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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喜獲升遷

白門柳2·秋露危城 刘斯奋 6258 2018-03-19
七月中旬,錢謙益終於決定離家啟程,到南京去走馬上任。本來,關於他的任命,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下達到常熟,錢謙益也很想盡快赴任。誰知十分不巧,就在這時候,柳如是卻病倒了。請大夫診過脈,說她是勞碌過度,導致兩年前的委厥寒熱之症復發,必須臥床靜養,切忌車船顛簸。按說,錢謙益也未嘗不可以自己先行一步,待柳如是痊癒康復之後,再把她接往南京不遲。就連柳如是在病榻上,也這樣勸他。然而,錢謙益這一次搭通了李沾這條線,同柳如是通過惠香從旁說項,有很大的關係。為著酬報愛妾的功勞,他毅然決定:寧可推遲行期,也要留下來親自照料柳如是;什麼時候她病好了,兩人就什麼時候一起動身。結果,事情便這樣拖了下來。 說起錢謙益這一次復出,簡直是絕處逢生。本來,憑著他在擁立新君期間的所作所為,到了福王正式登基,他的一切幻想,便宣告徹底破滅,不僅复官起用絕對無望,鬧不好,還可能有性命之憂。結果,是柳如是鼓勵他振作起來,並且給他接上了李沾這條線。經過一番緊張而又秘密的活動——自然少不了大宗銀子的開銷,到頭來,他不僅實現了多年以來重立朝班的夢想,而且還升了官,由禮部侍郎一躍而成為南京禮部尚書兼翰林院侍讀學士,協理詹事府,位居正二品。錢謙益心中的這一份狂喜和感激,確實不是語言所能形容的。近一個月來,他一方面抖擻精神,應酬川流不息的賀客,一方面延請名醫,替柳如是治病,關懷體貼,無微不至。經過一個月的精心調養,如今,柳如是的病體已經基本康復。一切要帶往南京應用的行李物品,也備辦打點停當。錢謙益問過卦、扶過乩,最後擇定七月十五作為正式啟程的吉日。

這樣一個重要消息,在常熟城裡自然是藏不住的。何況錢謙益也並不打算隱藏。所以,到了啟程之日,在離半野堂不遠的內河碼頭上,從卯時開始,就陸續聚起了一大群本地的賢達名流。其中大多數是與錢謙益素來交好的親友,但也有不少泛泛之交。甚至連一些彼此存有宿怨、久已斷絕來往的人也不甘落後。大抵他們認為,既然早在一個月前,他們已經上半野堂去,向主人恭敬而鄭重地表示過祝賀,那麼今天前來送行,也就理所當然地成了他們有權分享的一份榮耀。不過,在眼前這群身穿拜客的大禮服、手搖各式折扇的守候者當中,最受注目的卻要數顧苓和孫永祚兩位秀才,因為他們作為錢謙益的學生兼親信,這一次也將跟隨老師上南京去。憑著這種令人羨慕的“寵遇”,他們自然而然成了人們包圍的對象。

“雲美兄、子長兄,二位兄台今番得以追隨牧老進京,真乃可喜可賀呀!” “自從得知牧老欽點了大宗伯,弟便猜想,牧老不帶門人進京則已,若然要帶,雲美、子長二兄必是首選,如今果不其然!” “那還用說!有道是,知弟子者莫如師。何況顧、孫二位兄台的品格才具,在本邑早已有口皆碑,牧老又豈有不察之理!” “哎,以牧老的雄才峻望,今番得蒙聖上寵召,只怕不出數月,便會大拜。到時二位兄台,就是半個閣老了!” 人們一窩蜂地奉承著、打趣著,顧苓和孫永祚則興奮地紅著臉,不停地拱著手作揖,一再表示慚愧和不敢當。由於孫永祚拙於辭令,顧苓便照例成了應付場面的主角。 “不瞞列位說,”他稍稍提高了嗓門,為的是使周圍靜下來,“以弟等之駑鈍下材,實不足以供家師驅策。此番追陪進京,無非聊充數目而已!倒是今上對家師的起復,眷注甚殷。一月之內,竟是兩番下旨促行,是以家師勢難推辭,只得匆匆就道了!”

“哦,怪不得前番之詔,是六月中就到了的。弟正猜測,何以遲遲不見牧老赴任?原來意欲推辭不就。若非今日聞教,弟又焉得其實!”一位青年士子不勝驚異地說。 “那是當然!”另一個中年紳士顯出頗為知情的樣子,“牧老生平最是淡泊,況且優游林下多年,一片胸襟,早已如閒雲野鶴,曠潔孤高,豈有復蹈塵網之理?此番若非迫於欽命,只怕這琴川風月,雖萬戶侯牧老亦不相易呢!” 顧苓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正是如此!便是小弟,其時也深以為憂,日夕趨庭奉懇,祈請家師以天下蒼生為念,憫社稷之殄悴,憤逆賊之披猖,暫且入贊中樞,為國宣勞,直待中興告成、乾坤事了,再作五湖之泛不遲。雖則如此,家師畢竟又躊躇了許多日,方始有回心之意!”

“啊,如此說來,今日此行真是難為牧老了!”許多人異口同聲地表示驚嘆。接下來,為了對這種高尚的志趣表示欽佩和崇敬,大家便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讚美起錢謙益的“風骨”和“襟抱”來。 正當送行的賓客在碼頭上齊集等待的時候,錢謙益在半野堂內的絳雲樓裡,也已經穿戴停當,準備出門。只是由於柳如是領著幾個貼身的丫環、媽媽,還在樓上的寢室裡不知忙些什麼,遲遲不見下來,他才仍舊坐在堂屋裡耐心等候。 今天,錢謙益的心情,不用說比誰都更加快活興奮。因為盼望已久的啟程日子,終於來到了。近一個月來,雖然他表面上從容不迫,心裡畢竟還是有點著急的。偏偏直到昨天,還下了一夜的雨,使錢謙益暗暗擔心,今天碼頭上的餞別儀式,可能會減色不少。不過早上起來,卻已是大放晴天,而且由於夜雨驅散了連日的積暑,空氣也變得格外清新宜人。這種好兆頭,使錢謙益覺著自己今番的複出,連老天爺也格外照顧幫忙。他的心情,便不由得愈加開朗愉快。眼下,一切都已經備辦完畢,只等柳如是下樓出門。錢謙益坐在椅子上,有點無事可做,於是低下戴著嶄新烏紗帽的腦袋,再一次欣賞起身上那一襲二品官服來。這是一件用紵絲精心縫製的漂亮官服。映照著從門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官服的緋紅顏色顯得分外鮮豔耀眼,就連料子上那精美的靈芝盤花暗紋,也清晰可辨。不過,最令錢謙益感到得意的,還是綴在前胸位置上那一方“補子”,如今上面用彩色絲線繡著一道翻騰的波浪和幾朵冉冉的浮雲,而在聳出於波浪的山石之上,則踞立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錦雞。這是二品官階的標誌,權力和地位的象徵。在錢謙益的眼中,這方圖案顯得如此華美珍貴,以至他不由得伸出手去,輕輕地撫摸著。的確,僅僅一個月前,它還是那樣遙遠、隔膜,可是此刻,竟然已經實實在在地緊貼在自己的胸前。這做夢也沒有想到的變化,怎能不讓錢謙益為之心頭髮顫、驚喜交集?而當想到為了這一天,十五年來自己花費了多少金錢、心思和精力,又遭受過多少挫折、屈辱和痛苦,這種驚喜就更化為無限的感慨:“啊,我再也不能失去它了!不管怎麼說,我決不能再失去它了!”他又悲又喜,臉上露出堅決的神情,隨即站起身,開始大步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直到這種激動凝結成為一個堅定的信念,並被安置到了心底一個牢靠的位置上,他才漸漸平復下來。

現在,四下里十分安靜,就連樓上寢室裡的那群女人,也變得悄沒聲息。只有外面庭院的高樹上,似乎偶爾掉下一片落葉,在石階上發出鏗然的輕響。 “哎,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她們還不下來?”錢謙益疑惑地想,不由得心急起來,轉過身,打算到樓上去瞧個究竟。就在這時,門外的台階響起了橐橐的腳步聲,接著簾子一掀,現出了少爺錢孫愛那張血氣不足的臉。錢謙益不知道兒子闖進來有什麼事,倒怔了一下,但只好放棄原來的打算,重新轉過身來。 錢孫愛沒有立即進屋,他似乎被父親眼下這全新的儀表穿戴弄迷糊了,只顧眨巴著一雙小圓眼珠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瘦削的臉上現出既驚喜又敬畏的神情。直到錢謙益咳嗽著發出詢問,他才如夢初醒地“哦”了一聲,跨進門檻,快步趨前行下禮去。

“父親安好……” “嗯,有事麼?”錢謙益問,習慣地皺起眉毛。 “不知父親可已準備停當?若有須孩兒去辦的事,尚祈吩咐。”錢孫愛仍舊弓著腰,恭敬地說。 錢謙益望了兒子一眼,感到有點意外:這個一向孱弱嬌慣、渾不更事的少爺,什麼時候學會了自己跑來討事幹?他先坐回椅子上,又指一指旁邊的一張坐墩,示意兒子坐下,這才搖搖頭,說:“沒有什麼了,該辦的都辦妥了。” “那麼,”兒子一邊坐下,一邊又急急地說,“父親這次進京赴任,想必須得好些日子才能回來,不知對孩兒尚有何訓誨?” 錢謙益心中又是一動,“今兒個是怎麼了?聽他說話,還真像是轉了性兒似的!”他奇怪地想,“莫非我這兒子真個長大了,變得懂事起來了?”心中這麼疑惑著,他不由得抬起眼睛,仔細打量一下兒子。不錯,此刻兒子的神態顯得那樣的專注、認真,與過去相比,分明少了幾分稚弱,多了幾分穩重。 “嗯,也許我這一次起用和升遷,激發了他的向上之心,使他從中看到了榜樣,所以……”這麼一想,錢謙益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欣慰之情,神色也變得慈祥起來。

“適才——”他沉吟地捋了一下鬍鬚,微笑著偏過頭去問,“你進來時,我見你只管望著為父,遲遲不敢舉步,卻是為何?” “這……孩兒見父親今日的衣冠儀容異於往常,不禁肅然,是以遲疑。” 錢謙益點點頭,感慨地說:“你出生周歲之時,為父便因朝中權臣忌陷,卸任歸里。這身衣冠,亦不復穿戴。難怪你乍見之下,反生訝異。唯是事隔十五載之後,為父即仍能重立朝班。此中緣故,你可知道麼?” “這個……孩兒不知道。” “不知道——嗯,你不妨再想想!” “……莫非、莫非是朝中有人得了銀子,代父親打通了關節?”錢孫愛試探地問。 沒提防兒子會這樣回答,而且顯然說中了事情的底蘊,錢謙益一下子倒給噎住了。但隨即他就變得莊重起來,斷然搖搖頭:“非也!”

“……?” “為父之所以歷十五載而清名不墮,始終為朝野所矚望,卒至有今日之復出,無他,全在乎於做人與學問二事上痛下工夫而已!嗯,一是做人,二是學問。有成於此二者,便能立乎不敗之地!你如今已進了學,將來還要中舉、成進士、步入仕途。唯是無論何時何地,均須牢記為父今日之訓,即平日在家,亦應奉行唯謹,不可荒嬉懈怠,聽明白了麼?” 用鄭重而又剴切的口氣說完這番話之後,錢謙益就目不轉睛地盯著兒子,等候回答。然而,他的期待並沒有得到滿足。因為一個女人帶笑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來: “啊喲,什麼做人呀、學問呀,相公教訓得也太嚇人了吧!” 錢謙益回頭一看,原來柳如是正從屏風邊上轉了出來,後面跟著紅情、綠意和兩個媽媽。

因為今天要出遠門,何況又是這麼一種風光得意的當口,所以眼前的柳如是完全是一副盛妝的打扮:內裡,穿了一件淡黃窄袖帶赭色鑲邊的女衣,外套一襲橙紅色的合領半袖背子,背子上是用七彩絲線繡成的纏枝花圖案,腰間還束著一根帶宮絛的赭褐色腰帶,下襯長可及地的十幅月華裙。因為嫌髮髻小,外面又加套了一個“雙飛燕”式的假髻,沿著髻腰插了一溜顧盼瑩然的金玉首飾。這一番刻意的修飾打扮,再配上已經調養得豐滿起來的橢圓臉蛋和彎彎的眉毛、猩紅的小嘴,使她在微微仰起頭、不慌不忙地款步而出的時候,確實顯得既雍容又華貴,以至連錢謙益都睜大了眼睛,暗暗驚異於這嬌小玲瓏的女人,已經把大家閨秀的派頭學得如此味道十足。 柳如是無疑預料到丈夫會有什麼反應,並為此十分得意。但她故意不看錢謙益,只朝著錢孫愛微笑著問:

“少爺,你怎麼急急巴巴地跑進來,向你老子拍馬賣乖?倒也難得!不過,我總疑心著,你本是個老實孩兒,幾時學得這等嘴花捩撇的?想必是背後有哪個陰間鑽出的秀才、爬坑缸弗上的虔婆老媽,在外頭等得不耐,才搗鼓你來做催命鬼?” 錢謙益今天要進京赴任,無疑是家中的一件大事。按照禮節,作為正室夫人的陳氏,照例必須出來奉酒道別。柳如是也必須向陳夫人跪拜辭行。但是,由於前些日子,柳如是為了搜羅銀子,替錢謙益謀求起用,堅持削減家中各人的開支用度,引起了陳夫人的不滿。有一陣子兩人鬧得頗不愉快。所以,錢謙益暗中一直擔著一份心,生怕柳如是到時不肯服這份低,鬧得陳夫人下不了台。事實上,眼下錢謙益對於結髮妻子雖說已經毫無情愛可言,但是作為縉紳之家,這起碼的禮儀規制,他卻覺得到底不能全然不講,何況又是在這樣的大喜日子裡,更加要避免把場面搞得過於尷尬難堪。本來,他打算把這個想法向柳如是說一說,又怕適得其反,所以始終躊躇著。現在,冷不防聽她這麼追問錢孫愛,而且那口氣分明透著鄙夷和怨毒,錢謙益不禁吃了一驚,趕忙朝兒子連連使眼色,只怕他說出可能會火上加油的話來。 錢孫愛卻沒有馬上理解父親的示意,而且顯然缺乏隨機應變的能力。他彷彿給嚇住了似的,遲遲疑疑地張了幾次嘴巴,卻說不出話來,只是向父親頻頻投去詢問的目光。 這種情形當然逃不過柳如是的眼睛。只見她偏過臉來,目光陡然變得又冷又尖。她狠狠地盯著丈夫。直到錢謙益畏怯地低下了頭,她才“哼”的一聲,扭頭朝門外走去。 錢謙益一見,愈加慌了手腳。他連忙撇下發呆的兒子,迅速跟上去,開始極力解釋自己並沒有作過任何暗示,剛才純然是錢孫愛的誤解;並再三勸說柳如是不要生氣,要保重身體。柳如是卻彷彿沒有聽見,只管緊繃著臉,一聲不響地加快腳步。結果,兩人就這樣相跟著,一直走到外堂。 外堂的格局佈置,在靠近與內宅相通的門裡,照例設有一道起遮隔作用的屏風。當錢謙益跟著柳如是跨進門檻時,聽見從屏風的另一邊傳來了談話的聲音。由於聲音不高,加上錢謙益的耳朵不大靈便,所以一時也聽不清談話的內容。不過憑著那聲調,他卻分辨得出,一位是陳夫人,另一位則是他的門生兼親家翁瞿式耜。 “啊,原來瞿稼軒來了,怎麼不見通傳?想必是剛到!”錢謙益心忙意亂地想,隨即不假思索,緊邁兩步,搶先迎出大堂去。 果然,身穿拜客禮服的瞿式耜正坐在上首的一張椅子上,大約是聽見腳步聲,他已經停止了同陳夫人的談話,轉過頭來。看見錢謙益,他就站起身,拱著手說: “老師出門大喜!門下已在此恭候多時了!” “噢,原來竟辱太親翁親臨,學生竟坐不知,得罪,甚是得罪!”錢謙益連忙還禮道歉。在這種場合下,他已經暫時顧不上柳如是,只照例埋怨陳夫人:“為何不早早報進來?” “妾本來要報,”陳夫人解釋說,“太親翁一定不許,說等相公料理完畢,再見不遲。” 瞿式耜連忙證實說:“正是如此。老師今日啟程,百事紛拿,門下卻是得閒無事,況且已蒙師母賜茶在此,便不欲過早驚擾老師了。” 錢謙益搖搖頭:“那也該即時通報才是!”不過,說完之後,他也就不再深究,而是做出讓座的手勢:“那麼,請!” “哦,”瞿式耜早有準備地推辭說,“時辰不早,外間已是賓客齊集。門下之所欲言者,俱已盡於昨日。老師不如早點出門,也免得賓客久候。” 這自然是對的。但是,錢謙益仍舊故作沉吟,然後才點點頭說:“嗯,也好!” 他這麼表示了之後,按照禮儀,接下來就該由柳如是以侍妾的身份奉上酒來,由陳夫人給丈夫餞行。但衝著剛才她那股蠻勁兒,錢謙益已不敢指望柳如是肯這麼做。本來,如果只是自己家裡的人在場,馬虎一下,也就算了。誰知偏偏來了個嚴肅認真的瞿式耜,過於草率遷就,不只陳夫人的臉上下不來,就連錢謙益本人,也很難在親家翁面前交代得過去。所以,一時間他倒給鬧得左右為難,口裡一再說著“也好”,卻始終不敢轉過臉去招呼侍妾,那情景顯得頗為狼狽和尷尬。 “老爺、太太,酒來了!”一聲柔美的招呼在耳邊響起,錢謙益本能地轉過臉去,忽然怔住了——只見柳如是雙手捧著一個朱紅的托盤,已經娉娉婷婷地來到跟前。托盤上,放著一把銀壺、兩隻小酒杯。在一雙白玉般的小手襯托下,那名貴的器皿顯得格外生色。 錢謙益眨眨眼睛,有點疑心自己是不是看差了。然而,一點不假,眼前確實是柳如是。不同的是,方才那股子刁蠻狠戾的勁頭此刻全不見了,她微微低下盛妝的髮髻,從神情到姿態都變得那樣端莊、柔順。 陳夫人自然不了解丈夫和侍妾之間剛才那股子彆扭。她只為丈夫即將遠行而突然激動起來,雙手顫抖著拿起酒壺,斟滿了酒,捧著,微微紅了雙眼說:“願相公此去一帆風順,步步高升!平安……平安回來。” 錢謙益“哦”了一聲,慌裡慌張地接過,一飲而盡,隨即回敬妻子一杯。待陳夫人為著掩飾眼淚,低頭飲酒的當兒,他就喜孜孜地望著柳如是,打算用目光錶達自己的感激。 柳如是卻連眼皮兒也不朝他抬一抬。把托盤交給丫環之後,她就退後一步,對著陳夫人跪下,畢恭畢敬地拜了兩拜,直到陳夫人紅著臉上前攙扶,她才默默地重新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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