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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訪友消愁

白門柳1·夕陽芳草 刘斯奋 6103 2018-03-19
“不知老師枉顧,請恕弟子失迎之罪!”罷官在家的前戶科給事中瞿式耜,身穿禮服迎出大門外來,拱著手說。他那高大健壯的身軀微弓著,濃眉下面一雙精光閃爍的眼睛專注地望著階下,長方形的臉上現出恭敬嚴肅的神情。 這是錢謙益回到常熟之後半個月的一天下午,偏西的太陽從幽靜狹長的巷子上空照下來,把高大漂亮的瞿府門樓的影子,清晰地勾畫在大門對面的白粉影壁上,那影壁蓋著講究的瓦頂,還有雕磚鑲邊。 剛剛從四人抬大轎裡走下來的錢謙益,聽見這熟悉的招呼,抬起了頭髮花白的腦袋,黝黑的臉上露出親暱的,幾乎是討好的笑容。 “哎,太親翁,何必客氣!”他大聲說,迎上去,同趨步下階的主人行禮相見,“說真的,一路上我還叨唸著,怕你出門了呢!”

“沒有——二馮兄弟,還有云美、子長他們都來了,正在卿雲閣裡看字畫呢!” “噢,他們都來了麼?” “要是老師有事……” “沒事、沒事!我也是隨便走走。嗯,聽說你新近收到一幅趙子昂,我正想瞧瞧!” “是,請——” “請!” 這樣說完之後,兩人便並肩朝宅子裡走去。 在常熟城裡,瞿式耜可算是同錢謙益關係頂深的一個人。他不僅是錢氏早年的學生,而且他的孫女兒又許給了錢孫愛。論學業淵源,他該稱錢謙益作老師;論姻親關係,錢謙益卻得反過來尊他一聲“太親翁”。不單如此,他們還曾一起在朝共事,一起在崇禎二年被溫體仁排擠罷官;十多年間,他們同樣一直在家賦閒,得不到起用。前幾年,有個叫張漢儒的本地幫閒,秉承溫體仁的意旨,入京告發錢謙益在家貪肆不法,把瞿式耜也告了進去,結果師生二人又同時被捉拿進京,下獄問罪。幸而溫體仁很快就倒了台,他們才逃過危難。因了這種種緣故,二人的關係,就確實非比一般。不過,瞿式耜生性耿直,對錢謙益是恭敬而不阿諛。所以有些見不得人的事,錢謙益也避免找他商議。不過,既然落到了目前這種倒霉的境地,瞿家卻又成了錢謙益尋求慰藉的理想去處了。

當錢謙益在瞿式耜的陪同下步入卿雲閣時,先到的幾位本地名流或坐或站,正在那裡指手畫腳地品評字畫。看見錢謙益進來,大家便住了口,一齊迎上來同他相見。這些名流,平時也都是錢府的常客,彼此熟悉得很。可是此刻錢謙益見到他們,卻不由自主感到有點心虛。 “嗯,不知他們可已聽說那樁倒霉事?”他想,臉上盡力裝出從容鎮定的樣子,暗地裡卻十分注意每個人的神情。直到發現大家都沒有異常的表示時,他才稍稍放下心來。 “畢竟是交往多年,所以……”於是,他開始分外熱情地同大家行禮、寒暄,側著耳朵傾聽每一個人所說的每一句話,然後,帶著親切的微笑,回答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問題…… “啊,牧老,你來,你來瞧這畫!他們說是宋徽宗,怎麼會是宋徽宗!”一個興沖衝的聲音驀地叫起來。那是一位名叫馮班的本地名士。他長著一個可笑的紅鼻子,和一雙狂熱的、醉醺醺的眼睛。禿而亮的腦門上歪扣著一頂半新不舊的方巾,下面露出亂蓬蓬的頭髮,直裰的胸前盡是星星點點的油污酒跡。不過,別看他外表邋裡邋遢,卻寫得一手好詩,對書法也頗有研究,在江南文壇上薄有名氣,與他哥哥馮舒並稱“常熟二馮”。

“咦,牧老,你快過來瞧啊!”馮班又叫,不管錢謙益正同別人說話。 “定遠,你總是火燒眉毛似的!”錢謙益微笑著責備說,離開了交談者,走到掛在牆上的一幅絹本宋畫跟前。 這是一幅《芙蓉錦雞圖》:一枝盛開的木芙蓉自畫的左上方斜伸下來,枝上佇立著一隻羽毛璀璨的錦雞。它的重量把花枝壓得微微彎垂。一叢蕭疏的秋菊安排在畫的左下方,右上角則對稱地翩飛著一雙彩蝶。蝴蝶下面用瘦金書題著一首五言絕句: 右下方靠邊署著:宣和殿御製並書 錢謙益漫不經心地望著畫幅。這幅畫他在瞿式耜家裡已經看過多次,而且反复討論過它的真偽。要在以往,他會立即說出自己的意見。不過此刻出於一種周到的考慮,他卻想給馮班一點面子。 “定遠,你說這畫不是徽宗御筆,所據何來?”他側過頭問。

“咦,牧老你瞧那首題詩,第一句,'秋勁拒霜盛'的'盛'字,顯係'威'字之誤!此處下一'盛'字,不唯平仄欠工,而且不通!須是'威'字方詩意暢達,而且諧韻。豈有堂堂御筆,而荒謬不經若此!必系贗品而又出於極端下流無知者之手無疑!” 馮班說“盛”字是誤字,錢謙益倒不曾注意到。他走上前去再仔細瞧一下那首題畫詩,隨即微笑起來。但他也不立刻說破,反而點點頭:“定遠的話不錯,這畫或許並非道君皇帝真跡。” “餵,怎麼樣?怎麼樣?啊?”一直瞪大眼睛等他回答的馮班,興奮地跳起來,勝利地大叫。 “可是……”“不過……”好幾個聲音同時表示不服氣。錢謙益擺擺手,讓他們安靜下來。

“我說這畫並非道君真跡,是說可能如此。皆因宋時畫院中,確有畫師曾為道君代筆,所謂'供禦畫'便是。不過,倘若此畫果屬此類,則題詩內斷不致出現誤字。即使當時確有誤題,亦必不敢以之進呈天子,更不敢任其流傳,而必當即時毀去。”說到這裡,他稍稍停頓了一下,望望大家,才又接著說,“其實,'拒霜',乃木芙蓉之別稱。'拒霜盛',是謂此花盛開。故'盛'字並無不通。若改作'威'字,反而不妥了……” 這樣一說,持不同看法的幾個人都頻頻點頭。馮班卻像被人掐住了喉頸的公雞似的伸著脖子,瞪著眼睛,再也神氣不起來。 “不過世上之事,陰差陽錯,未可以常理度之者正復不少,所以亦不能以此論定。”錢謙益瞧了一眼馮班,又補充說,“但我觀此畫佈局嚴謹,賓主分明,疏密有致,色澤鮮妍,渲染精妙。即便是左下角上那叢不惹眼的小菊,亦搖曳多姿,刻意求工,故此畫縱非道君御筆,亦當系北宋院畫之精品——鄙人淺見如此,未知諸位以為如何?”

這一席議論,說得大家都點頭稱是。只有馮班仍不服氣,他咕咕噥噥地說:“我瞧那錦雞就畫得差勁兒,怪模怪樣的,活像只斷頭雞!” 這當兒,瞿式耜已經命人把《芙蓉錦雞圖》收起,親自從箱子裡挑了一幅,交給小廝掛上,一面對錢謙益說:“老師,這便是學生新近購得的那一幅趙子昂的《雙馬涉溪圖》了。” 錢謙益一聽,頓時來了精神。他忘了答瞿式耜的話,瞪大眼睛,全神貫注地瞧著牆上。只見畫軸在小廝手裡緩緩轉動著,首先露出一個仰著的馬頭,那用簡練遒勁而又富於變化的線條勾勒出的馬頭,筋肉畢現,鼻孔張開,眼睛裡閃射著桀驁不馴的光芒,端的是神采煥發,顧盼驚人。然後是健壯的脖頸、飛揚的鬃毛……第二匹馬出現了,那是一匹花驄馬。它正低著頭,頑強地向前行進,下面,是八條強有力的腿,或屈或伸,在一道寬闊湍急的溪澗上蹴踏起飛濺的水花……

全場人都被這幅傑作的不尋常魅力吸引住了,靜靜地觀賞著,誰都沒有說話。錢謙益更是如醉如痴。他一會兒退得遠遠地拈著鬍子,瞇起眼睛欣賞全貌,一會兒又走上前去,幾乎把鼻尖貼著畫面作細部的觀摩,許久,才連連點頭,嘆道:“神品,神品!” “若是老師喜愛,學生就此相贈。”瞿式耜說。 錢謙益驀地一驚,忙不迭地回頭瞧著主人,結結巴巴地問:“你說、你說……” “學生想將此畫送給老師!” “啊,這、這、這如何使得!太親翁莫要作耍,不……這,我……” 瞿式耜擺一擺手,淡然說:“區區一畫,何足掛齒!”說著,回頭吩咐小廝,“把這畫收拾好了,待會兒,給錢老爺送過去!” 錢謙益不再推辭了,但是嘴裡仍然喃喃地說道:“罪過、罪過!”同時,斜起眼睛瞧著兩個小廝把畫收起來,裝進一隻長形的黃楊木盒子裡,另外放到一張單獨的桌子上,這才放了心似的,回過頭去,向主人深深地作揖稱謝。其他客人見了,也圍上來,帶著羨慕的神情,紛紛向錢謙益道賀。

這時,一個聲音驀地叫起來:“啊喲,不得了!臭!臭不可聞!混賬,收起!聽見沒有?快收起!” 大家吃驚地回過頭去,發現馮班站在一幅剛剛掛起來的書法跟前,用袖子拼命地捂著鼻子,另一隻手氣急敗壞地揮舞著,又跳又叫。大家好奇地走前一看,原來掛出來的是一幅宋代黃庭堅的自書詩《登快閣》。那書法蒼勁瘦硬,筆筆有力舉千鈞之勢,一望而知是幅精品。大家正有點摸不著頭腦,只見馮班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他從人叢中一下子衝了出去,遠遠地站著,兀自掩鼻揮手,嗚嗚不休。 眾人又驚奇又好笑。顧苓忍不住高聲問:“定遠兄,你這是怎麼了,莫非這又是那下流無知之徒弄出的贗品?” 馮班遠遠地搖著頭,但又不肯把衣袖從鼻子上放下來。大家只聽見他咿咿唔唔地說著,卻聽不清他說什麼。這時,他的哥哥馮舒說話了。

“小弟已知定遠之意——”他慢吞吞地說,“只是,他持論太偏,見解雖奇,卻有失忠恕溫厚之道。他一生志業,只怕就吃虧在這一點上!”說到這裡,他十分惋惜地嘆了一口氣,卻停住了。這個馮舒,長得又高又瘦,性格同他的弟弟恰恰相反,說話行事總是慢條斯理,往往繞了半天圈子,還到不了點子上。大家都深知他的脾氣,明白催他也沒用,都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他還嗜酒如命,這就更不好了。”馮舒又說,仰起頭,瞧著屋樑,“比如去歲科考,他醉酒遲到,還侮辱宗師,結果,考了個六等……” 聽見他這樣慢條斯理地揭著弟弟的短處,大家都暗暗好笑。 馮班遠遠聽著,眼睛瞪圓了,他忽然把袖子放下來,大聲說:“不用你說!我說!” 馮舒頓住了,他把目光從屋樑轉移到弟弟身上,“你說,自然我就不用說了。”他同意道,於是,重新退到一旁,不再開口了。

“列位,小弟平生論詩,第一等討厭的,便是那勞什子江西派!”馮班氣呼呼地說,“江西之體,大抵有如農夫之指掌、驢夫之腳跟,本臭硬可憎,卻自誇什麼'強健'!又如老僧婺女之床席,奇臭惱人,卻自誇什麼'孤高'!再如老嫗之教新婦、塾師之訓弟子,語言面目,無不可厭,卻自考什麼'我正經'!這個姓黃的老傢伙,乃是江西派第一個奇臭可憎之人。不意今日覿面相逢,卻不是老大的晦氣!”馮班說完,又把鼻子掩上了。 大家忍不住笑起來。孫永祚打趣說:“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馮定遠,卻被江西派嚇得只差沒跳牆而走!” 馮班搖頭說:“冒犯了天地,不過粉身碎骨而已;碰上江西派,卻教人如墮糞窖,五臟翻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黃老頭兒萬一有再起之日,我必遠避,否則別尋生計,永不作有韻之語!” 瞿式耜微笑說:“既然定遠兄如此說,這幅字竟是再也掛不得了,快快收起!” 待到小廝把字幅取下,重新收藏好,馮班才走回來,嘆著氣說:“經此番濁臭一沖,必損我三日詩思!” 在這番鬧騰的當兒,錢謙益一直沒有插話。因為他的整個心思,都關注在那幅趙子昂的《雙馬涉溪圖》上了。從馮班逃開去的一刻起,他就退坐在一張花梨木圈椅上,臉上雖然也跟著大家一起微笑,眼梢卻不住地往擱著畫匣的方向瞄,恨不得立即就把那幅現在已經屬於他的寶貝抱回家去,關起門來細細地重新欣賞。只是考慮到禮貌,他才勉強忍住了。好容易挨到關於黃庭堅和江西詩派的這場風波告一段落,他就站起來,準備告辭。然而,這時候,瞿府的一名家人揚著拜帖,走進來禀告說: “許大相公求見,說有要事馬上面陳錢老爺!” 這位許大相公,名叫許雋,是本縣的一名老秀才。因為會寫幾句詩,尤其善於把眼前的事物七拼八湊地弄進詩句中,造成一種離奇滑稽意味,使人讀來,往往忍俊不禁,所以錢謙益平日同他也時有來往。如今聽說他巴巴地追踪到瞿府來,說有什麼要事相告,倒教錢謙益吃了一驚。他回頭望瞭望大家,只好暫時打消告辭的念頭,重新坐下來。 許雋很快就出現了。他頭髮花白,戴著一頂舊氈帽,一身玄色布直裰洗得發白,右邊袖子的手肘處還打了個大補丁,腳下一雙舊黑布鞋有好幾處都脫了線,露出白襪子。不過,他的表情卻十分神氣,紅撲撲的一張臉,寬顴骨、獅子鼻,走路時微昂著頭,大搖大擺,顯出目空一切的樣子。 “哦!牧老,你原來躲在這兒快活,卻叫我好找!”許雋氣咻咻地叫,同大家行過禮,然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茶!”他大聲說,不客氣地瞅瞅瞿式耜。 瞿式耜朝小廝做了個手勢,茶端來了。許雋接過,一口喝乾,用袖子擦擦鬍子,這才像喘過了一口氣。 “牧老,這江南的士習,是越來越不成話了!”他說。 “啊,怎麼?” “他們造作謠言,無事生非,由來已久,這也罷了。可是,這一回竟造到你老哥頭上,你說可氣不可氣!哼,還虧他們是複社!” 聽了這話,大家都不由得“啊”了一聲。錢謙益的臉卻一下子紅了,他動了動嘴巴,想說句什麼,可是終於沒有勇氣說出口。 “前幾日,弟上姑蘇去了一趟,”許雋接著說,顯然沒有發現錢謙益的神情異常,“那一天,閒著無事,便到書坊走走,想揀兩本新選的墨卷,卻碰到兩個方巾朋友在那裡閒講。弟起始也沒在意,後來聽他提到牧老,便留了心。誰知不聽猶可,一聽,真差點沒給他氣死!——那個不知是姓方還是姓汪的小畜生,竟造出一段漫天撒謊的奇聞來,說牧老如何同京里週閣老串通,想替阮圓海翻案開脫,怎樣給周仲馭、陳定生識破,上門問罪。說得活龍活現,煞有介事。是弟氣不過,上前同他爭辯,說:'牧老是我的老友,我們天天在一塊兒,怎麼就沒聽說這事?你們快快閉嘴,沒的在此污人清白!'誰知那兩個小畜生笑嘻嘻地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如今這事江南各府縣都傳遍了!可不是我們隨口亂道!'他們、他們還說:'錢牧老怕是想入閣想瘋了,所以做出這等事來!'牧老,你說,這可氣人不氣人!” 許雋這麼沒遮沒攔地一口氣說下來,客人當中像馮氏兄弟這些不知情的,都驚愕地張大了嘴巴,彷彿聽到了什麼海外奇談。至於瞿式耜、顧苓、孫永祚等人,或者是參與其事,或者多少聽到點風聲,只是礙於情面,在錢謙益面前裝作一無所知,這時都不禁變了臉色,擔心地窺伺著錢老頭兒的神情,估計他立即就會暴跳起來,大發雷霆。 然而,出乎意料,錢謙益卻沒有這樣。他只是呆呆地望著許雋,眼睛露出絕望的、黯然的神情,臉色也變得越來越蒼白。終於,他低下頭去,喃喃地說:“不,不是這樣,不是這樣!” “當然不是!”被這個驚人的消息唬住了的馮班,忽然跳起來,高聲大叫,“他們憑什麼這樣誣賴人,可惡!牧老,不要怕,有我馮班在,決不容那伙無恥之徒胡作非為!”他奔向許雋,“伯彥兄,你說,那兩個混賬畜生是誰,我明兒就上姑蘇去找他算賬!我要……” 他還要說下去,可是瞿式耜做了個手勢,把他攔住了。瞿式耜走到錢謙益跟前,沉默了一下,說:“至人之慮,自非群愚所能省知。老師德高望重,難免為居心叵測之徒側目,是以蛾眉招謗,古今同慨。然而亦無非蚍蜉撼樹,適足見其不自量而已!何況如今國事蜩螗,已不堪問!不出數年,當有大變。老師正無須與彼輩爭一日之短長。依學生之見,不如暫且仍作東山高臥,靜以觀變。直待九重詔下,登車攬轡,拯社稷、濟蒼生,猶未為晚!” 接著,顧苓、孫永祚也走過來,竭力勸慰。錢謙益的心情這才慢慢舒展了一點。他嘆了一口氣,說:“我已是垂暮之年,什麼拯社稷、濟蒼生,此生是不敢企望了!但求能優游林下,讀書養性,清清靜靜地過上幾年,也就心滿意足了。只是,唉……” “哦,說到讀書養性,牧老的拂水山莊,那可是第一等的!”顧苓連忙湊趣說,“都道'徐家戲子瞿家園',乃係我常熟二美,可是學生總覺著,拂水山莊只需稍加修葺,只怕未必便讓稼老專美呢!” 瞿式耜也說:“我那個破園子算什麼!不過枉得虛名罷咧!被人一個勁兒地起哄,也真想花點工夫把它修一修。前些日子我已經著人到留都去請計無否來幫我踏勘,若是老師想修拂水山莊,到時便讓他一塊兒瞧瞧!” 錢謙益抬頭瞧瞧瞿式耜,又瞧瞧顧苓,卻沒有作聲。他適才那番“讀書養性”的話,本來是聊以解嘲的敷衍話,現在被他們煞有介事地一說,倒提醒了他,覺得這也不失為忘卻眼前處境的一種辦法。他若有所悟地捋著鬍子,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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