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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六章.3

越軌訴訟 高和 18613 2018-03-19
趙雅蘭赧顏道:“其實那件事不怪陳叔叔,還不是我大伯小題大做,不辦就不辦唄,還批評人家幹啥。”說到這兒,趙雅蘭心想再不能跟他瞎扯了,得趕緊辦正事,就說:“劉叔叔,我這次找你可不是求您落戶口,而是想求您高抬貴手讓我跟我……愛人見一面。”她本想說“男朋友”,又怕“男朋友”關係太遠,概念模糊,人家不買帳,話到嘴邊把“男朋友”改成了“愛人”。 “你已經結婚了?” “結婚證領了,還沒辦。” “噢,那也算結婚了。”局長搞明白了第一個問題,又想起了第二個問題,“你剛才說什麼?讓我高抬貴手讓你跟你愛人見一面?你愛人在我們局工作?” 趙雅蘭說:“我愛人不在你們局工作,是叫你們局關到看守所裡面去了。”

“為啥抓的?叫什麼名字?我怎麼不知道?”局長這一次是真的大驚失色了。 “他叫李福軍,小名叫黑頭,你們局的人說他非法綁架、勒索錢財,這根本不可能呀,他又不缺錢花,平常也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他要是不正道我大伯能同意我跟他嗎?這裡面肯定搞錯了,肯定有誤會。抓進去兩天三夜了,被褥、洗涮用具啥都沒帶,我昨天去看他,又不讓見,這兩天我真不知道他是咋活過來的。” 說到這兒,趙雅蘭開始嗚嗚咽咽地哭。劉局長也感到問題嚴重,要是真的辦了錯案,把省政法委書記的侄女婿抓了進來,還確實沒法交待。趕緊勸慰趙雅蘭道:“你別哭,我馬上問問情況。”說著撥通電話,找治安處的處長。 見他跟對方講話,趙雅蘭趕緊豎起耳朵聽,可是離電話太遠,局長說話她能聽到,對方說什麼她聽不清,心裡急得像有鼓在敲。

“嗯,嗯,就這樣吧,你們抓緊搞清楚,進展隨時告訴我,一定要慎重。”劉局長放下電話,看看正在擦眼淚的趙雅蘭,說:“你愛人的事他們正在查,你放心,要相信咱們公安機關,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趙雅蘭說:“我相信咱們公安局,我也相信我愛人絕不會干那種事,我只求您讓我看看他,給他送點隨身用的東西就成。” 劉局長略一沉吟,隨即答道:“這件事好說。”又拿起電話找到治安處處長說:“李福軍的親屬要求見李福軍一面,給他送點隨身應用的物品,這件事我看可以辦,你準備好手續,安排個人陪她去,人現在就在我這兒,我讓小白陪他過去找你。” 放下電話,劉局長和藹可親地徵求她的意見:“小趙呀,你看這樣可以了吧?”

趙呀蘭站起身,滿臉感激地說:“謝謝你了劉叔叔,你上省城歡迎到我家來玩。” 劉局長說:“我肯定要去。你先去看你愛人吧,有啥問題再來找我。”說著把她領到局辦公室,對白秘書說:“你把小趙領到治安處找鐘處長,讓他按我說的去辦。” 趙雅蘭本想說她知道治安處,不麻煩白秘書了,可是又一想,有他領著力度顯得更大一些,就沒吭聲,接受了劉局長的好意。劉局長一直把她送到電梯口才握手告別。 八 牛剛強坐在審判席,頭頂是莊嚴的國徽,左右兩邊各坐著一位陪審員。他看看台下坐在原告席上的程鐵石跟博士王、王天寶,又看看坐在被告席上的馬麗芃跟她的律師事務所主任老薑,行長沒有到庭,卻指派她的副手來頂缸,替她坐到被告席上。牛剛強記得上次本案開庭時女行長就沒有出庭。

牛剛強心裡很清楚,這次開庭純粹是走過場、擺架勢。這宗案子已開過庭,事實早已查的一清二楚,原、被告雙方再沒有新的舉證,這個庭根本就沒有必要開。但是不開又不行,法定程序上並沒有規定移送出去的案子又移送回來後,是不是還要重新開庭,也沒有規定像這種情況審理期限應該怎麼算,法律沒有規定清楚的事,只好由領導說了算,在這種情況下,領導的話就是法,領導的安排就是程序,作為審判員,他只有聽領導的,按領導的吩咐去做。 想到領導,他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何庭長。他決定開庭,沒有事先請示庭長,過去審案都是這麼辦的,沒有說哪天開庭還得庭長批准的。唯獨這樁案子,非常強烈地牽動著何庭長的心,雖然對他擅自決定開庭日期表面上沒有說什麼,但卻明確告訴他,這個案子一定要請示最高人民法院才能判決。這無異於告訴他牛剛強,他對本案的審判權已經被剝奪了,等於告訴他,這個案子要直接推到最高人民法院去審。標的不過二百來萬的經濟糾紛案,事實清楚,法律規定明確,卻要報到最高人民法院去“請示”,牛剛強在感到荒唐的同時,心底里湧起了悲哀的潮水。他所能做的,就是堅持依法獨立審判的原則,這一點他已經明確地告訴了何庭長,何庭長當時冷冷地說:那就上審判委員會。如果審判委員會贊同牛剛強的意見,堅持依法獨立審判的原則,由本院依據事實跟法律直接判決,被告,也就是銀行,肯定要上訴,程鐵石他們勢必又要經受一輪激烈的爭鬥與博殺。如果審判委員會同意何庭長的意見,被此案推到最高人民法院“請示”,何年何月才能批轉下來誰也無法預料,程鐵石他們只好在等待中倍受煎熬,在煎熬中痛苦地等待。根據他的經驗,審判委員會從來沒有拒絕過要求上報請示的案子,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請示一下判錯了也有個藉口,何樂而不為呢。

想到這些,牛剛強不由同情地看看坐在原告席上的程鐵石,程鐵石正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視而不見地呆望著對面的被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博士王跟王天寶分別翻弄著自己前面的材料,不時用筆在本上記著什麼。 被告席上的幾位卻顯得輕鬆自如,馬麗芃跟她的主任頭頂頭地議論著什麼,不時發出嘻嘻嘿嘿地竊笑。那位副行長拿著一張《參考消息》在看,似乎不是在法庭上,而是在他自己的辦公室裡。 “現在開庭,首先宣布法庭紀律……” “下面驗明當事人跟代理人身份……” 慣常的公式過去之後,牛剛強又問雙方:“雙方對本案合議庭組成人員有沒有迴避請求?” 雙方都紛紛搖頭,表示不需要迴避。 牛剛強完成這一道程序後,便點頭朝程鐵石一方示意,“下面由原告宣讀起訴狀。”

程鐵石宣讀的起訴書內容同上次開庭的起訴狀基本一樣。接下來被告宣讀答辯狀,他們更省事,用的是上次開庭時的原稿。 雙方宣讀完起訴書、答辯狀,牛剛強又開始對本案證據進行核實,當宣示檢察院技術鑑定處的第二份技術鑑定報告時,馬麗芃表示反對,她說的理由牛剛強已經聽過多次,只不過這次是在法庭這個正式場合又重複一遍而已。 博士王針對這份技術鑑定報告說:“這份鑑定是由法院委託合法的技術鑑定部門做的,並不是我們私下找誰做的技術鑑定交給法庭的,因此對這份鑑定結論的合法性我方不做要求,應該由法庭判定。” 這種鑑定報告是否可作為本案的合法有效證據,是要當庭判定的。本來以為程鐵石一方如果放棄要求,不把這份鑑定報告列入有效證據,此案可以不推出去,但何庭長的態度告訴牛剛強,不管怎樣這個案子都要往上推,所以牛剛強也改變了自己的態度,跟陪審員略略商量之後,當即宣布:“該技術鑑定報告由本法庭委託合法的技術鑑定機關進行鑑定,其合法性經合議庭研究,予以認定,作為本案重要證據列入,駁回被告要求。”

牛剛強的宣布令原、被告雙方都有所震動,程鐵石欣喜,博士王疑惑,而馬麗芃當即站起,張著嘴說了幾個“我……我……”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又坐了回去。 其餘的證據,都是上次庭審時已經雙方當事人認可過的,儘管如此,牛剛強還是又一一過了一遍。 進入雙方答辯階段以後,雙方剛剛開始辯論,一位姑娘在法庭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一陣後,衝程鐵石他們喊:“程哥,王哥,你們出來一下。”她的喊聲令正在滔滔不絕的雙方靜了下來,牛剛強不知對方是何許人也,嚴厲地衝那位姑娘訓斥:“這裡正在開庭,你瞎喊什麼?不准擾亂法庭秩序。” 那位姑娘伸伸舌頭,不再喊了,可還是在門口衝程鐵石跟博士王招手。 博士王見是趙雅蘭,便知道她有要事,向牛剛強告假:“我家裡有點急事,我先出去一下可以不可以?”

牛剛強沉思片刻,又跟陪審員商量了一下,點了點頭,博士王趕忙來到門外,問道:“見到黑頭了嗎?” 趙雅蘭跑的滿面通紅,氣喘吁籲地說:“見到了。”接著便將她會見黑頭的經過給博士王講了一遍。 白秘書領著趙雅蘭找到治安處的鐘處長後,鐘處長也不多說什麼,開了一張介紹信交給了趙雅蘭,又叫來一個小警察,對趙雅蘭說:“他姓張,陪你去。” 趙雅蘭也不跟他多說,道了聲謝跟著找警察就走。來到街上,張警察問:“你跟李福軍是啥關係?” 趙雅蘭說:“他是我愛人。” 張警察又問:“你馬力挺大,讓局長親自下命令。” 趙雅蘭說:“我馬力不大,是你們局長英明,知道你們錯抓了好人。” 張警察聳聳肩:“是好人還是壞人,得結案以後才能說。”

話不投機半句多,趙雅蘭不再理他,朝街對面的輝煌商廈走。 “咋地,還要逛商場?”張警察不願去,停下腳說:“我很忙,再說,大白天不上班陪你逛商場叫熟人碰上了怎麼說?要是再傳到我老婆耳朵裡就完了。” 趙雅蘭乜斜了他一眼說:“你才幾歲?你要有老婆我就抱孫子了。本小姐領你逛商場是看得起你,不願意去你就在這兒等著。” 張警察咧嘴笑笑:“你眼睛真尖,你咋能看出來我沒結婚?” 趙雅蘭逗他:“我眼睛不尖,是你們處長告訴我的。” “處長告訴你的?他告訴你這事兒乾嗎?他還說我啥了?”張警察緊跟在趙雅蘭的身後,極為關心地追問處長都說了些啥,趙雅蘭故意拿捏他,裝作欲言又止的樣子,腿上卻加快了移動的速度,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跨入了商廈的大門。

進了商廈,趙雅蘭便急匆匆地採購,再顧不上跟張警察逗樂子。她買了一床軍棉被,一條床單,還有枕頭、枕巾、洗臉毛巾、牙刷、牙膏……東西太多,就交給張警察,張警察無奈,只好幫她拿,大包小包披掛了一身。 用的物品買夠了,趙雅蘭又來到食品櫃檯,買了些糕點、罐頭之類,臨走,又想起煙,就又到菸酒櫃檯買了四條煙。 出了商廈的門,張警察說:“這些東西都是給你愛人買的?” 趙雅蘭說:“對呀,你還以為是給你買的?” 張警察說:“除了這被子,牙刷之類的還可以,其他的你一樣也別想送進去。” 趙雅蘭說:“送不進去就歸你啦。” 張警察說:“我不稀罕。你告訴我,我們處長還說我啥了?” 趙雅蘭沒想到他還沒有忘記這道菜,忍不住笑了,說:“你怎麼還惦記著這件事呢,你們處長說你年輕有為,聰明好學,積極上進,總之一句話,說你好的不得了。”趙雅蘭把手裡拎的東西放到地上準備攔出租,又說:“處長還說過兩年他就要退下來了,他準備讓你當接班人。” 張警察一听就知道趙雅蘭胡編,說:“你別胡扯了,我連個科長都不是,接處長的班哪輪得上我。” 趙雅蘭說:“這世道啥也說不准,我愛人好好個人就讓你們當犯人抓起來了,你咋就不能睡一覺起來就當上處長了呢?” 張警察咧咧嘴,不好說啥。趙雅蘭攔了一輛車,兩人把東西搬到車上,趙雅蘭坐在後面,張警察當仁不讓地坐到了司機旁邊。 下車時,兩人誰也沒有付款,司機見張警察一身警服,不敢朝他要錢,就追著趙雅蘭要。趙雅蘭指指張警察:“你搶著坐前面,我還以為你要付錢呢。” 張警察漲紅了臉,說:“我是陪你來,怎麼讓我出車錢?” 趙雅蘭說:“誰坐前面誰掏錢,這是規矩,你懂不懂?敢情你坐慣不花錢的車了。” 張警察說:“我交錢誰報銷?我一個月開那仨瓜倆棗的,哪能再給你搭。” 趙雅蘭見他認真了,一個大爺們為著幾個車錢在別人面前紅著臉計較,也夠掉面子的,就笑著說:“看你急得,你看人家武警都在笑話你。” 張警察衝看守所門口站崗的武警瞪眼,武警戰士繃著臉把頭扭向一邊,卻又忍不住呲一口白牙笑了起來,表情像是看不起人的樣子。 趙雅蘭掏出二十元錢遞給司機說:“不用找了,”又對張警察說:“你也不想,我哪能讓你掏錢呢?我主要是想看看你有沒有男人的風度。” 張警察氣哼哼地說:“兜里沒有錢哪來的風度。” 趙雅蘭自詡地說:“要是我愛人,就算兜里光剩下個車錢,也不會讓一個女人家掏錢。” 張警察氣得瞪了她一眼,卻無話可說。 來到曹所長辦公室,曹所長依然不冷不熱,趙雅蘭把局裡開的探視證交給曹所長,曹所長掃了一眼,隨手放在了抽屜裡,然後說:“看來你還真是省電視台的記者,連局長都親自打了電話過來。” 趙雅蘭聽說局長打了電話過來,心想這趙世鐸侄女的牌子還真頂事。想來局長沒有給曹所長說她是誰的侄女,所以他以為因為趙雅蘭是省電視台的記者,局長才這麼給面子。 張警察問:“你是省電視台的記者?” 趙雅蘭說:“現在是犯人家屬。” 曹所長說:“這裡沒有犯人,只有犯罪嫌疑人。” 張警察碰了一鼻子灰,挺不愉快,嘟嘟囔囊地說:“有啥可牛的,就算你是中央電視台台長,犯了事我也照整不誤。” 曹所長說:“行了,別吹牛了,真是中央電視台台長犯了事也輪不著你管。” 趙雅蘭說:“你別生氣了,我爸是農民,我這個記者也是混的,中午我請你吃飯行不行?” 張警察說:“我承辦你愛人的案子,你請我吃飯,能安好心嗎?我可不去。” 曹所長打斷他們鬥嘴,說:“別瞎扯了,辦正事,一會兒就下班了。雖然局長打了招呼,你又有正規的會見手續,咱們還得公事公辦,這些東西都是準備往裡面送的?” 趙雅蘭說:“請曹所長多多關照。” 曹所長不搭理她,拎起被子從上到下捏了一遍,又把枕頭、床單等等的包裝全都打開檢查了一遍,說:“這些可以送。”又將食品、煙等划拉到一旁,說:“這些不行。” 趙雅蘭一下子急了,說:“曹所長,我求求你,不就一些糕點、罐頭麼,李福軍現在的事不是還沒搞清嗎,搞清了放出來跟你我一樣也是好人,給他送點吃的又能咋地?你就高抬貴手吧。” 曹所長不為所動,仍然只有一句話兩個字:“不行。” 趙雅蘭又說:“不管黑頭……李福軍下一步會怎麼樣,眼下他還不是犯人,還有吃喝拉撒的權利吧?就是犯人,也允許親屬送點吃的吧?” 曹所長說:“就因為他還沒判,還不是犯人,才得按我們看守所的規矩辦。你說得沒錯,他有吃喝拉撒的權利,這個權力在我們這兒都能得到保障,不信你一會兒親自問問他。” 面對這位榆木疙瘩腦袋的曹所長,趙雅蘭真不知該怎麼辦。在她的想像裡,進了監獄如同進了地獄,不知黑頭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她想像著黑頭被剃光腦袋,一身黑衣黑褲,面黃肌瘦,雙眼呆滯,帶著手銬腳鐐的模樣,忍不住悲從中來,眼淚噗涑涑往外流,她想忍主不哭,越忍越悲痛,索性趴到桌上嚎啕大哭起來。 女人對付男人最有力的武器之一就是哭,哭聲像炮聲,淚蛋如子彈,往往讓男人束手無策不知所措。曹所長跟張警察當時就處於這種處境之中。 張警察悄悄對曹所長說:“算了,就讓她送去吧。” 曹所長說:“我就是要讓她明白,記者並不能為所欲為。” 張警察說:“這算啥為所欲為,想給蹲班房的親人送點吃的也是人之常情,又沒做什麼過分的事情,人家不也是求你高抬貴手麼。” 曹所長沉吟片刻,對趙雅蘭說:“別哭了,糕點可以送,煙只能送一條,罐頭不行,你送進去他也沒法開,我們還得為他們的安全負責,罐頭絕對不行。” 趙雅蘭抽泣著說:“讓我多送一條菸吧,在裡面心情煩躁,肯定煙抽得多。罐頭不送進去,我帶兩筒讓他就地吃掉,瓶子我再帶回來行不?” 看著趙雅蘭哭後如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樣兒,曹所長實在說不出個不字,也不願讓張警察覺著自己有意為難她,只好點頭同意了。 曹所長又把煙拆開認真檢查了一遍,才拿出一個小牌牌交給張警察:“這是會客牌,你領她進去吧。” 從辦公樓下的通道再往裡走,進了一道鐵門,門口有一間小屋子,屋子中間有一道鐵柵欄,武警讓趙雅蘭在柵欄前的小登上坐著等。過了一會兒,鐵柵欄裡面的小門開了,黑頭走了進來。 一見趙雅蘭,他愣了一愣,隨即問:“你咋來了?” 趙雅蘭見黑頭鬍子頭髮亂糟糟的,身上衣服皺巴巴地,臉也黃蠟蠟地,忍不住眼淚往上湧。黑頭笑呵呵地說:“我就知道你一來就得哭天抹淚的,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沒事,他們也沒難為我,這兩天就出去了。”說著一抬眼睛看到站在趙雅蘭身後邊的張警察,認得是那個領他上廁所給他煙抽的警察,連忙跟他打招呼:“你也來看我了?謝謝了。” 趙雅蘭見黑頭坦坦然然像是沒事,心也定了下來,開始一樣樣給黑頭交待送來的東西。黑頭接過堆放在腳邊的地上。見到趙雅蘭送的煙,黑頭趕緊打開一包抽出一支叼在嘴上,一摸身上沒帶火,就衝張警察要火,張警察遲疑一下,掏出打火機遞給黑頭,黑頭點著煙美美吸了一口,把打火機裝進兜里沒還給張警察。 張警察瞪他一眼,黑頭扔給他兩包煙,說:“你這哥們人不錯,上次在廁所裡還給我煙抽。” 張警察又把煙還給他,黑頭眼一瞪:“咋的?嫌少還是看不起我?” 張警察說:“我們有紀律。” 趙雅蘭對黑頭說:“你就留著抽吧,我買了四條只拿了兩條,剩下的我替你給他。” 黑頭說:“對,這個警察人不錯,我蹲廁所他給我站崗,還給我煙抽,得謝謝他。” 趙雅蘭又要給黑頭開罐頭,這才想起手頭啥工具都沒有,就求張警察幫著開,張警察也沒工具,黑頭說:“你幫幫忙,想法打開讓我吃一口,這幾天天天雜面粥窩窩頭,腸子都擰成麻繩了。” 趙雅蘭也求情:“您熟,幫忙找個螺絲刀就行,您總不能看著我再把罐頭拿回去吧。” 張警察被兩人磨得沒法,想想反正他們也跑不了,就出去找螺絲刀。 張警察剛一出去,黑頭馬上把嘴湊到趙雅蘭臉面前小聲說:“我有兩份材料藏在公安局治安處廁所的暖氣片後面,你趕快想辦法拿到手,我的事不承認他們也沒法子。” 趙雅蘭問:“你挨打沒有?” 黑頭說:“我沒打別人就不錯了,誰能打我。你放心,我不會吃虧,他們最多只能關我一個月,到時間拿不出材料到檢察院批捕,就得老老實實放我,不放我你就找他們要人。” 趙雅蘭又問:“你到底綁架人家沒有?” 黑頭說:“真正綁架別人的正是報案的人,我倒是找了他們,為的是找程哥,多少讓他們吃了點苦頭,沒關係,把我咋地不了。” 趙雅蘭說:“這是咋搞的,綁架人的人逍遙法外,救人的人倒被關了進來,不行,我得徹底把這件事搞明白。” 黑頭說:“你先盡快把材料拿到手,手裡有了證據,再跟王哥好好商量一下怎麼辦,你千萬不要自己蠻幹,弄不好反而壞事。” 趙雅蘭還要說什麼,聽到張警察的腳步聲,就不再吭聲。張警察拿著螺絲刀,三下五除二非常熟練地把罐頭撬開,黑頭餓狼般大口吞吃著凝成一團團的紅燒肉、鳳尾魚,看得趙雅蘭一陣陣心酸。 兩聽罐頭被黑頭風掃殘雲地消滅乾淨,他用手背抹抹嘴,心滿意足說:“這下算過癮了,再頂他十天半個月沒問題。”又對趙雅蘭說:“你回去吧,我你也見了,啥事沒有,過幾天就出去了。你把該辦的事辦好就行了,我在裡面吃不了虧。” 趙雅蘭知道他急著催他快去拿材料,又見張警察也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就不再多說,依依告別。來到曹所長辦公室,剩下的兩條煙趙雅蘭分給曹所長和張警察,兩人誰也不收,趙雅蘭硬塞給他們,說:“一條煙算什麼,還能夠得上賄賂嗎?你們實在不要我就當場燒了,不然我帶回去也是浪費。”兩人實在糾纏不過她,互相看看,只好一人拿了一條。 到了公安局,趙雅蘭又犯了難,黑頭把材料藏在男廁所的暖氣片後面,她一個女孩兒怎麼能進男廁所?有心讓張警察或其他人幫忙,又怕出問題。張警察見她在公安局門前不進不出遲遲疑疑地,就問:“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可回家了。” 趙雅蘭只好說沒啥事,道了謝又說了再見,才下決心到法院去找程鐵石他們。她想來想去,覺得辦這事凡是外人都不穩妥。 法院其實離公安局不遠,就在公安局的斜對面,隔著一條大街。趙雅蘭卻不知道,她攔了輛出租車,心想司機肯定知道法院在什麼地方,沒想到遇上的出租車司機是個自作聰明的傢伙,這位司機心想:市法院就在街對面,她要去也用不著打車,打車肯定就是要去遠處的法院,便一下把她拉到了西城區法院。趙雅蘭從未打過官司,也不知道一座城市裡面有很多法院,下了車見門口掛著法院的大牌子,屋簷下又掛著大國徽,便以為程鐵石跟博士王他們肯定在這裡,樓上樓下找了幾個來回也沒找著他們。打聽了半天,遇上個明白人,一聽說是找跟市裡銀行打官司的,才告訴她像那種案子八成由市中級人民法院受理,讓她到市中級人民法院去看看。趙雅蘭這才知道,一個城市並不僅僅只有一家法院,急忙又打車往市中級人民法院趕。 政法大樓裡單位很多,又經過一番周折,才算找到了程鐵石和博士王。見他們正在跟對方你來我往爭得不可開交,又有法官高高坐在台上,趙雅蘭不敢進去,在外面等了好一陣,仍然不見有結束的意思,她既怕黑頭隱藏的材料有失,又感到又渴又餓又累,實在忍耐不住,才扒到門口喊博士王和程鐵石出來。 博士王聽趙雅蘭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後,也非常焦急,正在開庭自己不能馬上離開,就對趙雅蘭說:“你還得等一會兒,我爭取盡快結束,然後咱們一塊去。” 趙雅蘭也知道他們眼下無法馬上離開,好在事情已經通報給他們,他們自會處理,自己心裡也有了底,就對博士王說:“王哥,我下樓去先買點吃的喝的,我一天還沒吃東西呢。” 博士王在她肩上拍了拍,說:“你先去吃飯,其他的事情就別管了,只要東西在,我們就能拿上。馬路斜對面有家小飯館還不錯,你就在那兒等我們,不見不散。” 回到法庭,馬麗芃的主任律師老薑還在就印鑑分辨不出真偽銀行既可以不承擔責任的論點滔滔不絕地發表宏論,博士王對著程鐵石的耳朵把趙雅蘭說的情況簡單扼要地給他說了一遍,又悄悄告訴正準備反駁對方的王天寶:“不跟他們扯皮了。”王天寶會意地點點頭,放棄了發言的打算。 牛剛強宣布雙方做最後陳述,博士王說:“我們的陳述同上一次開庭一樣,只有一點不同,根據法庭確認的市檢察院技術鑑定出出具的技術鑑定報告,本案並不涉及銀行如果用肉眼常規方式分辨不出真假印章是否承擔法律責任的問題,對這個問題被告如果有興趣可以作為學術問題進行深入研究,但就本案而言,這個問題的討論已經毫無疑義,因為,技術鑑定報告已經證明,銀行根本就沒有對印鑑的真假進行辨別,我們的陳述完了。” 馬麗芃也代表被告把他們的陳述報告念了一遍。 牛剛強一宣布休庭,博士王讓王天保留下來在庭審記錄上簽字,他則跟程鐵石急匆匆去找趙雅蘭到公安局的廁所裡取黑頭留下來的材料。 九 “你真的認為這兩份材料不宜作為證據,法律價值不大嗎?”程鐵石心有不甘,再次問博士王。 已經是夜裡九點多鐘,電視開著卻誰也沒心去看,到底應該怎樣對待這兩份黑頭花了那麼大代價弄來的材料,從晚飯到現在的三個多小時裡,一直是他們談論的中心話題。 下午程鐵石和博士王隨趙雅蘭到了公安局,沒費甚麼周折,順利地從治安處那層樓的廁所裡拿到了黑頭藏匿的材料。材料的內容令他們憤怒、震驚。他們過去的猜測由這些材料得到了證實,他們的疑惑由這些材料得到了解釋。材料中所揭露的一重重黑幕,從銀行跟詐騙團伙勾結、為了二十萬元的賬外收益而為詐騙團伙從銀行冒領資金大開方便之門;法院立案後銀行又如何用關係、金錢、女色等一切可以運用的手段收買個別執法者、掌權者徇私枉法把案子移送到公安局,企圖將此案打入冷宮;一直到採取卑鄙的暴力手段綁架程鐵石,企圖恐嚇他令他不敢再打官司……這些事實像揭去了蓋子的下水道,污穢與醜惡、陰謀與詭詐,統統暴露在他們的眼前。 程鐵石當即主張,立即將這些材料送給海興市紀委,趙雅蘭說應該送到檢察院去,兩人在激憤過去之後,體味到了一絲勝利的喜悅,就像獵人終於將苦苦追踪的狐狸堵到了洞裡。 博士王讀完這兩份材料後,卻並沒有表現出如同程鐵石與趙雅蘭那般憤慨、激動交織的亢奮情緒。他小心翼翼將材料折好,收進公文包內,然後繼續吃他的驢肉餃子。他的眉頭緊蹙,趙雅蘭連連問他兩次要不要加點蒜泥,他都沒有聽到或者根本不願搭理。吃過飯回旅館的路上,博士王找了家打字複印社,將材料複印了三份。回到旅館,趙雅蘭給程鐵石、博士王泡好茶水,便急切地等他們對這件事做出個決斷來。博士王又將材料認真看了兩遍,然後說:“對這兩份材料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此言一出,程鐵石跟趙雅蘭都大吃一驚,異口同聲地問:“為什麼?” 博士王點燃一支煙,吸了幾口,在煙灰缸上彈掉煙灰,才接著往下說:“這兩份材料交待的事實我相信全都存在,可取得這兩份供詞的手段卻是對這兩份材料的否定。因為黑頭取得這兩份材料時既沒有合法身份,又採取了暴力手段,因而,法律本身就不會承認這兩份材料的合法性。另外,汪伯倫跟貓頭鷹也完全可以一口咬定這份材料是在暴力脅迫下按黑頭的意思編造的,因此,這兩份材料不宜作為證據提供給司法部門,如果提供了,反而等於承認黑頭有非法綁架、用暴力傷害人家的事實。” 聽到這裡,趙雅蘭沮喪地問:“那麼說法律對這幫壞人真的就沒辦法了?黑頭白費力不說,這些人壞事幹盡卻可以逍遙法外,法律還有什麼用?公理又在哪裡?” 博士王微微一笑說:“法律從來不代表公理,法律只是規範人們社會行為的籬笆牆。況且只有法律對全體社會成員一視同仁的時候,法律才能配得上公正二字。既然法律只是規範人們社會行為的籬笆和牆,籬笆總有空隙,牆就有陰影,法律也同樣。想靠法律來維護社會公理只是一種幼稚的幻想,違法的不見得是不合公理的,合法的也不見得就是符合社會公理的。就比如黑頭的行為,從法律角度看,他是違法的,從社會公理的角度看,他又是正義的。所以千萬不要再扯什麼法律維護正義、法律是公正無私的這一類話,因為法律跟正義根本就不是同一個概念,也不具有社會同一層面上的價值意義。法律的公正無私是有前提的,這就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實際上這是不可能做到的。” 博士王說到這裡見趙雅蘭跟程鐵石都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兒,就又說:“你們也別以為讓我這麼一說,黑頭的牢就坐定了,這兩份珍貴的供詞就成廢紙了。你們知道一個好律師同一個孬律師最根本的區別在什麼地方?” 程鐵石跟趙雅蘭都茫然地搖搖頭。 “好律師懂得怎樣把合法的變成不合法的,還懂得怎麼樣把不合法的變成合法的。孬律師卻以為合法的就是合法的,不合法的就是不合法的。黑頭留下的這兩份供詞,如果能找到那家詐騙公司的人,就很容易成為合法證據,可那幾個騙子跑了,連公安局都抓不著,我們就更找不到了。所以眼下要讓這兩份供詞成為合法證據還比較難,可是要救出黑頭,這兩份證詞也足夠用了。” 程鐵石一聽立即來了精神:“眼下最急的不就是救出黑頭嗎?你快說怎麼辦,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只是別再繞來繞去講理論,讓我渾身上下出冷汗。” 趙雅蘭也說:“就是,怎麼辦王哥你快拿個主意吧。” 博士王瞅了瞅急不可耐的程鐵石,說:“我比你還急,再急也得等到天亮,況且這份材料提供的事實對我們這場官司也極有價值,我還得認真想想。” 趙雅蘭說:“王哥,你就先說說打算咋辦,讓我們心裡有個底,不然我今天晚上一夜也睡不著。” 博士王說:“明天一大早程鐵石跟我去找汪伯倫、貓頭鷹談生意,你在旅館哪也不許去當聯絡員,後天我們就去接黑頭出來。” 趙雅蘭半信半疑:“真的?” 博士王說:“你王哥什麼時候說過不算數的話?” 程鐵石大概摸清了博士王的思路,說:“我明天就再會會這兩個王八蛋,不管文的武的我都奉陪到底。” 博士王說:“你現在就去查好汪伯倫的電話,省得明天費時間,雅蘭去安心睡覺,明天早點起來。” 程鐵石很快從114查清了銀行信貸科的電話,回到房間博士王已經睡下,程鐵石沒有打擾他,洗了腳,鑽進被窩卻睡不著。他盡力排除紛繁的思緒,默數著數字,也不知數了幾千,才算朦朧入睡。覺著剛剛睡了不大一會兒,卻又驚醒,睜眼看看,房裡已透天光,便匆匆爬起,輕手輕腳地穿衣、洗涮完畢,到走廊上點了一支煙吸了起來。 博士王、趙雅蘭都起來後,三個人到餐館每人吃了碗餛飩兩根油條,趙雅蘭回旅館等電話,博士王領著程鐵石朝城西的家屬區走去。 路上程鐵石問:“上哪兒?” 博士王說:“貓頭鷹家。” 程鐵石想問他怎麼會知道貓頭鷹家,又忍住了沒有問,心裡多少有點緊張。 倆人來到貓頭鷹家樓下,博士王像上次一樣,抓了把砂石甩到貓頭鷹家的窗戶上,等了片刻不見動靜,博士王乾脆拾了半塊磚扔上去,“嘩啦”一聲巨響,玻璃破碎,磚頭飛進了貓頭鷹的屋裡。這一回有了反應,貓頭鷹睡眼惺忪地爬在朝口朝外窺測,沒敢打開窗戶罵人,他已經讓黑頭整怕了,不再敢氣勢囂張地罵大街。 “走,上去。” 程鐵石跟在博士王后面爬上三樓,博士王敲門,貓頭鷹在裡面問:“誰?”聲音非常緊張。 博士王大:“收電費。” 貓頭鷹將門打開,看到博士王和程鐵石,不禁一愣,正想關門,博士王卻推門擠了進去,程鐵石也跟進去,然後鎖上了房門。 “你們要幹什麼?”毛頭鷹知道來者不善,驚恐不安地問,臉成了一張白紙。 博士王坦然坐下,問:“我們倆你應該都認識,就不用介紹了。我們倆幹啥,得看你準備幹什麼。” “大哥,我錯了,我做的不對,得罪你們了,可那都是汪……”貓頭鷹好漢不吃眼前虧,在博士王跟程鐵石兩雙眼睛的逼視下,不得不說軟話。程鐵石看著這個曾將他禁閉在地下室的傢伙,恨的只咬牙根,卻不知該怎麼修理他。 “你知道得罪我們了就好,今天我們也不准備太為難你,只讓你做一件事,到公安局走一趟,你幹的事你心裡明白。”說著,博士王將他寫給黑頭供詞的複印件放到了他的面前。 等他看完,博士王又說:“這事你看怎麼了解,是讓我們把這份材料交給公安局呢,還是你去主動把我們的人接出來?” 貓頭鷹轉了轉黃眼珠,為難地說:“到公安局報案是我跟汪哥一塊去的,我一個人去翻案也不行啊。” 博士王馬上對程鐵石說:“你去把汪伯倫叫到這兒來。” 程鐵石下樓到電話亭要通汪伯倫的電話,告訴他公安局正在貓頭鷹家取證,讓他馬上來一趟。汪伯倫還在電話裡追問他是誰,他卻早已將電話撂了。 回到樓上,博士王坐在方桌邊抽煙,貓頭鷹站在廚房裡,程鐵石問他在廚房乾啥,博士王說他在燒開水準備沏茶。 又等了一陣,聽見樓梯噔噔噔響,接著門被敲的咚咚咚地,博士王過去拉開門,汪伯論問:“小毛在嗎?” 博士汪說:“等你一會兒了。” 汪伯倫一進門,見到程鐵石臉色就變了。 博士王說:“你們認識就不用介紹了,我姓王,你就叫我博士王吧,別人都這麼叫,我聽著也挺順。” 博士王的大名汪伯倫早已如雷貫耳,今天是頭一次見面,上上下下打量著博士王,樣子怯怯地。 貓頭鷹從廚房出來,有些尷尬,又有些釋然,這件事汪伯倫是正主,正主到了他也有一種退居二線的輕鬆感。 “你倆都坐下,”待貓頭鷹跟汪伯倫都坐在沙發上後,博士王說:“咱們今天是兩個對兩個,來文的還是來武的隨你們挑,話說在頭里,不管怎麼著,被你們送進局子的人我們就沖你們要。” 汪伯倫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今天這道關不好過,他記起貓頭鷹一夥四個人沒治住博士王的事,哪裡還有勇氣再硬頂,只得說軟話:“有事好商量麼,大哥你們說咋辦就咋辦。” 博士王說:“那就簡單了,你倆到公安局去銷案,就說那件事不是黑頭辦的,你們認錯人了。” 汪伯倫和貓頭鷹互相看了一眼,誰也不吭聲,程鐵石有些急,罵道:“你們這兩個王八蛋,綁架關押我我還沒去報案你們倒來個惡人先告狀,你們他媽的還是不是人?”越說越氣,搶上前給汪伯倫一個大耳光。 汪伯倫自然不敢還手,捂著腮幫子哭咧烈地說:“我到公安局咋說?我要是說了人家不得追究我的誣告罪嗎?我反正倒霉倒到底了,要打你們就打,我反正也沒法了。” 程鐵石見他耍賴,恨的牙根發癢,想再揍他,卻又下不了手。博士王把印好的複印件遞給汪伯倫:“你到公安局報案的時候忘了還有這份供詞在人家手裡吧?我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我們的人,這件事如果你不肯辦,想想,這份材料交給你們行長會怎麼樣?交給檢察院又會怎麼樣?交給公安局起碼你們也得進去陪著我們那位哥們吧?” 汪伯倫此時重看這份材料,心裡又是一份感受,臉色煞白,雙手微微顫抖,額上汗也滲了出來。貓頭鷹過去湊到邊上也把這份材料拜讀了一遍,悄聲說了句:“汪哥你完了。” 汪伯倫看完後,將材料撕碎,說:“這是他逼著我寫的,我是被逼的。” 博士王又拿出一份複印件說:“這種複印件我想印多少有多少,你撕得過來嗎?不管是不是逼的,這也照樣是證據,話說回來了,不逼你你能老老實實交待問題嗎?到了公安局檢察院,人家照樣得逼你交待問題,你能說是你們逼的就沒事了嗎?你把行長給賣了,你們行長知道了還不得剝你的皮?檢察院拿到這份供詞,才不會管你是不是被逼的呢。” 汪伯倫真怕了,巨大的恐懼將他攫住,他完全喪失了分析、評估這件事的能力,他唯一的念頭只有三個字:怎麼辦?這三個字在他心裡反复念著,已經失去了這三個字所包含著的實際意義。 “汪哥,不行咱們就到公安局認個錯,就說咱們認錯人了,把事兒了結了拉倒。”貓頭鷹在一旁勸導。 汪伯倫低垂頭,死不吭聲,貓頭鷹給他端了一杯水,他也不喝。 博士王看透了他的心思,慢條斯理地說:“我早就說過了,我們的目的就是讓我們的人出來,這件事你們去辦,別的事我們也不跟你計較,按我說的去做,你的材料原件我可以還給你。” 汪伯倫一聽這話,馬上抬起頭,眼巴巴地瞅著博士王問:“大哥,你這話當真?” 博士王肯定地說:“當真。” 汪伯倫又說:“我要是去辦了,你捏著東西不給我,我咋辦?” 博士王說:“我以我的人格擔保,你要是硬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汪伯倫不吭聲了,頭又低了下去。 博士王說:“看來你不相信我的人格,那還有個辦法,”說著掏出自己的律師證,“這是我的飯碗,先押在你手理,我的朋友出來後,我用原件跟你換。” 汪伯倫想了一陣,接過律師證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然後說:“行。” 博士王站起:“那就不說啥廢話了,走吧。” 四個人出門下樓打車來到公安局,找到治安處鐘處長,汪伯倫跟貓頭鷹囁囁嚅嚅不知該如何開口,博士王先開口自我介紹:“我叫王永壽,是李福軍的常年法律顧問,”又指了指程鐵石:“這位是李福軍公司的助理。聽到李福軍因非法綁架、勒索錢財的嫌疑被你們拘捕,我們很吃驚,主動找被害人詳細了解了情況,發現這裡面有較大的誤會,事實出入也比較大,所以跟受害人一起來澄清一些事實。” 鐘處長疑惑地問汪伯倫跟貓頭鷹:“有什麼出入?不是你們來報的案又帶人去指認的嗎?” 汪伯倫硬著頭皮按路上博士王交待的話說:“那天晚上天黑,我又被打得蒙頭轉向,總覺得那天晚上綁我的人似乎比抓的人個頭還猛一些,年齡也大一些。” 貓頭鷹也附和道:“那天晚上那人把我放了後,我跟踪他進了海東大旅社,剛好被抓的人也在海東大旅社,所以可能就認成一個人了。” 鐘處長勃然大怒,拍著桌子訓斥道:“你們這是乾啥?以為這是鬧著玩嗎?這是要負法律責任的,到時候人家要來追究我們的責任,我也饒不了你們。” 博士王說:“受害人已經承認指認錯誤,我這裡已經錄音作為證據,”說這從包裡拿出錄音機在鐘處長眼前晃了晃,“我們要求立即放人。” 程鐵石對汪伯倫跟貓頭鷹說,實際上是給鐘處長聽:“他們抓的人是省政法委書記的侄女婿,趙書記的侄女昨天已經探過監了,現在就在海興等著接人呢。” 鐘處長朝外喊來了張警察:“去把你們探長叫來。” 探長來了後,鐘處長說:“這兩個小子又他媽說認錯人了,你去領他們做個筆錄,記詳細點,完後辦手續放人。真他媽的,這叫什麼事兒。” 探長愣住了,瞪著眼睛看汪伯倫和貓頭鷹,緩過神來後說:“你倆可給我們惹麻煩了,走吧,算我們倒霉。” 看到鐘處長惶惶然的樣子,博士王說:“鐘處長您放心,這件事公安局沒責任,有人報案公安局破案,合情合理合法,我們不會跟公安局過不去。趙書記也一再叮囑,讓我們配合公安局查清問題,依法辦事,現在事情搞清了,公安機關二話不說就放人,我們還有啥說的。” 聽他這麼講,鐘處長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又是遞煙又是讓坐,博士王擔心汪伯倫跟貓頭鷹再變卦捅漏子,趕緊告辭,跟腚來到探長辦公室,坐在一旁盯著他們做筆錄。 汪伯倫跟貓頭鷹到了這會兒,再想改口也不可能了,只好盡量把事說的圓滿點兒,他們幹正事不行,編起謊來卻很拿手,順順噹噹做完筆錄,按了手印。 博士王問探長:“人啥時候能放出來?” 探長氣哼哼地說:“寫完銷案報告等局裡批了就放。” 博士王說:“那我們就在這兒等著。” 探長不理他,爬到桌上開始寫結案報告,一抬頭見汪伯倫跟貓頭鷹還傻愣愣地站在那兒,不耐煩地罵:“沒你們的事了還呆這幹嗎?走吧,真他媽的煩人。” 汪伯倫跟貓頭鷹滿面通紅狼狽不堪地被罵到走廊上。博士王對程鐵石說:“你給雅蘭打個電話,把情況給她詳細講講,省得她擔心,就讓她等著跟我們一起去接人吧。” 探長說:“哪有那麼快。” 博士王又對程鐵石說:“那你就告訴雅蘭,讓她乾脆到公安局來,再去找找局長,我想,人抓錯了還是放得越快越好。” 程鐵石記得鐘處長辦公室有電話,便到鐘處長那兒借電話用,鐘處長很客氣,讓他隨便用。程鐵石給雅蘭打完電話,就到公安局門口去接雅蘭,路過汪伯倫貓頭鷹身邊時,聽見貓頭鷹正在埋怨汪伯倫:“你也太不夠意思了,這不睜著眼把我往火坑里推嗎?” 程鐵石想起手機被他們搜走了,就對貓頭鷹說:“我身上的東西可都被你們拿跑了,乘這會兒沒事幹,趕快去給我找回來,一分錢不能少,一樣東西不能缺,不然我也不會放過你。” 貓頭鷹解釋:“你的東西我一樣沒動,都讓冬瓜他們拿走了。” 程鐵石說:“誰拿走的我不管,我就沖你們倆要,少一樣也不行。” 貓頭鷹還要說什麼,汪伯倫捅捅他說:“別扯皮了,趕快去給程哥找吧。” 貓頭鷹為難地說:“東西好要,可錢早讓他們花光了,一下子上哪去弄?” 汪伯倫不耐煩地說:“先把東西找回來再說,錢差多少再想辦法,你們這叫搶劫,人家要是告了,你們也得進局子。” 貓頭鷹嘟囔著:“還不都是你讓鬧的……”邊說邊去找冬瓜了。汪伯倫還擔心這供詞原件拿不到手,不敢離開,蹲在走廊上守著,像一條眼巴巴等著主人殘羹剩飯的狗。 十 手續辦完已是下午,一行人出了公安局的大門都覺得堵在心裡幾天的鉛塊一下融掉了,渾身輕鬆。天日晴好,蔚藍的天空有幾抹淡淡的雲絮,燦爛的陽光幾乎讓人忘了這時候正是三九天的嚴冬。清冷的空氣沁人心脾,讓人神清氣爽。趙雅蘭揮手擋住一輛出租車,程鐵石跟博士王坐了上去,趙雅蘭又將一塊前去看守所放人的張警察推到前座上,才鑽進車坐到程鐵石身邊。後面,汪伯倫跟貓頭鷹也匆匆攔了台車跟了上來。 趙雅蘭回頭看看後面的車,說:“我覺得太便宜這幫傢伙了。” 博士王搖頭示意,不讓她當著張警察的面亂說。 到了看守所,只有張警察進去辦手續帶人,博士王幾個人在外面等。站崗的武警知道他們是來接人的,也不去理會,躲在崗亭子裡面不出來。汪伯倫湊到博士王跟前,先遞上一支煙,又為他點上火,吭吭嘰嘰地說:“大哥,事也辦完了,你也該兌現諾言了吧?早點把東西給我,我一天沒上班了,班上還有一大攤子事呢。” 博士王說:“別急,咱們嚴格按合同辦事,說好了的,等我們的人放出來了才能給你,再說我的飯碗不還在你手裡嗎?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趙雅蘭說:“你那個班不上更好,少坑幾個人。” 汪伯倫一見到趙雅蘭就覺得特面熟,想起來她長的特像那個坐檯的小姐黃麗,卻又不敢肯定,他怎麼也不敢想像眼前這個風姿卓越省里高幹的侄女會是坐檯小姐,但卻越看越像,忍不住不斷朝趙雅蘭打量。趙雅蘭讓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沖他叫喚:“你賊眉鼠眼地老看啥?真欠揍。”汪伯倫尷尬已極,掉轉身不敢再朝趙雅蘭看,趙雅蘭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武警戰士在崗亭裡看著這一幕嘻嘻發笑。 五個人,分成兩個陣營,站在一起彆扭,分開也彆扭,都盼著黑頭快出來,儘早分手各走各的路。 鐵門叮叮咣咣一陣響,門開處黑頭走了出來。捂了幾天,臉色有些蒼白,一見博士王、程鐵石、趙雅蘭,便呲牙嘻嘻地笑。博士王跟程鐵石連忙迎上前去跟他握手,黑頭滿不在意地說:“我就知道你們不會把我扔在裡面不管,可也沒想到這麼快就出來了。” 博士王把趙雅蘭推到黑頭面前,說:“全虧我們雅蘭大智大勇,不然你還得在裡面喝糊糊啃窩窩頭。” 黑頭嘻皮笑臉作勢要擁抱趙雅蘭,趙雅蘭推開他,驚驚炸炸地問:“你怎麼攥著兩個空拳頭就出來了,我送的東西呢?全扔了?” 黑頭說:“那裡面用過的東西誰還往外帶,晦氣不說,也太髒,蝨子臭蟲跳蚤要啥有啥,我全留給別人用了,就當學一把雷鋒。” 趙雅蘭說:“你別誣衊雷鋒,人家可不會到這種地方來。” 博士王說:“先理髮刮鬍子,回去再上澡堂子找個搓澡師傅好好搓搓,有話慢慢說,別站在看守所門前聊天。” 程鐵石見到黑頭很不是滋味,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握著他的手不放,眼圈紅了又紅。 汪伯倫和貓頭鷹讓黑頭整治的嚇破了膽,躲在一邊看他們親熱,黑頭一回頭看見了他們,便問博士王:“那兩個小子來幹什麼?我也用不著他們接呀。” 博士王說:“他們躲你還躲不及呢,哪裡能來接你。他們是來取供詞原件的。”接著就簡略地把事情的經過給黑頭說了一遍。 黑頭說:“想的美,不給他。” 程鐵石說:“你王哥的律師證還押在汪伯倫手裡呢。” 黑頭說:“王哥,你把東西給我,我去跟他們交換。” 博士王怕他再惹麻煩,推他跟趙雅蘭先走,黑頭說:“你去換就換麼,也不至於就打發我走麼,一塊來的一塊走。” 博士王掏出供詞的原件,把汪伯倫叫過來,先亮給他看看,問道:“沒錯吧?” 汪伯倫連忙點頭:“沒錯,沒錯!”也把律師證掏了出來,博士王一手交材料,一手接律師證,就在律師證回到博士王手裡,供詞原件回到汪伯倫手裡的剎那間,黑頭一個箭步搶上前,捏住汪伯倫拿著供詞的右手朝上一舉,反背著他的手朝腕裡一折,汪伯倫的手頓時酸麻無力,黑頭輕輕鬆松將供詞原件又拿了過來。接著又就勢一甩,汪伯倫一個趔趄,差點跌到地上。 突變讓博士王吃了一驚,汪伯倫更是又驚又惱,忍不住罵了起來:“你們說話不算數,操你媽的,老子跟你們沒完。” 貓頭鷹也湊了過來,說:“大哥,你這就不對了,哪能這麼辦事呢?” 博士王也覺著臉面上不好看,衝黑頭髮作道:“黑頭你這是乾什麼?我是說好了的,咋能出爾反爾呢。” 黑頭把供詞折好又揣回懷裡,對博士王說:“王哥,跟他們這種貨色難道還有什麼信義可言嗎?他們幹的缺德事哪一件哪一樁能跟信義兩個字沾邊?他們害的程哥人不人鬼不鬼,有家難回,還恨不得把程哥置於死地,這些人還有人味嗎?對你,他們又是威脅,又是劫道,你難道忘了?就說我吧,這幾天的黑屋子就白蹲了?稀糊糊就白喝了?沒那麼便宜。再說了,這東西是我的,又不是你的,你說給他們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也不合法呀。” 趙雅蘭儘管很敬重博士王,但在這個問題上卻堅決站在黑頭一邊:“黑頭做得對,不能輕饒了這幫壞蛋,他們到公安局撤案是應該的,本身就是誣告,他們不綁架程哥,黑頭能找他們嗎?不但綁架程哥,連程哥身上的錢、手錶、傳呼都讓他們搶走了,今天下午才追回來。他們是一幫土匪強盜人渣。黑頭,東西就別給他們,交到檢察院去,讓他們也嚐嚐蹲大牢的滋味。” 黑頭衝汪伯倫跟貓頭鷹說:“小子,東西就放在我這了,有本事就來拿,明告訴你們,我這幾天牢不能白坐,想要東西拿錢來買。” 程鐵石悄悄拽拽博士王的袖子說:“你說我書生氣太重,你不也書生氣十足嗎?黑頭說的有道理,跟這種人還講什麼面子,講什麼理?別管了,反正黑頭已經出來了,讓他去對付他們。” 博士王沖程鐵石擠擠眼:“你放心,黑頭辦的事正是我想辦卻辦不到的,一會兒我非得請黑頭好好喝一頓不可。”放人還供詞原本在博士王腦中形成定勢,這也是無奈之舉,黑頭突然來了那麼一下子,事先又沒通氣商量,把博士王搞了個措手不及,一下子沒反過勁來,這會兒緩過神來,恨不得為黑頭拍手叫好,可是他終究身份不同,場面上的話還是不得不說,當場坐出生氣而又無奈的樣子對黑頭說:“行,黑頭,你有本事,這事我管不了你自己擺平吧。”又對汪伯倫和貓頭鷹說:“他坐了幾天冤枉牢,心裡憋著氣,我說他他也不會聽。再說,東西我確實交到你的手裡了,你自己不小心又讓人家拿走了,怪不著我,我愛莫能助。”說罷,拉著程鐵石到一旁抽煙,等車去了。 汪伯倫明白事關他的身家性命,命根子抓到人家手裡,又悔又恨又無奈,只得低三下四地跟黑頭商量:“大哥,要多少錢你說個數,就當放我一馬,我也是有家有業的,你可別毀了我呀。”說著幾乎要哭出來。 黑頭指著程鐵石說:“我那位程哥也是有家有業的,上有父母下有妻小,你已經毀了人家,毀你一把也沒啥。至於錢么,你覺著把你從監獄裡弄出來得花多少錢你就思謀著辦,我明天上午等你的電話。”說完,挽著趙雅蘭鑽進博士王跟程鐵石叫的出租,揚長而去。 上了車,博士王不吭聲,黑頭不安地問:“王哥,掃了你的面子,生我的氣了?” 博士王哈哈大笑起來,說:“黑頭啊黑頭,還是你行,惡人自有惡人磨,像那種人就得有你這種賴人去整治。” 趙雅蘭說:“我抗議,我們黑頭可不是賴人,也不是惡人,我堅決反對王哥誣衊好人。” 博士王趕緊認錯:“是我不對,黑頭不是賴人也不是惡人,不過他要不趕快洗個澡,不但是臟人,還真可能變成癩人,這個賴人可是癩蛤蟆的癩。” 黑頭說:“洗澡還在其次,就是想美美搓一頓。” 程鐵石從貓頭鷹那裡追回了一千多塊錢,趕忙表態:“對,今天一定要好好搓一頓,算是給黑頭接風,我埋單。” 黑頭忽然想起,問程鐵石:“程哥你拉在海東旅社的東西取了沒有?” 程鐵石說:“取了。” 黑頭又問:“你沒點點少什麼東西沒有?” 程鐵石知道當時是黑頭替他收拾的東西,不好意思講四千五百塊錢沒了,就說:“沒發現少什麼。” 黑頭說:“你也太粗心,四千五百塊錢沒了還說沒少什麼。” 程鐵石說:“你咋知道?” 黑頭說:“我拿走了我咋能不知道。” 車上的人都笑了起來。趙雅蘭眼力好,一眼瞥見街對面有個海興大浴池的招牌,就叫司機停車。下了車趙雅蘭就把黑頭朝浴池裡面推:“你去好好修理一下,把自己洗乾淨,從裡到外的衣裳都扔了。” 黑頭說:“先吃飯,後洗澡。” 趙雅蘭說:“不行,還是先收拾乾淨再說。”又對博士王跟程鐵石說:“王哥程哥人交給你們了,我去給他買衣服。”說罷扭頭就跑。 黑頭只好遵命,隨博士王跟程鐵石進了浴池。如今的浴池是理髮、洗澡、搓背、按摩一條龍,洗澡的花樣也多,有淋浴、單人盆浴、雙人盆浴、大池子、蒸汽浴……五花八門任你選擇。程鐵石說既來之則安之,乾脆咱們都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清掃清掃,徹底輕鬆一下。於是三個人先來到理髮廳,刮臉理髮,又到大池裡泡了個痛快,請搓澡師傅從頭到腳搓了一遍,又到蒸汽室蒸了一陣,用淋浴沖洗乾淨。博士王先穿上衣服出來,趙雅蘭已給黑頭買好內外衣裳坐在門廳等著,博士王又把衣裳給黑頭送進去,待黑頭跟程鐵石穿戴整齊,三人又到理髮廳吹了風,才出來會上趙雅蘭精神抖擻地來到街上找餐廳吃飯。 吃飯的時候,黑頭突然想起,說他的錢、證件還都在公安局治安處收著,沒要回來。博士王說那沒關係,一樣也少不了,明天一大早就去取。 程鐵石問:“黑頭,你真的要汪伯倫的錢嗎?” 黑頭啃著豬蹄,用啤酒衝下嘴裡的肉,說:“當然是真的,要不我這幾天的罪不是白受了?這叫精神損失補償費,合理合法,少了還不行,你等著程哥,錢弄來了我分一半給你打官司用。” 趙雅蘭問:“他給錢你就真的把證據還給他嗎?” 黑頭說:“不可能!錢是我的精神損失補償費,跟證據是兩碼事,要想收回供詞,再拿錢來買。” 趙雅蘭拍拍黑頭的肩說:“有你的,哥們,就這麼幹,這幾天商店也沒營業,損失都得從那小子身上找回來。” 博士王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汪伯倫碰上你們兩口子才真是倒了大霉。” 趙雅蘭說:“活該,銀行不是有錢嗎?看看他到底有多少錢。” 吃飽喝足,四個人都有些酒意,誰也不願打車,沿著黑寂的大街往旅館走。路上黑頭拉開粗嗓子嚎起了“妹妹你坐船頭,”趙雅蘭跟著唱,碰上幾個夜間行人都遠遠躲開他們。博士王跟程鐵石落在他們後邊慢慢走,看著黑頭和趙雅蘭勾肩搭背旁若無人的背影,博士王感慨地說:“這倆人性格相像,志趣相投,真是天生的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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