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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0047

狂風沙 司马中原 1857 2018-03-19
老頭兒搖搖頭:“您可是領腿子的關八爺?--陸小菩薩常常提起您;老六合幫,早年常打這兒過,咱們算來不外,我才說這話;今夜你們過鄔家渡,千萬得要小心,……鄔家瓦房那一帶枯樹林,說不定嘯聚有大股的土匪,……你問我怎麼知道?……村後澤邊盡是人和馬的腳印兒,我估量他們是夜里拉過去的。” 關八爺點點頭。 “大股土匪拉到野澤來,我弄不清楚是什麼意思?”老頭兒叭著煙說:“這兒沒大戶,值不得他們卷的;再朝南去,就是民軍地面了,他們也甭想拉過去。……除非是在北地惹了是非,拉過來喘口氣,再不然,就是為閘住過境的鹽車隊……” “您可說對了!”向老三說:“四判官那伙土匪,就是要找塊咽喉地,把六合幫一口吞掉。他們夜卷萬家樓,咱們拔刀相助,使他們一塊到嘴的肥肉沒吃得成,前天在壩上,小菩薩找過八爺,業已明告過了。”

“既然如此,八爺您又何必呢?”一個中年的莊戶說:“這邊風聲一緊,連陸小菩薩都覺得蹲不住,拔腿走了,諸位犯不著為一車鹽去豁命呀?!……能賣給槽子,利薄些不要緊,我說,在這兒胡亂用過晌午飯,還是掉頭朝北推還安穩些,最好不要再把買賣送過大湖了!” “八爺,您可別聽他的,讓咱們走回頭路!”大狗熊插嘴說:“死活咱們跟您走,在鹽市上就講定了的!咱們可不能讓您單人獨馬去大湖澤。” 晌午心,天忽然轉暖,地面上有化雪的濕痕了。 莊戶們分別湊合些粗茶飯來,六合幫那伙弟兄就歪坐在車把上用飯;關八爺一手撫在馬鞍上,望著他們,忽然覺得心裡湧上一股兒悲涼……天南地北一捆兒人,就像老纏不分的藤莽,當大火燒來,想扯也是扯不開的了!早年領緝私隊時,也曾亟力想把那伙弟兄從悲慘的夢境裡引領出來,黑松林釋脫彭老漢後把他們遣散了,這些年來,誰知他們各別的遭逢究竟怎樣? !萬家樓惹了朱四判官,原是自己跟向老三的事,與其他弟兄無干,但照目前光景看來,全幫弟兄都跟著趟進了渾水,洗也洗不清啦!如今明知前路上危機四伏,卻不能逼著他們回頭;有些事情臨到頭上,愈想躲避愈躲避不得,即使逼他們回頭,焉知朱四判官不在別處動手?一捆兒人像是一把筷子,與其分散了讓四判官各個去收拾,還不如合起來當棍打!刀尖槍口最無情,對起火來,傷亡總是難免,這些弟兄們誰能逃得過,那就得看老天保祐了。

冬天裡少見的紅霞把枯樹林燒得亮亮的。 黃昏時分,六合幫的鹽車隊靠近了鄔家渡口…… 依照地勢來看,鄔家渡是西道兒上最險的一段地方,一條急流滾滾的大叉河擋住前面,渡口以西是一座寬長里許的水泊,渡口東面是密密的枯樹林,生長在平地中凸起的沙塹上,枯樹林裡,就是遠近知名的鄔家瓦房--一座湮荒多年無人居住的廢第,久已被人在野談中相傳,說是一座鬼屋。一條窄道從北邊伸來,一面沿著枯蘆蔓生的水泊,一面壁立著一丈七八尺高的塹崖,崖上的枯林枝柯交錯,密得怕人;一些落了葉的林木,枝幹仍是棕黑色的,另一些經過雷火劫的死樹夾立其間,像一些慘白鬼魅,陽光射落在沒了皮的樹幹上,顯得異常觸目。這條路不像鹽河大渡口北面的鄭家大窪一樣,經過多次慘烈的拚鬥,這條路只是荒涼到令人恐怖的程度。

鹽車一路推過來時,一向愛聊聒的石二矮子反而悶聲不響的沒開什麼腔,旁人問他,他才說出陸家溝那個村子太貧苦,中晌那頓飯他吃的是稀的。 “嗨,還有那份精神鬼扯蛋嗎?”他說:“玉蜀黍稀飯撈不著兩個疙瘩,我它媽一口氣喝了八紅窯碗,肚皮喝得脹脹的,心裡可是又潮又餓;稀飯不搪飢,在肚裡光晃蕩,三晃幾不晃變水走了,還是個空肚皮!” 有些人談論著昨夜小野舖的那場混亂的黑火,耽心前面會有更大的廝殺。而向老三卻安慰大夥兒說:“你們有啥好耽心的?八爺在前頭踹道兒,有事咱們就拔槍不就是了!” “我說,向老三,”大狗熊說:“你是久走這條路的,你可去過鄔家瓦房?聽過那許多鬼故事?想那鄔家既能在這兒造起一座偌大的宅院,不用說,該是個一等的財主了,他那些子孫為何不能在這兒守著祖宗的產業呢?”

“鄔家這本賬,連我也弄不清!”向老三說:“等會兒,你要遇上渡口擺渡的孫二拐腿,你就會弄得清了。孫二拐腿原是鄔家的老長工,鄔家瓦房出的事,唯有他知道得最多……當年老六合幫走這條路時,咱們的腿子倒是在鄔家瓦房裡靠過,--那時瓦房裡早也就沒有人了,只有孫二拐子在那兒替鄔家看守房子,不過他也沒住在瓦房裡,而是靠近河埃,自己搭蓋的一間小屋。” 雷一炮皺著濃眉瞧瞧欲暮的天色,又望望走在前面的關八爺策馬的背影,扭頭朝向老三說:“趁這陣子沒什麼動靜,你不妨就你所知,把鄔家瓦房的事兒聊給他們聽聽,免得他們窮耽心,有動靜,我瞧著了自會打關照的!你讓他們熟悉這塊地方也是好的。” 向老三點點頭,真的聊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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