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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闖關東 孙建业 12977 2018-03-19
那文、鮮兒按著老者的指點,在黃昏時分來到柳樹溝關德貞家。這是一個茅草房,家具破舊,屋裡凌亂。關德貞一件長衫皺皺巴巴掩飾不住窮酸相。那文已經哭得像個淚人兒。關德貞嘆氣道:“唉,那文呀,你都看到了,我已經敗家了,鎮裡的老房子不姓關了,我把它賣了,不賣就要餓死了。你舅母也帶著孩子回她娘家了,我現在也是孤家寡人了。你說你舅長這麼大,力氣活沒幹過,就會寫寫詩文遛遛鳥,這幾年就靠著賣東西換點吃的,賣了宅子就什麼也沒有了。你說你阿瑪送你來也沒事先打個招呼,要是打了招呼,死活我也不會讓你來的。這可倒好,你們來了,把盤纏也丟了,回也回不去了,這可怎麼辦?” 那文哭著說:“舅,我家興旺的時候我阿瑪幫著你置了多少家業呀,怎麼家說敗就敗了?”關德貞說:“唉,說起來慚愧,不就是叫口大煙累的嗎?不說這個,還是說說你怎麼辦吧。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也沒說下婆家,我給你打聽個主兒嫁人吧。雖然說咱是高宅大院裡出來的,可現在是民國了,阿哥格格都落爐了,不敢提了,提了都沒人敢要了。為什麼?臭了行啦!都知道咱這樣的人家出來的孩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臭毛病一身一身的。對了,我還忘了問你了,你沒染上那一口?”那文搖搖頭。關德貞說:“這就好,這就好。剛才說什麼來?啊,說你嫁人的事。大清復國你想都不用想了,實際點吧,找個家底兒殷實的人家,別問人家甚麼出身,也別管是滿洲人還是漢人,只要人好就嫁吧。”那文哭著說:“舅,我是高低不肯的。要嫁人我還跑這麼老遠幹什麼?在府裡就嫁了,還用你操心?”關德貞說:“這就叫彼一時,此一時。”

鮮兒說:“那文姐,舅舅家的情況就這樣了,我看舅舅說得也有道理。你說你依靠舅舅是不行了,咱帶的錢也沒了,誰養活咱呀?找個好人家嫁了也好,就別難為舅舅了。”那文哭著說:“妹妹呀,我從天上一下子掉到地上,沒準備呀,姐活不起了!”關德貞說:“看你說的都是些什麼話?還沒個丫頭有見識。你好好想想吧,想好了給我個話兒,我也好給你託人說媒。可有一條,千萬別露出格格的身份。” 那文在哀哀地哭泣。鮮兒說:“姐,你別哭了,哭得我心裡不好受。咱就這命啊,認了吧。你不管怎麼說還是找到舅舅家了,可以清清白白地嫁人。我呢?明明有婆家不能回,有女婿不能去找,我這一輩子可怎麼辦啊!”說著也哭了起來。那文說:“秋鵑,咱倆都不哭了,唱吧,你給我唱個曲兒。”

鮮兒為她唱了一曲自編蹦蹦戲文: 一曲戲文竟然把兩個人都唱哭了。 吃飯的時候,那文瞅著碗裡的粗茶淡飯暗自垂淚。鮮兒勸說道:“那文姐,你好賴吃點兒。你看你瘦的,再不吃飯會靠倒的。”關德貞冷著臉子說:“那文呀,到什麼山唱什麼歌,到什麼地方說什麼話,你現在不是格格,說不好聽的就是個逃難的,還講究什麼?要想講究我比你會講究,講究不得了。我看了,你也就是個小姐身子丫環命罷了。我不是不想養活你,你沒看見?我把房子賣了搬到這兒,賣房的錢也支撐不幾天了,咱吃完了還吃什麼?你說你不想嫁人,不嫁人就得出去要飯,你能要飯?還是我能要飯?都不能。還是嫁人吧。我聽說放牛溝有戶殷實人家,家裡的大兒子歲數和你彷彿,人呢,不錯,你要有意我給你說說。”

那文問:“舅,你說咱大清就一點戲沒有了?”關德貞說:“你還做夢啊?我都不做了。”那文說:“你說那家是漢人?”關德貞說:“是漢人,家裡有七八垧地,六間大瓦房,車馬都有。”那文說:“我要嫁過去秋鵑怎麼辦?能不能帶著她一塊兒嫁到那家?”關德貞說:“我看夠嗆。為什麼說?那家也就是戶殷實人家,莊戶人,不會讓你養丫環的。秋鵑不用你愁,我看了,她到哪兒也能刨口食兒吃,你要是走了,她願意給人家當丫環我就把她薦出去,願意嫁人我就給她尋個主兒,她比你好辦。”鮮兒說:“那文姐,你就嫁你的人,不用管我,我怎麼都能活。”那文哭著說:“要是那麼著我寧肯不嫁人!秋鵑,我不能和你分開!” 正說著話,一個戴大斗笠的人走了進來,大家都一愣。那人慢慢摘下斗笠,原來是王爺的僕人來順。那文一愣說:“來順?你怎麼沒跟王爺走?出了什麼事?”來順哭著說:“格格,王爺和管家在路上被革命黨查明了身份,都給關起來了!……”那文懵了良久,“哇”的一聲撲倒在炕上……

赤日炎炎似火燒。大田裡的莊稼葉子都蔫了。朱家老小和僱工們往地裡挑水澆地。老崔累得不行了,放下擔子歇息。傳文挑著擔子過來了,訓斥道:“老崔,別停下啊,你就是這麼當把頭的?”老崔說:“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我是不行了,肩膀子都破了,腰也直不起來了。”僱工和兄弟們都累倒在地裡。 傳文儼然一副把頭的架勢,用樹棍敲打著大夥說:“歇歇就行了,趕快起來幹活,莊稼等水喝呢。”傳武哼哼著說:“哎呀,腰疼得不行了,簡直就不是自己的了。” 傳文瞪著眼睛說:“小小的孩兒哪來的腰?淨耍熊!”老崔說:“少東家,我在那麼多大戶家里當過把頭,沒你這麼逼命的。”傳文說:“你怎麼不說說誰家也沒有俺們出的工錢多?你再打聽打聽,誰家的伙計吃的比東家好?”老崔說:“你說的是實情,可誰家的活兒也沒有你家的難幹。好了,伙計們,幹活吧,咱得對得起東家給咱的工錢。”大夥哼呀哎呀地起來幹活,一個個嘴裡牢騷不斷。二柱子說:“哎呀,累死了,老天爺真是和咱過不去,怎麼一滴雨也不下?”另一個說:“憑著肩膀挑水澆大田,也就是他們山東人能幹出來。”老崔說:“什麼也別說了,人家東家不也是這麼幹的嗎?幹吧,拿人家的工錢就得乾活,沒的說。”

天上的太陽並沒因為土地的干渴有一丁點的憐憫。驕陽下,莊稼已經穿上了黃褂子。朱開山蹲在自己的地頭上,久久地望著韓老海的田地和那一泡水。韓老海正在給大田裡放水,朝這邊喊道:“老朱大哥,你看這些莊稼,都乾成什麼樣了,該澆水了。”朱開山說:“我還不知道該澆了?光靠肩膀挑不跟趟兒。” 韓老海湊過來說:“是啊,種大田就這一樣不好,得看老天爺的臉色,一不給你下雨就乾瞪眼兒,不比種水田,只要蓄夠了水就什麼也不用怕。你看我這些莊稼,長勢還挺歡,為什麼?就靠這泡子水養著呢。”朱開山說:“說的是什麼?你看你這泡子,地勢高,澆水都不用抽,掘個口子就能放水,還是你有算計。”韓老海說:“七月七了,天再不下雨你的旱地兒就沒大辣氣了。你忙著,我去那邊看看,別跑了水。”說著笑瞇瞇地走了。朱開山站起來,磕磕煙袋鍋子,似乎有了主意。

朱開山回了家告訴文他娘說:“待會兒給我和盆面。”文他娘說:“想吃饃了?”朱開山說:“不蒸饃,今天七月七,你烙些巧果兒。”文他娘說:“烙巧果兒乾什麼?咱家也沒閨女。”朱開山瞪著眼睛說:“你這個人,屋笆開門!有些人情往份兒的不藉著這個機會打點打點?多烙些,我有用項。”說罷向院外走去,“我下地去了,晌午給我準備好了。” 文他娘用模子做巧果兒,玉書拎著禮品來了。文他娘說:“哎呀,玉書來了,你怎麼有工夫了?聽說你在小學堂討了個差事,當先生了?”玉書說:“嗯。”文他娘說:“今天怎麼沒教書?”玉書說:“放伏假了。日子久了沒看見大娘想得慌,來看看你。大娘,你這是做什麼?”文他娘說:“今天不是七月七嘛,做些巧果兒。”玉書說:“哎呀,我頭一回看見做巧果兒。大娘,你教教我。”文他娘說:“行啊,洗洗手上面案吧。”

文他娘手把手教著玉書說:“麵團兒要揪勻了,揉開了,模子裡要撒上布面,面填進模子要壓實了,模子要往麵團上磕。哎,這就好了。”玉書說:“大娘,這也不難呀。”文他娘說:“不難。老娘們儿活,除了養孩子沒什麼難的。其實養得多了也不難。俺帶傳傑的時候,臨產了還下地拔苞米茬子,拔著,拔著,傳傑就跟頭把式地出來了,俺還沒覺景呢!”玉書咯咯笑著說:“怪不得傳傑到現在還不老實,原來胎兒裡就是個調皮蛋兒。”文他娘說:“傳傑不老實?不會吧?在俺面前可聽話呢。”玉書笑道:“他呀,對我可壞了。”文他娘也笑了,說:“俺明白了,男孩子對女孩子沒有不壞的,要是不壞就沒人喜歡了。” 韓老海坐在屋裡吧嗒煙袋鍋子,看見朱開山拎著籃子登門,故意抹搭了眼皮兒。秀儿娘迎出來說:“哎呀,老朱大哥,你可是大忙人兒,怎麼有工夫出來串門了?”朱開山說:“今天不是七月七嘛,大小是個節。平常得了你們不少的幫扶,過意不去,文他娘烙了些巧果兒讓我送來。知道你們這兒沒這習俗,嘗個新鮮吧。”

韓老海說:“我們這兒是沒這個習俗,你們留著自己吃吧。”朱開山說:“七月七是個女兒節,我家一窩小子,從來是不過的,不比你,家裡有個閨女。怎麼的?嫌禮輕了?”秀儿娘對韓老海道:“你這個人,當官還不打送禮的呢,人家大敬意地送來,怎麼好回了呢?”她掀開蓋在籃子上的蓋布,稱讚道,“哎呀,看文他娘手巧的,你看這魚呀、蓮子呀,多好看!聞著噴香。” 韓老海不動聲色地說:“那就收下了。老朱大哥,沒別的事了?沒事我想到地裡看看,怕水放多了衝了田埂。”朱開山說:“你不提放水我還忘了,有件事想商量商量你。”韓老海說:“哦?你還有商量我的事?這可是頭一回。說吧,我聽著。”朱開山說:“是這麼回事,我看今年的旱情是緩不了啦,我那些地再不澆就全瞎了,我想商量商量你,借你泡子點水澆澆地,也不白使你的水,秋後我拿糧食抵,你看行不行?”

韓老海回絕得客氣,道:“哎呀,按說嘛,放點水也沒什麼,水嘛,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是吧?要在往年你都不用商量,自己去掘開口子放就行,今年可不行,你沒看見?天旱,我的莊稼吃水厲害,這泡子水恐怕還不夠用的呢。對不起了,你想別的辦法吧。”朱開山說:“這事兒沒的商量?”韓老海說:“你再想想辦法。你會有辦法的,說起種地誰也比不了你。就說今年開春吧,開了犁,你動員大家種山東的高粱,還有大黃煙,說破了嘴,屯里的人就是不聽,怎麼樣?現在都後悔了吧?你有辦法。” 朱開山說:“有什麼辦法?眼下就抓瞎了!”韓老海說:“不說這些,說說孩子。傳武在我這兒乾得好好的,怎麼就摔耙子不干了呢?是你叫他回去的?”朱開山:“你說他呀?我哪叫他回去了?這孩子,白瞎,幹什麼也沒個長性,在夏掌櫃的那兒不是乾到半道就不干了?沒大辣氣。”韓老海說:“這可是你說的,我看這孩子不錯,挺有人緣的,別人不說,我們家秀兒就和他說得來,兩個小人兒湊一塊嘀嘀咕咕嘰嘰嘎嘎挺有意思的。”

朱開山說:“我們傳武可比不了你家秀兒,秀兒是個知大知小的孩子,傳武呢?驢性子。”韓老海說:“你別說,我就喜歡有脾氣的孩子,那種一錐子扎不出血的孩子,老實有什麼用?我們秀兒也喜歡這樣的孩子。” 兩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對方在說什麼,但誰也不接招儿。里屋,秀兒隔著門聽得一頭霧水。 朱開山說:“哎呀,坐了有時候了,不耽誤你的事了。我該回了。”韓老海說:“這就走?要不就留下吃午飯吧,我燙壺酒,咱老哥兒倆好好嘮扯嘮扯莊稼院裡的事,和你說回話長不少見識呢。”朱開山說:“改日吧,我請你。”韓老海說:“那好,我等著。對了,不能讓你空手回去,我這兒有點東西捎回去給家里人嚐嚐。”說著從桌子下拖出一個袋子,顯然是早有準備。朱開山接過袋子打開一看,愣了,袋子裡是一個豬頭。朱開山說:“你這個人,我給你一顆棗,你還我一筐梨,這不是羞臊我嗎?”韓老海說:“咱哥倆怎麼能這麼說話呢?我有姑娘,你想著七月七給閨女送巧果兒,你有兒子,不得託人說媒?托媒人不得送豬頭?這就叫你想著我,我想著你。”朱開山哈哈大笑道:“好你個韓老海,做事湯水不漏,我算服了你了!” 朱開山回到家裡,坐在那里長籲短嘆。文他娘說:“他爹,這是怎麼了?”朱開山說:“這個韓老海,真是不好說話。”文他娘說:“就是不讓水?說什麼也不行?”朱開山說:“這傢伙,鬼心眼兒就是多,我聽出他的話味兒了,在打咱家老二的主意呢,說了半天,繞來繞去,就是想把秀兒說給傳武。”文他娘說:“俺看秀兒那孩子不錯啊,要不就應了他?”朱開山說:“我也看秀兒不錯,不過他用這個做交換我心裡不舒服。”文他娘說:“咳!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你的心路就是窄巴。你看,說著說著老二回來了,我跟他說說!”說著走到院子裡。 傳武趕著馬車進了院,文他娘給傳武撣著身上的塵土說:“傳武,娘跟你說個事。”傳武說:“娘,什麼事你就說吧。”文他娘說:“娘想給你說門親。”傳武說:“誰家的閨女?”文他娘說:“還能是誰家的?韓老海家的秀兒唄。”傳武說:“娘,你別說了,要是願意我早就答應了。”文他娘說:“你這孩子,秀兒怎麼了?多會甜和人的一個閨女!我看配你富富有餘!人長得拿出手去,活眉大眼兒的,見人不笑不說話,多好啊!”傳武說:“誰看好了誰娶,我是死活不願意。娘,你們別逼我,逼急了眼我就尥蹶子跑山上去!” 文他娘有點惱了,罵道:“你這個不聽話的孩子,盤絲頭,沒有順溜的時候,動不動就拿上山嚇唬俺,打死你這個孽障!”傳武滿院子跑,文他娘滿院子追。傳武逗著娘說:“娘,你打呀!打不著吧?給你根竿子打?”文他娘大聲地喊道:“不好了,娘暈了!他爹,也不管教管教你兒子?”朱開山站在門口,哈哈笑著,突然一口血噴出老遠。娘兒倆驚呼著,把朱開山扶回屋裡。 聽說朱開山病了,韓老海趕過來看望。文他娘扶著朱開山從里屋出來,韓老海忽地站起來說:“哎呀,老朱兄弟,好好的,怎麼說病就病了,特地來看看。沒請先生瞧瞧?”朱開山勉強地笑著說:“我這是陳病,年輕的時候坐下的,躺兩天就好了。”韓老海說:“大意不得,還是找先生看看好。”朱開山說:“老韓兄弟,守著明白人我就不說糊塗話了,我這陳病是怎麼勾起來的想必你心裡清楚,就是一股火。這麼著好不好?莊稼我不能眼瞅著不救,你給我放水,我把侍弄的那垧地的黃煙收了都給你,你看合適不合適?” 韓老海笑著說:“你呀,水泊梁山宋江的弟弟叫宋清吧?他的綽號叫鐵算子吧?你比他厲害,你是鬼算盤。我給你算一筆賬,我把水放給你,旱死我六垧地的莊稼值多少錢?你一垧地的黃煙又值多少錢?我這不是太虧了嗎?”朱開山說:“你的賬不能這麼算,你就是給我放水也不至於絕收啊,也就是歉點收。”韓老海說:“往後天還會旱成什麼樣?你知道還是我知道?我可不敢冒這個險。我是來看你的病的,咱不說這些。”朱開山說:“我是莊戶人,不說這些我就沒話可說了,那就不留你了。文他娘,老韓兄弟帶的禮咱就收下了,不能讓人家空著手回去,給人家打點一下吧。”文他娘說:“早就預備好了。”說著遞了一個包給韓老海。韓老海打開包一看,愣了——包裡是八隻豬蹄子。 老崔和僱工們還在睡大覺。傳文進屋,吆喝著說:“一個個還要不要臉了?都什麼時辰了?還不起來幹活!俺白養活你們啊?”老崔起來了,揉著惺忪的睡眼說:“少東家,大夥累得實在不行了,再這麼幹下去都得累趴下,老東家從來不像你這麼心狠。”一個僱工說:“老東家主事,每到夏忙的時候頓頓飯有肉,天天晚上有酒,白面饅頭管夠造。今年你主了事,天天早晨喝稀的,饅頭改大餅子,肉不見影了,酒就更不用想了,吃的喝的跟不上,身上就沒有勁,還要起大早,沒有你這麼使喚人的!” 老崔說:“少東家,要是不衝著老東家的面子,我早就摔耙子不干了。我跟你實說了吧,現在大夥這個乾法是我安排的,我是把頭,他們聽我的,你要是看著不行,我帶他們走人!”傳文軟了,說:“誰要你們走了?眼下不是抗旱嗎?過了這一段,不會讓你們再這麼累。”老崔說:“你成天抗旱抗旱,旱不是這麼個抗法。你聽誰說的靠肩膀挑水澆大田?澆得過來嗎?我跟你說,澆也沒有用,得灌!今天你要是還安排挑水澆大田,我們不干了,愛找誰找誰!”傳文妥協了:“好吧,今天不澆地了,耪耪地保保墒吧。” 朱開山的病老不見輕,躺在炕上直哼哼。傳文和傳武走進屋。傳文問:“爹,你好點了?”朱開山說:“什麼事你就說吧。”傳文說:“爹,地裡旱得不行了,澆水也澆不過來,再說伙計們也不干了。”朱開山說:“唉,靠挑水澆大田是不行了,停就停了吧。”傳武說:“那怎麼辦?”朱開山說:“怎麼辦?要么天下雨,人說了不算,要么放水灌田,人說了算。”他瞅了一眼傳武說,“可這個人就是不說,我是沒有辦法了,聽天由命吧。” 傳文說:“伙計們對吃的也有些意見,老崔吵吵著要帶著伙計們走。”朱開山說:“該怎麼辦你看著辦吧,我不是放手了嗎?” 秀兒低著頭進了屋門。傳武冷冷地說:“秀兒,你來幹什麼?看我們家的笑話?”秀兒說:“聽說大叔病了,我來看看不行嗎?”傳武說:“我們家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走吧!”朱開山發火道:“傳武,你這少教的東西,給我滾開!”傳武和哥哥出了屋。 秀兒說:“大叔,你病好了點?”朱開山說:“秀兒,我沒事兒,叫你掛在心上了。”秀兒說:“大叔,我知道你為什麼病了,都怨我爹。”朱開山說:“秀兒,可不敢這麼說,我這是陳病,不怨你爹。他不放水也是公理公道,我們大人的事不用你們小孩子摻和。”秀兒流淚了,說:“大叔,我看著你病了心裡怪酸的。你不用上火,回去我跟爹說說,求他放水,他不該眼看著你家的莊稼絕了收。” 韓老海正在家裡喝酒。秀兒推門而入,說:“爹,我才從老朱叔家回來,他病得厲害,你幫幫他吧!”韓老海說:“孩子,我幫不了他,咱家的地也需要水,我不能割下自己的肉貼在他的身上,他應當自己想辦法。”秀兒說:“可是他為了水已經病了,病得還不輕,只有你能救他。”韓老海說:“不,不是我不想救他,是他不讓我救!”秀兒說:“爹,你這話是怎麼說的?”韓老海說:“孩子,我這都是為了你,我就你這麼一個寶貝閨女,我做的什麼事都是為了你。我給他指了一條明路可他不走,那我也沒辦法了。”秀兒說:“爹,你給他指了什麼路他不走?” 韓老海說:“我的意思很明白,讓傳武娶你,可他就是不吐口。”秀兒說:“爹,這怨不得他,是傳武對我不好,他爹娘是挺喜歡我的,傳武不答應。”韓老海說:“糊塗!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爹娘做主,怎麼說的來?對,叫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願不願意沒有用,他這是和我較勁。你放心,我不會輸給他的。”秀兒瞪了爹一眼,生氣地抽身走了。秀儿娘有些擔心地說:“他爹,你這辦法行嗎?”韓老海非常自信:“準成!等著看吧。” 傳武扛著鐵鍁在田裡徘徊,看著韓家的水泡子發楞。秀兒也扛著把鐵鍁急匆匆走來,說:“傳武哥。”傳武說:“你來幹什麼?”秀兒說:“這是我家的地,我愛來就來,你可管不著。”傳武說:“我是管不著。這下你爹可高興了,你也高興了是不?”秀兒說:“傳武哥,你怎麼能這麼看我呢?大叔病了我心裡難受得什麼似的,不信就扒開我的心看看。”傳武說:“不稀罕看。”秀兒說:“傳武哥,人家勸爹給你家放水了,挨了爹一頓罵,不信你問問我娘。”傳武說:“你替我們家說情?打死我也不信。”秀兒說:“信不信由你。你今天要是答應我一件事,我給你放水!”傳武說:“啊?你放水?你說,什麼事?”秀兒說:“我,我,說不出口。”傳武說:“有什麼說不出口的?”秀兒說:“那我說了你別生氣。”傳武說:“你說吧。”秀兒說:“你抱著我親一口!”傳武說:“啊?你瘋了!” 驀地,秀兒扔了鐵鍁,瘋了似的撲向傳武,緊緊地抱著他,嘴裡喃喃道:“傳武哥,你想死了我了,為了你我什麼也不顧了,你就娶了我吧!”傳武被秀兒的動作嚇呆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秀兒趁勢在傳武的臉上親了一口,然後一把奪下傳武手中的鐵鍁,使勁地挖著,掘開自家水泡子的邊堤堰。傳武更沒有想到秀兒會這樣做,呆呆地看著泡子裡的水嘩嘩地流到朱家的大田裡…… 朱開山家上屋內,文他娘正在給朱開山餵藥。傳文慌慌張張地跑進院內,來到上屋說:“爹,娘,可不好了,不知道誰放了老韓家的水澆了咱家的田,老韓大叔在屯子罵大街呢,說要報官,讓咱家包賠損失,還要蹲笆籬子!”朱開山忽地坐起來說:“誰?誰幹的?把人都給我叫回來,我要查個水落石出!” 朱家人和僱工們都站在院子裡。朱開山坐在椅子上,鐵著臉說:“說,誰幹的?今天不查出來我就餓你們的飯!”老崔說:“老東家,我們這些扛活的你就別問了,放水澆你家的田?我們犯不上,還是問問自己家的人吧。”朱開山說:“文他娘一直守著我沒出門,就不用問了,傳傑在鎮上也不用問了,傳文,是你幹的?” 傳文說:“爹,你就是藉給俺一百個膽儿俺也不敢啊!”朱開山說:“傳武,那就是你幹的?”傳武說:“爹,我敢對天起誓,不是我幹的。”朱開山說:“這就奇了怪了,難道是鬼幹的?今天早上誰到泡子那兒轉悠了?”老崔說:“我們起得晚,到了地裡看見老韓罵街呢,不知道。哎,今天少東家和傳武起得早,問他們。” 傳文說:“我在地西頭,就看見傳武往泡子那邊去了。哎,老遠地還看見老韓叔家的秀兒也往那邊走了。”朱開山說:“傳武,你說,你到泡子那邊幹什麼了?”傳武一看扯出了秀兒,只好硬著頭皮承認說:“爹,就別問了,是我幹的,要蹲笆籬子我去,不關別人的事!”朱開山咆哮道:“我就知道別人沒這個膽儿!老大,還有老崔,你們給我把這個混賬東西捆了,我要到老韓家登門請罪!”大夥都來求情。 老崔說:“老東家,傳武還年輕,你就饒了他這一回吧。”傳文說:“爹,傳武不懂事,都怨我沒管好弟弟,要捆就捆了我吧!”文他娘說:“他爹,不能啊,這讓孩子以後還怎麼做人哪!”朱開山朝文他娘瞪著眼睛說:“他這兩年一回回地給我惹的事還少嗎?他不是能充好漢嗎?好漢做事好漢當。少廢話!給我綁了!”大夥無奈,把傳武捆了。朱開山說:“文他娘,你給我準備好了厚禮,咱這就走!”大夥推著傳武走出院子。 朱開山騎在馬上,牽著傳武上了街。村民們都來看熱鬧。朱開山慷慨陳詞道:“諸位鄉親,各位高鄰,養不教,父之過,大家都知道了,我們家傳武私自放了韓老海家的水,是我朱開山教子不嚴,我愧對鄉親們。今天我把逆子捆了,送到韓家請罪發落,該打就打,該罰就罰,該送官就送官,我朱開山絕不袒護!大夥看著,從今天開始,我朱開山家的人凡是做了對不起鄉親們的事,你們就告訴我,我家法伺候!” 一村民勸道:“老朱大哥,鄉里鄉親的,不就是放了點水嗎?何至於此?你們山東人做事也太認真了!”朱開山老淚縱橫道:“老鄉台,我們山東人跨江過海來到貴地,承蒙大家不把我們當外人看待,我朱開山已經是感激涕零了,理應報答大家,可逆子做出這樣的事讓我抬不起頭來,也讓我以後沒法做人了,我對不起大家,給大家謝罪了!”大夥議論紛紛: “唉,山東人規矩就是大。” “不光規矩大,仁義。” “要不說這些年山東這麼多人闖關東,大多數都立住腳了呢,山東人就是值得交。” “其實呀,論起來咱們屯子的人,不少老輩都是山東人呢!” 秀兒咕咚咕咚跑進屋,喘著說:“爹呀,可不好了,老朱叔捆著傳武上咱家來了,說是要請罪呢,你看怎麼辦啊!”韓老海忽地站起來說:“怎麼?朱開山把傳武捆了?這個老山東棒子,給我來絕的,倒叫我不好辦了。”秀兒手指院內說:“爹,人家來了!”韓老海望著院內,無奈地走出屋子。 朱開山牽著捆綁成粽子似的傳武進了院,一抱拳說:“老韓兄弟,我朱開山教子不嚴,放了你家的水,我知罪,特地帶著逆子來給你請罪,你看著發落吧。傳武,給老韓叔跪下!”傳武梗梗著脖子說:“我上跪天地,下跪爹娘,除了這誰也不跪!”朱開山大怒道:“我叫你嘴硬,給我跪下!”一腳把傳武踹跪下。傳武卻掙扎著又站起來。韓老海忙過來勸阻說:“老朱大哥,你這是何苦?有話慢慢講。傳武,我問你,水是你放的?”傳武說:“是我放的。好漢做事好漢當,你把我送官吧。” 韓老海說:“傳武,你言重了,我那是氣話,何必當真?”朱開山說:“老韓兄弟,你不當真我可要當真,我們山東人處世做人最講究誠信二字,他今天做出這樣的事和偷和搶沒什麼兩樣,該送官就送官,該怎麼處罰,官家自有規程。”韓老海說:“老朱大哥,按理說傳武做的這件事就是送官也不為過。可咱們畢竟是鄉里鄉親,為了這點事你讓我把他送官,這不是讓我背了個不厚道的罵名嗎?我可不上你的當。秀兒,把你傳武哥的繩子解了。”秀兒過來解繩子,一邊解一邊哭道:“傳武哥,都是我害了你,我……”傳武瞪眼說:“不關你的事!”朱開山說:“還不謝謝你韓叔!”傳武不情願地說:“謝謝韓叔。” 韓老海說:“不用謝了。老朱大哥,其實都是自家人,何必搞得這麼緊張呢?”朱開山說:“你這話怎麼講?我沒聽明白。”韓老海說:“沒聽明白?慢慢悟吧。”朱開山說:“傳武,你韓叔今天網開一面,這是你的造化,他放過你,我可不能就這麼放過了,不給你點教訓你不會長記性,今天我要當眾教子,給你使點家法!”說罷,一個大耳光向傳武面門扇去。傳武毫無防備,應聲倒地,口鼻冒血。 朱開山還要再打。秀兒心疼得不行,撲向傳武,哭著說:“老朱叔,你冤枉了傳武哥,水是我放的,你要打就打我吧!”大夥都愣住了。韓老海驚詫地說:“秀兒你……”傳武趕忙摀住秀兒的嘴,說:“秀兒,你別胡說!爹,你打我吧,打得好,打死我才痛快!” 韓老海在屋裡踱著步,一拍腦殼說:“咳!這個朱開山,我今天是中了他的苦肉計了!”秀儿娘說:“中了苦肉計?這話是怎麼說的?”韓老海說:“你想啊,我放出風去了,要報官,也沒當真,就是要逼著他答應傳武和秀兒的親事,他來了這麼一出,對傳武要打要殺的,給我來了個措手不及,我就稀里糊塗地放了他一馬,我這不是白忙活了嗎?還讓他賺了個當堂教子的好名聲。中計了,我中計了!” 秀儿娘恍然大悟道:“我的天哪,這個朱開山可真是不簡單,看起來忠厚仁義,一肚子的計謀!”韓老海說:“我告訴你,朱開山不是一般的人物,當年鬧義和團的時候開過香堂,進京殺過洋毛子,老金溝淘金,九死一生帶著金疙瘩回來的。咱秀兒戀著傳武我為什麼沒攔擋?我是看好了這孩子有朱開山身上的一股英雄氣。咱家人丁不興旺,就秀兒這麼個閨女,咱閨女要是跟了傳武,就等於給老韓家立了一根頂門柱!這個親我一定要和他做。” 秀儿娘說:“你怎麼做?”韓老海說:“他給我唱了出苦肉計,我還給他唱出龍鳳呈祥!”秀儿娘說:“剛才傳武挨他爹打的時候,咱秀兒是怎麼說的?我看放水的這件事有蹊蹺。”韓老海說:“這裡邊蹊蹺大了!秀兒是鐵了心要跟傳武,她什麼事做不出來?我又為什麼看重傳武?這孩子,義氣!” 朱家堂屋文他娘抹著眼淚說:“他爹,你心怎麼這麼狠?你看把孩子打的,鼻口出血。”朱開山說:“沒事兒,他也就是受了點皮肉之傷,我還沒有數?這孩子也該調理了,太意氣用事。”文他娘說:“還不是像你?”朱開山說:“比我差老了,有勇無謀。嗯?今天我教訓傳武,秀兒脫口說了句水是她放的,難道真是她放的?”文他娘說:“也說不定,秀兒戀著傳武,看咱家急著用水,為了討傳武的好把自己家的水放了,秀兒能做出這樣的事。”朱開山笑了,說:“就像你當年把你爹的金瘡藥秘方偷給我?要真是那樣,傳武為什麼大包大攬說是他自己放的呢?他不是不喜歡秀兒嗎?這件事蹊蹺。” 兩人正說著,韓老海提著禮品來了,說:“老朱大哥,你們走後我越尋思心裡越不得勁兒,你說你在我家裡把傳武打成那樣,你是打他還是打我?”朱開山說:“你多心了,教育孩子隨時隨地,有句話,當面教子,背後勸妻,為的就是讓他長記性。”韓老海說:“不管怎麼說是在我家裡打的,我來看看他。”文他娘說:“不用看了,在廂屋睡了。大兄弟你坐,我去給你沏壺好茶。” 朱開山說:“不管怎麼說,那件事實在是對不住你。”韓老海說:“沒事,好在發現得早,沒跑多少水。不提這些了,都過去了。我說,咱們屯子山東人來了好幾戶,我最敬佩你們家,你說你們這些年在咱屯,那是勤儉持家誠實守信,我早有和你們結好的意思。你說要是咱們兩家能結好,在這塊地方誰還敢欺負?我說,你們山東人在這塊地方落地紮根,沒有我們當地人幫襯,我看也是獨木難成林,風大必低頭。”朱開山說:“這也正是我的意思。” 韓老海說:“要結好怎麼結?最好就是軋兒女親家。你沒看?劉玄德是怎麼起的家?還不是東吳招親?我也不和你拐彎抹角了,我們秀兒是看中傳武了,不但看中了,還放出話來了,非傳武不嫁,已經著魔了,我跟著她丟老人了!其實我也中意傳武,要是咱兩家能結成親家,那就是一家人了,還分什麼彼此?我願意放水救你的急,就是損失幾千斤糧食我也在所不惜!老朱兄弟,我這是老著臉皮說這些話,可都是掏心窩子的話。” 朱開山又來了倔勁,說:“老韓兄弟,承蒙你看得起我,可兒女的親事不能拿這說事,你這不是逼我上架嗎?我要是應承了,傳出去我這是拿兒子換水,好說不好聽啊!”文他娘急忙打圓場說:“大兄弟這也是美意,這事容我們商量一下。”韓老海笑著說:“不急不急,你們慢慢商量,我回去等信兒。”說完走了。 朱開山說:“文他娘,你對今天韓老海說的那件事怎麼看?”文他娘說:“依我看,韓老海話說得有點兒不地道,可看來還是誠心實意的。再說了,秀兒這孩子我委實看好了,你呢?”朱開山說:“我也看好了。這丫頭直乎心眼兒,對咱傳武像是一盆火,什麼涼水也澆不滅,傳武要是能娶了她也是福分。這門親事要是真的成了,藉水澆地也是應當應分。”文他娘嘆息說:“可就是傳武對她不熱盆兒。” 朱開山說:“什麼事不能都由著孩子的意兒,我看咱們就定下這門親事。你去把傳武叫來,咱們把成破利害跟他說清楚。”文他娘答應著,把腫著半邊臉的傳武領進屋。文他娘說:“傳武啊,秀兒她爹今天到底親口來提親了,俺和你爹商量了,打算應下這門親事。” 傳武有些氣急敗壞,說:“我說了多少回了?秀兒我不要,你們不能逼我,逼急眼了我還是要跑。”朱開山大怒道:“還反了你了!兒子娶親是老子說了算還是兒子說了算?娶媳婦是做什麼?是過日子!秀兒是正經人家的閨女,哪一點不好?人家對你誠心實意,拿著你當寶兒,你拿著香餑餑當臭狗屎。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傳武拎腚走了,說:“要娶你們娶,她給我當媳婦肯定不行!” 這回他也不顧爹的臉色了,到了院里馬厩前,牽著馬就要跑。傳文死死地拉著韁繩說:“傳武,你又要犯渾!”朱開山喝道:“傳文,你不用攔他,讓他跑!”傳文說:“傳武,你怎麼這麼不懂事!這門親事多好啊,咱家現在的日子多難啊,要是今年糧食絕收了日子還怎麼過?你不替爹娘想想?爹娘拉扯你這麼大容易嗎?”傳武說:“你看好了?你怎麼不娶了她?你不是也沒媳婦嗎?”傳文說:“你,你這混賬東西,滿口噴糞,我打你這個不著調的東西!”傳武說:“大哥,你打吧,我不還手,打死我也不娶。”傳文哭了,說:“傳武,你不能光為自己想啊,還要顧顧這個家啊,咱爹闖的這份家業是拿命換的呀,你不能不長良心!” 正勸著,傳杰和玉書來了。傳傑說:“大哥,你別逼二哥了,他不願意你逼也沒有用,你不能什麼事都維護爹娘的意思,都什麼年月了?包辦婚姻不時興了!”玉書揮舞著手裡的報紙,小嘴兒巴巴地說:“大哥,按理說你們家的事我不該插嘴,可路不平有人踩,老人糊塗咱不能跟著糊塗。有了初一就有十五,老人能給傳武包辦就能給你包辦,到時候為了家裡的利益,老人給你娶個大財主家的傻閨女,你也能答應?”傳文說:“可,可秀兒不傻。”玉書說:“傳武說得對,那你娶呀!”傳文說:“可秀兒喜歡的是傳武!”玉書說:“啊,秀兒喜歡傳武就得嫁給他?那你喜歡秀兒就娶她唄,道理不是一樣的嗎?” 文他娘對朱開山說:“壞了,玉書這閨女還沒過門兒呢,小嘴就這麼厲害,將來可有好戲看了。”朱開山不以為然道:“嘁,一窩吵吵鳥,沒吵吵出什麼道理。看著鬧吧,鬧到天亮也沒用,我就不信小胳膊能擰過大腿。”說罷背著手回屋去了。文他娘說:“玉書、三兒,這麼晚了來家裡,有事?”玉書故作神秘道:“大娘,大事!天大的事兒,咱屋裡說吧。”旁邊的傳傑含笑無語。 玉書進了屋說:“我爸讓我來給二老過個話,鎮上有個叫關德貞的,是個滿洲人,有個外甥女撲他來了,到了該出嫁的年齡,據說人長得不錯,知書達理。這個老關不知怎麼知道咱家了,聽說大哥還沒娶親,有意要說給大哥做媳婦,託我爸說媒。我爸要我來問問你們有沒有意,要是有意就讓我來給串通串通,相相親。我可有言在先,這可不是包辦,雙方要是有意就見見面,沒有意就拉倒。大娘,這算不算是天大的事?” 文他娘笑笑說:“你這個孩子,老是一驚一乍——是個滿洲人?我心裡不太熨帖。”朱開山說:“滿洲人怎麼了?滿洲人也是人。”文他娘說:“我是怕人家過日子道兒和咱不一樣,湊一塊成天唧唧咕咕的。”朱開山說:“成不成咱先別說,要是成了,就按咱的過日子道兒走,沒的說。” 傳傑說:“那當然,她要是願意找咱漢人,就說明人家能適應咱的生活習慣。其實滿漢通婚現在挺多的,聽說王爺府的格格有的是嫁給漢人的呢。”文他娘說:“玉書,這個閨女不是格格?”玉書樂了,說:“要是格格更好,那傳文哥就成了駙馬爺了。那您二老不就成了皇親國戚了嗎?”旁邊的傳傑故作嚴肅:“你正經點兒,說正事呢!爹,您說該怎麼辦?” 朱開山說:“玉書,回去跟你爹回個話,我現在叫莊稼院的這些事纏得不輕,你也看見了,傳武還在和我叫著勁,過了這陣子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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