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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章魔鬼訓練

生存者 白饭如霜 7527 2018-03-12
那地方安去過。 二十年前,安曾接受一樁任務,狙擊當時徒手攀岩速度世界記錄保持者範里奇。安花費了大約三個月的時間接受專業訓練,通過範里奇主持的水平測試,得到和他同場攀岩的機會,並且在第一次試攀的時候超過了他。後者的好勝心影響了對地形的判斷,在爬到第五處轉坡的時候,保護樁意外脫落,跌落時因頭部撞擊岩壁而身亡。 安並沒有在範里奇的器具上做任何手腳,殺死後者的,與其說是安,不如說是他自己。 當初安攀岩的首次受訓場所,就是豬背嶺。 那是一處弧形冰山,在攀岩界以擁有適合初學者徒手練習的標準路線而知名。作為一處相當危險的活火山,它被低估得很厲害。事實上,它岩石堅硬,表面結有霜凍,毫無預兆的颶風不時襲來,時速常常達到一百四十公里。此外,還有許多火山噴氣孔,一旦失足跌入,就會在硫化氫氣體中迅速一命嗚呼。

藉著比任何交通工具都更高速方便的南美的手,安隨著小破、阿落站到了豬背嶺上。天邊開始出現黎明第一線曙光,山的剪影起伏,顯得陰沉不定。在安說完上面那段聽起來相當之專業的介紹後,其他三個人陷入了沉思……老半天南美才期期艾艾地說:“我,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我就是打這兒一過,覺得這兒挺容易死人的。” 她馬上決定對安再認識:“你對野外生存擅長不?” 安點頭回答:“還好。” 南美很滿意:“那行,今天就你帶著他們吧!” 下午四時,太陽早早在西天宣告白日帷幕的降落,整整一天艱苦的攀登也臨近結束。 站在山頂,向下張望深不可測的懸崖,安選好固定點,一面給小破和阿落系上安全繩,一面警告他們下降速度不可過快,前幾天山上應該下了不少雨,夜間結成冰層,白天融化後與泥沼雜在一起,非常難以立足。

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拿了一支冰鎬,必要的時候可以砸進冰層,止住從岩石上下滑的趨勢。 安不厭其煩地叮囑著,清早南美離開前說的話猶在耳邊:“小破和阿落身上的超能力大部分已被白棄封鎖,不能飛翔,也不能隨便從兩千米的地方摔下去,他們需要學習真正的生存技巧,直到不需要超能力也可以成為嚴酷環境中的強者為止。” 所以,如果他們現在沒有辦法好好下山,如果他們在每一天的訓練中沒有辦法好好適應,死亡會比一切神靈的拯救都來得更快。 在漫長的征戰中,紫狐斗神早已經拋棄了全部不必要的姑息情緒以及憐憫心,優勝劣汰,勝者生存,在拼死與命運搏鬥的世界裡,是最高最硬的法則。 也只有他,能夠禁止南美髮揮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熱心腸,順從地退到執行者的位置,任小破和阿落進入真正的世界——不能蔑視牛頓和愛因斯坦,輕逸,超脫,自由自在地飛翔。要腳踏實地,謹慎小心,跟任何人類一樣對自己的軟弱心知肚明,同時卻又不斷去挑戰這軟弱,直到徹底把它馴服。

這正是安所經歷過的。鮮明得如在眼前。被平凡生活所掩蓋的敏銳的生命觸覺,一旦遇到合適的空氣,立刻像雨後春筍,或者像開蓋罐頭里的細菌一樣,飛快地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小破觀察著地形,他讓阿落走在前面,並且小心地保持著距離,如果阿落下墜,那麼他可以立刻收緊安全繩,給前者緩衝的時間穩住去勢。在過去三個月的修行中,他已經漸漸習慣自己作為一個普通人的身份,並因此而變得沉著。 安在最後。注視最前面的阿落,他的眼中閃出奇異的光彩,那孩子長高了很多,身形結實有力,學起東西來,帶著一種如飢似渴的投入神情。 之前攀登到山的一半,差不多中午時分,他們在一塊凸出的岩石上休息,拿出牛肉三明治補充體力。阿落照顧小破,小破照顧安,安照顧阿落,三個人形成攻守平衡,忙得不亦樂乎。看著安遞過來的三明治,阿落微微一怔:“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吃西紅柿?”

那個三明治裡本應有的西紅柿片絲毫無存,連被汁水沾染過的菜葉,也已經被安細心地拿掉。 阿落五歲那年吃小西紅柿噎住,被憋得死去活來,之後他再也沒有嚐過任何番茄以及番茄製品。 安苦笑。他只能輕柔地把三明治放在阿落的手裡,轉過頭去,看天空優雅的雲跡。 猶豫了一下,阿落把三明治送進口,一面含糊地問小破:“你有什麼東西不吃的嗎?” 小破此時已經完成進餐大任,吃飯吃出一副給人亡命追殺的表情。換成三個月以前,他怎麼也不會相信自己能這樣隨遇而安,居然肯吃掉一塊冷得像冰、硬得像鐵、裡面的肉半生不熟、番茄爛爛爛的三明治。 瞟了阿落一眼,小破很滄桑地說:“我不吃的東西多了,諒你也記不過來。” 他站起身,雙臂伸開,向天長嘯一聲:“辟塵啊,把那些我以前不吃的東西都打個包寄過來吧!”然後轉身開始繼續打往上攀登的固定樁,動作嫻熟,極為專業,學一上午學到這個程度,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都得承認他是一個天才。

這兩個孩子所擅長的領域截然不同,阿落對細節的蒐集、分析以及面對變化表現出來的敏銳反應出類拔萃,完全不是訓練的結果,訓練只是教會他怎麼使用這種天賦。而小破,他的頭腦和行動永遠是同步的,高速而有效的同步,既不會因為思慮過多而延誤前進,也不會因為缺乏考量而行為魯莽,他所做的決定,可能不是最完美的,卻也決不會是最差勁的,就在這兩者之間,小破總能單刀直入找到一個平衡點。 經過一天的相處之後,阿落對安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有時候他注視安的動作,流露出欲言又止的困惑神情,但兩者一旦對視,他卻又立刻轉頭。這種情景一旦落在小破眼裡,阿落頭上就會得到小小的一巴掌,聽到小破嘀咕:“老爸都不認識,笨!” 安全繩完全結好,安在最後,他們連成一串,小心地在極濕滑的岩石上移動。太陽已經完全落山,光線越來越不好,大約下行了數百米左右,他們來到一個石縫,最前面的阿落忽然停住,“咦”了一聲。

這一聲還沒有落下,一股巨大的拉力就從繩子上猛然傳來,波及到小破,而後是安。兩個人立刻收緊繩子,卻完全無濟於事,阿落像一隻折翼的鳥一樣跌了下去,連帶著將後面的人也拽離崖面,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直落向無底的深淵。 場面雖然驚險,卻沒有一個人出聲。安咬緊牙關與繩子上的衝力抗衡,心裡固然如被火燎,動作卻沒有一絲的猶豫。匆忙間,他仍然有餘力去關注那兩個孩子,意外地,他看到小破翻滾中的臉上寫滿了興奮,就像每一個毛孔都在燃燒,燃燒出最強的狂熱,最強的刺激。那是來自最危險關頭的挑戰與戰栗,是在一萬米的孤獨鋼絲之上,沒有任何安全保障下才能體會的生死一線,安幾乎可以聽到小破在大呼過癮。 “娘啊,我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原來要死不死,是這麼爽的一件事啊!”

阿落滾下懸崖,小破隨即滾下,之後是半個安。 之所以只有半個,是因為另半個尚在頑強抗爭。安的右手死死摳住了崖壁,手指幾乎插入了石頭,血立刻從皮膚下滲透出來。 小破和阿落都懸在他身下,凡人的力量與大自然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掙扎不如認命,小破神色肅然,他深知此刻任何無謂的掙扎都會增加安的負擔,因此紋絲不動,只提醒一聲:“叔叔,你的左手可以拿到口袋裡的刀。” ——左手可以拿到口袋裡的刀,在你支持不下去的時候,可以斬斷連接我們的繩子。 這樣捨己為人的想法直截了當,彷彿向來根植於他的血液中。 難道這才是所謂的本性?阿落忽然仰起頭,說:“你的手,也可以拿到口袋裡的刀子。” 他的臉在山谷的陰影裡顯得安詳文靜,對自己的處境毫不在意,在這一點上,倒和小破如出一轍。安聞言心裡一痛,彷彿見到數個月前的阿落,被人揍到鼻青臉腫,也不過微微一笑。

小破搖搖頭:“如果我讓你一個人掉下去,我永遠沒臉見我爹。” 是,這就是他所受的教育——如果有一個人是你的朋友,在危難時,你絕不可丟下他,但是很開心的時候丟掉一下,那是沒有問題的。 他不會耗費任何時間去哀嘆處境,或者陷入絕望,他永遠在行動——緩慢轉頭,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同時也在評估自己所存留的能力。 他問:“叔叔,你有沒有力氣頂住一瞬間很大的拉力?” 安的胸膛貼住岩壁,手指已完全失去知覺,摩擦下滑的趨勢雖然暫時十分微弱,但終究難以遏止。他立刻給了肯定的答复:“我可以!” ——就算不可以,也要可以。環境不給他選擇的時候,他也不准備給自己什麼選擇。 小破對安的反應很滿意,點點頭,低頭看了一下阿落,後者吊在空中,眼神望著不知名所在,對於自己的下場,毫不關心。感受到小破的觀望,他微微歪了一下頭,問:“你怎麼樣?”

小破雙腿併攏,以膝蓋夾住了連接自己和阿落之間的繩子,一字一頓地告訴阿落:“我現在要用力甩你出去,到達最高點的時候,你要拼命去抓住對面的石壁,務必要抓住,因為我會同時砍斷繩子。” 阿落沒有抬頭,簡潔地說:“好。” 三個人都在深呼吸。 深——深——深——深——呼吸。 忽然小破就說:“好,開始了!” 他猛然一拉繩子,安頓時大幅度下滑,但沒有鬆開手,整個人仍然憑藉單手的力量附著在石壁之上,而小破藉著這瞬間支撐,雙腿竭盡全力甩出,同時手起刀落。 阿落被大力甩出,身體騰空而起,雙臂直直地向岩壁伸過去,但岩壁過於陡峭光滑,毫釐之間,接觸不及,力盡之後,整個人轟然下落,如流星墜入塵世。他的身形劃出一道絕望的弧線,到達最高點後,開始自由下落。

此時尚飛躍在空中的小破再次一刀砍出,這次砍斷的是他自己和安之間的連接。現在,三個人徹底分開了。安身下一輕,出於求生的本能,在頭腦反應之前,他的身體已經貼上岩壁,最大限度地保護自己的安全。之後他一回頭,只來得及看到阿落的身影,掠過他的旁邊。 小破的身體也整個撞上了岩壁,一彈之後,立刻和身扑出去,恰好抓住了阿落的雙腳。緩得一緩的時刻,安急速下降,赫然也出現在他們一側,硬生生撈住小破,三個人同時再度跌落,但萬幸沒有陷入徹底的失控,而是漸漸放緩速度,恢復了最開始的猴子撈月狀態。阿落仍舊吊在最下面,他抬頭,第一眼看到安抓住岩壁的手指,以及手指之上,被硬生生摳出來的一條血淋淋的石道。 那些血像是記憶中的一個提示符,放在書本的某一頁,提醒曾經過眼的到底是什麼。 或者是某一次夜深奔赴醫院急診的腳步,或者是孩童時騎在肩膀上的溫度,或者是生老病死,各自都要經過的那些孺慕。 阿落直愣愣地看著安,兩人眼睛對視,安露出慈愛笑容,問:“阿落你沒事吧?” 阿落搖搖頭,低下眼睛去。這時候一聲清脆的呼喊在懸崖上響起:“臭小子們,跑去哪裡了?” 來接人回家的狄南美到了。 安大喜,鬆了一口氣,說:“別擔心,有人來救我們了。” 說完正要出聲回應,忽然看見一雙閃爍隱約藍色的嚴厲眼睛。就在他手臂之下,小破倒懸的頭豎起來,森然說:“我一定要自己出去!” 安一凜,一陣恐懼的戰栗通電一樣流過四肢,強烈到可以引發一陣嘔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門。 有時候我們無所謂,只是沒有遇到那令我們有所謂的東西。 就像這一刻,身為人類的安永遠都不會清楚意識到,達旦強悍的靈魂在人類溫情的軀殼中猛地被驚動,昂起了警覺的頭顱。 而激發那恐怖力量的,是屈辱。 達旦,破魂領袖,高居人界與非人界食物鏈最頂端,生命中最不能適應,亦無法承受的衝擊,就是失敗的屈辱。 征服與滅絕的黑色旗幟在天空大地自由翱翔數千年之久,從沒有被阻擋過,更沒有被打敗過。 超越,從來不是巧合。 在不祥的預感擊中安以前,小破的手便毫無預兆地,忽然放鬆。他在瞬息間變成了另一個人,絕對放棄所謂的責任,以及對他人的承諾,遵循最簡潔有效的解決辦法,冷酷地吐出對阿落的叮囑:“離開我,飛翔,或者墜落。” 於是那孩子輕盈的身軀很快穿破空氣,帶來風被撕裂的聲音。在脫離小破的那一瞬間,他張開了雙臂,彷彿要忠實地執行小破飛翔的命令。但他沒有翅膀,只是筆直筆直地下墜,而那神情聖潔安靜,似殉道般虔誠。 “阿落!”安撕心裂肺地吼了出來,手臂一震,小破已經掙脫開他,追隨阿落而去。 眼前彷彿出現了幻覺,一道巨大的天使翅膀般的銀白色霧氣自懸崖底冉冉升起,阿落的身軀接觸到霧氣,就此停住,一動不動,臉朝下伏在那翅膀上。小破卻沒有一絲緩勢,直接衝破霧氣,發出沉悶的巨大聲音,繼續墜落。 安驚愕地睜大眼睛,還沒有來得及細看,只覺衣領一緊,接著身體迅速上升,很快越過懸崖,雙腳踏上地面。 是狄南美,手指中流出銀色光線,織成一片片霧氣,和谷底托住阿落的一模一樣,那些霧氣聚攏來,飄蕩著持續進入懸崖底,很快一起上升,阿落就在中央。 安上前把阿落抱下,只見他的神態極為安詳,毫無受驚的跡象,看到安,嘴角微微一動,露出一絲極弱的笑意。 南美沒有管他們兩個,兀自向懸崖中張望,那本來雖深,卻無論如何可以一眼望穿的峽谷裡,居然滿天滿地是迷濛。不知為何,濃霧最深處有怪異的磷光閃爍,似藍非藍,南美皺眉,喃喃自語:“不對,不對。” 安檢查阿落周身,有數處擦傷,但都不算特別嚴重,問:“沒事吧?” 阿落沉靜地看著他,搖搖頭。那一邊,南美忽然輕呼一聲。兩個人齊齊回頭去望,正好看到小破從谷底像枚沖天炮一樣一躍而出,周身莫名包裹著流水一般質地的藍色光芒,但稍縱即逝。他輕巧地落在懸崖邊緣,抬頭向身前一望,問:“怎麼?” 不是小破慣常說話的口氣,不隨和,更不快活。 每個字都好像藏在米飯中的沙子,暗暗地將人硌住,周身都不舒服。 幸好也只有兩個字,在四個人的沉默之中,小破左顧右盼,眼神閃爍不定,似天人交戰,過了良久,夢魘中甦醒過來一般,忽然靦腆一笑,又問:“怎麼?” 南美立刻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醒是要你醒,也別醒太早了,老娘可真不適應。” 然後踴躍上前給了人家頭頂一巴掌:“臭小子,接你回去吃飯,你玩什麼鹹蛋超人!” “什麼鹹蛋超人啊?”小破哎喲一聲,把腳抬起來給人看,“泥蛋超人還差不多。” 果然自膝蓋以下,全部密密實實被泥包住了,跟瓷器模具一樣。那泥巴顏色相當古怪,青中泛紫,質地細膩,表面閃著點點的粼光。盯著看久了,簡直覺得有生命,恍惚間就會流動起來。 安伸手摸了一下,手指上毫無沾染,那些泥巴好不特別,完全沒有普通貨色軟黏稠密的感覺,倒是冷冰冰,硬邦邦的,質地更接近玻璃。 安問小破:“這是在哪裡沾到的?” 小破比畫了一個跳台跳水的姿勢,意思是剛才一落到底之後,就捅了半腳泥,然後奮力冒出來,還花了一小鼻子力氣和泥巴的吸力搏鬥,唱作俱佳,看來以後實在混不下去,也可以考慮進草台班子演演小品。 他自幼跟豬哥到處混,見識也不算少,當下問南美:“阿姨,這玩意兒黏人好厲害,不像是普通的泥巴,你看有什麼蹊蹺沒?” 南美大點其頭:“有蹊蹺有蹊蹺,不過最好回去給白棄看看。” 小破露出很好笑的神氣,說:“自從你談戀愛以後,笨了很多。”說完屁股上立時著了一腿,化身為二踢腳煙火,嗖地就被踢出去好幾十米,遠遠地跌得嗷嗷直叫。 “嘿嘿,能欺負就趕緊。”南美得意洋洋,“遲點兒就來不及了。” 照原樣,南美一手提一個,阿落則主動伸出手抓住了安,一行人上了天,班師回家吃飯。 半空中,小破忽然說:“南美阿姨,放開我。” “幹嗎?想死回去死,下地找人體器官好辛苦的。” 而小破的聲音在隨即的重複中透出嚴厲:“放開我。” 是在谷底出現過的聲音。 是吩咐阿落飛翔或死亡的聲音。 是破魂不容反抗,更不願口羅唆的聲音。 南美心中一凜。 一個月前,豬哥來過電話,詢問小破的情況。對於將來會如何,大家都沒有什麼把握,達旦的命運無法掌握,也無法預測——即使是狄南美。 反而是豬哥提醒她:“老狐狸,小破從小被我們教得溫良恭儉讓,正常情況下,完全是一等一的良民。不過,如果有一天他對你說話不再執晚輩禮,除非白棄在一邊罩住你,否則他說什麼你就趕緊做什麼,神演醫學事務所的收費有多貴,你心裡可是有數的……” 作為一隻從善如流,更從不自尋煩惱的狐狸,南美一念至此,當下手裡一鬆。 小破身形稍稍下墜,隨即凌空飛起,風聲不祥,呼嘯地響。白棄所施加的至強法力鎖,這一刻作用蕩然無存。南美在高處停住,低頭看他,隨即也看到鋪天蓋地的黑色霧氣,從無形的天空裂縫中湧出,在小破身前身後包圍,雖然也是瞬即散去,卻已經足夠令她印象深刻。 那孩子以難以形容的速度上升,停留,俯瞰,眼神靜靜,毫無表情。南美不得不抬頭,瞻仰在高空駐足的小破。那是多麼陌生的神態,是擁有萬物的統治者,忽然對他的領地睜開了眼睛。 多少年,銀狐不曾感覺如此驚恐過。心中五味雜陳,一時間怔忡難明。 這是她自小看顧,極之疼愛的小破,還是君臨暗黑三界,主宰一切非人的達旦?該擁抱他,堅持那給出去的愛,還是放棄他,從此陌路,井水與河水那樣兩不相干?她沒有辦法抉擇。如果豬哥和辟塵在這裡,又會怎樣抉擇?大概也只是看著他這一刻的飛翔姿態,深知寂寞所在,而又無力自拔。 離家還有數百米,南美已經感知到房子裡有熟悉的氣息透出。 白棄回來了。 小破和阿落的特訓開始之後,白棄每隔一段時間便自狐山或世界某地趕回來一次,檢查法力鎖的禁錮程度,探測兩個孩子修行的進度。他並不明說,但對小破的表現並非十分滿意,曾經說,倘若是人類,小破自然已是不世出的奇才,能夠在整個歷史上留下超一流戰士的痕跡,但考慮到他過於強大的血統和顯赫的前世,到現在為止,都只能算一塊沒有破開的璞玉,裡面所包裹的,可能是絕代奇珍,也可能是頑石一塊,甚至上次回來還說考慮要將阿落送去其他地方,以免打擾小破的修煉——如果進度還是不盡如人意的話。 今天是一個很特殊的日子,選拔賽正式開始報名,他特意趕回來,準備最後確認小破的修煉程度是不是足以繼續之後的行程,或者,需要他的一點兒強行開發。 但大家一進門,他便從沙發上霍然而起,眼神定在小破身上。 後者如舊和他招呼,神色從容。但白棄顯然看的不是表面,就算他看不到小破的內在,還有正邪活風向標阿展在。往常小破回來,半夜就半夜,清早就清早,它必定要捨生忘死地撲上去揩一陣油,今天卻表現迥異,望了小破一眼,居然好不失望地先嘆了一口氣,然後窩進了南美的懷裡,這意思擺明是割席斷交,陽關道獨木橋,緣分盡了呢。 白棄不口羅唆,直截了當告訴南美:“給豬哥打電話,小破夠格去參加異靈川選拔賽了,這兩天就去報名。” 這時候,走在最後的安進入了他的視線。 人人都沒有想到白棄會意外地問:“咦,是你?” 安迷惑地看著白棄,這個男人有一對極不尋常的紫色瞳仁,神情淡然,氣韻深不可測,不知道什麼來頭。他很謹慎地應對:“我們見過嗎?” 你們見過嗎?所有人都有此一問,所有的腦袋都轉了過來,把這兩個應該天上地下不搭邊的人瞄住。南美本來正要給豬哥打電話匯報的,撥號到一半不撥了,跑出來瞪著安問:“你見過我家小白?” 白棄慢慢地說:“三個月前,狐王要取道N城前往倫敦,我為御駕清道,在附近發現有出身暗黑三界,為異靈川服務的妖瞳侍衛,挾人類而行,應該是準備從獅子座西南角的十字捷徑進入暗黑三界。我命族中戰士驅散妖瞳侍衛,將那人類放在曠野中,準備護送狐王到達後回頭來救,但回來就發現他已經不見。” 安眉毛一揚,恍然道:“我的確是在曠野中醒來。但是,妖瞳侍衛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抓我?” 狄南美插嘴道:“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反正妖瞳那傢伙變成了只醜兮兮的大眼睛,在小破他們學校耀武揚威了幾天,最後被打跑了,走之前把你給抓了,或許是看你體格健壯吧。”說罷,眼睛頓作色迷迷狀上下搜索。 小破突然說道:“那眼睛是阿落用鉛筆刀紮傷的。” 安有些窘迫,在阿落面前當強者當了十幾年,沒想到也有不如阿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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