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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六章.2

越軌訴訟 高和 20187 2018-03-19
何庭長訕笑著,給女行長倒杯茶,然後坐迴轉椅,問道:“最近忙啥?你說找我有要事,什麼事這麼急?” 女行長有些心不在焉,根本沒有理睬冒出縷縷熱氣的茶水,沒說話先嘆了口氣:“唉,還能忙啥,那個破官司就把人纏死了。” 何庭長說:“不就是要開庭麼,你還能永遠不開讓人家開庭嗎?開唄,你又不用管,讓小馬跟他們主任老薑去應付應付就行了。” “我說的不是開庭。你不知道,又出事了,我來就是跟你商量商量咋辦。” “又出啥事了?”何庭長放下二郎腿,身軀傾在寫字台上,脖子伸長了,直瞪瞪地看著她,等著她說。 行長看看他:“你怎麼也這麼緊張?” 何庭長這才感到自己也不知不覺的繃緊了神經,自嘲地笑笑。行長說:“汪伯倫那個王八羔子弄了幾個人把姓程的抓住,關了幾天,姓程的朋友不知怎麼一下就找到汪伯倫的頭上,又把他弄去折騰個半死,一支胳膊都整脫臼了。汪伯倫跟他的哥們去報了案,公安局把姓程的朋友逮了,你說說,這亂七八糟的弄下去遲早還不要出大事。”

“程鐵石現在在哪兒?” “跑了,在哪我也不知道。” “操他媽的,真是瞎胡鬧,淨辦這些沒屁眼缺下水的蠢事。這不是節外生枝添亂嗎?”何庭長氣的罵了起來,又問:“這件事肯定是你安排的吧?” 行長搖搖頭否認,看到何庭長的眼神,只得又補充了一句:“我知道一些。” “你算了,沒有你指使,汪伯倫那泡臭稀屎還能冒出什麼熱乎氣?你們這些娘們,頭髮長見識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汪伯倫承認程鐵石是他綁的了?” “他能不承認嗎?不承認當場人家就能把他整死。” “我早知道他是個熊包蛋。”何庭長又罵了一聲不再說話,行長知道他在轉腦子,也不敢打擾他,呆呆地看著他,等著他拿主意。 “程鐵石的朋友讓公安局抓去都說了些啥?”

“據裡面透出來的信,他啥也不承認。” “那就好辦,你讓汪伯倫一口咬定那人綁架他是要謀財,千萬一句也別提程鐵石的事。” “那程鐵石要是到公安局報案,說汪伯倫他們綁架了他呢?” 何庭長沉吟片刻,說:“姓程的不會去報案,他要那麼講等於替他的朋友招了供,案子更複雜了。況且汪伯倫綁架他他拿不出證據,而汪伯倫這邊有傷、有人證。程鐵石如果去報案,汪伯倫他們可以不承認,互相做不在現場的證明,而程鐵石那位朋友卻會因程鐵石報案而坐實他非法綁架傷害罪,不管是不是謀財,這個罪名他都擺脫不了,所以我分析程鐵石不會去報案。” “那你說這件事問題大不大?” “問題大不大,關鍵還在汪伯倫跟他的狐朋狗友,只要他們一口咬定不認識程鐵石,一口咬定汪伯倫確實遭到了綁架,就沒事。你得給他們好好講講,別到時候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一點我能做到,牽涉到身家性命的事,其中的利害關係他們也明白。汪伯倫那個王八羔子真是我命裡的剋星,啥事都壞在他手上,有時候我真想整死他。”一提到汪伯倫,女行長就恨得牙根發癢。 “那你就把他開了,這種人還留著他幹嗎?” “還不到時候。”女行長有苦難言,她恨汪伯倫,可又不能真的把他開掉,因為汪伯倫跟她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在她手下她還可以有效地控制他、支配他,真要把他開了,尤其在這種時候,他能做出什麼事來,女行長不敢深想。 何庭長心裡也明白眼前這位女人必有把柄在汪伯倫手裡,否則憑她的本性,她也絕對不會容忍一個不斷給她捅漏子的部下繼續在她眼皮下生存。 “算了,我現在倒想起一件事情,你那個汪伯倫到底都對程鐵石的朋友說了些啥?他對我跟你們的關係到底掌握多少?”

行長一愣,隨即自我安慰地說:“我大概問了他一下,他說那人就是逼著問程鐵石的下落。我想也不會問到這些事情上去。” 何庭長臉色陰沉了下來,聽行長的語氣他就明白了,汪伯倫對他和銀行的關係方面知道的絕對不會少,而且行長對汪伯倫到底對程鐵石的朋友說了些啥缺乏自信。他感到有些不妙,對行長說:“你趕緊回去,立即找汪伯倫,一定要讓他把跟程鐵石的朋友說了些什麼一字不漏地匯報一遍,看看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不能讓這小子給引到黑溝裡面去。” 行長也明白了這裡面隱藏著的危險,立即起身氣哼哼地說:“我現在就去找他,要是他說了不該說的話,我要他的狗命。” 看著行長的背影,何庭長無奈地搖搖頭,他開始不安了,他感到跟這樣一群蠢貨結成同盟,也許是他犯下的一個大錯。

五 接近年底,返家探親的人劇增,儘管昨夜下了入冬以來的頭一場雪,經人踐踏的地面已經泥濘不堪,但長途汽車站卻依然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只要沒有泥濘的地方,都堆滿了大包小包形狀各異的行囊。賣票的窗口更是擠作一團,人堆裡不時傳出呼叫聲、斥罵聲。站在人群外面維持秩序的警察束手無策地看著發瘋般擠向窗口的人群,手裡的警棍不時戳向實在看不過眼的混亂製造者,從而引起了更大的混亂。 幾個小商販模樣的人,合力將他們的同夥抬舉到人頭上,企圖讓他們的同夥從人頭頂上爬到售票口搶先一步購到車票。他們的破壞性行為立刻招來了憤怒的詈罵,警察忍無可忍,將爬到人頭上的伙計拽下來銬在了護欄上。他的同夥不敢再鬧,一個個乖乖地排到了隊伍的後面。

從省城開往海興的車屬於短途,十五分鐘發一班車,不用到窗口購票,所以免去了程鐵石擠搶車票之苦。人雖然很多,程鐵石還是一眼便看到了人從中的趙雅蘭,她太醒目也太鮮豔了。大紅兔毛圍巾、棕黃色的皮大衣和高跟皮靴,使她像開放在荊棘叢中的芍藥。她瞪著圓溜溜的黑眼睛焦急地四下張望著,一眼看到了程鐵石便朝他招手呼叫:“程哥,在這兒。”寒風中她口中呼出的哈氣如清淡的雲靄,在她緋紅的腮邊掠過。 程鐵石匆匆擠過人群,來到她身邊。 “這輛車坐滿了,走,坐後面那輛。” 程鐵石經常往來於海興和省城,知道這趟線路上跑的車都是承包的,各車都遵守嚴格的規矩:每輛車停站時間絕對不允許超過十五分鐘,前面的車不走後面的車絕對不准上客。他對趙雅蘭說:“就在這兒等吧,過去了也上不了車。”

趙雅蘭說:“哪有那事,走吧,就上那輛空車。” 程鐵石只好跟在她身後走到等著進站上客的車前。果然車門緊閉,司機跟售票員捧著杯子喝茶取暖,趙雅蘭敲門他們卻不敢開。趙雅蘭繞到車頭,拉開司機身旁的車門,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些什麼,司機便打開了車門,把程鐵石放了上去後又趕緊關上了車門,並且還對程鐵石客氣地點頭致意,程鐵石也莫名其妙地朝司機點點頭,努力在臉上擠出一絲笑意。 趙雅蘭從司機的車門爬進車,穿過車廂坐在裡面靠窗的位置上,拉程鐵石坐在她旁邊。 程鐵石好奇地悄聲問:“你怎麼對他說的,怎麼順順噹噹就讓我們上車了?” “我說我們是記者,要隨車採訪春運情況,他還能不讓上車?” “人家要問你要記者證呢?”

“有哇!”說著趙雅蘭從兜里掏出一個橙紅色的塑料本本在程鐵石眼前亮了一下,程鐵石接過一看,是省電視台的工作證。 “你哪來的這玩意兒?” “是我哥不知咋辦出來的,送給我玩的。”她說的哥是指她的堂兄,趙世鐸的兒子。 “他給你弄這個玩意兒乾嗎?” “他說有這玩意兒到外面辦事方便,給我好幾年了,昨晚上突然想起來,說不定到海興能用上,就帶來了。沒想到還沒到海興就用上了。” 程鐵石聽後,忍不住笑了,說:“你呀,真能蒙,也真敢蒙。” 趙雅蘭說:“那有啥,這社會上除了自己家裡的親人和真正的朋友,剩下的人還不都是你蒙我我蒙你的,就是一家人,也有互相蒙的時候。” 前面的車開走了,程鐵石跟趙雅蘭乘坐的車進了站,打開門人們呼嚕嚕擠上來搶占座位,趙雅蘭扒著程鐵石的耳朵悄聲說:“程哥,這一路上你可得給我當個好保鏢,保護好我不能出事。”

程鐵石不以為然地說:“光天化日之下,不過兩小時的路程,還能出啥事?你別製造緊張局勢。” 趙雅蘭說:“我帶錢多,怕丟。” 程鐵石問:“多少?” 趙雅蘭朝前後左右看看,見人們都忙著搶座位安頓行李,誰也沒有註意她跟程鐵石,才扒著程鐵石的耳邊悄悄說:“十萬。” 這蚊蠅細語似的兩個字如同炸雷在耳邊震響,程鐵石驚呆了,半晌才緩過勁來悄聲說:“你帶那麼多錢幹嗎?瘋了?” 趙雅蘭咬咬嘴唇,珍珠般的細牙把下唇咬出一排淡淡的紅痕:“這是我和黑頭的全部積蓄,銀行我都沒敢放,藏在我大爺家的頂棚裡,這次黑頭要真的有什麼事,我就是花錢買也要把他買出來。” 程鐵石默然不語,他的內心卻捲起狂濤巨浪難以平復。

昨天他跟博士王通過電話後,不敢耽擱,接著就把消息告訴了趙雅蘭。電話裡趙雅蘭的反應並沒有他預料的那麼強烈,雖然聽出來她哭了,但很快就止住了哭聲,提出她要跟他一塊去海興,對這個要求程鐵石知道自己無權也無法拒絕。即便他拒絕,她只要想去誰也攔不住,就在電話裡跟她約定第二天上午九點在車站會面。沒想到她對海興之行做瞭如此周到的安排,下了破釜沉舟不救出黑頭不罷休的決心。 程鐵石忍不住握了握她的胳膊:“雅蘭,你真是個好女孩,你跟黑頭今生今世一定會幸福美滿的。就怨我太沒用,我真是太沒有用啊……” 趙雅蘭說;:“程哥你別這麼說,要不是你,我跟黑頭也不會認識,我們也就不會有今天,我們感謝你都來不及,哪能怨你呢。再說了,這一連串的事還不都是銀行太邪惡惹出來的,你放心,黑頭的事怎麼辦我昨晚上思謀了一夜,總覺著不要緊,出不了啥大事,心裡多多少少也有點主意,到地方看看情況再說吧。” 不知不覺間車已駛出市區。一夜大雪將田野塗上一層潔白,透出雲霓的陽光在純淨的雪野上泛起層層銀光,近處的樹掛更是晶瑩剔透,如同樹的枝乾結出了水晶寶石。 “真美啊,我就喜歡雪天,”車窗外的美景吸引了趙雅蘭的注意力,也驅散了她心頭的烏雲,尤其是變幻莫測的樹掛,更令她欣喜不已:“程哥,廈門下雪嗎?” “廈門冬天最冷時也不過零上十度左右,哪裡有雪可下,要不是有了冰箱,廈門人民連冰都沒有見過。” “那廈門可不好,我就喜歡東北,四季分明,春夏秋冬各有各的景緻,季節不同還可以穿不同的衣服,聽說南方男的一年四季穿大褲衩子,女的一年四季穿裙子,那也太單調了,沒意思。一個人一輩子沒穿著棉襖棉鞋在雪地裡打過滾,也是人生一大損失。” 程鐵石笑笑不置可否。內心裡卻也贊同趙雅蘭的說法,不過他是從北方調到南方去的,在雪地裡打滾的事早就乾過了,所以沒有南方人的那份缺憾。 “雅蘭,等我這邊的事情了解了,你跟黑頭咱們一塊到廈門去玩玩,廈門的鼓浪嶼、萬石山、湖里山砲台,還有集美學村等等,都是全國著名的風景區,不去一趟也是人生一大損失。” “廈門肯定要去,不過要等到我跟黑頭旅行結婚的時候再去。黑頭說過,他要先到西北,沿著絲綢之路到新疆,再從新疆坐飛機到北京,從北京到上海,然後廣州、深圳、珠海,最後跑累了再到廈門鼓浪嶼好好休息幾天。” “那你們可一下子把中國跑遍了。” “要逛就逛個夠,逛夠了回來老老實實掙錢過日子。” 一路上程鐵石跟趙雅蘭聊著,時間過得很快,車也走得很順,到了海興人們擠著下車,趙雅蘭也站了起來,程鐵石按住她:“咱們最後下,不著急。” 下車時,趙雅蘭把包交給程鐵石:“程哥,這個包你拎。” 程鐵石說:“還是你拎著,我在旁邊盯著點。” 下車後,程鐵石馬上攔了台出租車,報了博士王下榻的旅館。坐到車上後,程鐵石悄聲對趙雅蘭說:“先找家銀行把錢存好再說。” 趙雅蘭點點頭。 銀行滿街都是,博士王住的旅館隔壁就是一家儲蓄所,程鐵石讓趙雅蘭填寫單子,自己站在櫃檯前懷裡牢牢地抱著裝滿錢的包。 趙雅蘭填寫好存款單,程鐵石叮囑她:“留個密碼,再註明憑你本人身份證來領取。” 一下能進十萬元存款,小小的儲蓄所也不多見,櫃檯裡的職員態度格外好,見趙雅蘭在單上的備註欄專門寫明:“憑存款人身份證支取”,還預留了密碼,職員笑了,對趙雅蘭說:“小姐您放心,錢存到銀行絕對安全,保證存取自由,為儲戶保密……” 趙雅蘭說:“錢放到哪裡也沒放到自己家里安全,我也是沒辦法,錢不放銀行沒地方放,銀行啊,要坑起人來坑的最狠。”說著指了指程鐵石,對櫃檯裡面說:“我這位大哥,好幾百萬就是讓你們銀行給坑沒了。”見銀行職員錯諤驚詫地看她,趙雅蘭說:“我說的不是你們這家銀行,是xx銀行。”銀行職員這才鬆了口氣說:“我說麼,我們行可從來沒出過那種事。” 存好錢,趙雅蘭把存摺收好,兩人便到旅館找博士王。旅館服務員告訴他們,博士王一大早就出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不過他走時留下話,說程鐵石要是到了就在他開的房間裡等。博士王走時還不知趙雅蘭會一塊來,所以只給服務員講了程鐵石一個人,服務員見程鐵石還領著一個女的,便非要看程鐵石的身份證,核對清楚身份證上的姓名與博士王留言說的姓名一致後,才開了房門讓他們進去。 趙雅蘭洗了兩個茶杯,給程鐵石和自己分別倒了杯水,又在房間里東轉轉西瞧瞧,說:“這個旅店衛生不錯,就是不知房價高不高,這間屋兩張床,你就跟王哥住這間,我另外再登一個鋪就行了。” 程鐵石想起他在海東旅館的房間還一直沒有辦退房手續,行李還都在那兒,就說:“雅蘭你先喝點水,我出去打個電話。” 來到服務台,撥通了海東大旅社的電話,服務員告訴他房費已經結清了,行李都由他的朋友放到寄存處,隨時都可以去取。程鐵石知道是黑頭辦的,不知道他現在情況怎麼樣,頓時勾起了心事,覺得心裡面酸酸地。回到房間,見趙雅蘭端著茶杯瞪著牆壁發呆,知道她又在擔心黑頭,想說幾句安慰話,又覺著說啥話也無滋無味像涼白開,就不說話,站在窗前看外面。 又過了一陣,仍然不見博士王回來,看看表已經一點鐘,程鐵石對趙雅蘭說:“咱們先去吃飯吧。” 趙雅蘭說:“咱們走了萬一王哥回來或者有什麼消息咋辦?” 程鐵石說:“你王哥也得吃飯,我們給他留個條,他回來見條知道我們到了就會等。出去抓緊時間吃點飯,下午還要跑事,不吃飽肚子怎麼行?” 趙雅蘭不情願地站起身:“我不餓,真的不想吃。” 程鐵石說:“不餓也得吃,別黑頭的事情還沒辦清楚你倒病倒了。” 倆人正在研究吃飯的問題,卻聽到服務員在走廊裡扯著嗓子喊程鐵石接電話。程鐵石急忙跑過去接,趙雅蘭知道除了博士王不會有第二個人往這裡打電話找程鐵石,急著要聽消息,也急忙跟在後面跑了出來。 博士王在電話裡問了一句廢話:“你到了?” 程鐵石心想博士王怎麼也犯糊塗,我沒到怎麼能接你的電話?看看站在身邊急切盼望消息的趙雅蘭,對話筒說:“雅蘭也一塊來了。” 博士王問:“你們吃飯沒有?” 程鐵石說:“我們正準備出去吃。” 博士王說:“那剛好,你們過來一塊吃,王天寶也在這兒,我們就在鳳鳴餐廳,我們跟吳科長一起來過的。你們打的,出租車司機都知道這個地方。” 程鐵石問:“黑頭的事情怎麼樣?” 博士王說:“電話裡一句兩句說不清,你們過來吧,見面談。” 程鐵石又問:“雅蘭就在我旁邊,你有話沒有?” 博士王還是老話:“你們過來再說吧。” 程鐵石放下電話,看看趙雅蘭:“博士王今天怎麼了?我們急得要死,電話裡正事他一句也不說,光急著叫我們過去吃飯。” 趙雅蘭說:“那是你心急才覺著王哥不對勁,肯定事情比較麻煩,電話上一句兩句說不清楚,咱們趕快走吧。” 程鐵石一想趙雅蘭說的有道理,如果事情不麻煩,博士王應該先在電話上把情況簡單交待一下,先讓他們放心才對,如今這樣自然說明情況比較複雜。他越想心裡越急,恨不得馬上跑到博士王那邊去。 兩個人回到房間,穿好外套,提上包,鎖好門,匆匆忙忙下樓攔了輛出租車朝鳳鳴餐廳趕。 進了餐廳一說博士王跟王天寶,服務員小姐馬上把程鐵石跟趙雅蘭往包廂雅座領,顯然博士王已經有了交待。 包廂裡一共有四個人,見程鐵石跟趙雅蘭進來就都站起來讓座。程鐵石一看,四個人里三個他認識,博士王、王天寶自不必說,公安局的吳科長穿一身警服威武雄壯,也是見過面的。不認識的那位也穿著一身警服,肯定也是公安局的。 坐定之後,博士王給程鐵石介紹:“這位是公安局治安處的劉科長。” 程鐵石趕緊站起來同劉科長握手,趙雅蘭知道這人是可以救黑頭的,也趕緊起身跟他客氣。 坐下後,王天寶悄悄告訴程鐵石,吳科長跟劉科長關係不錯,介紹了來給黑頭幫忙,結果劉科長一上酒桌就非逼著博士王連乾三大杯五糧液,不然不認博士王這個朋友。博士王沒法,捨命陪君子,硬著頭皮捏著鼻子連乾了三大杯,眼淚差點嗆出來,已經有點撐不住了。程鐵石這才明白為什麼剛才接電話的時候覺著他說話不對勁,原來又喝過頭了。 程鐵石知道博士王的酒量也就是一瓶啤酒下肚便暈暈乎乎找不找北的水平,連乾三杯五糧液,確實已經到了鑽桌子的地步,心裡明白他是為了給黑頭辦事不得不如此糟踏自己,心裡不是個滋味。 這時,那位劉科長又端起酒杯來,衝程鐵石說:“見面不等於是朋友,只有連飲三杯才是朋友,你沒聽歌裡唱得好,三杯美酒敬親人,來,我敬您了。” 知道要找這人幫忙,程鐵石也只好忍辱負重,站了起來二話不說陪他乾了三杯。 趙雅蘭主動站起,恭恭敬敬地對劉科長說:“我是黑頭的女朋友。”博士王插了句嘴:“是未婚妻,說女朋友容易產生誤解,在座的除了我,每一個都有一幫女朋友。” 趙雅蘭也知道這位王哥喝的有點過,不去理他,只盯住劉科長說:“黑頭的事全靠你幫忙,我敬大哥三杯,來,先乾為敬。”說著,一仰脖喝乾了杯中的酒。 劉科長見趙雅蘭眼睛都沒眨就灌下了一杯白酒,不由有些膽虛。他聽說過,酒桌上的女人,只要敢跟男人放對子喝酒的,肯定深不可測,大都屬於酒漏子類型的,他喝乾了杯裡面的酒就放了軟話:“你是女同胞,我不能跟你叫勁,咱們互敬一杯就行了。” 趙雅蘭實際上根本喝不了白酒,見他這樣趕緊不露聲色地就坡下驢:“那多不公平,男女平等麼。這樣吧,既然大哥照顧我,我也不能不知好歹,咱們以茶代酒,干個雙杯大家高興吧。” 劉科長也很高興,說:“你這個小妹可交,咱們也別說誰敬誰了,一切都在杯中,來,咱們就以茶代酒,我先乾了。”說著喝了一杯茶,趙雅蘭也喝了一杯茶這才放過了劉科長。 吳科長說:“咱們可是來談事的,不是來喝酒的,喜歡喝酒等事情辦完了我陪各位喝個夠行不行?” 他這麼一說,劉科長連忙放下酒杯,做恍然大悟狀說:“吳科長是我大哥,他說話了,我不能不聽,咱們就此打住吧。” 吳科長說:“我出差剛回來連家還沒回,就讓老王揪住了,剛才話也說了不少,酒也喝了不少,劉科長你就給個明白話,這幾位朋友的事情能不能辦,該咋辦,能辦辦到啥程度,不能辦坎在啥地方,老王是我的朋友,他的事我不能不管,你劉科長也是我的朋友,我也不能逼你辦那種違法亂紀,讓你為難坐蠟的事情。今天大家坐在一起,就是一塊商量商量,研究研究,看看到底怎麼辦好一些。” 劉科長看看四周,一雙雙眼睛直溜溜地盯著他,期盼他能說出幾句讓大家寬心的話。他苦笑著說:“這個案子不是我辦的,就算是我辦的,現在我也不敢放人。對方有來頭,一個是稅務局局長的兒子,一個是銀行的科長,瞪著眼睛一口咬定你們那位叫黑頭的哥們行凶綁架,勒索錢物,受害人有傷,一個胳膊脫臼,一個皮膚軟組織多處損傷,有醫院的診斷證明。在你們那位哥們身上還搜出了一把彈簧刀,抓他時又是受害人當面指認,你們自己說說這個案子怎麼辦?況且人家直接找我們處長報的案,具體辦案的人還真不好替他開脫。” 程鐵石聽到這兒,早就憋了一肚子氣,“騰”地站起:“他媽的,這天底下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他們綁架我……” 剛說到這裡,博士王一把按住他,又在他腿上狠狠踢了一腳,對劉科長說:“老程擔心黑頭,有些急,你別在意。” 劉科長說:“沒關係,我理解。” 趙雅蘭最關心的還是黑頭眼下的處境,問:“那黑頭怎麼樣了?關在哪兒?” “已經批了刑事拘留,今天下午就送到看守所了。” 趙雅蘭一聽這話,眼淚馬上就流了出來,她一哭,大家心裡都不是味,都不知該說什麼好。 博士王叫來服務員,讓她把趙雅蘭扶出去洗洗臉,對趙雅蘭說:“你別哭,也別急,你一哭大家的心都亂了,事兒都沒法談了。” 趙雅蘭推開扶她的服務員,用餐巾紙揩乾眼淚,說:“我沒事。” 博士王又問劉科長:“案子現在查的怎麼樣了?” “你們那位哥們死不認賬,說從來不認識那兩個人。問他刀是哪來的,他說是在站前地攤上買來玩的。這個案子也真有點夾生,疑點挺大。你們想想,就憑你們那個哥們一個人,他咋能一下綁架了兩個大男爺們呢?再說他既然綁架了他們,搶了他們的財物,為什麼不趕緊逃離海興,反而大搖大擺地在市區裡面逛蕩呢?局裡對這個案子看法也不一致,所以處裡要報逮捕,局裡沒有同意,只批了刑事拘留。” 程鐵石問:“你看這個事情能不能由我們出面找那兩個報案的談談,私了了算了,要錢讓他們出個價。” 劉科長搖搖頭:“即便是受害人同意私了你們也是白花錢。他的案子已經刑事立案,不管結果是啥,除非有新的更有力的證據能證明他沒有犯罪動機和犯罪機會,否則即便是受害人不追究他的責任,法律也要追究他的責任。” 趙雅蘭楚楚可憐地懇求道:“劉大哥,你能不能想法讓我見他一面?” 吳科長插話說:“案子沒有定之前,按規定犯罪嫌疑人不准同親屬見面。再說,看守所是相對獨立的體系,要想見,還得另找看守所的人想辦法。” 劉科長也說:“這事看起來簡單,辦起來不太容易。” 趙雅蘭的眼淚又往外湧,她急忙拿餐巾紙擦拭,餐巾紙湮透了,她又換了一張。 劉科長見狀不忍,又說:“看守所的曹所長跟我挺熟,我去找找他,看他能不能通融一下,也許能說通,讓你們兩口兒見見。不過那個人有點死腦筋,我可不敢打保票。” 趙雅蘭連忙道謝:“那就謝謝劉哥了,請你千萬幫幫我。” 劉科長抬腕看看表,說:“快到點了,下午還要開會,就到這兒吧。” 博士往喚來服務員結賬,其他人紛紛往外走。趙雅蘭把劉科長揪到一邊,從包裡掏出厚厚一個信封,說:“劉科長,劉大哥,你替我們求人也少不了開銷,這點錢交給你替我打點打點,至少讓黑頭在裡邊少受點罪。” 劉科長打開信封一看,裡面厚厚一疊鈔票,少說也有五六千。他哭笑不得地把錢塞回趙雅蘭的包裡,正色說道:“我看你是個女孩子,又有情有意,我也就不說重話了。可是你這種做法確實不高檔,你要再這樣,從現在開始咱們各走各的路,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 趙雅蘭讓他說的漲紅了臉,解釋道:“我不是給你的,是請你替我打點打點。” 劉科長說:“不管怎麼說,錢是交到我手裡的,我今天要是接了,對公,我就不配穿這身警服,對私,我就不配給吳科長當朋友,也不配你們把我當朋友看。”轉身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對趙雅蘭說:“以後你可千萬別這麼幹,有時候反而會弄巧成拙,別讓有錢能使鬼推磨的屁話把你的事給耽誤了。” 趙雅蘭窘極了,滿面通紅,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出得門來,博士王幾個人還等在門口沒走,吳科長問:“你們躲在後邊扯啥呢?” 劉科長說:“她怕我辦事不力,絮絮叨叨地沒完。” 吳科長說:“人家的未婚夫讓你們抓起來了,心情跟你當然不一樣,還嫌人家絮叨,真是不通人情。” 劉科長笑笑,揮揮手騎上摩托車走了。 吳科長問:“這件事裡面有蹊蹺,我相信你們那位朋友不會為錢財去綁架敲詐別人,可是也不會真的一點事兒都沒有,像他說的根本就沒見過那兩個人。” 博士王說:“你分析的有道理,我也覺得有問題,到底咋回事我也說不清,最好能跟他見上一面問問到底咋回事不就真相大白了麼?” 程鐵石、趙雅蘭他們知道博士王不肯把實情告訴公安局,卻又不知他為啥這樣做,只好不吭聲。 吳科長說:“那就這樣吧,我先回家一趟,有啥事呼我。”說到這裡想起手機在程鐵石那兒,便說:“手機你們先用著,找我就打電話。” 程鐵石這才想起來,吳科長的手機早就在他被綁架的時候讓貓頭鷹那伙人搜走了,只好含含糊糊地應承著。 王天寶也問:“再沒啥事了吧?那我也先走一步了。” 博士王說:“好,你回去休息一下,明天下午開庭你準時到就行了。” 王天寶說:“那還能誤得了。”騎上自行車也走了。 回到旅館,三個人坐在房間裡,程鐵石說:“下午我到公安局去,我也得報案,這樣才能讓公安局把事情搞清。” 博士王說:“這件事我早想過了,要是這個案報了能解脫黑頭,不等你來我就去公安局說明情況,替你報案了。再說,你們想想,黑頭為啥不自己把你被對方綁架關押的事情況講出來?” 程鐵石和趙雅蘭面面相覷,也感到納悶。 “我想是這樣,”博士王分析道:“其一,即便你去報案了,黑頭也實話實說了,對方來個矢口否認,一沒人證,二沒物證,他們再反咬你一口說你捏造事實,誣告他們,目的是為了包庇黑頭,攪來攪去越攪越複雜,我們的官司還打不打了?其二,就算公安局不偏不倚秉公辦案,你又有充足的證據證明他們確實綁架了你,並非法監禁了你,也解脫不了黑頭的罪名,他們綁架你是非法的,黑頭綁架他們也不是合法的,大不了兩方面都得依法懲辦,黑頭還是不落好,這樣對我們來說是吃了大虧。” 說到這裡,博士王走過去把門關嚴,壓低聲音說:“我方才說的這兩條還不是最主要的,我想黑頭不會像我剛才分析地那麼明白法律關係,才不提他們綁架關押你的事,這裡面肯定另有隱情。黑頭被抓前跟我通過一次電話,電話裡他告訴我,他掌握了銀行那方面的重要證據,見面後要交給我。他之所以進去後硬挺著不講,很可能跟這件事有關,可惜的是我倆沒見上面他就被抓走了。” “我們當務之急就是盡快跟黑頭見上一面。”程鐵石也急了,在地上轉來轉去,“想個什麼辦法能盡快跟他見上一面呢?” 趙雅蘭說:“剛才劉科長不是說他跟看守所的所長熟,可以幫上忙嗎?” 程鐵石說:“這種人託人的事把握不大,我看除了這條路還得另想門道,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博士王看著趙雅蘭發呆,趙雅蘭以為自己有何不妥,抻了抻衣裳又理了理頭髮,有點莫名其妙。 “我看咱們三個人裡要能見上黑頭的,只有雅蘭。”博士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趙雅蘭急忙問:“為啥?你有啥主意快說麼。” 博士王說:“海興市公安局抓的是誰?” 程鐵石和趙雅蘭異口同聲地說:“黑頭唄。” 博士王笑了:“我也知道是黑頭,可黑頭又是誰?”見程鐵石跟趙雅蘭沒明白過來,博士王替他們回答:“黑頭是省政法委書記的侄女婿,我就不相信趙世鐸的親侄女要到看守所看看未婚夫,海興市公安局會不給這個面子。” 趙雅蘭一下子蹦了起來:“對,我去看看他們給不給面子。” 程鐵石卻有些遲疑:“這不妥吧?讓雅蘭一個女孩子去闖看守所,人家……” “人家怎麼了?”博士王打斷了他,“你這個人吃虧就吃在太書生氣上,現在都啥時候了還顧得上那些。看守所不買賬就闖處長,處長不買賬就闖局長,這事不在能不能辦到,而在於我們能不能闖到。” “我是怕趙書記知道我們拿著他的牌子唬人,不太好。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 趙雅蘭卻早已下了決心:“程哥你就別多想了,我們在這裡想一年也沒有用,趙世鐸本身就是我大伯,我又不是冒充他侄女,怕啥?”說著起身穿上皮大衣,拎著包就走。 程鐵石不放心,也趕緊穿上陶敏給他穿來禦寒的舊大衣,說:“我陪你去。” 博士王說:“你倆去足夠了,我可得睡一會兒,中午酒喝得有點猛。”說罷,倒在床上睡起覺來。 六 就在程鐵石陪著趙雅蘭匆匆往海興市公安局看守所趕的時候,黑頭的腳正踩在大和尚的頭上,大和尚的雙手被縛在背後,胖臉被黑頭的鞋底擠成了柿餅。他呼嚕呼嚕喘著粗氣,就是不告饒。 “說不說?”黑頭彎下腰,抓著他的雙臂憋著勁朝上用力掰,大和尚疼的哼出了聲,汗珠也一粒粒從額上、頸上和鼻尖上滲了出來。 “你不說老子就不讓你吃飯。”黑頭又用一雙臭襪子在他眼前晃:“我用它把你的嘴封上。” 大和尚不怕疼,可是怕噁心,見黑頭真的要把臭襪子塞到他的嘴裡,終於吃不住勁兒,喘著粗氣說:“大爺,我再不欺負人了。” 黑頭說:“你說,你欺負的人都是你爸爸。” 大和尚說:“你欺負的人都是你爸爸。” 黑頭氣得扇了他一記耳光:“咋說的?誰爸爸?” “我爸爸。” “重說一遍。” 大和尚只得又說了一遍:“我欺負的人都是我爸爸。” “這就對了。”黑頭抬起腳,解開了縛住他的毛巾,大和尚卻不起來,流著鼻涕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知道被人欺負的滋味不好受了是不?你欺負別人的時候就該想想別人也不好受。” 黑頭回到大炕上,小瘦子趕忙雙手捧上一支揉得皺巴巴的煙,黑頭接了過來,黃臉又趕緊打著火,黑頭就著火點燃煙深深吸了一口,又把煙遞給小瘦子:“來,一人吸一口。”號子裡的人按黑頭的吩咐一人吸了一口,煙傳回黑頭手裡的時候已經只剩下個煙頭了。 黑頭把煙頭遞到大和尚面前:“你也來一口,不怕犯錯誤,只要改了還是好同志。” 大和尚遲遲疑疑地接過煙頭吸了起來。 “都他媽活的挺難,混到這裡面了還折騰啥勁,誰再搶別人東西吃,再欺負人,可別怪我不客氣,號子裡面除了政府,誰也不是大王。”黑頭髮表完演說,倒在鋪上不再理睬其他人,盯著頂棚想心事。 那天警察把他帶出旅館,他一看到站在警車邊上的貓頭鷹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在車上,他最擔心的就是身上裝的汪伯倫那份詳細交待銀行內外串通坑程鐵石,以及收買何庭長、綁架程鐵石的材料被他們弄回去。見貓頭鷹跟領頭的警察很隨便,他進一步斷定這幫人肯定很熟。要是沒有熟人關係,公安局也不會動作如此神速,這麼認真負責。 到了公安局,警察把他帶到了審訊室,警察倒沒有格外為難他,讓他自己把隨身帶的物品一樣樣交出來放到桌上,也沒有搜身。 “姓名,年齡,籍貫,職業……” 警察開始詢問,老一套,他一一如實回答了。 “你倒海興來幹什麼?” “做生意。” “你昨天晚上到今天,都乾啥了?” “昨晚上我在家睡覺,今天早上乘早班車到海興,剛要登記旅館,就讓你們抓這兒來了。” “你帶這把刀幹什麼?” “不干啥,是我下車時在車站地攤上買來玩的。” 在旁邊一直沒有吭聲的警察提醒黑頭:“你老實點,你在這裡回答的每一句話,我們都紀錄在案,我們肯定對你講的話要調查核實,要是你講了假話,罪加一等。” 黑頭知道他跟貓頭鷹很熟,就沒理他。 “你說你是今天上午才到海興的,你的車票呢?” “扔了,我要車票有啥用,又沒人給我報銷。” 黑頭在警車上就已經想定了,給他來個一問三不知,啥也不承認,先拖過去再說,最重要的是汪伯倫的交待材料不能落到這幫人手裡。他相信博士王、程鐵石他們肯定會千方百計營救他,即便要把事情的原委講清楚,也得把材料交到可靠的人手里之後,否則,這幫人說不准同汪伯倫、貓頭鷹是啥關係,材料到他們手裡他們一毀了之,自己的心血白費不說,他們知道自己沒了底牌,還不是想給自己定啥罪就定啥罪?想準了這一點,黑頭也就來個睜著眼睛瞎說,對警察的詢問一概否認。 “汪伯倫、毛大強報案,說你綁架、傷害他們,強迫他們拿錢,搶走了汪伯倫的眼鏡和錢包,並且造成他們胳膊、頭部多處受傷,你對這件事情怎麼解釋?”警察不再跟他繞彎子,直截了當提出了審訊的主題。 “汪伯倫?毛大強?我不認識你說的這倆人,從來沒見過,我哪有那個本事,一下子綁架他們兩個大老爺們。你們自己想想,這可能嗎?” 在座的幾位警察互相看了一眼,對黑頭的反問似乎也有些疑惑之意。 黑頭又接著說:“我在省城有公司,有商場,我不缺錢,我的錢包就在你們桌上,你們看看裡面有多少錢,我用得著搶錢嗎?我眼睛又不近視,說我搶眼鏡更是可笑,那玩意兒給我我還嫌累贅呢。” 幾個警察頭挨頭把黑頭的錢包打開,抽出裡面的錢點了一遍。 “六千五。” “這小子還真挺有錢。” 黑頭來的時候隨身帶了兩千多塊錢,又從旅館裡拿了程鐵石四千五百塊,身上的錢很足。 幾個警察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陣,領頭模樣的警察出去半會兒又回來,同另兩個警察嘀咕了一陣,問黑頭:“省城離海興不遠,你身上裝這麼多錢幹嗎?這麼多錢正好證明你有搶劫的嫌疑。再說,滿大街那麼多人,他們為啥不告別人偏偏盯准了你?你也別再跟我們玩這套把戲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拒不交待,死路一條,我們也沒那麼多時間陪你閒聊,你先一個人反省反省再說吧。” 說完,紀錄的、審訊的警察都走了,領頭的警察過來拽起黑頭把他銬在了暖氣管上,然後關上門也走了。這個警察銬人銬得很損,他把手銬銬在暖氣的橫管上,讓黑頭站不直、蹲不下,只能半彎著腰撅個腚立在那兒,其狀猶如一個人就著水池洗臉。 黑頭知道他們是在熬他,等他熬不住了再繼續審問。他立了一個多小時,就開始大聲叫喊“救命啊,來人啊,警察搞逼供啊,救人啊……”站的姿勢難受,黑頭倒也還能挺得住,他是怕那幾個警察真的把他扔到這兒銬他一夜,那可真比揍他一頓還難受,所以開始大聲嚎叫。 果然,警察也怕他叫得太厲害影響不好,他一叫喚那幾個警察立即就回來了,領頭的罵:“他媽的,才多大一會兒你就鬼哭狼嚎的,你不說實話我就銬你一晚上,明天再不說,就再銬你一天。” 黑頭做出苦相:“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們不相信可以調查麼。我尿憋了,要上廁所。” 另一個警察過來給他開了銬子,領他到走廊男廁所讓他進去。黑頭慢慢解褲帶,觀察了一番,發現廁所的窗戶上都裝著鐵柵欄,失望地放棄了逃跑的打算。他掏出懷裡藏著的材料,把材料塞到暖氣片後面的縫隙裡,然後回到大便池那兒,舒舒服服地蹲下,休息兩條站乏了的腿。 過了一陣,外面的警察探頭進來,見黑頭蹲在大便池上,訓斥道:“你剛才不是說小便嗎?怎麼又蹲上了?” 黑頭說:“一來廁所,我才覺得不但想小便,大便也來了,一塊解決省得一會兒還得麻煩你再陪我跑一趟。” “那你快點,別讓我給你當把門的。” “給我根菸吧,我這人有毛病,蹲在便坑上不點棵煙拉不出來。” 警察笑罵:“你他媽這算什麼毛病?我該你的是咋著,你蹲便坑我站崗,還得給你敬煙,有煙也不給。” 黑頭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不給算了,我自己慢慢克服吧。” 警察明知他耍賴,又不能把他從便坑上硬拽起來,只好掏出一支煙,走過來遞給了他。 “謝謝,再藉火用一下。” 警察只好又把打火機遞給了他。黑頭點燃煙,美美地抽了起來。直到抽剩下一支煙屁股,他才用手指一彈,煙頭畫出一個漂亮的弧形,掉落在小便池裡。 慢吞吞提好褲子,黑頭來到外面,見看管他的警察堵在走廊的出口看報紙,便叫他:“警察同志,我完事了。” 警察抬頭看看他,走了過來陪他回審訊室。黑頭衷心地說:“你是個好人,我有機會一定要謝謝你。” 警察乜斜了他一眼,說:“你別再折騰人,老老實實交待問題就是謝謝我了。” 當天晚上,黑頭便被轉送到看守所。看守所跟公安局又有所不同,進號房前,把黑頭里里外外搜了一遍,褲腰帶、鞋帶都沒收了。黑頭暗暗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事先把材料藏了起來。 號房有二十平米大,靠著一面牆是一舖大炕,關進來的人像沙丁魚罐頭里面的魚,一條條整整齊齊地順著擺了一炕。黑頭見炕梢還有點縫隙,便擠了上去,還沒躺下,背上就挨了一拳。 “小子,問也不問就往這兒躺,這是你躺的地方嗎?你以為在你老婆的熱炕頭上呢。” 黑頭看看,是靠側牆躺著的人動的手,此人膀大腰圓,禿頭胖臉,初時黑頭以為他的頭是被剃光的,又多看了兩眼,才發現他不但沒有頭髮、鬍子,臉眉毛也沒有,是個天生的光葫蘆。後來黑頭才知道他叫大和尚。 “去去去,那邊擠去。”大和尚朝炕的另一頭指指。 黑頭說:“那邊沒地方。” “那我這兒就有地方?媽的,你乾脆睡老子懷裡得了。” 黑頭的火直往頂門上冒,想想自己剛剛進來不能招惹麻煩,就硬把火壓了下去,從炕上爬下來,雙眼在炕上溜了兩遍,也沒找到可以容身的地方。轉眼見炕沿下面擺了一些小木扎子,黑頭只好坐在小扎子上,背倚著炕頭,準備就這樣湊合一晚上。 朦朧中,黑頭感到有人在輕輕拍他,他回頭一看,一個腦袋只有拳頭大的小瘦子憐憫地看著他,指著身邊讓出來的一小條空隙,示意讓他上來。黑頭在小扎子上坐得腰酸腿木,也再顧不了許多,爬到炕上,擠在小瘦子身側躺了下去。躺下了,卻又睡不著,空氣中充斥著腳臭味、口臭味、體臭味,黑暗裡震響著鼾聲、磨牙聲、夢囈聲。這一切令他恍惚中竟然像又回到了十幾年前的牢獄生活。他媽的,自己這一輩子怎麼跟監獄這麼有緣分,糊里糊塗就又進來了。他咒罵著自己,居然漸漸睡了過去。 頭上重重的兩巴掌把他從酣睡中驚起,天亮了,大和尚站在他頭頂,獰笑著。黑頭懵懵懂懂地坐起,見到大和尚猩紅的酒糟鼻子,才明白自己是被他打醒的。 “去,倒桶去。” 號房裡的人晚上不能去上廁所,屋角有個大鐵桶,供在押人員夜裡溲溺用。 黑頭沒動,其他人的眼睛都盯著他,黑頭看看大和尚,問:“你怎麼不去倒?” 大和尚二話不說,揮手就是一巴掌,黑頭裝作護頭,左臂一抬,堅硬的胳膊肘子剛好頂到大和尚的小臂上,大和尚吃了暗虧,疼的咧咧嘴,整個手臂不靈了。 他狠狠地盯著黑頭,黑頭平靜地看著他,兩人像鬥架的公雞。 “算了,我去。”小瘦子息事寧人,他滑下炕,拎起尿桶朝外走,剛要出門,不知誰一伸腿,小瘦子被絆了個狗吃屎,尿桶跌翻了,騷臭的尿液濺到他身上、臉上、頭上,屋裡的人都嘻嘻嘿嘿地笑了起來,黑頭沒有笑,他笑不出來。 小瘦子大聲呼叫,看守過來弄清怎麼回事後,打開門放小瘦子出去涮洗。小瘦子急忙跑到洗臉間去了,一會兒洗得濕淋淋地回來,凍的索索發抖。 開早飯了,哨聲一響,屋門一開,屋內的人便圍擠上去,黑頭跟小瘦子被圍堵在人叢外面,等到他們捱到飯盆前面時,雜面粥和窩窩頭早就一點也沒有了。黑頭看看坐在炕沿手裡捏著兩個窩窩頭端著一盆粥得意洋洋的大和尚,明白了其中的暗扣,他不動聲色,爬上炕閉目養神。 大和尚把咬了一口的窩窩頭扔給小瘦子:“你早上倒尿桶有功,賞你的。” 小瘦子從地上拾起窩窩頭,吹掉上面的灰土,三口兩口吞了下去。 中午開飯時,大和尚又坐鎮指揮其他人圍堵黑頭,不讓他靠近裝著雜面粥的桶和盛窩窩頭的飯盆。黑頭根本不理睬那些有意圍在桶邊的人,一直到人們散開後,他也沒離開大炕。睡在大和尚旁邊的蠟黃臉漢子將兩份窩窩頭和盛得滿滿的粥盆恭恭敬敬遞給大和尚時,黑頭一伸手,從黃臉手中抓過窩窩頭吃了起來。大和尚跟黃臉都愣住了。大和尚勃然大怒,將粥盆朝黑頭狠狠摔過來,黑頭閃身躲過,粥盆砸到炕上,雜面粥濺了滿炕。 黑頭若無其事地吃完兩個窩窩頭,見黃臉戀戀不捨卻又無可奈何地把他自己那份窩窩頭遞到大和尚面前,大和尚正要伸手去接,黑頭伸手一搭,窩窩頭又到了他手裡。 黃臉急了,伸手來搶,黑頭扭住他的手,將他的胳膊剪到背後,問:“你要是吃,我就給你,你要是孝敬他,我就自己享用了。” 黃臉連連點頭:“我自己吃。” 黑頭把窩窩頭還給了他,黃臉趕忙塞進了嘴裡。 大和尚怒火萬丈,猛然朝黑頭撲來,黑頭就勢躺倒,一腳蹬在大和尚的肚子上,大和尚從他身上倒飛出去,實實在在跌在炕腳,恰好砸在另一個人的身上,被砸的人發出了哀鳴,大和尚卻毫無損傷。 黑頭嘿嘿冷笑著說:“這是第一招,兔子蹬雞。”這一招原來叫兔子蹬鷹,黑頭不願意讓他當鷹自己當兔子,就把這一招的名字臨時改了叫兔子蹬雞。 大和尚緩了口氣揮動老拳又朝黑頭撲過來。黑頭依然躺在炕上,見大和尚來勢兇猛,就地一滾,滾到了炕角,大和尚撲了個空,黑頭卻早已翻身起來,狠狠一腳踹在他的後背,把大和尚從炕上踹到了地上。 大和尚再次爬起,撈起地上的木凳向黑頭砸來,黑頭腦袋一歪,凳子砸在他的肩膀,疼得黑頭倒吸一口冷氣,他也是怒火如焚,不再客氣,撲過去接連幾拳擊在大和尚肉囊囊的肚子上,又用頭狠狠照大和尚的酒糟鼻子砸了兩下,大和尚的鼻血冒了出來。 一見血,大和尚頓時咆哮如雷,一把抱住黑頭,張嘴來咬他,黑頭一手托住他的下巴,一手朝他胃部猛擊,又抬起腳在他腳麵上狠狠跺了兩下,大和尚在他一連串的打擊下,根本沒有回手的機會,終於鬆開勒住黑頭的雙手,退到屋角蜷縮著身子粗重地喘息著。黑頭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時間,衝到他跟前,揪住他脖領用力一拽,在他前撲的同時用腳絆住他的腿,大和尚轟然倒地,黑頭隨即撲上前去,將他的雙臂剪到背後,又抽下他的褲帶,把他雙手縛了起來。 忙完了,黑頭坐在炕沿上,用腳踩住大和尚的臉,瞅著四周目瞪口呆的人,不屑地罵:“你們這幫龜孫子,就這麼個松包軟蛋還怕他,讓他騎在你們頭上作威作福。”他知道,如果不趁機徹底制服這幫傢伙,今後他隨時都可能受到慘無人道的折磨,於是一出手就絕不留情,而且要從精神上氣勢上徹底壓倒他們。 其他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吭聲,黑頭知道他們都怕了,就又對大和尚說:“實話告訴你,老子十年前就殺過三個人,還吃你這一套?”在這種人面前,你要顯得比他更狠、更毒、更壞,他才會怕你、服你,便把他踩在腳底下用狠話鎮唬他。 接著他又硬逼著大和尚討饒認錯,在眾人面前威風掃地面子丟盡才饒了他。這會兒,他躺在早讓小瘦子拾掇得乾乾淨淨的炕上,瞅著頂棚犯愁。雖然他制服了這幫傢伙的頭兒大和尚,暫時不會再受委屈,可是不知博士王跟程鐵石他們在外面活動的怎麼樣了,他還得在裡面熬多長時間才能重見天日。他想,他總不至於就這樣被定罪判刑吧? 七 海興市公安局看守所位於海興市東區的改造路,距離鬧市區不過百十來米。如果沒有牆上栽的鐵絲網和門口挎著衝鋒槍的武警,外人倒很難想到這裡面是關押各種嫌犯的所在。 趙雅蘭跟程鐵石乘坐出租車直接抵達這裡。下車後,趙雅蘭款款走到武警面前,朝武警嫣然一笑:“同志,我們要找你們所長。” “請出示證件。”武警不為她的笑臉所動,目不斜視一本正經地說。 趙雅蘭掏出橙紅色的小本交給武警,武警一看是省電視台的,立即客氣了許多:“請登記一下吧。” 趙雅蘭姿態優雅地在會客登記本上籤上自己的名字,程鐵石也籤上他的名字,武警打開小門,把他們放了進去。 看守所辦公樓在一進大門的右手,小小的一座二層樓打掃得非常潔淨。所長辦公室在二樓,趙雅蘭跟程鐵石找到掛著“所長辦公室”牌牌的房間,房門虛掩著,趙雅蘭輕輕敲了兩下,聽到裡面有人喊:“請進!”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所長是一個瘦高條的四十多歲的男人,頭髮亂蓬蓬地披在腦門子上,兩隻眼睛佈滿血絲像是得了紅眼病,胡茬子黑乎乎地遍布兩腮兩頰,使那張本來就不大的臉顯得更小。程鐵石注意到他警服的前襟上沾滿了斑斑點點的油漬,這個所長顯然是一個不修邊幅的邋遢人。 所長起身迎上前,在臉上擠出一絲吝嗇的笑意,同趙雅蘭、程鐵石像徵性地握握手:“你們好,歡迎,請坐。” 把他們讓到硌屁股的破沙發上後,所長開門見山地說:“門衛告訴我了,省電視台的,說吧,有啥事?” 趙雅蘭一見人家也不給她寒暄閒聊製造親近氣氛的機會,只好也開門見山地說:“我們想會見一個關押在你們這的人,採訪一些有關情況。” “誰?” “李福軍,外號叫黑頭。” “有這個人,可以見。” 趙雅蘭跟程鐵石一時倒有點發懵,事情太簡單、太順利、太容易的讓人難以置信。 “那……那我們現在就……”趙雅蘭急於見到黑頭,起身欲讓所長領他們去,卻一下子說不順當。 所長說:“你先別急,我們這關押的都是尚未結案的嫌疑人,誰來看我們不管,我們只管一條,要有局裡的批條。” 程鐵石說:“我們是從省城趕來的,今天還想趕回去,事先也不知道這兒的規矩,所以就直接來了,能不能通融通融?” 趙雅蘭也有急,說:“我們是受省政法委趙書記的委託來的,不信我現在就給他撥個電話,你當面問他。” 說著,就走近辦公桌拿起話筒做出要撥電話的樣子。 所長又擠出一絲笑容,說:“別打了,我們這裡是內線電話,打不了長途。即便打通了,我跟你說的那位趙書記也說不上話,俗話說現官不如現管,我只能聽局裡的。” 用省政法委書記趙世鐸牌子沒有鎮住這位小小的看守所所長,趙雅蘭跟程鐵石都有些不知所措,他們也都知道,話說到這個份上,對方仍然不肯通融,看來這個關是過不去了。 趙雅蘭靈機一動,問道:“所長您姓曹吧?” 所長點點頭說:“是呀。” 趙雅蘭說:“局裡治安處的劉科長跟我很熟,在一起說起過您。” 所長說:“我們也很熟,昨晚還在一起打了半夜麻將。” 趙雅蘭說:“我們跟劉科長是朋友,您跟劉科長也是朋友,咱們大家都是朋友,朋友之間這麼點事還辦不了嗎?再說這又是您職權範圍內的事。” 所長扔給程鐵石一支煙,又給程鐵石點上火,然後自己也把叼在嘴上的煙點燃,慢條斯理地說:“您講的有道理,你們跟劉科長是朋友,我呢,跟劉科長關係也很好,按說咱們也是朋友。不瞞你們說,今天上午在你們來之前劉科長就已經給我打了電話,把這件事對我說了,我讓他辦手續,他還把我臭罵了一頓。可是,我們再好也是私交,管好這裡的一攤子事是公事,沒有合法手續這件事我確實沒法辦。你們看看牆上掛的探視規定,這裡面沒有給我可以讓自己的親戚朋友隨便進去的權利,實在對不起。” 從他的話裡聽得出劉科長還真辦事,回去後就打了電話,可惜眼前這位曹所長不給面子,事情沒辦成。原來對劉科長那頭還存在一線希望,如今那頭也指望不上了,趙雅蘭更是沮喪,沉著臉坐在沙發上不吭聲。 曹所長以為他們生氣了,又說:“你們也別著急上火,你們也得理解理解我們,這裡不是監獄,關的都是沒結案沒定罪的犯罪嫌疑人,原則上是不允許探視的。你們只要有正當的理由,找局里辦個正規手續,局裡也不會不辦。只要有正規手續,我二話不說保證照辦。” 眼前這扇門關死了,趙雅蘭跟程鐵石知道再說也是白費口舌,浪費時間,只好告別這位曹所長。出了大門,趙雅蘭恨恨地罵:“這個所長真是個榆木疙瘩腦袋,他咋就不開竅呢?擺出一副一本正經地德行,不就是一個小看守所的所長嗎?我看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只配當這麼個破所長,比關在裡面的犯人也好不到哪去。” 程鐵石對這位所長倒很欽佩,說:“我看這位所長倒很有份量,要是我們黨和政府的各級官員都長他這麼一副榆木疙瘩腦袋,還用的著反腐倡廉嗎?” 趙雅蘭賭氣地說:“他好個屁,再好不讓見黑頭我就罵他,你覺著他好,明天寫封表揚信在報紙上發發。” 程鐵石知道她是沒見上黑頭心裡難受,也不跟她計較,勸道:“沒關係,所長不讓見咱們找處長,處長不讓見咱們找局長,總能見上。你也別太急,如今辦事哪能那麼容易。” 趙雅蘭也覺出自己剛才衝程鐵石發火很不禮貌,晃晃腦袋,像是要極力甩去大腦裡的不快,挽起程鐵石的胳膊:“對,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就不信救不出黑頭,走,程哥,咱們去公安局。” 程鐵石看看表說:“你看現在啥時候了,等到了公安局人家早下班了。這兒離海東大旅社社不遠,我想還是就近跑一趟,把我的行李取上再說。” 兩人從海東大旅社取了程鐵石的包出來,回到西區旅館,博士王還在房間裡酣睡。趙雅蘭抽空到服務台登了一張鋪,又回到博士王的房間,見程鐵石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床沿上看博士王睡覺,感到好笑,說:“程哥你還不把王哥弄起來,該吃飯了。” 程鐵石說:“他這兩天太辛苦,明天還要開庭,讓他多睡會兒,反正我也不餓。” 趙雅蘭說:“你不餓我餓,不行,得讓他起來,我們在外面辛辛苦苦跑,他倒在屋裡睡大覺。”說著就衝博士王喊:“王哥起來,王哥起來。” 博士王睜開眼,見程鐵石跟趙雅蘭一個坐著一個站著沖他笑,就問:“你們回來了,怎麼樣,見到黑頭沒有?” 程鐵石搖搖頭,趙雅蘭說:“去了,白跑一趟,第一關沒闖過去。”接著把到看守所找曹所長的經過原原本本給博士王學說了一遍。 博士王說:“沒關係,別灰心,誰也沒指望一去就成,明天再到公安局找。” 趙雅蘭說:“明天你們又要開庭,乾脆我自己去得了。” 程鐵石說:“不行,還是我陪你去,你一個人我不放心。”他想起銀行的汪伯倫曾經跟趙雅蘭發生過糾紛,萬一碰上了後果難料,所以堅決不能讓她一個人在海興奔波。 趙雅蘭說:“有啥不放心的,你去也頂不了多大用,別把開庭耽擱了,那可是大事。” 博士王從床上爬起來,邊用腳在地上摸著找鞋,邊說:“雅蘭說得對,大白天在公安局的院裡還怕出啥事?你去了也幫不上啥忙,開庭時原告當事人不出庭怎麼行?另外明天上午還要約王天寶來碰碰情況,有些事還是預先準備一下為好。” 趙雅蘭說:“那就這麼說定了,咱們去吃飯吧,我都餓了。” 程鐵石想想也只好如此,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三個人在樓下隨便找了個飯館,每人喝了一大碗熱湯麵,回到屋裡看了會兒電視,黑頭的事情沒結果,明天又要開庭,電視看得也沒情沒緒的,才九點來鐘,趙雅蘭就告辭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趙雅蘭爬起來洗漱完畢,過去敲門,程鐵石跟博士王還沒起床。趙雅蘭隔著門跟他們打了個招呼便朝公安局奔。 公安局就在政法大樓斜對面。公安局的大門看得很嚴,趙雅蘭不得已又拿出她的橙紅色小本本矇騙了一番才被放了進去。 她來到治安處門外,卻又猶豫起來。她想起治安處劉科長說過,那個叫貓頭鷹的直接找處長報的案,說不准他們之間是啥關係,自己找處長要求探望黑頭,處長如果刁難自己,自己碰個釘子不說,還白浪費時間,與其這樣,還不如乾脆直接找局長。 想到這兒,她轉身又從治安處退了出來,打聽了一下,得知局長辦公室在正樓,就又到正樓乘電梯來到七層,一出電梯門就看到寫著“局長辦公室”的牌牌。她深深吸了口氣,鎮定一下自己的情緒,敲響了局長辦公室的門。聽到裡面有招呼“請進”的聲音,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裡面沒有她想像中的局長,只有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都穿著警服,男的是個小白臉,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女的挺豐滿,臉蛋兒像紅透了的大蘋果。 “你找誰?”男的發問,上上下下打量著趙雅蘭。女的埋頭整理文件,沒搭理趙雅蘭。 趙雅蘭陪了個笑臉:“我找你們局長。” “局長不在,你找他啥事?” “我大伯託我給他帶個話。” “你大伯?你大伯是誰?” “我大伯姓趙,叫趙世鐸,他說他認識你們局長。” “趙世鐸”三個字在這個小白臉身上引起的反應顯然比在看守所曹所長身上引起的反應強烈得多,他再一次上上下下打量著趙雅蘭,眼裡卻沒了剛才那股傲慢和冷漠。蘋果臉也抬起頭仔細端詳趙雅蘭,像是給她相面。 “你是說你大伯是省政法委趙書記,趙書記託你給局長捎個話?”小白臉又問了一遍。 趙雅蘭肯定地點點頭:“是呀,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麼?” 小白臉連忙說:“那你請坐這兒等一下,我去給局長匯報一下。” 趙雅蘭想問他一句:你剛才不是說局長不在麼?話已到了嘴邊,又忍了回去。 小白臉出去了,蘋果臉說:“他是我們局長的秘書,姓白。”又問趙雅蘭:“你喝水不?” 趙雅蘭搖搖頭:“謝謝,我不渴。” 片刻,白秘書回來,對趙雅蘭說:“局長請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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