢慢嗞飲,喝得極雅。這一舉一動被夏元璋盡收眼底。 吳老闆笑著說:“哎呀,前些日子您續弦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應該備點禮賀賀喜。結果呢,您偷偷摸摸地就辦了,不夠朋友!”夏元璋說:“唉,也不是頭婚,張羅什麼?再說了,她是隻身從山東來投奔親戚的,親戚又走了,娘家這邊沒什麼人了,也沒什麼可操辦的。”吳老闆說:“聽說新嫂子非常漂亮,人也賢淑,可就是沒見過,連我這個對門兒的也沒能一睹芳容,您可真是金屋藏嬌啊,究竟要藏到什麼時候?”夏元璋說:“急什麼?她這個人啊,靦腆,初來乍到的還有些害羞,不願出門,早晚還看不著?哎,吳掌櫃的,您今天不會是為這事討伐東吳吧?有什麼話不妨請講當面。”吳老闆說:“夏掌櫃的就是精明,什麼也瞞不了您。那我就說了?”夏元璋說:“說吧,誰也沒堵著您的嘴。” 吳老闆說:“唉,上番沒聽您的話,跟您抬價收山貨栽了個大跟頭,到現在一直沒緩過乏來,幹什麼都不敢干了。這不,手裡有兩個閒錢兒攥得緊緊的,就不敢輕舉妄動了。我聽說您準備秋後大干一場,錢上也不太湊手,正在四處拉股。我也尋思了,干山貨行和您比拼沒戲,不如把錢投到您那兒入個股,不知道夏掌櫃的肯不肯賞臉。” 夏元璋說:“好啊,有錢大夥掙,您入股那是抬舉我,能不歡迎嗎?”吳老闆說:“那咱今天就把話敲定了?”夏元璋說:“敲定了。”這時,那斯文的長衫客人小酒喝得淚流滿面,仰天嘆息。吳老闆瞥了一眼道:“咦?這個人挺面生,好像不是此地人。”夏元璋說:“從來沒見過。我看這個人舉手投足很不一般,不是大戶破落,就是懷才不遇。”吳老闆說:“我看也差不多。看樣是有什麼愁事。咳,咱這不是看三國流淚,替古人擔憂嗎?臘月二十三過小年,自家的灶王爺自己送,不去管他,喝咱的酒。” 兩人閒聊幾句,各自散去。夏元璋回了春和盛,見常先生和傳傑正忙著,自己笑了,坐在櫃檯裡,面露得意之色,旁邊的傳傑恭敬地說:“掌櫃的,有好事兒?”夏元璋點頭說:“好事兒。今兒對過兒吳掌櫃的繳槍了,不和咱們爭著做山貨生意了,入了咱的股,說了,以後想改做雜貨生意。嘻嘻。”傳傑說:“那好啊,這樣咱就少了個對手,生意也好做多了。” 夏元璋有些飄飄然說:“你說咱元寶鎮,說起來也不大個地盤兒,你看這做山貨的造了多少家?不算咱們的春和盛,對過兒有福興祥,這條街還有乾聚號、德興裕、天合成、富連德……不下十家,還有日本人開的山田洋行也做山貨。為什麼一個鎮子這麼多做山貨的?關東山物華天寶,咱這元寶鎮地角好,背靠深山老林子,面對一馬平川的大甸子,天生是山貨聚散地,別說十幾家做山貨的,就是二十幾家也不夠做的。可這些年有些家生意做得不地道,要么欺行霸市,要么坑蒙拐騙,把咱元寶鎮的名聲搞得有點臭。我就是想把咱的生意做大做強,做個龍頭,把咱這行的規矩立起來,也算是造福一方吧。” 傳傑說:“掌櫃的抱負真大,想得也長遠。元寶鎮現在的山貨生意這麼做,最後吃虧的是誰?不是貨主就是買主,市面忽高忽低忽冷忽熱,咱的風險也大,要是有個大家兒能挑起頭來維持秩序最好不過。我看了,將來能挑起這個頭來的非掌櫃的您莫屬。”夏元璋躊躇滿志地說:“這個日子不會太遠了吧?”他昂頭看著對過兒,內心一股豪氣,把眼光收轉回來,卻見方才在酒店裡見的那個長衫客人在自己鋪子前徘徊著。傳傑也瞅見了,說:“這個人不像本地人啊。” 夏元璋說:“我和對過兒吳掌櫃的在林香園喝酒就看見過這個人。看他的舉手投足拿捏得恰到好處,不是出身官宦就是大家子弟,看樣是落魄了,遇到難事了。傳傑,你去把他請到客廳說話。”傳傑說:“掌櫃的,不認不識的請人家幹什麼?”夏元璋說:“這樣的人多結交些不吃虧,去吧。”傳傑答應了一聲出了店門。 傳傑把人請了進來。巧雲給客人上茶。那人有些惶惑地說:“掌櫃的,您找我有事?咱們可是素昧平生啊!”夏元璋微微一笑說:“這位先生,您我不是初次謀面,在林香園咱們見過了。請問先生台甫?”那人愣了一會兒說:“哦,哦,哦,是的,是的。在下佟傳璽,字安國。”夏先生說:“我是這兒掌櫃的,夏元璋。”佟傳璽說:“久仰,久仰,夏掌櫃的找在下有何見教?” 夏元璋說:“我看佟先生言談舉止落落不凡卻鬱鬱寡歡,似有難言之隱,是不是遇見什麼難事了?能不能對我說說,或許我會給您點幫助。”佟傳璽低下頭不說話,眼淚大滴地滾下臉頰。夏元璋大驚道:“佟先生這是怎麼了?有話請講,別流淚呀!”佟傳璽長嘆一口氣說:“有道是鬚眉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沒到傷心處,我實在是有難處,還是天大的難處。”夏元璋說:“佟先生有什麼難處何不說出來,也許我可以給您分憂。” 佟傳璽說:“實不相瞞,在下是旗人,正黃旗,家父大清國的時候在京為官,官至三品。這不,皇上遜位了,和革命黨本也相安無事,可誰知道家父受人攛掇參與復國之舉,如今惹了官司被押在京城大牢。”夏元璋說:“哎呀,這可麻煩了。” 佟傳璽說:“說的是啊!這不,前些日子家父託人捎來口信兒,說是如果使錢運動可免殺身之禍。家裡這幾年可以變賣的早已賣空了,哪裡還有錢財?情急之下我想起了家裡還有一棵珍藏多年的老山參,想拿出來換些錢財進京運動救家父一命。可是家父有話在先,寧肯赴死也不許出售此物。可作為人子豈能不救父命?出售又違父命,難啊!” 夏元璋笑了笑說:“佟先生,我是做山貨生意的,恕我直言,一棵老山參就是出售所值幾何?也救不了你父親的命啊。”佟傳璽急了說:“你見過什麼?這棵山參本應該是進貢朝廷之物,是家父偶然所得,一直秘不示人。家父說了,若在前朝,皇上知道了就是殺頭之罪,現在拿出來也恐怕招來諸多麻煩。為什麼?因為找不到買家,它太值錢了!” 夏元璋連連搖頭說:“恐怕言過其實,我做這麼些年的山貨了,什麼大貨沒看見過?山參值錢不假,也不至於沒人買得起呀!”佟傳璽被激怒了,說:“好好,我也不和你爭辯,東西就在我身上,信不信由您。”夏元璋說:“那就拿出來讓夏某養養眼?”佟傳璽猶豫再三,示意屏退他人。 夏元璋回頭說:“傳傑,你到櫃上照看著,順便把門關上。巧雲,你也不用在這兒陪客了,屋裡歇著吧。”巧雲和傳傑退了出去。佟傳璽揭開包袱說:“夏掌櫃的請過目。”包袱裡是一個精緻的緞盒,打開緞盒,盒裡一棵酷似人形的老山參躺在那裡,須尾俱全,成色飽滿。夏元璋倒吸一口涼氣說:“啊!” 佟傳璽說:“夏掌櫃的,七兩為參,八兩為寶,我這件東西可以吧?”夏元璋掏出手絹擦著額頭的汗,眼裡卻冒出貪婪的光芒說:“可以可以,佟先生打算怎麼處理?”佟傳璽說:“出售肯定是不會的,就是出售也不會找到買家,我說這東西無價不為過吧?”夏先生說:“不為過,不為過,那您的意思是……” 佟傳璽說:“我的意思是拿它作抵押借些錢財,先把家父救出牢獄,待家父出獄之後求求親朋好友討些銀兩再贖回來,他老人家京城故交好友不少,這不成問題。”夏元璋說:“那你想藉多少?”佟傳璽說:“不多,大洋兩千,為期半年,到期本息翻番還您。”夏元璋說:“逾期不還呢?” 佟傳璽說:“東西歸您。”夏元璋說:“提前還貸呢?”佟傳璽說:“本息不變。”夏元璋說:“別急,東西我再好好看看。”佟傳璽說:“隨便看。”夏元璋仔細地看著盒裡的人參,不住地點頭。 佟傳璽說:“夏掌櫃的,看樣您對大貨也不太在行,要不要找行家看看?”夏元璋說:“不用,不用。哎,如果到時候我給你掉了包,你怎麼能證明東西不是原物呢?”佟傳璽說:“說實話,到櫃上之前我打聽了您的口碑,您不是那樣的人。”夏元璋說:“不,我要是那樣的人呢?”佟傳璽說:“我的東西我當然認得,到時候我自有辨認的辦法。”夏元璋哈哈大笑道:“我說的是笑話,我夏元璋決不是那樣的人!好,咱們成交。”佟傳璽說:“慢,咱們得找個中人立下字據。”夏元璋說:“佟先生辦事果然有根底,對過兒吳掌櫃的這方面是行家,咱們就請他做個中人。” 生意談成了,夏元璋心情大好,逗著籠中鳥兒低吟淺唱道:“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巧雲說:“先生,您唱戲真好聽。”夏元璋說:“好聽嗎?好聽以後就經常唱兩句給你聽。”巧雲問:“先生唱的是《借東風》吧?”夏元璋說:“對對對,就是《借東風》,你也懂戲?”巧雲說:“多少懂點,俺爹是個戲迷,小時候經常領著俺听戲。” 傳傑進來了說:“掌櫃的今天真高興,又唱上了。”夏元璋說:“高興,怎麼不高興?哪天不高興?哎,傳傑,想沒想著咱們那年在龍口等船,天就是不起風,風船開不了,周大善人急眼了就裝神弄鬼兒,扮成諸葛亮祭天,唱的就是這段。周大善人,戲唱得那叫一個好啊!是不是這麼唱的?”傳傑問:“掌櫃的,您喚我來不是要我聽戲吧?” 夏元璋說:“咳!你看,我把正事忘了。傳傑呀,那天佟先生要把大貨拿出來給我看,我把你支走了,有想法了是不?”傳傑說:“也沒有什麼想法。”夏元璋說:“你瞞不過我的眼睛,我看出來了,你當時不太痛快。也別怪人家小心了加小心,這可是件寶啊!”傳傑說:“掌櫃的,我當時是想看看,想幫著您長長精神,怕您叫假貨打了眼。” 夏元璋說:“拿假貨打我的眼?誰敢!傳傑,這個佟傳璽在元寶鎮一露面我心裡就是一動,就覺得我和他之間會有點什麼事,果不其然。其實啊,他的東西沒拿出來我就沒有懷疑了。為什麼?我這雙眼睛別看近視,毒著呢,看人看到骨頭,一打眼我就看出他是個有來歷的人,那言談舉止做派,不是一天兩天就模仿得了的,深在骨頭里,他就是成了叫花子也掩蓋不了。這號大戶人家的子弟,就是窮到家了也不會使詐,他們出手的東西你看都不用看,沒有假的。”傳傑說:“那是,想蒙您可不容易。”夏元璋說:“來來來,我今天高興,讓你開開眼。”說著取了錦緞盒。巧雲知趣地走了。 傳傑說:“掌櫃的,這麼好的寶貝人家肯定會回來贖走的。”夏元璋說:“也難。他就是救出老爺子,出來以後湊足兩千塊大洋也是癡心妄想。有道是人走茶涼,何況一個蹲過大獄的人?人家不會買他的賬,避之猶恐不及呢。退一萬步說,他就是湊足贖金,咱也不吃虧,半年就賺回兩千塊大洋,上哪兒找這樣的買賣!”他打開了錦緞盒,傳傑湊前仔細地看著盒裡的山參。 夏元璋說:“傳傑,你記住了,棒槌這東西,七兩為參,八兩為寶,這棵參重七兩二錢五,我長這麼大個人了,頭一遭看見這麼大的東西,興奮得好幾天晚上睡不著覺。”傳傑看著看著,卻皺起了眉頭。夏元璋問:“怎麼了?”傳傑說:“掌櫃的,您把放大鏡給我使使。”夏元璋把放大鏡遞給傳傑說:“對,好好看看,機會難得啊!” 傳傑拿著放大鏡看了半天,突然大呼道:“掌櫃的,您上當了,這是棵假參!”夏元璋臉色大變道:“什麼?不可能!”傳傑說:“老山貓爺爺教過我辨別山參真假的方法。他說了,有人專門拿桔梗冒充山參騙人呢。”夏元璋笑了說:“桔梗我還不認得?桔梗長成人型的也有,可不會長出參顱、參鬚。你看這參顱上的葉痕,你數數,多少處!還有這參鬚,多長!” 傳傑焦急地說:“老山貓爺爺說了,造假參的人都是精心雕刻了假參顱粘到桔梗上,參鬚也是粘的。這棵參的顱和須都是粘的,您眼神不好沒看出來!”夏元璋一把奪過傳傑手裡的放大鏡,仔細地看著,猛地摔了放大鏡,大失風度道:“果真叫他媽的騙了!我玩了一輩子鷹,到頭來叫鷹叨了眼,丟不起人啊!” 傳傑勸慰說:“掌櫃的,誰都有走眼的時候,以後注意點就行了。咱不動聲色,等著佟先生來贖取就行了。”夏元璋搖著頭說:“不會來了,老龜擺脫金鉤去,搖頭擺尾不再來,他現在還不知躲在哪兒偷著樂呢!就這麼認栽了?我這心裡過不去啊!”夏元璋在院裡踱著步,長吁短嘆,轉悠了半天回到客廳。 巧雲過來送茶說:“先生,你太累了,回屋歇著吧。”夏元璋溫柔地撫摸著巧雲的手說:“巧雲啊,我遇見難事了,腦子有些亂了,讓我一個人好好想想。你先去睡吧。”巧雲邊走邊說:“唉,要是能想個辦法讓那個姓佟的回來贖他的東西就好了。”夏元璋沉思著,驀地,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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