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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太子迷踪

白門柳2·秋露危城 刘斯奋 6526 2018-03-19
雖然呂大器等人在全力以赴地為擁立潞王而密謀策劃,但是在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那裡,對於這件事卻始終有點舉棋不定。無疑,自從北京的朝廷覆滅之後,作為江南地區的最高軍事長官,史可法無形中已經成為對重建朝廷負有全責的人物。但正因為這個緣故,他就不能像呂大器等人那樣,採取一面倒的態度,而必須盡量擺平各方面的意見,以期未來的朝廷能夠獲得最廣泛的擁戴和支持,從而造成一種和衷共濟的局面。史可法認為,這樣一種局面,對於維繫人心,重振旗鼓,乃至造就國家的中興,都是絕對必要的。所以,在擁“福”和擁“潞”兩派主張嚴重對立、難以調和的情勢下,高弘圖提出改而擁立桂王,確實使史可法有所動心。但是,隨後姜曰廣指出桂王遠在廣西,在短期內難以抵達,又使他不能不加以考慮。正是由於左右為難,委決不下,所以,在會議散去之後,史可法就吩咐不久前才應他之聘參與兵部幕僚事務的陳貞慧發出請帖,邀請最近自北京潛逃回來的一些明朝官員,於次日上午到衙門裡來見面,準備再仔細查問一下皇太子和永、定二位親王的下落。因為只要把已故崇禎皇帝這三個兒子當中的任何一個找到,這一天大的難題就能迎刃而解了。

翌日,客人們陸續到齊。負責在花廳裡伺候的僕役,巡迴走動著,已經給客人的杯子裡添注過三回茶水,主人卻還一直沒有露面。大家只有繼續靜靜地坐著,耐心等候。 這八位客人,如果只從衣飾打扮來看,同一般縉紳並沒有什麼區別。但是,他們那驚魂未定的神態,那木訥癡呆的樣子,以及其中一部分人臉上、手上那些無法遮掩的傷痕,都暗示著僅僅不久前,他們還在經受著某種可怕的折磨和極度的驚恐。事實上,北京是在被農民軍重重圍困的情況下,迅速陷落的。滿朝文武大多來不及逃跑,就全部成了俘虜。這幾個人,純粹是由於各種偶然的機會,才得以僥倖逃出“魔掌”。從他們直到此時此刻還未能恢復常態的樣子,仍舊不難想像出,那一場天崩地塌的噩夢,該是何等猙獰可怖。正是這一發現,使得陪同他們坐在一起的陳貞慧,止不住心中又一次微微發起抖來。

陳貞慧是得知北京失陷的噩耗之後,才從家鄉宜興匆匆趕到南京來的。以他平日的豪邁自負,本來並沒有興趣充當什麼幕僚。但他又是一個極其聰明靈活的人,知道這種位置可以接觸許多上層機密。而在目前這種非常時期,及時地、準確地掌握政局的動向,對他本人,以及他的複社夥伴來說,都至關重要。所以,他便毫不遲疑地找到史可法門上來。事實證明,這種做法是明智的。目前,陳貞慧對於南京所面臨的形勢,可以說已經基本上瞭如指掌,對於許多事情的體察,較之以往,也要深入得多,全面得多。然而,也許正因如此,他才徹底地覺悟到,在政治場中,各種關係的交錯、利害的衝突、權力的傾軋,其複雜程度都遠遠超出他過去的想像,即便所面臨的是有十足正當理由的事情,也絕不是光憑一廂情願的熱情能夠辦成的。更何況有些事情,還不能簡單地以是非成敗作為評判的標準。所以,如果說對於北京的那群文武朝臣,不久前他還懷著一種激憤的憎惡,認為他們一個個都負有罪責的話,那麼眼下,面對著這些逃跑歸來的人們,他倒覺得多少可以理解,甚至值得同情了。

“那麼史大人……”也許久久不見主人露面,一位年紀較輕的候見者忍不住探問說。他的腿受了傷,走路不靈便,此刻正拄著一根拐杖。 “哦,史大人昨夜初更時分,便帶了從人出府,到各處門上去巡視城防,一夜未歸。不過,他已知列位大人今日辰刻見顧,這一陣子該回來了。請大人安心稍候。”陳貞慧回答。為了安撫眾人,他再度舉起茶杯,做了一個禮讓的手勢:“列位大人,請用茶!” “請……”客人們紛紛舉起杯子,參差不齊地說。接著是啜茶聲、衣袖的擺動聲,以及杯子放回方几上的磕碰聲。但也就是活躍了這麼一下子,花廳裡又回復到一片死寂,只聽見被朝陽照亮的柳條窗槅外,微風吹動著庭院中的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響。 面對這種消沉鬱悶的場面,陳貞慧本想主動挑起話頭,使氣氛活躍一下。但是,當視線落到那八位泥塑木雕一般的客人身上時,他的打算就被再度沉重起來的心情取代了。事實上,這些天,憑藉從各種渠道陸續收集來的消息,陳貞慧已經了解到不少京師陷落後的情形。譬如:關於自縊殉國的皇上,聽說由於很快就在萬歲山上發現了遺體,李自成下令停止搜索,派人拆除宮裡的一塊門板,把遺體扛了下來;然後發給太監兩貫錢,買來一副柳木棺材,並以土塊當枕頭,將遺體停放在東華門外的一個草棚下,算是讓人“哭臨”。結果,除了四名被指定看守的老太監和兩名念經的和尚外,幾乎沒有幾個官員敢去哭上一聲,真是冷清之極,好不淒涼。至於下一步怎麼樣,是否會按禮節安葬,那就更難預料。不過可以肯定,萬惡的“逆賊”們絕不會有好安排……

又如,那群未能及時逃出的文武百官,命運也異常可悲。由於李自成勒令在京的明朝舊臣必須在三天內去朝見他,結果大學士範景文、戶部尚書倪元潞、左都御史李邦華等一批大臣和勳戚相繼自殺殉國。但肯這樣做的畢竟為數很少,絕大多數文武官員到了規定日期,都跟著內閣首輔魏藻德、成國公朱純臣戰戰兢兢地到紫禁城去行叩見之禮。誰知趴在地上等了半天,李自成始終不露面。相反,那伙心懷怨毒的“賊”兵“賊”將,卻開始對他們大肆侮辱戲弄,推打的推打,摘帽的摘帽,甚至把大腿架在他們的脖子上,又笑又鬧,把大家弄得狼狽萬分,但誰也不敢反抗。至於接下去他們的命運將會如何,就只有天曉得了…… 當然,在那些來自逃出者的消息裡,還免不了說到,一些覥顏求生的明朝官員,如何全無心肝地趕著崇禎皇帝的靈柩戟指唾罵,如何呼朋喚友地商量投靠“偽”朝,或者身穿青衣小帽,額上貼上一方寫著“順”字的黃紙片,眼巴巴地盼著錄用等等。陳貞慧曾特別留意到,每當聽到這一類報告,史可法總是面色慘白,圓睜著兩眼,把一雙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就連鬍鬚和頭髮也彷彿因極度悲憤而倒豎起來,只是用了極大的自製力,他才沒有讓猛烈的情緒馬上爆發。不過陳貞慧好幾次碰見,這位平日嚴肅得令人生畏的大臣,事後總要走進設有崇禎皇帝牌位的靈堂裡,匍匐在地,撕心裂肺地痛哭了一場又一場……

終於,過道裡響起了一陣官靴踩地的橐橐聲響,急促而有力。陳貞慧心中一寬:“好了,可回來了!”他一邊回過頭去,一邊本能地站立起來。 果然,身材不高,但威儀凜凜的史可法很快就出現在客廳的門口。這位以乾練精明、政績卓異而備受推崇的原漕運總督,是在一年前接替年邁的熊明遇擔任南京兵部尚書的。由於北京迅速陷落,留都南京在一夜之間成了明朝退守江南,進行負隅頑抗的主要支柱和希望。因此,作為目前尚能行使職權的最高軍事長官,史可法自然地受到朝野的一致關注。可是個人聲望的這種急劇上升,看來並沒有使他感到絲毫的興奮和得意;相反,只是迫使他變得更加辛苦和忙碌。由於又是一夜未睡,他那黧黑的臉膛,看上去更加黯淡。本來是精光閃爍的眼睛,佈滿了道道紅絲。但他的步履依然那樣有勁。他一走進來,就拱著手,向站起來準備行禮的客人們當胸一揖,也不回答那些照例的寒暄問候,只做了一個讓座的手勢,說聲“請!”,然後回過頭去,朝陳貞慧問:“請萬大人巳時來衙復命的事,兄台吩咐下去了麼?”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他就點點頭,迅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陳貞慧事前已經聽史可法交代過,今天找這些人來,主要是為著打探皇太子和二位王子的下落。而這樣做的目的,陳貞慧也十分清楚。本來,就內心而言,他對於史可法在擁立新君一事中舉棋不定,多少有點焦急和不滿。而且出於對福王的本能戒備,他也更傾向於擁立潞王。只是,如今的陳貞慧與過去已經不同。他既然愈來愈明白政治場中的事情,不是光憑個人的意氣所能駕馭的,也就比較能體諒史可法的困難處境了。所以,儘管他估計,在局勢如此混亂緊迫的情況下,要在很短的時間裡找到太子或王子們,希望是極其微小的,但他仍舊抱著真誠的態度,積極協助史可法作最後的嘗試。 現在,史可法已經把表示慰問的簡短開場白講完,又向新近才逃回來的三位官員,查問了兩件他所關心的事情:一件,是關於崇禎皇帝的葬禮;另一件,是負責鎮守山海關的明朝總兵官吳三桂,究竟有沒有投降李自成。這後一件事,因為直接關係到能否把農民軍牽制住,使之不能迅速揮兵南下,所以史可法一直極為關切,每次接見北邊回來的人,他都要追問一番。不過,當發現這兩件事都問不出什麼要領之後,他就立即停止查問,把話頭轉到今天的正題上。

“諸位此次脫險歸來,可曾聽說太子及二位親王的下落麼?”他稍稍提高聲音問,期待的目光來回掃視著在座的客人。 也許大家一下子未能反應過來,廳堂裡出現片刻的寧靜。 “太、太子……”有人遲疑地冒出半句,又頓住了。大家循聲望去,認得這人名叫汪惟效,北京失陷前任工科給事中,有著一張儀表堂堂的臉,不過,此刻卻顯得畏縮而緊張。 “汪大人請講!”史可法立即客氣地追問。 “哦,不,學生不曉得,不曉得。”汪惟效連忙推卻說,隨即做著手勢,“大家講,大家講!” “汪大人有話,直說無妨!”史可法盯住他不放。 “不……不……”汪惟效顯得更加慌張,幾乎要把那張儀表堂堂的臉縮進脖子裡。 史可法的臉繃緊了,眉毛也豎了起來,看樣子打算發作,然而終於又轉向其他人。

“那麼——”他沒有表情地問,“不知哪位大人得知太子的下落?也不必確實知道,道聽途說也無妨。” “哦,學生知道。”一個胖胖的、名叫曾五典的中年官員說,但馬上又搖著手,“不是學生知道,是今日前來貴部時,汪大人對學生說的。” “曾大人,學生可不曾說過什麼!”汪惟效急忙否認。 曾五典瞧了他一眼:“汪大人何必過慮?史公適才已經說了,道聽途說也無妨的。”說完,他又轉向史可法,心情沉重地垂下頭:“汪大人在京里時,曾聽一內監說,太子及永、定二王已是不幸歸天了!” 這消息如此突兀和驚人,不但史可法一聽,急得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就連陳貞慧也覺得心中一涼,彷彿渾身的血都停止了流動。 但是曾五典的說法立即受到了好幾個人的駁斥。說也奇怪,別看這些人剛才還像泥胎木偶,可是一旦談及他們的所歷所聞,又表現得極其狂熱和固執。

“非也!”“此說不確!”“太子非等閒之人,若為賊寇所害,京師必定廣有傳言,何以我等俱無所聞?” “哎,據學生所知,太子及二位賢王不定已經脫身南來了呢!”一個老氣橫秋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傳了過來。 大家又是一驚,回頭望去,發現說話的是工部主事蔣臣。這人長得又高又瘦,戴著一頂方巾,下面卻奇怪地露出一圈寸許長的短髮。原來他是剃光了頭,裝扮成和尚逃出來的,這會兒頭髮還沒有長完全。 “嗯,請道其詳!”重新坐到椅子上的史可法平靜地說。也許經過剛才那一下失態,他已經意識到,在沒有進一步查詢清楚之前,對於這些消息還是保持冷靜為宜。 “這個——”蔣臣轉動了一下身子,隨即用兩隻大手抓住椅子的扶梁,伸出了多筋的長脖子,神色鄭重地說,“還是學生在臨清坐船南下時,碰巧遇到的——前一日,學生在路上得遇內書堂的張太監,那時他已扮作了客商,一身青衣小帽。只因他與學生原是同里,故此認得。當下兩人合雇了一輛車兒,走到臨清換船。學生已到了船上,回身卻見張太監直勾勾地望著先開的一隻船。學生連喚幾聲,他才慢慢跟進艙來。問他做什麼,他也不回答。到了第二日,才悄悄告知學生,昨日他看見前頭那隻船上有個人,十足就像太子!”

聽蔣臣說得真切,大家倒有幾分相信了,於是紛紛可惜張太監當時為何不把船叫住,又埋怨蔣臣為何不趕緊追上去。蔣臣只好解釋說,當時那隻船先開了,他本不知道;張太監又不敢叫破,生怕會有不測。而等他們趕到下一站時,那隻船卻不見了…… 陳貞慧聽到這裡,雖然也為如此重大的一件事竟然失之交臂,感到十分惋惜,不過到底發現了一條很有價值的線索,只要弄清太子確實已經南來,尋訪其下落應當不會太困難。他興奮起來,回頭一望,卻意外地發現史可法神情十分冷淡,正目不轉睛地註視著坐在左首最上方的一位官員。陳貞慧記得那位官員來得最早,但一直靜靜地坐著,沒有說話。此刻,他的嘴角微微露出冷笑,對蔣臣的話似乎很不以為然。 “繩海兄,敢問有以見教小弟否?”史可法忽然招呼說。那位官員名叫張伯鯨,繩海是他的表字。他本是北京的兵部左侍郎,聽說是最早逃出的一個,因為先回了一趟家鄉泰州,所以直到這會兒才來到南京。 聽見史可法詢問,張伯鯨收起哂笑,捋著鬍子,沉默了一下。 等大家重新安靜下來,他才用不高,但十分清晰的聲音說:“列位適才所言,似都未得其實。據學生所知,太子及永、定二王,此刻既未曾遇害,亦未曾南來,而是尚在京師,在流賊手中!” 說出這麼幾句之後,他似乎很明白必定引起大家的激動和疑問,所以先伸出一隻手,示意眾人少安毋躁,然後接著說下去: “學生臨出京前,曾藏匿於太監高起潛的外宅。這事是他親口對學生說的——先帝當初曾遺命內監王之心、栗宗周、王之俊三人護太子及永、定二王出宮,往週皇親府中求庇。其時天方破曉,太子叩門,無人答應,因賊已入城,情勢危迫,只得分頭藏匿。後來,王之心先死,賊寇搜索甚急,宗周、之俊二人懼禍,遂將太子及定王獻出,唯永王不知所往。聞得闖賊尚未有加害之意,但亦不放行,已分送賊將劉宗敏、李牟處,嚴加監護。所以,謂太子已脫身南來,絕無可能!” 這麼斷然說了之後,停了停,看見大家都呆呆坐著,沒有什麼表示,他又補充說:“長公主一臂為先帝所斫,傷勢甚重,據聞闖賊亦交劉宗敏收治,幸得不死……” 這最後一個消息,頗出乎大家的意料:怎麼,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反賊流寇,還肯花心思為長公主治傷?不過,隨後顯然覺得,這種念頭表示出來是要觸忌的,甚至連只在心裡想著,也不甚相宜。於是有好一陣子,大家愈加變得目瞪口呆,默默無語。 史可法的臉色卻驀地變了,眉毛豎了起來,腮幫的肌肉由於一再咬緊牙齒而抽動著,嘴角兩旁的立紋也變得既粗且深。 “那麼,列位尚有什麼要見告學生的?”他厲聲問,“若是沒有,那麼今日之會,暫且至此,有勞列位!” 說著,也不待眾人回答,他就一拱手,站了起來。 …… “豈有此理,那個張繩海,居然荒唐到替流賊賣起好來,真是糊塗之至!”片刻之後,史可法一邊走回廳堂來,一邊氣呼呼地說。由於客人已經全部送走,他那壓抑的怒氣終於爆發了。 陳貞慧瞧了瞧主人,沉吟地勸解說:“張大人之意,似乎也並非如此。他只是就其所知而言罷了……” “兄台休要代他辯解!”史可法粗暴地一揮手,隨即轉過身,往椅子上一坐,怒氣不息地說,“兄台想過麼,長公主的臂傷是誰人所斫?是先帝!張繩海這等說,豈非讓人以為先帝刻而忍,而流賊反寬而慈。這、這簡直是胡說八道!” 陳貞慧不響了。以他的複社領袖身份,應聘到幕裡來辦事,在主人面前,自然有相當的進言資格。不過,他卻不想濫用這一點。事實上,他早就發覺,自從得知北京陷落的噩耗之後,素以精明幹練著稱的史可法,脾氣明顯地變了,變得冷靜、寬容少了一點,急躁、嚴刻多了一點,常常碰上個小事就毫無必要地發很大的火。陳貞慧也明白,這是由於心靈深受刺激,極為痛苦的緣故。說起來,京師是在三月十九日陷落的。而南京的文武大臣們卻一直徘徊觀望,拖到四月初一才決定誓師勤王,其情報之閉塞,行動之遲緩,都到了可笑的地步。而作為最高軍事長官的史可法,在這件事上自然負有主要責任。雖然尚未有人公開就此提出責難,但明睿而又忠誠的史可法決不會不明白這一點,不可能不為自己在京師最危急、皇上最絕望的時刻竟然毫無行動,甚至不曾發出一兵一卒前往救援,而感到深深的自責,從此背上了強烈的罪孽感。正是這種內心的折磨,改變了他的性格。可是陳貞慧認為,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如今江南地區的安危,以至大明王朝的存亡絕續,幾乎都維繫在史可法的身上,並迫切地等待他作出清醒的、正確的決策時,過深地沉溺於這種情緒不僅沒有必要,而且還十分有害。他一直打算向對方懇切地進言一次,總是找不到適當的機會。這一次也同樣。本來,他試圖就張伯鯨這件事再說上幾句,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 “哦,萬大人已經來到。現正在簽事房候見。” “他——來幹什麼?”史可法繃著臉問,顯然尚未從氣惱中擺脫出來。 “這……不是大人傳他來見的麼?”陳貞慧微感錯愕地說。 史可法不響了,但無疑醒悟過來,而且意識到剛才過於衝動。終於,他“嗯”了一聲,站起來,向外走去。剛跨出門檻,又站住了。他遲疑了一下,轉過身來吩咐說: “煩兄台著人去問一下,適才那幾個官員,他們逃難南來,可有什麼困窘為難之處,能辦的盡量替他們辦一辦!” 說完,這才邁開步子,向簽事房匆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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