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當代小說 白門柳2·秋露危城

第24章 忍讓求和

白門柳2·秋露危城 刘斯奋 6512 2018-03-19
“太衝,太衝!”幾聲惶急的叫喚在天井里傳來。 正在西廂裡給劉宗周寫信的黃宗羲不由得一怔。當聽出那是顧杲,他就放下筆,疑疑惑惑地走到門口,掀開簾子向外張望。 “太衝,快來!”顧杲神色慌張地招著手,“不好了,仲老吐、吐血了!” 黃宗羲吃了一驚,連忙跨出門檻:“啊,吐血——仲老?為什麼?怎麼會?” 顧杲顧不上回答,一轉身,又匆匆奔回堂屋裡。黃宗羲緊張起來,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當他踏入堂屋,發現裡面已經聚了好幾個僕人,正七手八腳地幫著客人——前武德道僉事雷祚,把主人扶到椅子上。黃宗羲來不及再問,先奔上前去,果然看見周鑣臉色蒼白,緊閉著雙眼,嘴角和鬍鬚都沾上了殷紅的鮮血,而且已經沒有力氣說話,只微微搖著手,似乎表示並不要緊,讓大家不必驚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待到與大家一道把周鑣安頓到椅子上之後,黃宗羲趁著僕人們忙著替主人擦拭血跡、遞茶送水的當兒,滿腹狐疑地轉過身來,望著顧杲問。 顧杲正吩咐一名僕人趕快去請醫生,他回頭看了看椅子上的病人,隨即把朋友扯到一邊,壓低聲音說: “適才雷介公來,說剛剛從錢牧齋處得知,馬瑤草已經背毀與史公的成約,內結劉孔昭、李沾,外連江北四鎮,意欲以武力擁立福藩。留都群臣為勢所挾,已於昨日在中山王府定議以福藩 “什麼?”黃宗羲的眼睛驀地睜圓了。他情急地一把揪住朋友的衣袖,“定議改立福藩!這、這可是真的?” “此事已確定無疑!”一個低沉的嗓音傳來。黃宗羲轉過身去,發現雷祚那張鬍鬚虯結的臉,正在兩尺開外的地方對著他。

“是呂少司馬親口告知錢牧老的。”雷祚神情沮喪地說,“昨日中山王府的集議,顯見是規布已定才召諸臣去的,由守備韓太監出頭主持,徐魏國、劉誠意諸勳臣及吏科的李沾互相唱和,一到就開讀馬瑤草及盧九德的公啟,然後不待群臣公議,就即時宣布以福藩告廟。當時呂少司馬堅執不允,並與李沾相爭於堂上。無奈群臣懾於馬瑤草的軍威,慮生內變,俱噤不敢言。呂少司馬孤掌難鳴,最後不得已而從之。聞得錢牧老為這事極其憤慨,與呂公好吵了一場,並說日內便要整裝回常熟去了!” 黃宗羲呆住了,局勢竟然發生這樣的突變,是他所萬萬沒有料到的。事實上,剛才在西廂裡寫信時,他還給在杭州等候消息的老師描繪了一幅頗為樂觀的前景,認為由於史可法等大臣的明智決策,留都的局面可望較快地穩定下來。如果新君即位後,能夠與民更始,勵精圖治,事情看來還是有可為的。誰知,馬士英之流竟出爾反爾,使出如此卑鄙橫暴的手段……

“可是,可是,史道鄰——莫非也隨波逐流不成?”他心神激盪地顫聲問。 “聽說史道鄰也是事後才得知此事。所以昨日連夜從浦口趕回留都。”雷祚說。 “哦,那麼定生也回來了?”顧杲連忙問——幾天前的那個上午,雖然週鑣曾經令人吃驚地對陳貞慧大表不滿,指責他懷有野心,不過,在這危急存亡的當口上,顧杲大約已經忘記了那件事。 雷祚搖搖頭:“今日一早,弟便上兵部打探消息,也問及定生,說是還在浦口,未曾回來。” “出了這等大事,他怎麼不回來?”顧杲頗為著急。 雷祚苦笑了一下:“只怕定生還未知此事哩!” “事到如今,我們該怎麼辦?”黃宗羲咬著牙問。由於激憤,他那張小臉漲得通紅。 沒有人回答。顯然,雷祚正是感到束手無策,才找到週鑣這兒來的。至於顧杲,這兩天還未能從消沉絕望中徹底擺脫出來,就更拿不出什麼主意。

“……史道鄰,只有、去見史……史道鄰!”一個低沉、微弱的聲音傳了過來,那是周鑣。他已經睜開眼睛,並掙扎著試圖坐正身子。 黃宗羲連忙走過去,扶住他,疑惑地問:“去見史道鄰?” “嗯,快去,我也去!” 黃宗羲望瞭望委頓不堪的病人,搖搖頭:“先生如何去得?況且,醫生就要來了——這樣吧,由介老、子方二位同弟一起去,向史公泣血直陳,務請他設法主持。仲老就在家將息,等候音訊。” “不錯,仲老萬萬再動不得,不能去!”顧杲和雷祚也同聲勸止。 週鑣抬起鬚髮蓬鬆的腦袋,虛弱地望著他們。突然,那一雙隱藏在濃眉下的眼睛閃射出憤怒的光芒:“別囉唆了,這是什麼時候!我的病自己知道,快、快走!” 說著,他伸出雙手,讓僕人攙扶著,強掙著站立起來。

半個時辰之後,他們終於趕到了位於洪武門東側的兵部衙門外。顧杲讓大家先在外面等著,徑自上前要求通傳。誰知,門公回答說,史可法今日不得空,已經吩咐門上,不拘什麼客人,一律謝絕不見。顧杲起初以為他嫌銀子少,又添了幾錢,但對方卻死活不肯收,弄得顧杲毫無辦法,只得懊喪地走回來。 黃宗羲一聽,不禁急紅了臉,氣沖衝要上前吵鬧。倒是周鑣搖手,把他攔住了。 “史公既已得知此事,”他歪在轎座上,苦笑地說,“眼下想必正在籌思對策,倒是個進言之機。門公不給通傳,我等可以尋別人——嗯,就尋楊遇蕃好了!” 楊遇蕃是史可法的一位親信幕僚。他父親曾任舒城縣令,因抗禦農民軍,城破被殺,久久未獲卹典。是史可法代他一再申報,才把事情辦成。楊遇蕃為此十分感激,便投到史可法的幕中來效力,論資歷和受信用的程度,他都比陳貞慧更深一層。如今經週鑣提醒,顧杲便點點頭,重新前去交涉。這一次,果然比較順利。片刻之後,楊遇蕃匆匆出現了。他站在門前張望了一下,當發現週鑣被黃宗羲和顧杲一邊一個,幾乎是架著走下轎來的時候,他那張舒朗秀氣的臉孔就現出驚訝的神色,慌忙迎上前來,一邊同大家行禮,一邊關切地問:

“仲老,這是……” 週鑣搖一搖頭:“沒事,老毛病了!”停了停,等喘過一口氣之後,他又抬起眼睛,瞅著幕僚:“弟等有緊急之事,須即刻面陳史公,相煩通報一聲!”因為他平日同楊遇蕃常有來往,所以也就不再講究客套。 “楊兄,”看見對方面有難色,雷祚也插了進來,“弟等本也不敢勞煩大駕,只為貴門公不肯通傳,而弟等欲面陳史公之事又甚急迫,是以不得已出此冒昧之舉。” “哦,介公兄何出此言!難得列位見顧,小弟不勝感幸!”楊遇蕃連忙謙遜地說,“只是眼下史公確實不得空,也曾吩咐謝客,所以門上適才也並非有意怠慢……”他沉吟了一下,“不如這樣吧,先請列位進內奉茶,一俟史公了卻公事,弟便即時通報,只是有勞列位守候,甚是不恭,不知列位……”

雷祚等人互相望瞭望,知道對方所說的確是實情,而且他肯這麼辦,已是十分之幫忙,說不定還擔待著被史可法責備的干系,於是一齊拱手稱謝說:“如此,甚感美意!” 說完,黃宗羲便同顧杲扶起週鑣,雷祚在旁邊相幫著,隨楊遇蕃進了側門,朝私衙走去。 “弟等此來,是想探詢一事——馬瑤草勾聯江北四鎮,強行擁立福藩,大司馬可已知道?” 等大家重新敘過禮,在小花廳內坐下之後,週鑣乏力地靠在椅背上,開門見山地問。 “這個——”楊遇蕃收起客套的笑容,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史公已知道了。” “那麼,史公打算如何對付這個奸賊?”黃宗羲咬牙切齒地插了進來。 楊遇蕃瞧了客人一眼,對於這種過分激烈的言辭,似乎有點意外,也有點不安。他搖搖頭,含糊地說:“如何處置,這個,小弟卻未曾得知。”

“不知?閣下怎麼……咳,不知!”週鑣焦急地說,隨即猛烈咳嗽起來。 大家不由得轉過臉,關切地望著他。 “弟因曾將馬瑤草與四鎮的聯名公啟送呈史公,是以得知此事。至於史公如何處置,確非小弟所敢與聞。”等周鑣的咳嗽稍稍平復之後,楊遇蕃解釋說。 “哼,兄是不肯說!”黃宗羲又一次插進來,停了停,他突然提高聲音,怒沖沖地質問:“兄以為弟等人微位卑,不足以與謀此事?” 楊遇蕃臉孔一紅,顯然有點著惱,但他還是忍住了,不急不躁地說:“兄台言重了。弟豈敢藐視兄等?若說人微位卑,弟才是人微位卑。所以列位雖有以垂詢,弟竟茫然不知所應,其實抱愧,尚祈見恕!”說著,舉手當胸,作了一揖。 雷祚在旁邊瞧著,知道再讓黃宗羲說下去,只會把場面徹底弄僵,於是連忙拱著手,一邊還禮,一邊打著圓場說:

“楊兄,馬瑤草出爾反爾,輕毀成議,強行改立,此事非同小可,實乃攸關江左之安危!是以太衝兄如此焦慮。弟等今日來謁,實欲向史大人奉陳所見,不料適逢史大人謝客,若非楊兄通融,弟等哪得從容入候?只是複勞楊兄在此相陪,令弟等十分不安!” 他這麼說,一方面是告誡黃宗羲別忘了人家已經十分幫忙,不可率性胡來;另一方面也是意在打探史可法遲遲不能出見的原因。 果然,由於黃宗羲不再作聲,楊遇蕃的氣也就消了。他點點頭,嘆了一口氣:“不瞞列位說,馬瑤草此番突然變卦,事先全無徵兆,顯見是有謀而來。史公也覺甚為棘手。昨日大半夜,今日直到這時,都在同高大人、姜大人、張大人商議,至今未有結果。所以弟確實不知將如何應變……”

“聽說,前些日子,史公曾致書馬瑤草,力持福藩'七不可立',不知可有此事?”一直沒有開口的顧杲問了一句。 楊遇蕃沉默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那麼姓馬的可有回書?”顧杲緊盯不放。 楊遇蕃搖搖頭,苦笑說:“他只派人來口頭回复,表示信守前約,還請史公不要聽信謠言。所以史公一直很放心,誰知如今……” 大家“啊”了一聲,臉色頓時變了。因為馬士英這麼做的險惡居心實在太明顯,而一旦讓他的陰謀得逞,南京的政局將會是一個什麼樣子,也已經不問可知。所以顧杲眼睛裡那兩星亮光閃爍了一下,頓時暗淡下去。 黃宗羲卻把椅子的扶手一拍,猛地站起來:“那麼,史公還有什麼可猶豫的?莫非打算把江南拱手讓給馬瑤草不成!” “是呀,不成,說什麼也不成!”雷祚緊皺著眉毛,喃喃地說。 楊遇蕃也有點激動。他點點頭,正要說話,忽然,廳外的過道里傳來了橐橐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人跨了進來。 大家旋過臉去,不禁“啊”的一聲,紛紛站了起來——原來,兵部尚書史可法意外地出現在他們眼前。 大約是連夜磋商那件非常事變的緣故,這會兒史可法的神情顯得嚴峻而冰冷,本來就黑瘦的臉看上去更加瘦小了,一雙眼睛卻灼灼地放出光來。他顯然沒有估計到廳堂裡的客人是周鑣他們幾位,而且他進來也不是為的見客,所以倒怔了一下;但隨即就恢復了原來的神態,同大家一一行過禮,淡淡地寒暄了兩句,便轉向幕僚說: “昨日回來時,學生曾托陳定生把每日的塘報匯齊,派人送過江來。先生若收到時,即速拿來給我!” 交代了之後,他朝大家點點頭,又做了個“失陪”的手勢,便轉過身,打算離開。 好不容易才盼到主人露面,雷祚等人自然不肯放過,連忙一個勁兒朝楊遇蕃使眼色。後者會意,便拱著手說: “大人,仲老、介老和子方、太衝幾位是專誠來訪,有要事面禀大人,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哦?”史可法停住腳,側過身來。 “大人!”雷祚本來要讓周鑣出面主持,但看見後者剛才這麼一動彈,已是面色發白,有點支持不住,只得代他說了,“聞得馬瑤草背信棄義,竟聯絡四鎮,意欲以武力推戴福藩,不知大人如何處置?”他故意不提留都諸大臣已經商定到儀征接駕,無疑出於一種深刻的考慮。因為那一節史可法並未參與,完全有權要求諸大臣重新集議。如果遭到拒絕,作為最高軍事長官,史可法就有充分的理由採取非常手段進行干預。這正是雷祚——也是周鑣、黃宗羲、顧杲等人所希望的。不過,那已經是更深一步的話題,在尚未摸清主人的態度之前,還不能提出來討論。 聽說他們有要事禀告,史可法起初倒十分留神,及至弄清是為這件事而來,臉色便冷淡下來。他嚴厲地瞥了幕僚一眼,似乎責怪對方不該在這當口上,還牽扯這些人來打擾他。 “這個,嗯,也談不上背信棄義吧。既有異議,大家商量著辦就是了。”他含糊其詞地說。 “怎麼不是背信棄義!”看見史可法從一開始,對自己這些人來訪就顯得不太耐煩,而且態度敷衍,黃宗羲的自尊心早就有一種受到輕侮的感覺,於是直沖沖地插進去說,“半月前大人與他定策立桂,這事已是人人皆知。如今忽然變卦,悍然派兵擁福藩南來,分明是圖謀不軌。若恃此而可得逞,綱紀何在,南都之威嚴何在!” 目前的局面確實是如此,所以一時間,史可法倒也啞口無言。但他似乎仍舊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張揚,所以遲疑了一下,又說:“福藩原本也在選內,而且以倫以序,諸藩之中,數他最親最長,立他也無不可……” 這話一出口,不止黃宗羲,連雷祚、顧杲也都頓時大驚失色: “啊,莫非大人決意屈從馬瑤草,改立福藩不成?” 史可法揮揮手,顯得有點煩躁:“此事並非如列位設想那般簡易。總之萬事都須以社稷大局為重,從長計議!” 說著,他轉身想走。就在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周鑣忽然離開了椅子,踉蹌幾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叩著頭說: “大人,且聽、咳,且聽學生,咳咳,一言!” 史可法連忙停住腳步:“哎,仲老快請起來!有話只管直說,學生必定恭聽!” 週鑣卻無論如何不肯起來。而且不管史可法往哪邊躲開,他都艱難地移動著身軀,把頭朝著對方,一邊喘息著,一邊極力爭辯說:“江左安危,大明中興,全賴我君子合力護持;我君子能否盡力於朝,又全賴立君得賢。此事至大至重!今馬瑤草奸邪成性,鷹狼為心,一旦得志,必盡逐我君子而後已。大人萬不能因一念之猶豫,而任奸邪得逞,致使仁人君子報國之志,終成畫餅之恨。望大人三思復三思!” 雷祚也激動地參加進來:“大人一身系天下之安危、中興之成敗,江南臣民無不仰大人如嵩岱,是故深為奸邪所忌,處心積慮以謀大人。大人日前斥福藩不立,已貽奸人以口實,今若復勉強立之,適足授彼以柄。是故祚等深為大人危之!大人縱不自惜,莫非大明之社稷、江南之百姓,亦不足惜麼!” 史可法呆呆地望著他們,分明被這兩番懇切的陳詞打動了。半晌,他喃喃說:“二位之言,自是有理。只是,唉……” “哦,莫非因馬瑤草有江北四鎮之助,致使大人躊躇為難麼?”黃宗羲急急地問。由於這一陣子,史可法流露出了真情,他內心的不滿也隨之消解了,“其實,此又何足懼哉!只要大人授命,小生願即刻西赴武昌,徵左良玉之兵東下,看他四鎮還敢猖狂否!” “不錯,”一直顯得神態消沉的顧杲,也突然衝動起來,大聲附和說,“左良玉心存忠義,深惡小人奸佞之所為,而素與我東林君子交好。為今之計,只有徵他東下,方能阻禁馬瑤草之奸謀!” 史可法起初沒有聽清他們說什麼,還儘自沉吟著。然而,當終於醒悟過來之後,他分明吃了一驚: “什麼,你們說什麼?徵、徵左兵東下?” “事不宜遲,望大人當機立斷!”黃宗羲和顧杲同聲說,一齊跪了下去。 史可法沒有立即說話,但表情明顯地起了變化。一種不勝震驚、反感和氣急的混合表情,分明地從他那張黑瘦的臉上呈現出來。 “胡說!”他勃然大怒地呵斥說,“爾等好大的膽子,怎敢出此狂悖禍國之議!你們莫非不知,眼下大亂方殷,人心浮蕩,闖賊隨時都會傾師南下,我輩如不同舟共濟,先自鬧將起來,局面將如何收拾?江南還要不要維持?中興還要不要再造?哼,簡直胡說八道不可,此議斷乎不可!” 黃宗羲所提出的這個建議,其實是周鑣的主意,雷祚也贊同。事實上,鑑於事態已經發展到這一步,在他們看來,搬出左良玉來嚇唬馬士英,是唯一能夠挽回敗局的辦法。沒想到,剛一提出,就招致史可法的嚴厲訓斥。一時間倒把大家給鎮住了。不過,雷祚似乎有點不甘心,他解釋說: “適才太沖之意,也並非要左兵當真東下,無非讓他做此聲勢,令馬瑤草等輩畏懼而已。” “不成!斷斷不成!”史可法蠻橫地把手一揮,看來不僅毫無商量餘地,而且連聽都不想再聽。 “可是,倘使奸人借擁立之功,把持了朝政,莫非江南就不會亂麼?莫非中興就能有望麼?”黃宗羲忍不住爭辯說。 史可法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爾等所慮,亦是太過!彼輩縱慾把持朝政,哪裡就這麼容易了?只要我君子同心協力,公心謀國,彼輩又安能為所欲為!” 這麼說完之後,他微微抬起頭,把目光投向窗外那飄蕩著朵朵白雲的一角碧空,用沉思的、堅毅的口吻說:“可法立身處世,但問無愧于心。至於成敗得失,唯有付之於天,非可法所能問,亦非可法所敢問!” 聽著這種堅執異常的口氣,大家知道再說也無用,不禁沮喪地沉默下來。唯獨週鑣不肯罷休,仍舊趴在地上,一邊叩著頭,一邊絕望地叫: “史公,史公,還望三思,三思啊!” 史可法的神情本來已經有點緩和,這時又一下子嚴峻得令人生畏。 “沒有什麼可三思的!”他厲聲說,“君等此議悖謬已極。我史可法在此一日,斷不許實行!左良玉若敢不遵約束,提兵東下,我必率先擊討之,死而後已!言盡於此,望諸君好自為之!”說完,猛地一拂袖子,轉過身,大步向外走去。 雷祚、黃宗羲和顧杲呆了半晌,懷著絕望的心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齊把目光集中到週鑣身上——卻吃驚地發現,週鑣歪坐在地上,臉色變得一片死灰,十分難看。突然,他全身劇烈地震動起來,“哇”的一聲,又吐出一攤子鮮血。 ①告廟:到供奉皇朝歷代祖先牌位的太廟去舉行祭告儀式。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