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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八章-閣樓(1)

紅瓦 曹文轩 1499 2018-03-19
也沒有人明確說學校不辦了,但學校確實不上課了。 馬水清的父親生了病,他請假去了上海。 他—走,我對學校先少了許多依戀。不過,我還是天天在學校待著,常去教室看—看——想看見—個人。雖然我不可能與這個人說話,然而卻總想能見到她,可又總也見不到她。教室裡稀稀拉拉的幾個人,也不知自己究竟應該做些什麼。幾個女生在講台旁踢毽子,幾個男生瞎胡鬧。我便抱了—個癟籃球,拉了劉漢林去求場賽籃球,每回都賽得汗淋淋的。 當衛生院院長的陶國志不讓陶卉去學校了,“在家,幫你媽做衣服,別去學校瞎鬧!” 陶卉的母親會做縫紉機活。陶卉很早就能幫助母親做針線活了。陶卉還會刺繡,我許多次看見她在課間繡花,很多女生圍著看。她的手很白,左手捏成蘭花指,—下—下地閃現在人眼裡。

我曾裝著回家,從她家門前經過,卻沒有勇氣往她家屋裡看,而是快速地走掉了。走過之後,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無趣。 整天無聊得很。 不久,我就找到了—個去處,並在一段日子裡,像魂掉在那兒一樣粘在了那裡——小銅匠傅紹全家。 這原因很簡單:他愛玩鴿子,我也愛玩鴿子,並且都玩得很投入。 認識傅紹全,是在我讀小學六年級時。那時我玩鴿子已經很上癮了。一天,我到油麻地鎮上糧店買米,聽見天空中有鴿哨聲,仰臉一看,只見天空有一群鴿子在旋轉。那群鴿子越旋越低,然後在鎮西頭落下了。我忘了買米,朝鎮西頭跑去。鴿子的叫聲,把我引到了傅紹全家——銅匠鋪。 我就站在街那邊,癡呆呆地望著他家屋脊上一群很漂亮的鴿子。 傅紹全,—個瘦瘦的、高高的、十七八歲的男孩,正在那裡。用—把兩尺多長的大銼,銼—件什麼銅器。那銼裝在一副銅匠擔子上,一頭插在一隻圓環裡。他把那件銅器擱在擔子上,用手抓住安了把兒的大銼的另一頭,很有節奏感地銼著。我看鴿子仰酸了脖子,就很著迷地看他耍那把大銼。他只穿了一件帶洞的背心,露著兩個高高的肩胛。他的脖子很長。此時,他的臉上、脖子上、身上都是汗水,背心緊緊地貼在身上。他似乎從—種勞動節奏中得到了快感,歪著腦袋看著那件銅器在銼下的變化,嘴裡還哼唱著。銅屑像夜色下的雪閃著金光,沸沸揚揚地灑落著。不一會兒工夫,那塊銅器被他銼成了一個尖銳的東西。他放下大銼,拉開擔子上的小抽屜,取出一把小銼來,對那件銅器很仔細地加工著。終於加工好了,他把那件銅器放到了地上。這時,他抬頭看到了我,問道:“你在看什麼?”

“看你家的鴿子。我家也有鴿子。” 他站了起來。 他真瘦,真高,也真平,像一塊長長的板條立在那兒。 他走出屋子,望瞭望屋頂上的鴿子,問:“我的鴿子好看嗎?” “很好看的。”接著,我就滔滔不絕地說我家的鴿子,“我家有二十七隻鴿子,一隻喜鵲花,三隻純白的,三隻白的帶黑尾巴,兩隻雨點……”我甚至把我們家鴿子的歷史從開頭講給他聽。 他並不厭煩我的羅嗦,還聽得很入神。 他叫我到屋裡去坐,我便進去了。這時,我發現他家中還有一隻鴿子。那是一隻黑鴿子,漆黑,頭上有一撮毛明顯地隆起來。它站在窗台上。他吹了—個口哨,那隻黑鴿子居然應聲飛到了他的胳膊上。這太有趣了!他用手指著那隆起的頭,告訴我:“這叫鳳頭。”

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上了油麻地中學,我常去傅紹全家,一般都是在吃過午飯之後或者是吃晚飯之前。 他家有—個小閣樓,大概是他的母親住在上面。因為我總是見到他母親從閣樓上下來或到閣樓上去,而很少見到他去閣樓上。他的母親總在頭上系一根白布條。我很快知道了:他的父親,那個老銅匠,在—年多之前去世了。我隨父親到銅匠鋪配鑰匙時,見過他的父親。很高,很瘦,很平,也是一塊長長的板條。那天,第一次見到傅紹全,他站起來時,我就馬上知道了他是老銅匠的兒子。 這段日子,我除了去學校吃飯、睡覺,其餘時間全都泡在銅匠舖裡,與傅紹全待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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