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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第二十章-柿子樹3(4)

紅瓦 曹文轩 1681 2018-03-19
寒冬將盡時,馬水清的祖母終於去世。像她活著—樣,她的死安靜得讓人幾乎沒有覺察到。得到消息後,我和馬水清—起趕回吳莊。我始終沒有敢看一眼這位老人。因此便有了這樣—個事實:與馬水清交往五六年,去吳莊不下二十次,但她祖母的形像在我的記億裡,卻依然是—個空白。只是在她人棺後,我站在她一直臥居的東房門口,看了一眼那間房子,感覺是靜謐、清潔,沒有一絲衰老病者久臥榻上的氣息。當陽光通過窗外積雪,把蒼白之光照進房間時,我看到了一架上等的紅木大床和古舊但光澤閃閃的被褥。 對於祖母的死,馬水清幾乎沒有悲痛。 祖母的葬禮,很自然地被丁玫家中的人一手接過去,幫著辦理了,即使馬水清在整個葬禮中一直顯示著當家主的形象,他也根本插不上手。倒是丁玫里里外外地走動,做著實際的事務。葬禮從始至終,繁縟而不亂,妥帖周到,親友賓朋皆無—個被疏忽怠慢,因此,四下里沒聽到半句怨言。吳莊人說:“丁玫那丫頭,能幹!”

舒敏來了,但純粹是一個旁觀者,一個局外人。 給上海發去—份電報,但馬水清的父親並沒有及時趕回。馬水清說:“不等了。”於是,—行人,就將老人送入墳地。 爺爺尾隨在送葬隊伍的後面,誰也沒有發現他。等他走到墓地時,呈現給他的已是—座黑幽幽的新墳。他拄著拐棍,站在斑駁的雪地裡,彷彿靈魂已經飄零。 我拉著他冷如冰凌的手,將他攙回,—路上,心裡在想:他大概也活不久了。 他說:“林冰哪,你日後要常來吳莊找水清玩。” “—定。”我說。 果然,這年舂上他就病倒了。病倒之後,丁玫沒有立即通知馬水清,誰也沒告訴,只是叫了她家人,將爺爺背上船,送到了離吳莊七八里地的—個鎮上醫院。一連十幾天,她—天二十四小時地守在爺爺身邊,端屎端尿,餵水餵飯,不皺—下眉頭,困了,趴在爺爺床邊睡—會兒。眼看爺爺的病情不能好轉,才捎信給馬水清。我和馬水清趕到醫院時,只見她面容十分憔悴,人也瘦多了,兩隻眼睛顯得很大。她對馬水清說:“本不想帶信讓你回來的,怕耽誤了你讀書。現在的學校,總算知道好好地上課了,很不容易。可又怕爺爺他支持不住,只好帶信讓你回來。”

當馬水清得知她已陪伴了爺爺十幾天時間時,心裡就覺得一下子欠了她許多——欠得讓他還不了。 “你看會兒爺爺吧,我回家—趟取些東西。”嘴唇蒼白的丁玫,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出了病室。在走出門口的一剎那,她似乎感到暈眩,一手扶住門框,一手摀住了腦門。 馬水清趕緊走過去。 丁玫回頭朝他強笑,“你快去爺爺那兒看著吧!” 柿子樹剛掛青果,空氣裡還帶著幾分寒意,爺爺便離我們而去了。爺爺的死,使馬水清陷入了空前的悲傷。一旦老人去了時,他才發現,在這個世界上,他也有著—個真正的親人。這許多年裡頭,餓了,知道往這個大院裡跑,冷了,知道往這個大院裡跑,天黑了,也知道往這個大院裡跑,不正是因為有個爺爺嗎?不正是爺爺讓他也有個家的感覺嗎?現在,爺爺去了,留下他來,守著這樣—個古老的、沒有一絲人的氣息的大院,他實在承受不了了。與他相處這麼多年,我從未見到他掉過—滴淚,而現在———在送走爺爺之後,他站在柿子樹下大哭起來。我與丁玫家的人,—起連拉帶推地將他勸出了大院,讓他去了丁玫家。

第二天—早,他和我就離開了吳莊。 他在學校裡一待就是許多日子。其中,有兩個星期天,他跟我去了我家。這期間,丁玫與她家裡的人,小心地給他看管著房屋和一切財產。當他終於回到吳莊時,柿子樹上的柿子已經長得很大了,地裡的小麥也早已綠油油地覆蓋了田地。 丁玫告訴她:“家裡的一切,都好好的,沒丟—根筷子,沒少一塊瓦片。只是看柿子樹的三呆子,讓我辭了。他不是人!有人發現他晚上藏在羊圈裡……那柿子樹,本是你母親託人從她的老家帶來的柿子苗傳下的,不能讓這號人將它侮辱了……” 晚上,他去小學校找舒敏,沒有找著。舒敏進城去為小學校購買圖書了。他就在外面到處走,不想回到大院裡。夜漸漸深了,他終於投有去處,只好走回大院來。遠遠地,他就看見淡淡的的月光下站了個人,問:“誰?”

“我,丁玫。”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站在這兒?” “我媽讓我來叫你,晚上住到我家去。床已經給你鋪好了。” 他站在那兒不動。 “去不去,隨你。”她說完,頭里走了。 馬水清就相隔著一段潞,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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