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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 江奇涛 8883 2018-03-19
黃山官邸事件之後,立仁認為,國共雙方合作不能僅僅停留在口頭上,還必須有一些實際行動的操作。尤其是在重慶防空上,雖然國民黨掌握了大量的防空資源,但在情報蒐集處理方面,共產黨也有其獨到一面,黃山官邸事件就是生動的一例。本著合作的願望,立仁專程來到八路軍辦事處進行協商。此外為了使自己的目標能夠更好地達成,立仁還專門把小費明也一起帶了過去。 立仁的轎車在八路軍辦事處前停下,立仁領著費明從車上走了下來。 “大舅,這是什麼地方?”費明驚奇地問。 “林阿姨住的地方。” “我見過她嗎?”費明又問。 “你見過啊,三年前在南京。” 說著,立仁就帶著小費明進了辦事處,八路軍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取出延安帶來的紅棗核桃,熱情地招待二人。看著小費明求助地看著自己,立仁說道:“吃吧,到這兒,你也就算到家了。”小費明這才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這時,辦事處首長和林娥一起走了進來。 “你好呀,楊主任,還有你,小朋友,幾歲了?”首長親切地打著招呼。 首長與立仁握過手後,又把目光轉向小費明。可小費明的眼睛只是直直地看著林娥,而林娥也用深情的目光看著小費明。 首長看到這個情景,對立仁說:“我們去隔壁談吧!”說完,就帶著立仁走了出去。 屋內剩下了林娥和自己的兒子。林娥強抑著自己心中的衝動,緩緩蹲下身來,輕輕地撫摸著小費明的腦袋。費明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只是看著林娥。 “幾年級了?”林娥問道。 “四年級。”費明輕聲答道。 林娥問一句,小費明答一句。雖然似曾相識,但又顯得很陌生。看到小費明的鼻涕流了出來,林娥從懷裡掏出手帕,幫小費明擦乾淨。也許是母親特有的體香,給孩子帶來了某種心理的暗示,小費明說:“阿姨,這味道真好聞。”

“是這手帕?”林娥詫異道。 “你頭髮上也有。”小費明特意用手指了指林娥的頭髮。 “是嗎?你也很好聞,一股子奶氣呢……”林娥把自己的兒子摟在懷中,在他的頭頂上細細地聞著,淚水差點就掉了下來。 在隔壁房間內,立仁拐彎抹角地提到八路軍破譯日軍密碼的事,並巧妙地表達了合作的意向。 “你們怎麼知道我們破譯了他們的密碼?”首長笑瞇瞇地看向立仁。 “……我們從不久前的黃山官邸被炸事件中領悟到的。” “領悟到的?憑什麼領悟的?” “憑直覺,就像隔壁的那對母子,你沒發現剛剛那孩子的直覺很特殊嗎?”立仁故意岔開話題,把話頭引向林娥母子,並大致把林娥母子的情況講述了一遍。辦事處首長聽完後告訴立仁,這些情況他也早已知道,因為他和瞿恩在上海的時候就是同事、戰友。

立仁恍然大悟,這回是遇上老對手了!非*凡*論*壇 “我們對日本空軍的無線監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日本空軍一直使用的是'移位密碼法',今年年初,他們密電的密碼組織已徹底更換,採用了新的高級密碼,'加亂數法密碼',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們失去了破譯手段。現在,你們找到解決問題的鑰匙,我們很欣慰,願意拿出專門班子和積累的情報資料,與你們攜手合作,以此為突破口,爭取掌握日本空軍的全部通訊。”立仁說出了己方的優勢,並儘力表達著自己的坦誠。 “這樣吧,我們同意合作,但要一步步來,先易後難,由淺到深。這裡,有一些我們近期截獲的日本空軍的密電來往,你們先把這些落實了,我們再談進一步合作。”首長說著,從抽屜裡拿出一疊破譯電報,遞給了立仁。

立仁接過來,在相應文件上簽了字,就此達成合作意向。 回到防空司令部情報中心,立仁立即召集軍官們,分頭審閱研究八路軍提供的破譯電文。 一名軍官向立仁報告,“八路軍送來的電文,情報價值很高,尤其是其中的一份,涉及日本陸軍第三飛行師團中將師團長中原盛孝的行程。” “噢?”立仁一怔。 “此人是重慶轟炸的元兇之一,可以考慮幹掉他!”軍官狠狠地說。 “把電文拿過來,我看看。” 軍官取回電文,呈給立仁。 立仁認真地看著,軍官繼續解釋道:“電文本身的含義很簡單,為日本在台灣的松山空軍基地,發往漢口W基地的通報密電,詢問H專機到達時間。” “H專機指的就是中原盛孝?”立仁問。 “根據我們往昔的情報積累,H就是中原盛孝的代號。此為日本空軍的慣例,他們的高級將領乘坐軍用飛機巡視,每到一站,就會向下發出通報密電。日前中原盛孝中將正在漢口W基地,他的下一站,就是台灣松山基地。”

“幹掉他有可能嗎?”立仁問。 “只要我們預先弄到他從漢口的起飛時間,就可以動用我們存放在南寧機場的兩架P-26戰鬥機,將他擊落在半途之中!” “這個想法大膽,也可行!”立仁當機立斷,並立即與八路軍辦事處取得聯繫,協商相關事宜。 八路軍辦事處收到立仁的通報後決定,由林娥協助國民黨防空司令部情報處破譯日空軍W基地密碼,弄清H專機在漢口的準確起飛時間。 林娥和助手來到防空司令部,立仁親自陪著林娥來到情報室,只聽裡面傳出“嘀嘀噠噠”的一片電訊聲,雜亂忙碌。 “林娥,這裡所有的電台都在為你服務,第一次合作,一定得拿下!”立仁把林娥領進了絕對機密的情報室。 “已經有了一些抄報,你們可以工作了。後續電報我們將不斷給你們送來,祝你們順利!”說完,微笑著帶門離去。

“楊主任和你很熟?”林娥的助手問道。 “豈止是很熟……”林娥也笑了,笑得不置可否。 一夜下來,林娥等人的工作並沒有取得很大的進展。不知不覺中天就亮了,天光由窗外瀉入。林娥與助手仍然在一封封地審閱著電文,並不斷地將電文排除。同時,新的電報又不斷地由人送進來。 “林小姐,這幾份是早晨剛剛截獲的,主任想請您先看!”一個人走進來遞給林娥一份電報。林娥接過來,同時分出一部分給助手。 “林大姐,您看這份,會不會是它——”助手把其中的一份電報遞給林娥。 林娥接過來一看,籲出長長一口氣:“就是它!”於是抓起筆,直接在電報上譯出文字。 立仁正在指揮室裡焦急地等待,一名軍官激動地衝了進來,手執電文,興奮地說道:“主任,拿到了,H專機今天中午十一點五十五分從漢口機場起飛!”立仁接過林娥譯出來的電報,仔細地一字不漏地讀著。

“那個姓林的太厲害了,完全不帶密碼本,直接就破譯出來了。”軍官在一旁說。 “你才知道,她是個數字奇才,有超人的記憶力!”立仁拿電報的手有點顫抖了,大聲地命令,“馬上通知空軍,他們可以動起來了!” 忙碌了整整一晝夜的林娥剛回到了八路軍辦事處,就在自己的房間裡看到了從延安趕來的瞿霞。驚喜之餘,兩人一下子抱成了一團,“咯咯咯”地笑著。 “只知道辦事處要一個懂日語的,沒想到把你派來了,太好了!”林娥說。 “你當然滿意,我可不止給你做日語翻譯,還是你的信使呢!”瞿霞說罷,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 “是誰來的?”林娥問道。 “你看看信就知道了,我動身時,他帶了抗大學員隊到冀中軍區實習去了,目標是帶出一百個連長來!”瞿霞口中說的“他”,顯然指的是立青。

“唔,他又去戰場了?” “他那種人,不打仗能活下去嗎?” 兩人正在房間內說著話,突然門外傳來一片歡呼聲。隨後,首長笑嘻嘻地走進來對林娥說道:“林娥呀,防空司令部剛才打來感謝電話,兩架中國飛機一小時前在華南上空,打掉了一架日本軍用運輸機,機上的日軍第三飛行師團長中原盛孝中將摔死了!防空司令部點名讓你去參加慶功晚宴。你不要靦腆,大大方方地去,穿上咱八路軍軍服。這是雙方合作之功,少了哪一家,都辦不到!” 防空司令部晚宴上,立仁陪著楚材在酒座間走動,一一介紹著到場的客人,楚材逐一與他們握手、碰杯。 到林娥面前,立仁向楚材介紹說:“八路軍辦事處有功人員林娥小姐。” “久仰,林小姐!感謝你為國家服務!”楚材客氣道。

“抗戰殺敵,八路軍職責所繫。” “我們以前見過嗎?”楚材忽然發現林娥有點面熟。 林娥微微笑了笑,沒有說話。 “見過,十年前您視察中統上海站時見過面。”立仁笑著說。 楚材會意道:“我說,似曾相識燕歸來呀,林小姐,希望以後多多合作。您請坐。”說完就端著酒杯向別的桌子走去,邊走邊回頭問立仁:“這就是你原先的夢中情人?” “你就別拿我開心了。”立仁尷尬地。 “你要小心噢,十年前的教訓要吸取,三十六計之'美人計'!”楚材說。 “多疑了,楚長官,我們只是情報合作,扯不上別的,有什麼辦法,鑰匙在人家手上。”立仁一臉的苦笑。 “我先打你招呼,顧祝同那兒就要對皖南的新四軍動手了,不要想入非非,我們和共產黨的分歧是根本性的,無法調和。”楚材直直地看向立仁的眼睛。

村頭老槐樹下,二十名抗大學員端坐在地上。隊列的前面,放了一張農家小桌,立青坐在桌前的小椅上,正在給學員們訓話:“我瞧你們一個個怎麼像霜打的茄子,全都提不起精神?” 見學員們一個個不吭聲,立青不高興地說:“啊,怎麼回事?在學校你們天天吵著要上前線。現在到前線了,精神頭哪去了?” 一名學員站起來,嘟著嘴說:“楊隊長,咱是來打仗,殺鬼子的,不是來住旅店的。” 一人領了頭,全體學員頓時都營營嗡嗡地說了起來。 “叫咱來帶兵,可兵在哪兒呢?” “對嘛,不能這麼做,說好來做連長的,這倒好,一個位置也不讓!” “三分區的領導,就是本位主義!” …… 立青不說話,笑瞇瞇地看著他的學員。待大家逐漸安靜下來,立青說:“都說完了?是不是輪到我說了?”說著揀起桌上的地圖,掛在樹幹上,繼續道,“想帶兵好啊,現在我來回答你們兵在哪裡?請看圖——” 立青指著地圖:“作為你們的校友,冀中軍區賀司令忍痛割愛劃出了這麼一大片風水寶地,送給我們抗大五分隊作為實習的作戰區域!” 學員們疑惑地看向掛在樹上的地圖。 “你們要問,這圖上有什麼?我不能不如實地告訴你們:有鬼子!有偽軍!還有不那麼友好的頑軍。你們又要問了,那我們的人在哪兒?” 面對立青的問題,學員們一個個都答不上來,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 “眼前,就只有你們這二十員大將!” 學員們面面相覷。 “賀司令同我商量,在冀中軍區做連長是要有本事的。什麼本事?要有從無到有的本事。沒有誰可以吃現成的。一人一支駁殼槍一枚大印,就是武工隊長,就是冀中軍區八路軍的連長了。何大康,你站起來,給你這個條件,你小子能在敵後,給我拉起一支隊伍來嗎?”立青指向隊列中的一個學員,大聲地問。 何大康站了起來,認真地思考著。立青並不著急,耐心地等待著。 一會,何大康回答道:“隊長,咱不是生頭,入學前咱就是區小隊長,敵後工作咱不是沒做過。可那是在咱家鄉,十里八村的都是鄉里鄉親,人頭熟,一呼百應。可這兒,咱不熟呀,怎麼拉隊伍?誰聽你的?” 立青一邊連連點頭,一邊告訴學員們,狼窩虎穴內單槍匹馬,人地兩生,是有些困難,賀司令在同他商量時也考慮過這些實際情況,所以劃分給抗大五分隊作為實習的作戰區域,是有一定群眾基礎的,普通群眾且不說,就連鄉保甲長維持會,很多都是與八路軍有著一定的關係。另外,除了發給每人一支槍一枚大印之外,還給每人配了一名聯絡員,這些聯絡員都由當地的黨員和抗日積極分子擔任。分區的獨立營也常在這一帶巡弋,呼應群眾發動工作。學員們聽了立青的介紹,臉上漸顯起色,露出滿意。 “我們的抗大,區別於任何其他軍事學校,就在於游擊戰爭是我們的主課。宣傳群眾組織群眾,建立起武裝工作隊伍是抗大的第一要義。學在課堂,歷在戰場,你們的學問深淺,就看你們的實踐了。我們每個人有沒有勇氣,拿出一份完滿的答卷來回報我們的母校,就全看今後半年,你們每個人的戰鬥和工作了。”立青進一步動員道。 學員們的神色,一個個莊重起來。 立青見狀,總結道:“作為你們的帶隊老師,我楊立青哪也不去,就陪著各位在冀中軍區紮下根來,一定要學有所獲!” 一把駁殼槍,一枚簡單的印章擺到桌子上,一個學員過來,接受立青的指點後,就帶著槍和印章去開拓自己的戰場了。立青在冀中軍區參謀的協助下,挨個地給學員分配去向。 學員何大康走上前來,接過槍,順手又把印揣在懷中。立青見狀囑咐說:“你何大康別光顧著領槍領印,關鍵是這圖,我可是花了一天一夜為你們每人畫了一張不同的工作區域圖出來。” 說完立青從一疊圖裡抽出一張,“別亂拿,都是編了號的,你何大康是06號!來來來,我給你講解一下。”何大康趕緊把腦袋湊過來,順著立青的手指觀察著地圖。 “看到沒有?半個平安縣,都在這張紙上了。你何大康若是一條魚,這就是一汪活水。你若是一隻鳥,這就是一片密林。帶紅色標記的村莊,是咱的紅色堡壘村;藍色標記的是頑軍的轄區;黑色標記的是日偽佔領區;沒有標記的,那就是三不管的待開發區。你應該明白你的屁股坐在哪兒?拳頭應該砸在哪兒?首先是立足,爭取群眾,鋤奸除害,建立基本骨干隊伍。有了人槍,再掄你的三板斧……” “楊隊長,咱懂,咱也不是小學生。”何大康自信地說。 “懂就好,把你的大印拿出來!” 何大康掏出剛揣好的印,立青接過去蘸了印泥,在嘴上哈哈,直接蓋在圖上。 “你們二十個人,二十顆印,尺寸一樣,分量一樣。半年之後,如果它還是一枚印,那就沒意思了。它得是一支隊伍,一小片天下,成千上萬顆的人心民意。” 何大康接過印章和地圖,揣好,向立青敬了一個禮,轉身就走。 “祝你一切順利!下一個……”立青看著何大康的背影說道。 這是冀中平原上一座普通的村莊,因莊里王姓居多,故名王家莊。此時,十幾名日軍在村里強拉大牲口和大車,登時引起一陣雞飛狗跳。維持會長跟在日軍小隊長身後連連哀求道:“太君太君,使不得!使不得!” “你的,什麼的干活?”日軍小隊長把眼一瞪。 “太君,我是王家莊的維持會長。”維持會長點頭哈腰,謙恭地說。 “噢,會長!那你快快地,把牲口大車統統地交出來,我的,統統的要用!” “太君,這牲口大車咱莊是備著的,明天宮崎太君要用,你拉走了,他來了,我怎麼交差?”維持會長顯得相當地為難。 “噢,宮崎少佐,我的朋友,他的,就是我的!” 日軍小隊長白手套一揮,對部下大喊:“統統帶走——” 王家莊的老百姓和維持會長無奈地看著牲口大車被強行拖走,一點辦法都沒有。忽然,何大康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維持會長身後,只見他對維持會長一陣耳語。維持會長聽後緊張得不得了,說道:“使不得,八路爺爺,你要是在村上殺一個日本人,明天咱全村老小都活不成。” 何大康十分無奈,一臉的焦慮。 何大康回到住宿的農戶家,將腰間的槍丟在炕上,又掏出那枚印,看了看,丟在了槍邊上,搖搖頭,嘆了口氣。突然,屋外一陣狗叫聲,隨即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何大康見到來人,驚訝地叫道:“楊隊長,你怎麼來了?” “村上的工作你何大康有漏洞呢,我一進莊,驢也叫,狗也咬,這樣的環境不利於武工隊夜間活動。”立青說。 “局面打不開,顧不上。” “哪有一來就打開局面的?頭三腳總是難踢的。” “這兒的人缺少血性,跟咱家那邊,差太遠!男人都像沒長那東西,見鬼子點頭哈腰的,氣死我了。”何大康想起白天發生的事,十分生氣。 立青教育大康畢竟敵占區的老百姓生存本來就不容易,要喚醒他們,靠一兩句話恐怕還不行。 “唉,楊隊長,我有個想法,不知行不行?”何大康忽然有了主意,掏出圖來,對立青說:“你看這是王家莊,這是鬼子的牛市據點,白天就是他們來拉大車的。這是鬼子的馬街據點,指揮官是宮崎中隊長。兩個據點的鬼子好像都要去縣城領軍需,明天輪到了宮崎中隊,我的意思,咱能不能,在他們運輸路上,搞他一下子,這樣,既不連累敵占區的百姓,又同時鼓舞一下本地的民氣,有利於我們將來的武裝工作。” “好吧,這開場鑼,我去召獨立營來敲,不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以後的仗得靠你們自己打!”立青當即表示支持。臨出門前,又回身教何大康說,到了晚上,把村上的驢尾巴都拴在磨盤上,驢叫是要撅尾巴的,尾巴撅不起來,它也就不叫了;另外拿女人的長頭髮拌在飯糰裡餵狗,狗吃了飯糰,就光顧了拿爪子撓牙了,沒工夫叫了。 何大康聽了,又驚又喜地說:“可不,這做學生的,什麼都得學呢!” 王家莊附近的鬼子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這天,他們被八路軍打得慘敗。 等王家莊的維持會長帶著大車趕到戰鬥現場的時候,只見飄著餘煙的戰場上殘跡斑斑,哭喪著臉的日軍小隊長凝重地看著眼前慘敗景象:幾輛大車歪歪斜斜地倒在路邊溝裡,公路上,土溝下,倒著十幾具鬼子屍體,連軍裝都被人剝了去,只剩下“丁”字兜襠布。四周站滿了增援日軍,也都哭喪著臉。鬼子兵們神態凝重地搬起同伴的屍體,抬到大車上。 維持會長一臉沉重站在車前,忽然奇異地發現,車上每具鬼子屍體的臉上或是脊樑上,都蓋了一個朱紅的印戳:八路軍冀中軍區平安縣惠民區武裝工作隊!原來這場戰鬥正是何大康在立青的支持下,帶領獨立營的戰士們幹的,一個漂亮的勝仗! 維持會長家裡,聚集了一群莊上的老少男女,圍在大鍋邊吃粉條燉肉。 維持會長繪聲繪色地講述著:“天兵天將呀,來如風雨,去如絕弦,十九個鬼子霎時間就沒命了!槍、子彈、軍裝還有縣城裡領來的給養,全都不見了……” 邊上的老少男女都點頭稱快:“活該!” 正說著,何大康走了進來。 “給何同志拿碗盛肉,快快快!”維持會長殷勤地招呼著。 “這是——”何大康不解。 “咱村的規矩,春種麥收都得合起來吃頓公派肉!遇上喜事,人見有份。”維持會長說。 “那今天?” 維持會長笑了:“何同志,難得的喜事。昨兒咱村大牲口和拉車兒都讓松尾小隊給派走了,今天上午才讓回來。可晌午一過,小鬼子又來讓我派車,讓我帶著去,還讓換身乾淨衣服。我還嘀咕,啥事這麼隆重?到了那兒,一看,我的個娘呢!宮崎讓人給放翻了。讓我們收屍來了!” 村民們又一起“嘿兒”、“嘿兒”地樂開了。 “咱村的牲口虧得沒派給宮崎!” “聽說鬼子的衣裳都讓人剝光了……” “我這輩子還頭一次見鬼子哭呢,鼻涕糊拉的。鬼子哭咱也不敢笑,就在心裡直念咒:好好去吧,向你們的天皇報到去吧!”維持會長說得大夥兒都哈哈笑了。 “說是死鬼子的身上都蓋了天印呢,是真的嗎?”有村民問。 維持會長含笑道:“不錯,我特意看了,印上清清楚楚刻著,八路軍武工隊!” “解恨呀,這武工隊不得了,宮崎那老鬼子多威風呀,照樣玩完!”村民說。 “聽說武工隊個個使雙槍,槍法賊準?” “咱王家莊什麼時候也有武工隊就好了。” 維持會長看向何大康,對大夥兒說:“這你們得問何同誌了。” 何大康不說話,從牆上揭下鬼子的佈告。村民老少男女都驚訝地看著。何大康從懷裡掏出枚大印,在嘴上哈哈氣,砰地在上面蓋了個紅彤彤的印戳,完了,將佈告交到維持會長手上:“明天,你就拿它去向松尾小隊長報信兒,說咱王家莊也有情況了。” 維持會長看完印戳後,把眼睛盯向何大康:“哇,這不就是蓋在鬼子臉上的天印?” 何大康點點頭,說:“那是罪有應得。從今往後,小日本再來王家莊,他就得當心了!” “天哪,咱也有撐腰的了!”維持會長和室內的村民們,都高興地叫了起來。 夜幕籠罩下的楊莊,一片靜寂,幾聲擊掌聯絡聲響過,立青從黑暗中鑽出來。學員王知風帶著兩個背槍民兵,走上前來把立青迎進村:“可把你盼來了!走,進村。” 進了村子後,立青接過王知風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把臉,接著問道:“轉了七八個實習點下來,情況不錯,形勢喜人,都不同程度地站住腳了,王知風,你這兒怎麼樣?” 王知風向立青匯報,楊莊所屬的新民區,原先設有抗日民主政府,後來鬥爭嚴酷,所以撤消了。可政府原先儲備的五千斤小麥被一位老黨員保存下來了,沒地方交,王知風來以後,憑著這枚印章接收下來。 春種開始後,許多農戶沒有種子,王知風就把這五千斤小麥全部貸給了農戶,還是憑的信印,說好了秋收多還五成,這樣一來,五千斤小麥就變成了一萬斤。一萬斤小麥可是一大筆錢!於是,王知風和皇協軍第五團拉上了關係,從他們那裡買了一批槍支,組織起了新民區敵後武工隊。 “你哪裡是武工隊長,簡直就是個商人。”立青笑著誇讚。 “楊教官,您發給我的這枚大印管用著呢,全憑它變出人槍來。我們在有了一半人槍以後,搞掉了靈谷鎮的漢奸隊,還沒收了楊村自衛隊,於是人槍又增了一半。”王知風匯報說。 “好!你是所有學員中,發展最快的。”立青表揚王知風道。忽然想到自己與范希亮的往事,雖然對像不同,做法卻幾乎一模一樣,不由得笑了起來。 立青來到冀中軍區賀司令的指揮所,紅大時期的師生相見,分外親熱。簡單的客套過後,賀司令忽然對立青說:“你的幾個學生不像話,在我的轄區裡強行擴充兵員,生綁呀!” “你具體點兒,行不?”立青詫異道。 “你在王屋區的一個學員,叫什麼我忘了。” “馬長信。” “對,就是這個馬長信,你知道他那個武工隊現在是多少人嗎?” “我這趟還沒跑到他那兒!” “七百五十人。他媽的,快趕上我的獨立營了!”賀司令說。 立青覺得人多也不是什麼壞事,畢竟武工隊使不完,可以補充到部隊,於是說賀司令真是少見多怪。 “可他七百五十人都怎麼弄來的,你知道不知道?”賀司令繼續道。 “怎麼弄的?”立青也好奇起來。 “馬長信那小子膽也大,揣根槍帶顆印,跑到一個三不管村莊里,進村就召集群眾大會,先點名當場任命了班排連長,接著問在場群眾抗不抗日,群眾說抗日,他就說抗日的都站這邊。群眾就一擁站到這邊。他小子就說,好!抗日的都跟我走,都當兵去吧!”賀司令說。 “知道馬長信入校前幹什麼的?”立青問。 “幹什麼的?”賀司令還真不知道。 “就是你們三五八旅的騎兵排長,跟你賀司令是一個大單位的。所以,你不能只罵咱抗大,要檢討,咱得一塊兒檢討。”立青嬉皮笑臉地說道。 “我檢討?我給你的是粗坯,到你那可是深造呀!” “是要批評,還要嚴肅糾正。可你老賀也做絕了,只給一支槍一顆印,你讓人家怎麼辦?一個個都快給你逼瘋了。巧婦還難為無米之炊呢!” 老賀笑了:“人得逼,不逼能有出息了?百煉成鋼呢立青!” 兩人正聊得高興,電話鈴響了。老賀的參謀接聽後,扭頭說:“太岳軍區首長來的,請楊隊長說話。” 立青刷地看向老賀:“你老賀沒打我的小報告吧?” “嗐,咱老賀是那種人嗎?” 立青趕緊過去接電話:“是我。對,我在三分區!對啊,他是我黃埔六班的班長。什麼?是!重複一遍:立刻趕往東山峪帶領新二團迎救突圍中的第一戰區之范希亮部!” 說完,立青砰地放下電話。 “怎麼回事?”老賀見立青如此匆忙,忍不住問道。 “日本華北方面軍用六個師團把衛立煌的十六個師全部包圍在中條山地區。范希亮部在向我太岳軍區突圍,命令我去營救。” “那你去,你的人我老賀替你照看!我也是剛看了戰報,也不知道衛立煌是怎麼指揮的,十六個師都讓人包了餃子,死了四萬多人,被俘也接近四萬人。可日本人隻死了六百多人,我老賀一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仗!你快去吧,幫幫場子,要不全軍覆沒都沒準兒。” “那,我走了,我的學員可全得靠你老賀照看了——”說完,立青向老賀敬了個禮,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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