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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 江奇涛 8808 2018-03-19
立仁撕去日曆,新的一頁顯示,“七月四日”。距離胡宗南長官閃擊延安行動的日子,只剩下三天了! “參與閃擊行動的少量先遣人員已經到達指定位置,大部隊也開拔在即。”副官向立仁報告。 立仁心中在想:開弓沒有回頭箭,周恩來又該題寫“千古奇冤”,“相煎何急”了…… 董建昌回到家,明天又要趕往桂林,匆匆忙忙地在家洗了把澡,以解除疲勞。立華幫董建昌擦背。董建昌感到很舒服,一個勁地誇讚。立華說:“我這輩子也就替兩個男人擦過背,一個是你,一個是瞿恩。”董建昌不由一怔:“噢,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那是瞿恩東征打惠州時,負了重傷,我在醫院伺候了他一個多月,瘦得脫了形。”立華說。 “你呀,還記著瞿恩。是呀,對共產黨,我董建昌歷來是佩服的。陝北那麼個不毛之地,被他們搞得紅紅火火。你對它封鎖,人家搞大生產,弄得五穀豐登,六畜興旺。不僅會打仗,還會抓經濟。打天下坐天下,都會,這太可怕了!老蔣算是遇上了他一生真正的勁敵。”董建昌聽立華說是照顧負重傷的瞿恩,也就不那麼介意,話變得多了起來。

“所以你們才想著要摧毀延安,是嗎?”立華說。 “摧毀延安?誰說的?”董建昌不知道有這麼回事,不由感到吃驚。 立華告訴董建昌,是立仁透露的,“你可別給他找麻煩,別再往外面傳。” 董建昌拍拍自己腦門:“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噢,此事還真不是空穴來風,委座今天在會上專門提到了不久前共產國際解散一事。他滿面紅光,喜形於色,稱其為天下大勢,不可抗拒的歷史規律。我當時心中不理解,怎麼說起豫湘桂防務,說著說著說到共產黨身上了?會上討論如何防衛湘桂地區美空軍十幾個機場的任務,李宗仁多說了幾句,提出陝西胡宗南部幾十万精銳部隊,能否調出部分來轉用於西南戰場,被老蔣冷臉罵了一句。這就對了,看來,老蔣還真動了殺機呢!”

“蔣介石這樣搞,我們的盟邦會怎麼看?”立華擔心地問。 “盟邦對國軍期望很高,可惜國軍長期未打過一次像樣的勝仗。此次如果委座進攻陝北,給共產黨以口實,勢必會損害委座聲譽,美國很有可能轉而支持共黨。那將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還是目光太淺呀!”董建昌分析說。 “無信則損威,這樣出爾反爾,以後誰還敢跟你打交道?”立華站在國民黨一方認為。 董建昌笑笑:“你錯了,人家要做的是未來的天下君主。中國的抗戰,一旦搭上了美英的戰車,實際已無懸念,日本人的失敗只是時間問題。而委座心裡想的就是,誰將是他的下一個挑戰者!為此,他會在乎自己曾經說過什麼?君主們從來不乏以正當理由,使自己的背信棄義顯得冠冕堂皇。”

聽董建昌這麼一分析,立華感到,蔣介石這種做法,跟封建君主沒什麼區別。太可怕了! 董建昌:“你太理想化了,你的顧慮恰好是人家的追求。” 重慶情報中心女報務員將一份電報送呈立仁。立仁讀完電報後,突然抬頭,唏噓不己:“我的天哪!毛澤東這一手,太厲害了……” “怎麼了,主任?”副官問。 “兩小時前,朱德將軍明電胡宗南。”立仁怔怔地說。 “朱德的電報了些說什麼?” “共產黨了解我們閃擊延安的全部計劃,直言斥責。你聽聽,這完全是毛澤東的文筆,'自駕抵洛川,邊境忽呈戰爭景象,道路紛傳,中央將乘國際解散機會,實行剿共。我兄已將河防大軍向西調動,彈糧運輸,絡繹於途,內戰危機,有一觸即發之勢。當此抗戰艱虞之際,力謀團結,猶恐不及,若遂發動內戰,必致兵連禍結,破壞抗戰團結之大業,而使日寇坐收漁利,陷國家民族於危亡之境,並極大妨礙英美蘇各盟幫之作戰任務……'太厲害了,這個毛澤東!”

副官認為,一定是閃擊延安的計劃洩密,造成共產黨才這麼做。 “洩密是肯定的了。問題是毛澤東的對策太厲害,明著發報給你,一副文房四寶,就抵上了你幾十萬大軍,陷你於不仁不義不尷不尬不知進退之地呀!”立仁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立仁來到楚材辦公室,和楚材一起,逐字逐句地研究分析朱德致胡宗南的電報。 “……從這句'河防大軍向西調動'看,是不是因為我軍的'彈糧運輸'有所暴露?”楚材分析。 “我看這是煙幕。是洩密不是因為運輸暴露。電報中所云,'中央將乘國際解散機會,實行剿共',這是絕密,他們怎麼會知道的?這是校長親自掌握的絕密行動,只有有關人員和參戰部隊師以上將領才能夠知道,絕不會'道路紛傳'。一定有人洩密,透露給了共產黨。也許共產黨的間諜,混到我們中間來!”立仁分析認為。

“洩密當然要查,但現在的問題,這一仗到底打還是不打?”楚材對此感到頭疼。 “校長原定閃擊和偷襲延安,不料共產黨採取非正規手段,利用朱德電報大肆張揚,如仍按原計劃進行,不但日軍可能乘隙渡河,而且也會受到盟邦責難。”立仁猶豫起來。 兩人正在苦苦思索對策,怎麼樣向蔣介石報告。忽然電報員送來一份絕密件。楚材看了,扔在桌上:“胡宗南不想打了,委座已復電,同意罷兵。” 立仁一怔:“那就是說,閃擊延安的全部計劃,已經流產?” 楚材冷冷一笑:“前線長官甩大袖子,禍水流到了我們情報部門!委座批示,嚴查此次事件的洩密人。” “噢?”立仁感到突然。 “你看怎麼查?”楚材問。 “我看參與此項機密有三個方面的人,一是重慶,你我這一類人;二是西安第八戰區的人;三是參戰部隊。可以列出接觸機密的人員名單,秘密審查,一個個過關。”立仁獻策。

此時在八路軍辦事處電訊室,電訊聲“嘀嘀噠噠”響個不停。四處來往的電報紛呈不斷,一片繁忙。而穆震方卻把被他稱為“頭號大將”的林娥換了下來,讓她好好睡一覺。林娥不解:“延安的來電量有增無減,你怎麼能讓我休息?” “真正的大戰,五天前就打完了。”穆震方笑道。 “真的?那怎麼我感覺像是越來越激烈?”林娥還是弄不明白。 “是在誤導敵人,掩護真正的情報來源。現在接收的都是些煙霧彈,混淆視聽用的,無傷大雅!”穆震方大笑,笑得很開心。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林娥終於明白過來。 “所以做我們這個工作太重要了!一則情報,就能決定一次戰役或是一起事件的命運。”穆震方萬般感慨。 穆震方還告訴林娥,下個月美軍要派一個觀察組去延安,重慶與延安之間將開闢一條空中航線,每月都有飛機往返。這樣一來,要么林娥坐飛機回延安,要么讓立青來重慶,把兩人的事辦了……

副官將近期匯總情報念給立仁聽:“七月九日,朱德致電胡宗南,聲稱發現一六七師師長在關中地區偵察地形,要求制止該部可能的進攻;同日,延安三萬人舉行緊急動員大會,通電全國,揭露我方陰謀;七月十日朱德再次致電胡宗南,指出關中若遭攻擊,勢必自衛;七月十二日,延安《解放日報》發表題為《質問國民黨》社論,文筆犀利,顯然出自毛澤東本人之手……” “行了,行了!不要念了。看來此次洩密並非出自我軍政核心。”立仁不耐煩地。 副官收起匯總情報。 “他毛澤東七月十二日還寫社論,開大會,搞備戰,其實七月七日委座就已下令罷兵,七月八日胡宗南取消作戰命令,並撤回先遣人員。共產黨好像並不知實情。毛澤東朱德親自出馬,大搞馬後砲。看來共產黨情報不靈。”在立仁認為,共產黨並沒有弄清此次閃擊行動的真實內幕。

可是狡猾的立仁又一想,也許延安這一套“馬後砲”的做法,是為了保護真正的情報來源,有意放出的煙霧,引導重慶的清查走入歧途。 “如果是那樣,就更可怕了。能讓毛澤東朱德都介入到對情報來源的保護,情報來源人必定就是睡在我們最高機密的身邊!”副官說。 “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國共兩黨是一卵雙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安能辨出雌雄?”立仁說。 “那怎麼辦,侍從室已經催了兩次了,必須有結果上報了。” “好辦,延安的'馬後砲'給我們提供了委座可以接受的邏輯,先把初步清查結果報上去,至於別的嫌疑線索,留待日後再慢慢清理,我不信他能躲過初一,還能躲得過十五!”立仁惡狠狠地說。 立青回到闊別兩年的延安,遇上了一位擔任旅政委的抗大時期老學員。立青其時已是八路軍第七支隊司令員,兩人高興,多喝了幾杯。喝完酒以後,立青不由自主來到穆震方和瞿霞曾經住過的窯洞前。猶豫再三,停下了腳步。走到窗櫺處推了推,沒動靜。爬上窗台,朝里望去。裡面已經住上別的首長,估計人已離開窯洞,空蕩蕩的,不由感到失望。忽然,立青身後傳來一聲斷喝:“別動,幹什麼的?”兩杆槍對準了立青。

原來是兩名中央警衛團戰士,把立青當作了搞暗殺破壞的特務。沒待立青反應過來,一名戰士衝上去,一把揪下了立青。 “哎喲”一聲,立青摔倒在地上。 “看你就像特務!”兩名戰士將立青掀倒在地,誰料,只悶悶的兩記拳打聲響,兩名戰士已被打倒在地,立青躍了起來:“喲嘿,跟我來硬的,還欠點火候。”情急之下,一名戰士“砰”地對天鳴槍。只聽“稀里嘩啦”,趕來不少的士兵和乾部,男男女女。 “怎麼回事,誰開的槍?”大家紛紛在問。 立青頗為尷尬。 不依不饒的兩名戰士將立青的胳膊反扭住:“這狗特務……”有認識的叫道:“那不是楊團長嗎?” 立青趕緊說:“是我,是我!” “原先抗大的?” “沒錯,沒錯。”

“林娥的對象?” “對對對!” 兩名戰士愣住了,立青趁機掙脫。 “是找瞿霞的吧?”一位同立青好像有點面熟的女戰士問。 “路過,我以為,我以為……”立青很不好意思。 “瞿霞早隨穆局長去重慶了。” “是嗎?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立青十分狼狽。 正好那位旅政委路過,見這邊亂亂的,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喊:“楊司令員,還沒走呀?嗨呀,週副主席派人到處找你!” 兩名中央警衛團戰士一聽旅政委說的話,便把立青給放了。 “你可來了!”立青像是遇到了救星。 “怎麼回事?” “沒什麼,沒什麼,你剛才說誰找我?”立青攙住旅政委問。 一名戰士趕緊過來,遞上立青的軍帽。 “這怎麼回事?”旅政委問警衛團戰士。 “首長剛剛爬窗戶,我們以為他是特務。”戰士回答說。 “真有你的,你大半夜的爬誰的窗戶呀?還沒喝多呢!走!趕緊跟我走!” 立青身後,傳來一片笑聲…… 穆震方神情嚴肅地坐在辦公桌前。林娥走了進來。 “你仔細地回憶一下,我們辦事處的電台與西安四號秘密電台,有過幾次聯絡?”穆震方問林娥。 “我回憶了一下,一共三次,都集中在去年年底,今年遵照延安的指示,不再與四號台直接聯絡,都由三局代為轉發。”林娥回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就好,今年沒有聯絡就好,週副主席在延安專門查問此事。”穆震方緊張的面部表情開始有所鬆弛。原來閃擊延安的陰謀流產後,蔣介石大為惱火,對他的情報部門加緊了清查,而且都是在內部秘密進行。 “為了粉碎敵人的閃擊陰謀,毛主席斷然在公開文電上使用了一些情報材料,這就必然給敵人的清查縮小了範圍。所以,出於保護我們在關鍵位置上好不容易建立的情報關係,週副主席決定派立青來重慶,對我們的上次行動進行補救。”穆震方說。 “立青來?他來能做什麼?” “保護黨的這個情報關係,關係到黨的未來長遠利益,太重要了。而目前正在逼近我們這個關係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們的老對手,立青的哥哥!”穆震方說。 “立仁?”林娥一驚。 立仁把情報中心無線技術監聽部門負責人叫來訓話:“整個事發期間,八路軍重慶辦事處的電台異常活躍,你們怎麼會沒有記錄?我敢斷言,不是你們監聽處漏聽了,就是你們漏報了!” “事發期間,辦事處所有聯絡過的電台我們都有嚴格的監聽記錄,確實沒有查到他們和西安M台的溝通記錄。”負責人委屈地說。 “不對不對,周恩來在重慶,他們之間不可能沒有來往。”立仁大為光火。 “請相信我主任,我沒有弄錯,絕對沒有。” “那怎麼辦?一條道走到黑?找出西安的M電台?你給我找出來呀!”立仁很兇地。 “……可惜M台在六月三十日向延安發報後,以後再未出現。也就是從那天起,八路軍重慶辦事處的電台才變得異常活躍。”負責人解釋說。 “一個M電台足以說明,漏洞出在西安,而且是最高層,六月三十日之前,知道這一秘密的就那麼幾個人,數也能數得出來。”立仁揣測。負責人忽然眼睛一亮:“主任,六月三十日那天,胡長官那兒,甚至師一級將領還不知道閃擊延安的事呢!” “事情越是出在最高層,就越需要證據確鑿,這是在摸老虎屁股呢……”立仁感到了清查工作的難度。 正在這時,副官給立仁送文件進來。立仁看完文件後,吃了一驚:“他要來?誰批准的?” “軍統戴老闆。”副官回答。 “戴笠是什麼意思嘛!”立仁極為不滿。 “他說,一者是八路軍辦事處人員例行輪換,他來,穆震方回去,人員數量不變。二者,八路軍方面說了一個無法反駁的理由,來人與辦事處電報員林娥是戀人,前來重慶結婚,於公於私都無法回絕。更何況……更何況他是您的親弟弟,戴老闆也算是對您的關照。”副官吞吞吐吐地說。 立仁臉變色了:“什麼什麼,他是林娥的戀人?” 天色很晚了,立仁開著車,來到立華家,一臉陰沉沉的。一進門,只顧“咕嚕咕嚕”的喝水。立華對立仁這麼晚還趕來,感到吃驚,問:“出什麼事了?”立仁怪笑:“什麼事,喜事!我們的弟弟要來重慶結婚了。”並且告訴立華,立青是和林娥結婚! 立華聽後大驚:“他倆走一起了?” 立仁怪笑得更厲害:“要不要跟爹說一聲,立青不僅成了我的情敵,還成了你兒子的繼父!” 立華久久地沉默:咱們楊家和瞿家前世究竟是怎麼了,怎麼永遠也擺脫不了這樣的痛呢…… 重慶飛機場,震耳欲聾的飛機轟鳴。發動機吹得兩個穿飛行服的人東倒西歪。立青與穆震方在引擎下才見面,又要分手,兩人大聲地在喊。 “都交給你了立青,別辜負了。” “放心吧,老穆,一路平安吧你!” 飛機滑出跑道飛向天空。立青朝天空中望了一眼,朝機場出口處走去。 正巧,立仁也開著車到機場接人。接的是一個被派往延安,名義是陪同美軍代表團考察,實際是蒐集情報的情報中心軍官。機場工作人員走向立仁的汽車,告訴他,八路軍那邊車輛坐不下,能不能順帶捎上回市區? “可以,叫他過來吧!”立仁讓被接的情報中心軍官坐後面,讓出駕駛室副座。 進車的立青一看是立仁,不由怔住了。 立仁問:“怎麼,不想搭車了?” 立青沒說話,坐穩了,帶上車門。轎車呼地開出機場。 在路上,立仁沉默地開車,立青沉默地看著窗外,兩人誰也沒說話。還是車後的軍官打開這種難言的沉默:“楊代表,第一次來重慶吧?”接著喋喋不休地同立青嘮起來,說他才從延安回來,延安的京戲好,燒酒也不錯,就是招待所的臭蟲多,叮得美國代表團滿身都是包…… “是呀,延安的臭蟲都革命呢!”立仁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也對!重慶的蚊子都吃奶粉喝可樂背卡賓槍。”立青反唇相譏。 軍官看到立青塊頭大,以為是來做警衛,就問立青學的是什麼功夫,少林還是武當?立青指指身邊的立仁:“你問問他,他什麼都知道。”立仁不高興地打斷情報官的話頭,厭煩地說:“你還有完沒完?”軍官一旁老老實實地不說話了。 立仁問立青,是不是真的要娶林娥為妻。立青反問立仁,是怎麼知道這回事的。立仁冷冷地說:“延安給重慶的官方通報,人家挺器重你呢!” 接著,立仁向立青扯了個謊,說是父親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他要我帶話給你,事情得回家辦……” 立青笑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你倆身上丟了的東西,跑我這找來了。” 立仁又以兄長的口氣教訓立青:“我勸你照辦,咱爹可沒幾年活的了……” 八路軍辦事處的走廊上熱熱鬧鬧。立青跟辦事處的熟人說笑著,打著招呼。房間內,瞿霞用胳膊捅捅林娥,指指外頭。林娥站起來,走到門邊上,看過去。走廊上的立青看到了林娥,分開後很多日子都沒有見面了,兩人都很激動。辦事處首長瞧著兩人,鼓勵地:“別愣了,摟一摟,浪漫一點兒,咱八路軍辦事處得有點活氣兒!” 在工作人員的起哄下,立青大大方方地上前摟住了羞澀的林娥。眾人鼓掌,有人高叫:“KISS一下!” 首長故作嚴肅:“那怎麼行呢!我這還沒批准……” 在轟然的笑聲中。瞿霞乘亂低頭快步而去。立青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細節,抱摟林娥的胳膊鬆開來了。 楊廷鶴在“咳咳啦啦”地清痰。梅姨聞聲趕來,急著要拿草紙來。楊廷鶴用手比畫著,繼續咳。手拿草紙的梅姨趕過來,到底接住了痰,卻不討好。喘氣的楊廷鶴:“讓你拿痰盂,你偏拿草紙……跟擦屁股似的!” 立華在樓上準備演講稿,希望給點安靜。惹得楊廷鶴生氣:“得得得,等湖南光復了,我回老家去,省得你老子吐痰都沒地方。” 正說著,立仁從門外走進。楊廷鶴對立仁說:“這家我住不了了,我搬你那去住!”氣得又是大咳不止。 立仁一邊幫父親搥背,一邊安慰父親:“怎麼了,又不痛快了,我那房子是有,可就缺一個主婦。” 楊廷鶴說:“娶呀,像上回帶來了的林小姐我看就蠻好。”過去好久的事情,老爺子都還記得,說明楊廷鶴對林娥印像很深。 立仁哄父親,那個林小姐很快就要成為楊家的媳婦。至於是立仁還是立青的,立仁故意打埋伏不說,讓立華說。苦笑笑的立華說:“沒錯,她叫林娥,如果立仁那兒方便,我看很快就能過門。”立華說的“方便”二字,除了立仁,誰都沒聽懂其中的真實含意。 狐疑的梅姨:“唔,喜事,喜事!” 楊廷鶴又問:“那立青的婚事有消息嗎,他能來重慶參加立仁的婚禮?” 立仁乾咳了兩下:“已經到了!” 楊家所有人一齊盯住立仁看,感到太突然了。立仁告訴大家,是他拿車把立青從機場送到了辦事處。立仁和立青兄弟倆同坐一輛車,這在大家看來都感到不可思議,可是事實就是如此。楊廷鶴激動了,“這回你真是個做哥哥的了!” 立仁為自己隱瞞了部分事實,慚愧地低下了頭。 “立青同意回家嗎?”梅姨顫巍巍地問。 “反正我把話帶到了,至於他……” 立青坐在先前穆震方的辦公處,面前堆滿了一大堆文電,他在一份份閱讀。瞿霞拿著文件夾走進,怕打擾,沒說話。立青請瞿霞幫幫忙:“沒想到老穆的攤子這麼大,這幾年拳打腳踢,弄出這麼多手段來。” “在你立青眼裡,老穆就是個搬道岔的,不是紅就是白!”瞿霞拿立青過去說的話刺他,接著把文件夾遞給立青,“喏,這是對外聯絡工作材料,你先熟悉一下,回頭我向你匯報……”立青攔住瞿霞不讓走,說他是個帶兵的,戰場上拼殺行,搞這些詭道不擅長。 “那你幹嗎來了,真當娶媳婦來了?”瞿霞笑笑走了。 立青摀住臉,“砰”地在材料上擂了一拳。瞿霞看他撒氣的樣子,只好又走了回來。勸立青,盡快進入角色,把所有的關係細節全背下來,爛熟於心,“因為工作性質決定了你身邊不能有隻言片紙,腦子裡要有張活地圖,所有的工作程序都在這兒完成——”瞿霞指指大腦。 立青笑了,說是感覺又到了廣州,在瞿霞家裡,聽瞿霞為自己補課…… 談起過去往事,瞿霞又垂下了眼簾:“我也很懷念呢。”但是瞿霞清醒地意識到,這裡是重慶,不是延安,這裡每幢房子,每幢房子上的一磚一瓦都滲透著嚴酷。要立青學會做重慶人,不能纏綿悱惻…… 立青怔怔的。 瞿霞指指桌子上的一大堆材料,對立青說:“熟悉它們吧,你的記憶力是驚人的,過目不忘。” 夜深了,林娥看到立青的辦公室還亮著燈光,知道他又在沒日沒夜地伏案工作,不由輕輕從床上爬了起來,朝立青的辦公室走去。推門入內,果然發現立青對著一大堆材料默默誦讀。 林娥告訴立青,不要有太大壓力,技術偵察,對外聯絡這兩塊,自己和瞿霞可以替立青分擔。 立青對林娥、瞿霞搞好本職工作一點也不擔心,擔心的只是怎樣保護好西安重要的情報關係,那可是事關未來延安和黨中央的安全。 “得想辦法打消我那哥哥繼續清查的念頭!這齣戲恐怕得你我來演。”立青說。 林娥一怔,不知道立青要和自己演什麼戲。 “轉移立仁對西安的關注,誘使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重慶上層。”立青說。 “怎麼演?” “與他面對面地演!” “面對面?”林娥不解。 “高度技巧呢!林娥,你得準備把咱倆的婚禮搬到我家去。”立青知道這麼做阻力一定很大,首先必須做好林娥的工作,其他工作慢慢去做。看到林娥面有難色的樣子,便把自己的計劃附著林娥耳邊,細細說了一遍…… 林娥聽後,點了點頭。 立仁在與由西安歸來的情報軍官交談,如何把清查的範圍縮小在蔣介石發布閃擊命令日期之內,且又能接觸到高層機密的人員當中。結果加上二戰區長官胡宗南,不出十五人。 “這還真難辦了,這些人哪一個也不是省油的燈!”立仁感到棘手。但是一想到事情的重大,查清了洩密之人也就挖出了一顆埋在黨國最高層的重磅炸彈,不由牙一咬,心一橫:“就從這十五個人查起,祖宗八代都得給我查到!” 軍官面有難色:“包括胡長官本人?” “當然!”立仁說罷,眼睛瞥向門口。 一名下屬進來,送上軍統五處的一份通報,通報中寫道:“八路軍辦事處之工作人員楊立青與林娥七日舉行婚禮,還要在外過夜。”五處詢問立仁,是否知道此事。 這還用得著問嗎,誰不知道八路軍辦事處的楊立青是立仁的弟弟? 但是在此之前,立仁確實不知道有此事,難道又是立青搞的鬼把戲?立仁一怔,很快又醒過神來,說:“沒錯,是有這麼回事……” “五處處長說,如果楊主任不介意,他們將按規定派出監視人員,如果您……他們也可以考慮不派!”下屬吞吞吐吐地說。 立仁突然地大吼:“讓他們派,我楊立仁不領他軍統的人情!” 立仁找立華商量,後天立青回來辦事,該怎麼辦? “他找你了?”立華問。 “他能找我?他寧肯去找軍統!”立仁惱怒道。 立仁擔心,父親要是知道林娥成了他小兒媳婦,準接受不了!立華怨立仁不該那天沒把話挑明,留下後遺症。擔心楊廷鶴如果知道林娥是瞿恩的亡妻,還留下個兒子在自己身邊,更是受不了。怎麼辦?二人想來想去,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最後立仁想了個主意,對著立華耳邊嘀咕了一會。立華聽後,說:“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了!”非*凡#論*壇 “這樣一說,老爺子準得認命了!二十年前,那一聲槍響,把前世的姻緣,後世的煩惱都解決了。”立仁說。 “還真是前生定的!”立華也被弄得暈暈乎乎。 “要不,又怎麼解釋呢,我送了她兩趟到醫院,都沒戲。咱家弟弟甩手一槍,倒打中了她……歸他了,這個幸運兒!”立仁苦笑笑。 立華回到家,把二十年前發生在楊家,立青放槍誤傷林家姑娘的事,從頭到尾對父親述說了一遍。楊廷鶴聽後,呆呆地盯向立華:“你……你……你,你說什麼?新媳婦就是立青打傷的那個林家姑娘?”立華點點頭。 “唔——”楊廷鶴長出了一口氣,“不是立仁的媳婦?是立青的媳婦?這位新媳婦還是瞿先生的亡妻?費明的媽媽?”立華又點點頭。 楊廷鶴忽然眼圈紅了:“這丫頭遭多少罪喲……了不得,了不得!能過了這麼多溝溝坎坎的女人,我看她也是——” “爹,你覺著行?”立華趕緊問,想盡快討個准信。 “老天顯聖!這丫頭到了咱楊家,不是行不行,而是老天寵幸咱楊家!老天爺眷顧咱楊家啊……”老爺子楊廷鶴,這回徹底信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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