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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 江奇涛 8875 2018-03-19
中條山,砲彈飛行的尖嘯聲此起彼落,漫天的煙霧和土石隨著砲彈聲飛濺著。 從日軍包圍圈中突圍出來的國民黨軍第十二師的殘餘部隊在山峪小道上扶的扶、抬的抬,正在有條不紊地撤退。師長范希亮提著手槍,帶著衛隊在隊伍中來回穿行,努力把剩下的部隊組織起來。 “你!不要跑!過來!”范希亮大聲喝向三十五團一營機砲連連長鍾立賢,“你的人帶出來有多少?” “死了十一個弟兄,建制還在,傢伙也全部帶出來了,就是砲彈少點兒!”鍾立賢報告。 “鍾立賢,你現在是三十五團一營營長了,你的機砲連就在這裡給我設阻擊陣地,堅決給我擋住尾隨追擊的日軍第九旅團!”范希亮臨陣任命。 “是!”鍾立賢回答。 “給我守住峪口,讓更多的弟兄衝出去!”范希亮大聲命令道。

鍾立賢拔槍出手,“砰”地向天開了一槍,衝著正在敗退的官兵們大叫:“三十五團的弟兄們,是好漢的就跟我鍾立賢留在這兒!” 一群潰兵被喊聲喚醒,紛紛在峪口選擇陣地架好槍,個個都是一副拼命的架勢。 後面的日軍很快就追了上來,剛剛建立的陣地周圍,砲彈雨點般的落了下來。剛剛組織起來的部隊馬上還以顏色,機槍手懷裡的機槍“噠噠噠”地歡叫起來。剛被任命營長的鍾立賢大叫:“揍他個狗娘養的!都跟後頭三天了,該出出這口惡氣!給我打……” 范希亮剛回到十二師師部臨時指揮所,就發現多了一名戴少將銜的陌生軍官,於是問道:“這位是誰——” 副師長正欲開口,少將雙腳一併,砰地行禮:“範師長好!我是趙世鈴之四十三軍參謀長杜魏生。”

范希亮一怔,回禮道:“四十三軍的杜參謀長跑我這來有何公幹?” 少將說:“我能單獨和範師長說話嗎?” 范希亮左右看看,眾軍官都退了出去。見狀,杜魏生向范希亮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他是代日本陸軍第一軍司令官筱塚義男來勸降的,說著,還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函遞給范希亮。 范希亮冷笑著接過來,打開信封,抽出來一張匯票和一封信。少頃,他目光如炬地看向杜魏生,狠狠地說道:“你也太無恥,敢代日本人來買我——” 范希亮一邊說,一邊把手中的匯票和信函慢慢撕碎。 少將臉白了:“範將軍!範將軍!鄙人的的確確是為你好,為你的部隊兄弟身家性命而冒死趕來,你你你三思!三思!” 范希亮大叫:“來呀——” 副師長等人趕緊衝進屋來。范希亮手指杜魏生大聲喝道:“這個日本特務是誰召來的?”

“是方副參謀長介紹過來的!”副師長回答道。 “把他和方尚良一塊給我綁了!” 副師長一怔,范希亮又刷地拔出手槍,厲聲道:“執行命令!” 衛隊一擁而上,把杜魏生和方尚良綁了起來。很快,屋外響起了清脆的兩聲槍響。 范希亮厲聲說道:“此事通報全體官兵,凡出賣祖宗,勾結日偽者,一旦發現,立即槍決!” 突然,屋外槍砲聲大作,一名通信兵衝進來報告:“日軍第九旅團已衝上東山峪口,正向我們逼近!” 范希亮鎮定地對副師長說:“你帶三十五團向西北與八路軍聯絡。我帶三十六團向東山峪反沖擊。” “師座,咱們還是換換吧,我帶三十六團殺過去,您帶三十五團突圍,有您範師長在,咱第十二師就在,十二師不能沒有您!”

“你他娘的還跟我爭,聽命令,就這麼定下了!”范希亮把眼睛很兇地一瞪。 范希亮身先士卒,衝上陣地,指揮重機槍向鬼子猛烈開火。眼看鬼子就要衝上峪口,范希亮扔掉帽子,拉開胸襟,大喊:“弟兄們,好漢死在陣頭上,今天有我無敵,退後偷生者死!一班同退殺班長!一排同退殺排長!我師長退,你們照樣殺我!萬人齊心!萬人同力!堅決把小鬼子打回去!拿刀來——” 話音剛落,副官遞上一把大刀片。范希亮一手提槍,一手持刀:“全體上刺刀!聽我的號令!與小鬼子白刃格鬥!” 只見大批大批的鬼子,端著大蓋槍從峪口黑壓壓地衝了過來!戰壕內的十二師士兵也都拿刀的拿刀,上刺刀的上刺刀,眼睛一個個看向范希亮。看到師長的眼中滿是殺氣,士兵們一個個也亢奮起來。突然,從他們的身後,傳來了激越的衝鋒號聲。范希亮猛一回頭:“是八路軍!”

只見立青手端輕機槍沖在隊伍的前面,如神兵天將般地衝上陣地。原來立青接到太岳軍區首長命令後,火速帶領新二團的官兵們前來增援。立青手上的機槍,噴射出憤怒的火焰。沖在前面的鬼子,一排排紛紛倒下。後面的鬼子開始向後退卻。范希亮見狀躍上陣地,大刀一揮:“衝啊!” 十二師的士兵們隨之躍出戰壕,奮勇沖向敵陣。 國民黨軍與共產黨部隊共同殺敵,勢不可當。敵陣中的范希亮與楊立青相遇,立青扔掉了打完子彈的機槍,順手抄起鬼子屍體上的刺刀槍,與范希亮背靠背地面對殘剩的日本兵。 “兄弟,咱哥倆又遇上了!”范希亮說。 “那是,你老范的事也就是我的事!”立青說。 “黃埔的格鬥教學沒忘吧!” “我的分數可比你老范的高!”

“別扯了,沒幾個鬼子了,也就是心一橫,牙一咬,最後一抖擻的事!”說著,兩人大喊地沖向了各自的目標。一番刀劈槍挑,拳打腳踢之後,范希亮和立青接連放翻了好幾個對手,然後又各自沖向新的目標。 不一會,陣前的鬼子就被十二師和新二團的官兵打退了。立青和范希亮滿身血跡地跌坐在一起。 “趕快離開這兒,鬼子就要砲擊!”立青對范希亮說。 “離開,往哪兒去?” “都安排好了,你的人去陵川鎮休整,東山峪交給我們新二團,我們來做瓶塞子,塞住這個缺口!” “那我帶人撤了!你得小心點……” “別他娘的婆婆媽媽的,趕緊走!” 范希亮躍起身子,大喊:“十二師的,跟我撤!” 大戰過後,范希亮精疲力竭,正躺在臥室休息,副師長推門進來:“師座,八路軍那位楊團長來了。”

范希亮這才睜開眼:“立青?請他進來,快請!” “我就不下床了,渾身沒氣力!”范希亮見立青進來說道。 “你也是累狠了!”立青搬來太師椅,坐在床前。 范希亮嘆息道:“說實話,立青,我這一仗受的打擊太大了。從來沒這麼丟人過。” “別呀,你老范是樂觀之人,失敗不算什麼,照咱黃埔時的語言:失敗是成功他母親。”立青安慰道。 “這還不是失敗,是大潰敗!十多萬人,短短幾天,稀里嘩啦就垮了。”范希亮痛心地說。 “是呀,我也想不通,還想問你呢,僅就雙方的力量對比,不至於打成這樣。” 范希亮慘淡一笑:“此戰並不輸在軍事上,是氣節。一仗下來才知道,咱中國咋就那麼多漢奸呢?咱的兵力佈置都讓人家出賣了。你他娘的想拼命都不成。連集團軍司令裡都有跟日本人拉拉扯扯的,你還打什麼打……”

“戰前,許多人斷言,就國力而言,中國絕非日本的對手,但從不知道雙方的懸殊有多少。經過苦守三個月的淞滬之戰,發現中國軍隊並非不堪一擊。台兒莊一場紮紮實實的勝仗,更戳穿了日本皇軍所向無敵的狂言。這兩仗打出了中國軍隊的信譽,打出了中國軍隊的威風。”淞滬之戰和台兒莊之戰,范希亮都曾率部參加,立青提起這兩次戰役,多少對范希亮是個安慰。 “你能這麼看,難得。”范希亮感動道。 “接下來的武漢會戰,就等同於正告日本人,這仗不僅沒打完,而且還有得打。反觀日本人,他們急於要同我方決戰,以便早日從中國戰場脫身。他們是怕消耗掉用於南進對付英美的戰爭資源。這種情況下,你們剛剛打完的中條山之戰,恰好正中日本人的下懷,在戰略應對上犯了兵家大忌,不是按自己的鐘點打,而是按日本人的鐘點打,怎能不敗?”立青向范希亮分析中條山之戰失敗的原因。

“是呀,日軍對中條山我軍的突襲,事前早有徵兆。我軍也是太求勝心切,非但沒重視,反而拿出一個出擊作戰命令,結果衛立煌人在重慶,日軍以重兵先於我挺進包圍,切斷了我後路,這才釀成此次的大潰敗。”范希亮深感痛心。 新二團團部,一名騎兵通信兵飛馬馳來,把一份軍區緊急命令交給立青。命令中說:日軍第一軍的三十六師團四十一師團,以及第十六第四第九旅團正在向我合圍,軍區命令新二團立刻以連為戰鬥單位,分頭衝出去,跳到敵人外線後,再行集中。 立青看完命令後,眉頭緊鎖,問道:“軍區是否向友軍范希亮之第十二師發出通報?” “發了,我們的通訊班長正在趕往陵川鎮!” 接到八路軍通報後,師長范希亮與副師長等立即召開會議,緊急協商。范希亮認為,八路軍編制組織嚴密,拆開來再合起來,輕鬆自如。中央軍在這個方面沒有優勢,拆開來倒是方便,再想裝回去,可就難了。汲取中條山潰敗的教訓,還是要攥成拳頭,堅決地打出去!范希亮對副師長動情地說:“這些年,你我二人連手作戰,馳騁戰場無往不利,這次恐怕是最後一次同路了……”

“師座,大戰在即,何出此言?”副師長說罷,臉上也露出慘淡的憂傷。 “戰以勝為主,勝以氣為先,我看你這副表情不好,會影響士兵,要讓士兵帶著笑容上戰場。”范希亮囑咐道。 副師長努力笑了笑說:“我明白!” “小鬼子想拿我命,還是得吃點力,反正我戰死一千,敵也少不了九百!”范希亮狠狠地說道。 新二團的連長們排著隊,等立青給每人發一張線路圖。立青一邊發,一邊還不忘挨個叮囑道:“你們七連從東山峪以北,這條夾溝衝出去,先向東南往趙家村,又往北折向李村方向,記住,不要進村,村莊都是鬼子的要點,突圍後向北往李莊集結,明白嗎?那裡有新民區武工隊的同志接應。” “告訴你九連長,天塌下來你都別管,你就一個目標往張村方向打,再突然折向西北,看見沒有,這有棵獨立樹,獨立樹西邊有條乾溝,你們藉夜幕先潛伏在乾溝裡,尋機,向西向北都可去,上了劉家坡也就安全了,懂嗎?劉家坡惠民區武工隊的同志會安排你們……” 這些線路圖上的聯絡點,都是立青的抗大培訓班學員打開的局面。關鍵時刻,這些根據地全都派上了用場。 范希亮的十二師的部隊在黑暗中突圍疾進。突然,前方閃起一片火光,接著響起激烈的槍砲聲。部隊在黑暗處就近臥倒,范希亮把身體緊緊貼在山崖處隱蔽好。有軍官奔來報告說:“前方被鬼子堵住,弟兄們跟他們幹起來了!”話音還沒落,一陣砲彈的尖嘯聲劃過,砲彈在近旁炸響,眾人趕緊臥倒。范希亮根據聲音判斷,是野戰山炮,而一般具有這種武器配備的日軍,起碼旅團以上。 范希亮厲聲對軍官們說:“沒有退路了,衝過去,只有華山一條道!”接著又把一名團長叫來:“前頭打起來了,你們團要給全師打出一條血路。”說罷大聲命令:“吹衝鋒號!所有人平端刺刀向關口衝,千夫拼命,萬軍披靡!” “千夫拼命!萬軍披靡!”官兵們齊聲吶喊著向前衝擊。 范希亮對身邊的衛士說:“師部也上刺刀!把我的刀拿來!”衛士趕緊遞上范希亮須臾不離的大刀。前方的衝鋒號響了,黑暗裡殺聲震天。范希亮舉起刀,大喊:“師部,跟上去!殺啊……”衛士們舉槍護衛在范希亮周圍,沖向前方。 在范希亮的帶領下,十二師官兵奮勇沖向前去,日軍的砲彈尖嘯飛來,在近旁炸開。只見白光一閃,范希亮和他的師部一行,都倒在了血泊中…… 一夜的激戰後,天色逐漸放亮,放眼望去,昨晚的戰場上滿眼都是犧牲的十二師官兵。在無數的屍體中間,一名活著的衛士忠實地守護在范希亮的邊上。一群鬼子端著刺刀圍了上來,衛士如雕像般不動,范希亮身上蓋著衛士的棉毯。 一名鬼子軍官上前揭開毯子,奄奄一息的范希亮慢慢地睜眼看來。范希亮領口上的少將軍銜,讓鬼子軍官肅然起敬,回身喊道:“支那的將軍,還活著,快,送往師團醫院!” 幾名佐官陪著一名鬼子將官匆匆向醫院走來,醫院外的鬼子紛紛向他敬禮。進入醫院,鬼子將官急促地說:“主治醫生!我要見主治醫生!” 兩名穿白大褂的醫生跑步趕來。 “支那名將范希亮,可以救活嗎?”鬼子將官厲聲問道。 “範將軍拒絕進食。”醫生回答。 “那就給他注射,我需要他活著!必須讓他活著!”鬼子將官命令道。 “將軍,昨晚上,我們給他輸液,可他自己拔掉了針頭——”說著,醫生回身看去。 只見從醫院內,兩名鬼子兵用擔架抬出范希亮的遺體。范希亮的軍帽,端端正正地擺在他的胸前…… 鬼子將官向范希亮的遺體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軍禮,吩咐旁邊的鬼子:“厚葬範將軍!” 幾個月以後,中條山山麓,一座新壘的墳墓矗立著,墓前的大青石上銘刻著:民族英雄希亮師長范將軍之墓。 幾名八路軍戰士手捧祭品恭敬奉上。垂首站立在墓碑前的立青慢慢脫下軍帽。 “你好嗎,老范?”立青泣不成聲,一碗水酒潑向墓碑:“你這個王八蛋怎麼就不吭氣了呢,啊,老范?” 立青哭著罵著。戰士們都到一邊靜靜地等候。 只有墓地始終靜悄悄的。 立青在墓碑旁坐了下來,斟了碗酒,自飲一口,然後又把剩下的潑入黃土,說道:“你老范,英雄無語呀!是的,你畢業了,撒手忙別的去了,咱三期六班,你和雨時都畢業了,滿堂紅,真正痛快去了!我真羨慕你倆,完全沒了人間的俗務。咱東征的伙伴也就剩下我了,孤零零的,再沒人護著了……我不習慣,一點兒也不習慣,我們三人說好了,要做親戚的,都怨我,讓你失望了,沒能做親戚,倒做了十幾年的敵人!也有意思,和你做敵人,那也是榮幸呢,勝,勝得心酸;敗,敗得豪情!好不容易又一塊兒打鬼子了,你老兄卻躺這兒,你讓我說什麼好,說什麼好呢,啊,老范?你吭氣啊,答應我一聲,啊?我親愛的班長……我扛槍第一天你就在我身邊,我們三期六班怎麼能沒你呢?怎麼能沒你老范呢?沒你,那還叫三期六班嗎……是你立的班規,同學歸同學,鋼刀歸鋼刀,多豪氣呀!沒咱這樣的,彼此殺得血肉橫飛,也不枉同學一場,這是什麼?啊,這是同胞同窗情誼,無價呢!如今,你用血又立了班規,對待外虜強敵,咱只有用鋼刀!熱血!錚錚鐵骨!不屈的脊梁!” 重慶八路軍辦事處裡,“嘀嘀噠噠”的無線電波聲依然忙碌,穆震方和林娥守在電台前。林娥手摀著耳機專注地傾聽著,突然,她看向穆震方:“最高等級的秘密呼號!” “回答他,問問他是誰?”穆震方趕緊命令道。 林娥點點頭,嫻熟地叩擊著電鍵。不久,揚聲器傳來一串串電波呼號聲。林娥抬起頭:“對方是西安M台!” “我的天哪,他出來了!馬上詢問他,發生了什麼事?”穆震方一驚。 林娥的手指繼續嫻熟地叩擊著電鍵…… 楊廷鶴、梅姨、秋秋、費明、立華都在家中圍著桌子吃飯。秋秋看著梅姨突然說道:“媽,我要和同學一塊兒去延安。”全家都怔住了,眨巴著眼睛看著秋秋。 “就說瘋話,你說你跑那大荒野地去幹嗎?”梅姨沒想到秋秋會說出這樣的話,竭力反對。 “媽,你這是無知呢,什麼都不懂,還大荒野地呢,連去延安的美國人都說,延安是他們見過的最純樸最為生機勃勃的中國土地。”秋秋反駁說。 楊廷鶴笑了:“好,過去是三娘教子,現在是子教三娘。” 梅姨瞪向楊廷鶴:“你跟著起哄什麼,多大的事呀,你還糊里糊塗的!” “好事,至少咱秋秋長大了,有自己的選擇了,至於是不是合適,另當別論。”楊廷鶴說。 “秋秋!怎麼好好的,忽然想著要去延安?你還在上學呢!”立華關切地對秋秋說。 “不是忽然,都想了好幾個月了,我的同學想著去上延安魯藝,我決定和她們一塊去,我們約好了,明天就去八路軍辦事處辦手續。” 聽秋秋這麼一說,大家這才感到事情的嚴重性,立華、梅姨、楊廷鶴面面相覷。 正在僵持著,立仁來了,手裡提著一大包物品。了解了情況後,笑著說:“女大十八變,攔也攔不住,立秋不是想做作曲家嗎,是不是?” “是戰鬥作曲家,不是靡靡之音。”秋秋搶白了立仁一句。她本來就看不慣大哥立仁,立青才是秋秋心中崇拜的偶像。 立仁轉對立華說:“你的留蘇同學蔣經國在辦青年軍,你幹嗎不把秋秋介紹到青年軍去呢?經國他們正需要秋秋這樣的進步學生青年。” “我不去青年軍,都是一幫富家紈絝子弟!我要去延安,那裡才是真正的大熔爐。”秋秋執拗地說。 立仁試圖緩和一下氣氛,拿出塊巧克力讓秋秋嚐嚐,說:“我帶回了美國奶粉,罐頭,還有巧克力,都是美國空軍第十四航空隊送的,秋秋你嚐嚐,你和費明都嚐嚐。” “我不稀罕!”秋秋生氣地回房間去了。 梅姨焦急地對立華和立仁說:“你們得說說秋秋,不能讓她去!” 立華望向立仁:“你和林娥打打招呼,讓他們別在我們楊家挖牆角了!辦事處不批,秋秋也去不成。” “這時候找八路軍說這樣的事,實在不是時候。”立仁說。 “這時候?這什麼時候呀?”立華不解地問。 “立華,你也別多問了,這是最高機密,我們正在晾他們呢。這時候找上門去,不是找不痛快嗎!”立仁說罷,臉上露出一絲憂慮。 “嘀嘀噠噠”的電訊聲。林娥結束收報,將電文交給了等在身後的穆震方。穆震方看完電文後,忽然大驚失色:“我的天哪!” “怎麼了?”林娥不由也緊張起來。 “你不要問,這是最高機密。我這就去見周副主席。你守在這兒,估計還有後續電報。” 重慶軍事委員會外依舊戒備森嚴,立仁來到楚材辦公室。楚材向立仁透露,蔣介石親自審定的《對陝北姦區作戰計劃》已經下達,作戰日期就在周恩來返回延安到達西安的當天,也就是七月九日。由胡宗南指揮第三十七集團軍,以及第三十四集團軍下轄第一軍和第九十軍,閃電式打擊延安! “這時候與共產黨撕破臉皮,國際輿論會怎麼看待此事?”立仁緊張地問。 “正因為當前國際輿論對我們有利,校長才拍板此事。幾天前共產國際的解散,是最大的利好消息,是對共黨合法性的沉重打擊。為此,我方有意不在公開報刊上渲染此事,目的就是要造成此次閃擊延安的軍事上的突然性。所有的情報部門都要配合此事,要保證一舉剷除未來黨國的最大隱患,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楚材說罷,目光灼灼,盛氣凌人。 穆震方躡手躡腳地走進臥室,一臉疲憊地脫衣服。 “林娥和立青的事你得關心關心。”躺在床上的瞿霞忽然說。 “嚇我一跳,我以為你睡著了。”穆震方把衣服脫去躺到床上。 “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瞿霞不高興地說。 “我怎麼不關心,他倆鴻雁傳書,還是我老穆跟機要局打了招呼的。”穆震方賠著小心。 “那你幹嗎不放林娥和周副主席一塊回延安,讓他倆把事辦了,都老大不小了!” “你知道什麼呀你,我老穆什麼時候都能放林娥,就這時候不行,一動也不能動……”穆震方忽然把話打住。 “你那些工作什麼時候不重要?也得替別人想想!”瞿霞從床上坐了起來,氣呼呼地說。 穆震方被迫無奈,只好陪著瞿霞坐了起來。 “好吧,我對你說了吧,省得你成天嘰嘰喳喳的……”說著就貼向瞿霞,一陣耳語。 “什麼,他們要閃擊延安?”瞿霞吃驚得叫起來。 “輕點聲,我的姑奶奶,這是最高機密,你對任何人都不能說,關係到延安的生死存亡。”穆震方趕緊摀住瞿霞的嘴巴。 “是你弄到的情報?” “我能有那麼大的本事?情報來源是周副主席早年親自建立的。你說,這樣的關鍵時刻,我能放走林娥?”穆震方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 “原來如此……” 這一夜,瞿霞和穆震方都沒睡著,瞪大眼睛,望著房頂。 立仁平躺在立華臥室內的安樂椅上。 “你呀,該有個安定一點的窩了,別一有點什麼事,就跑到你妹妹這兒打發。”立華對立仁說道。 “別攆我走,反正老董遠在桂林,你不也一樣寂寞嗎?”立仁微閉著眼睛。 “你妹妹這輩子,哪還有自己的生活,先是操心立青,後來又是這一大家。愛不能愛己所愛,專不能專己所長,成天和那些遺老遺少擠在一起……”立華說到此處,鼻子忽然有點發酸。 “你可算說實話了,老董不是你真正所愛?” “你妹這輩子就沒親近過別的男人,恐怕將來也沒機會了。” 立仁笑了:“誰要你是公眾人物呢?做公眾人物本來就難,何況還是個女的!” “你倒是有條件,手下的女特工,既忠誠又緘默,反正外間看你們,就沒好印象的。”立華回敬立仁一句。 “別這麼說,你沒見爹再不跟我談媳婦的事嗎?沒准他也認為我就該這麼過一輩子。” 立華也笑了:“傳宗接代的事恐怕要由立青來完成了!你沒瞧見,爹成天都注意延安的消息,他就是不說罷了。老人吶,都這樣,遠香近臭。” 立仁冷笑:“他會失望的,延安還能不能存在就看今後幾天了!” “你什麼意思?” “別問了,問多了會給我找麻煩。”立仁乾脆一動不動地躺在安樂椅上,什麼話也不說。 立華感到奇怪,不由思忖。立仁這話太熟了,皖南事變前他也是這口氣。立華彷彿明白了點什麼。 重慶美軍空軍酒吧里,美軍空軍中校羅伯特在與瞿霞交談。立仁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一路走一路就不住地道歉:“Sorry!Sorry!羅伯特,實在是事情太多,來晚了。”瞿霞把已備好的雞尾酒放在立仁面前,同時告訴她,剛才從羅伯特那裡得知,美空軍十四航空隊昨天轟炸寧波,有架B-25轟炸機未能返回。 “噢,飛機墜落了?”立仁關心地問。 “每逢這樣的事,你們中國長官總是問,飛機有沒有損壞?而我們美軍長官,首先會問,人員是否安全?”羅伯特不高興地說。兩人會話時,瞿霞做著同聲翻譯。 “中校,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區別?” “不,這區別太大了!丟掉一架飛機,我們的生產線六十小時就可造出來,可是犧牲一名飛行員,成長期卻要二十年以上。” “我們兩個國家的工業水平相差太遠,所以在我們的軍隊中,時興的是:槍在人在,槍亡人亡。瞿小姐,你們八路軍恐怕也是這樣吧?” “我無法回答你,因為八路軍沒有自己的工業,我們的槍支都是從敵人那裡繳獲的。”瞿霞正色道。 立仁一怔,神情相當尷尬。 “你們在說什麼?”羅伯特問。對瞿霞跟立仁說的中國話,他一句也聽不懂。 “我們還是來說那架B-25吧,中校說,機上乘員最後發報跳傘的空域,是在華東蘇北上空。”瞿霞說。 “此事與我無關,蘇北在你們陳毅粟裕的手上。”立仁說。 瞿霞毫不客氣地將前一句話翻譯給羅伯特。羅伯特中校惱怒了:“楊,別忘了,你們的蔣是中國戰區盟軍最高統帥,怎麼能和你們無關呢?你們在接受大筆援助時,總說你們是唯一合法代表,可當我們需要你們幫助的時候,你們又說與你們無關,這太讓我們失望!” 立仁問瞿霞:“老美他說什麼?他幹嗎火氣這麼大。你向他解釋清楚,蘇北地區的中國抗日部隊是由你們新四軍完全掌控,我們幫不上忙。” 瞿霞笑笑:“這樣解釋,恐怕美國人還是不能理解,新四軍是被你們取消番號的,新四軍的前任軍長葉挺,還被你們囚禁在重慶渣滓洞呢!” 羅伯特的兩隻眼睛像貓一樣地註視著立仁。 “瞿霞,求求你了,別這時候為難我,瞧這老美,兩眼在冒火呢!”立仁央求道。 瞿霞這才轉向羅伯特,安慰地說:“您別著急,如果機組人員的確降落在蘇北我軍控制區內,一定會得到最妥善的安排。我蘇北部隊已經有過五批美軍飛行人員的營救經驗,他們會辦好的。回辦事處我就會與陳毅所部聯絡,一旦有機組人員的消息,立刻通報你們。” 羅伯特笑了:“太好了,瞿小姐。那就這麼說定了!我等你的電話。楊,你應該把瞿小姐招募到你那裡去,她人長得好,英語說得好,事辦得好!”說完就樂呵呵地抓起帽子,擁抱了瞿霞,揮手而去。 瞿霞也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立仁走向瞿霞,輕聲地說:“我真不該把你從監獄裡放出來!” “你現在仍然可以把我送進去。”瞿霞沒好氣地說。 “別那麼絕情,得罪我可沒你什麼好處,你就看著吧,我們很快就會換了身份說話。當然不會是說英語,而是用中文。”立仁微笑著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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