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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八

雪落黃河靜無聲 从维熙 6205 2018-03-19
“你又活過來了,是吧?” “反正我不會去自殺!” “你想到這扇車窗玻璃的後果了嗎?” “我活這麼大,還沒搞過一次貓兒蓋犀的事兒。” 我被他的突然發作激怒了:“你那麼誠實,為什麼在稻田裡拔下稻苗不認帳?” “我不能肯定是我拔的,如果我確實知道是我的行為。用不著崔隊長發威,我會主動承認是我的過失。”他顯然動了肝火,摘下眼鏡晃了晃,又架在鼻樑上, “葉濤I我們相處好幾年了!你難道還不了解我的脾氣秉性?” “你這脾氣,陶瑩瑩將來受得了嗎?” “咱們打了盆說盆,打了碗說碗,別離題。咱倆現在談的是車窗玻璃問題。” “這麼說,你是要賠償這塊窗玻璃啦?” “難道不應該?”

“應該!可是這個東西誰來賠呢?”我指著車窗外一座倒塌了的三層樓房—— 從它遍體鱗傷上去判斷,這是大武鬥的傑作。 “這個我想管也管不了。”他連連搖晃著腦袋,“我只想管好我自己!在這亂世之秋潔身自重。” 也許正是因為他的赤誠,我才格外為我這位朋友擔憂。崔隊長每天早晨要到車廂來點名。我看看時間已快到了,再和他作純理性的爭論,已經變得毫無意義,便一步邁到座位上,把他搬上行李架的破爛玩藝,又三下五除二地請了回來。我向他發表聲明說:“這些破爛東酉,主權屬於我葉濤,不屬於你范漢儒。我願意把它放在哪兒就放在哪兒,別人無權千涉。” “葉濤!我真有點不理解你了。” “我可理解你!”我嚴肅地告誡他說,“二十世紀頭號的痴、呆、愣、傻。押車來的不是'黑姚期'!”

范漢儒不吭聲了。我也不願意再給他火上加油,因為陶瑩瑩中途下車,已經給了“六點鐘”很大的精神刺激。哪知崔隊長腋下夾著花名冊,剛剛走進我們這節車廂,還沒容他張嘴訓話點名,范漢儒倒喧賓奪主地先開口了:“崔隊長!我不小心,打壞了一塊車窗玻璃。隊長問問列車長,這玻璃值多少錢。我照價賠償!” 我心裡咯噎一聲。車廂內頓時為之愕然。 崔隊長走到車窗旁邊看了看,兩條淡淡的眉毛立刻皺了起來:“真是怪事!你們上車之前,我三番五次去向你們交代,只要打開裡層車窗,就按企圖逃跑論處!現在,外層車窗被打破了,顯然你們是打開過裡邊的車窗,這是啥子行為?” “車廂空氣太問,范漢儒出於好心,想讓大家透透風……”我的話還沒說完,崔隊長臉色就陰沉下來,他雙手把藍大衣往兩邊一分,叉著腰說:“剛才為范漢儒的啥子毛病,你們就鬧了一回事了,現在,范漢儒已經承認窗玻璃是他打碎的,你們幹啥子又跳出來幫腔?”

“崔隊長,我想打開車窗是因為……” “因為啥子?”崔隊長終於抓住了范漢儒送到他手裡的辮子,“因為你反動透頂,你想逃跑。過去在海濱勞改農場,有乾部包庇你;現在,你頭上那把保護傘沒有了。是革命左派押解你們,是革命左派改造你們。以後,我跟定了你們這群右派,非把你們改造得筆桿條直不成。現在,我第一次執行革命左派改造反動右派的任務。用啥子東西?用專政工具!”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副鐵鐲子——手銬。 范漢儒愣住了,他爭辯著說,“我要想逃跑,為什麼還要告訴你?” “坦白了從寬處理。”崔隊長掂著那副手銬說,“你要不是坦白交代,我給你戴的就是狼牙銬了。這是對你的寬大!” 范漢儒急了:“我沒有逃跑的意念,我……”

“打破的玻璃窗就是證據。”崔隊長扳起了臉。 “那麼大的一個窟窿,就是雜技團的猴子鑽火圈,也鑽不過去。何況我是個人?!” 范漢儒據理力爭,他的臉漲得紫紅。 崔隊長沒有多廢話,“咔嗒”一聲,熟練地把范漢儒兩隻手銬在了一起。他用眼角瞟著范漢儒說:“我挨個翻過你們的檔案,這些牛鬼蛇神裡,以你的出身最為反動。你哥哥解放前是駐守錦州的大戰犯范漢傑,真是有啥子哥哥,就有啥子弟弟。” “那是我在'反右'時胡謅的,真寫進了我的檔案?”范漢儒吃驚地張開他厚厚的嘴唇,汗珠從他的大腦門上滴落了下來。 “啥子胡謅?常見人往臉上貼金,還有往臉上抹豬糞的?我奉勸你態度放老實一點,不然,到了河濱農場……”崔隊長發現自己失口說出了去向,迅速改口說, “……無論到了哪兒,都不會放過你的!”

崔隊長抖了抖藍棉大衣,狠狠地在范漢儒臉上剜了一眼,夾著花名冊到別的車廂去點名了。當拉開車門時,他把脖子扭成麻花,鄭重地警告我們說,“我再重複一遍,在押送你們移轉的途中,誰敢打開裡扇的車窗,就和范漢儒一樣論處。” 藍棉大衣象巨大鳥翅一樣“呼扇”一下就不見了。 車廂裡沉寂得如同一池不起波紋的死水。 唯有“咔嚓咔嚓——”的車輪奔馳聲,佔據了車廂的每寸空間。它的聲音那麼單調呆板,更增加了車廂中的愁悶空氣。 范漢儒手上捧著那副“鐵鐲子”,悲憤地坐在那兒喘氣;隨著列車的左右搖擺,那懸掛在手銬上的“紅衛牌”黑鎖,像個秤砣一樣來來回回地在他腕子下抖動著。我和他挨肩坐在一起,幾次動了狠狠地挖苦他兩句的念頭,以讓這個呆子“識點時務”。但看到他那副倒霉的樣子,又把滾到舌尖的話咽了回去。難道他真錯了嗎?沒有!

“給我口水喝。”他開口了。 我倒上一杯水,遞到了他的手裡。他用雙手捧著杯子,一飲而盡。 “我心里火燒火燎,再來一杯。” 我看他戴著手銬喝水,很不方便,便把水杯舉到他的唇邊。 他搖搖頭:“我不習慣叫別人餵!” 我只好把水杯交給他——他的執拗是無法抗拒的。 “這倒也不錯,嚐嚐帶'鐲子'的滋味。”范漢儒苦笑了一聲,“過去,我在電影上看見戴手銬的犯人,總會想到他們的手腕子一定非常疼痛;其實,它除了叫你行動不方便以外,也沒有特殊的感覺。” 我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那你就努力爭取換一副狼牙銬戴戴,嚐嚐它的滋味吧!” 他像回憶起什麼事情來了似的,眨眨眼睛說:“陶瑩瑩好像戴過那玩藝兒。”

“何以見得?” “那天,我去幫她們'女號'檢查雞瘟,她給病雞打針時,我好像看見她手腕上有一圈小圓坑。葉濤!她能受得住,我堂堂的男子漢,更沒有什麼害怕的了。” 他的神情似乎更坦然了。 “你怎麼不想想,爭取不戴手銬呢?”我責備地望著他。 “葉濤!這由得了我嗎?” “剛才完全是你自找。”我憤然地說。 “我承認。” “那你就改改你的脾氣吧!” “我不想改。” “受罪活該!”我背過了臉去。 他看我生了氣,用胳膊肘捅捅我,帶有歉意地對我耳語說:“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我這個人……就這副德性,再改造我二十年,三十年,直到在我身上堆起墳頭,我范漢儒也不會有多大的起色了。老弟!如果我惹你生氣了,請你多原諒點;別忘了,咱們可是度荒年月的患難之交啊!”

我頭也不回,但心卻跳快了。 “老弟!你的心真就那麼硬,還要讓我這個戴著手銬的人,向你鞠躬賠禮嗎?” 我還是一動不動,但感情的堤壩開始決口。 “咱倆都是屬雞的。老弟!那年的七月十四。我們對著一輪皓月……” “別說了!”我猛然回過頭來。 他對我憨笑著。 我的眼角濕了。 “我對不住你。” “你對得起人生。” “你不生我的氣了?” “我根本就沒生氣。” “那你就幫幫我的忙吧!戴著這玩藝,衣裳是沒法兒穿了。我有點冷,你把你那件皮襖給我披上吧!” 這時,我才發現范漢儒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絨衣。一個剛剛退了燒的人,在沒有暖氣的車廂裡,是容易引起其它病症的。我急忙把我的破皮祆從座位上拽出來,這時忽然看見了陶瑩瑩那件半身呢大衣。我想,這件呢大衣儘管比我那件皮襖要薄一些,但是陶瑩瑩的,對范漢儒來說,披上它也會更能增加他的熱力,便用力把它從座位上往外一拽;“叭嗒”一聲,從泥大衣口兜里滑出來一件東西。我彎腰撿起來一看,是用白紙疊成的小船。

“瞧!” 范漢儒兩眼直了:“她怎麼還有這樣的童心呢?真怪!” “一點不怪。”我說:“我估摸這是給你的一封信。” 他將信將疑地,把這“紙船”拆開,幾張白紙的背面,果然寫滿密密麻麻的字: 漢儒同志: 現在我可以這麼稱呼你了,因為我已滿了刑期,按規定可以算是半個公民了。 我很自卑,在你面前尤其自卑。雖然我在“女號”,離你們有幾十里地遠,但你的事情,我知道得很多很多。田隊長是個很有修養的勞改幹部,她在對我們進行教育時,經常舉出你在雞場的事例,於是我了解了你。至於田隊長對你怎麼這樣了解,我不好過問。據她說,在度荒年代,你寧可煮菜幫子吃,也不動農場一個雞蛋。只憑這一點,就看出你是一個毅力極強的人。我們這些女囚,按說比男人更該自重,不,在那幾年,她們無所不吃,在葡萄園幹活時,把沒成熟的酸葡萄往嘴裡填;甚至剛剛打過農藥的青桃,她們也在所不惜。我是獄醫,經常為搶救這些因飢荒而喪失理性的女號,白天黑夜地奔忙。田隊長還告訴我們:你清白如水,從鼠洞裡掏出的四個雞蛋都交公。

老實說,在這社會的最底層,我聽見這些事倩,就像聽童話那麼新奇。按物理學解釋:“一旦物質承受了超負荷的壓力,沒有不破碎或變形的。你是屬於哪一種稀有物質呢——我常常這麼想。記得,有一次你在總場部做養雞方面的報告,我們“女號”派代表去參加。那是我一次看到你。當時正是盛夏,你赤著雙腳,頭戴一頂荷葉形草帽,大概因為天氣太熱之故,你把草帽摘下來當扇子搧風,我才看見你面型特徵。你前額是那麼大,使我情不自禁地聯想起電影中的列寧。 當然,這樣的比喻很不恰當,可那是我的真實感覺,我找不出更好的比喻來了,只好這樣吧! “我……我不能再看了,這是給你一個人寫的!”我尷尬地把眼神從信紙上收回來。 范漢儒用戴銬的手拉住了我:“剛才你分擔了我的痛苦,現在,你有資格和我同享快樂。” “信上快要出現……出現熱乎詞兒了,還是你一個人……”我站起身來。 “老弟!你是過來人了,當參謀就當到底嘛!你得幫我多拿主意呀!” 我只好又坐了下來。 范漢儒繼續輕聲讀了下去。 後來,你來我們“女號”的養雞場了,我很激動,似有很多話想和你說,但我又不能對你流露出什麼東西來。因為我用心裡的尺,量了量我自己,我們中間有著一段不小的距離;而這些距離,是座山,難以攀越;是條急流,有船也難以渡過。偏偏這時候,你在荒蕪的古道旁向我開口了。我的心亂極了,真的,到今天我都記不得我是怎麼回答你的了;我的心一個勁跳,一直跳到我們分手…… 還記得那次稻田風波嗎?你們那位隊長訓斥你,我聽了比訓斥我還難受。為什麼?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對你產生了……我說不清楚,反正我突然站起來,乾了那麼一手活兒。那天,我們“女號”冒雨收工回來,我剛換上乾淨衣裳,田隊長就推開醫務室的門,走了進來。她問我:“陶瑩瑩!那草里的苗真是你拔下來的嗎?” 我很猶豫,因為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著急地來詢問這件事情。我想說謊瞞她,但是她那雙眼睛是誠摯的(她一直對我非常關心),我立刻把謊話咽了下去,把真話吐了出來:“不,不是。”“那你為什麼說是你拔的?”她問。我說:“田隊長!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我只覺得那麼一個人,不該挨訓。我……我太冒失了,今後決不再重犯這樣的過失了,您批評吧。!”我低著頭,等著她的批評;但是等了半天,也沒有動靜。我一抬頭,不知她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醫務室。真奇怪! 我一直惶惶不安。直等到我解刑的那天,她才告訴我,她不譴責我那次冒失行為;正相反,她認為我還沒有喪失作為一個人應有的良知——儘管我當時是服刑的女囚!我影影綽綽從她嘴裡知道,你們那位隊長所以被撤了職,去當管理員,是她到場部告狀的結果。幾天前,她又把我找到隊部辦公室,我等著她佈置任務,可她一直也沒說話。 我問:“田隊長!您有事嗎?” “沒事,你走吧!” 我剛走出屋子,她又喊我: “你回來!” 我重新站在她的辦公桌前:“您今天是怎麼了?” “再過幾天,你可能要離開你服過刑的土地了!”她聲音極輕。 “去哪兒?”我馬上說,“我不願意走,我在這個隊呆熟了。幾年來,您對我幫助很大!” “這不是經過人為的努力,就能把你留下來的事情。”她臉上露出憂鬱的神色, “臨走前,你有什麼話說嗎?” 我難過地說:“感謝您多年對我的教育,我是一個罪人。” “我需要聽的不是這個。”她注視著我的眼睛,“我想听聽你對未來的想法,比如:個人的生活問題,你還是個姑娘啊!” “我沒想法,只想一個人自食其力……” “陶瑩瑩,這不是實話吧!在稻田發生的那件事,我這個當隊長的可不是瞎子……” 我心亂如麻:“田隊長,我……” “你很有眼力,分得清黃土和硃砂。”她思忖地笑了笑,“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我愛人在他們男隊當隊長,你如果真對他……在你臨去山西之前,我可以通過我愛人對范漢儒透個信兒,范漢儒是個誠實的人……當然,范漢儒能不能原諒你犯過的那次錯誤我不敢擔保,……你看,我這個當隊長的,竟管起你的私事來了!” “我……我……我……”我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問問你。”她解釋著,“因為他們也去山西,山西有二十多個勞改點,不知把你們分到什麼地方去。當然能到一塊更好,萬一要是離得很遠,就難再有碰面的時候了,所以,我事先問問你。你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我心跳得挨著了嗓子眼,“田隊長!我非常感謝您。我的父母都和我斷絕了關係,您……” “回去考慮一下,明後天給我個回話!記住,這是屬於你的自由,不要因為我是隊長,就有所屈從,我們今天談話完全是平等的關係。” 我回到就業人員的宿舍,當天夜裡失眠了!漢儒同志,我不是考慮我願意不願意,而是考慮到我不該和你建立那種關係。我是個罪孽深重的人,而你雖是“右派”,品質卻是水樣的透明…… 還沒容我去回答田隊長,開往山西的日期提前了。匆匆忙忙地收拾東西,匆匆忙忙地上了卡車,又匆匆忙忙地登上了火車。我的天!跟我們同車來山西的竟是你們那位隊長!我的心真是不寒而栗!還算好,他沒有認出我就是在稻田里幹擾他對你發威的女犯!由於我是個“醫生”緣故,被安排在九號車廂,這兒是押送人員專列,不像其它車廂那樣擁擠。趁著還沒有病號來找我的時刻,伏在小桌上給你寫了這封信。因列車不停地擺動,字寫得歪歪扭扭,請你原諒。我想寫完信後,藉著在車廂巡診的機會遞交給你。可是我不敢保證我自己,能有那麼大的勇氣——因為理智始終在我耳邊迴響: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但我感情上已經不能自我克制,只好孤注一擲,聽從上帝的安排了! 此祝冬安 陶瑩瑩,於九號車廂 如果命運使我們一個天南,一個地北,也請你想辦法回我一封信,因為我們女隊的去處,總是可以打聽到的。我等著!我期待著! ——陶瑩瑩又及 ………… 我倆久久相對無言,圍攏在我們周圍的伙伴都肅然無聲。人,在最激動的時刻,常常出現沉默,而現在,車廂裡就沉浸在這種沉默之中。片刻之後,喧嚷聲突然在車廂中迸發:“'六點鐘',你真是個福神!” “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樣透明!” “這件衣裳是她有意留給你的!” “這真是沙漠中的青草,苦難大地上的抒情詩!” “祝福你!倒霉的范漢儒!” “願你們將來能百事如意!” “……” 范漢儒用戴著手銬的雙手,笨拙地疊著那幾張信紙,他想把它仍然疊成一隻船,但顫顫嗦嗦的手指怎麼也不聽他的指揮。我拿過來,沿著信紙上留下的折紋,把它疊成了原來的模樣——一艘鼓著帆的小船。 他把它捧在手上,凝神地望著,望著。 我不想打擾他的思緒,閉上了眼睛。 “葉濤!別睡覺。窗外有條河!”他說。 “那是汾河!”我閉著眼睛回答。 “它流向哪裡?” “陪伴著咱們這趟車一直流向黃河!” “要是把這隻船放進河裡……” “老兄!你看不見河床已經開始封凍了嗎?” “那麼說,它飄流不到它的終點了?” “哪兒是它的終點?這兒——”我睜開眼睛指著他的心窩說,“這才是它的歸宿!” “不,它應該流進黃河。那兒浩浩蕩盪,一瀉千里,這張帆應當和我們編成一個開拓新生活的船隊。黃河是我們偉大民族的誕生搖籃,你、我、她都應當無愧于我們光榮的祖先。”他神色異常激動,鏡片後的兩眼熠熠放光,“葉濤!剛才'催命三郎'不是無意地露了一句,我們要去的地方是什麼…什麼河濱農場嗎?從'河濱”兩個字上去分析,那兒一定靠近黃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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