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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 江奇涛 8676 2018-03-19
高高的天線矗立在軍委電報室的屋頂上,屋內傳出嘀嘀噠噠的電訊聲。立青等候在門旁。一會兒,林娥從門內探出身來,一看是立青,笑著問:“有事嗎?” 立青拿出份電報交給林娥:“你把電報送到我們那兒,人家得回電報吧。一來一往,我這個隊長就成送信的了!” 原來抗大高級短訓班的學員老廖來培訓前是八路軍一一五師的政委,收到該師師長老賀發來的電報,自然要給師長老賀回一封。於是老廖就把擬好的電報稿交給了立青,請立青代交電報室拍發。 “看你說的,大官我見得多了,誰是誰的使喚?你楊立青也不比他們差哪兒去。”林娥嗔道。接著,立青又向林娥問起瞿霞的情況。林娥告訴立青,瞿霞同穆震方結婚後,穆震方對瞿霞體貼入微,二人在一起生活得很好。

“四一二政變在上海,我當時是黨軍第二師營長,十幾名中共人士在我的眼前被槍斃,其中的一個年輕姑娘,長得和瞿霞簡直太像了。所以,我說瞿霞是我的革命引路人,一點也不是客氣。正是那個殘暴的場面,促使我開始從內心深處琢磨,走上革命道路……”立青說起這段回憶,陷入了深深的痛苦當中。 “這些,你都對瞿霞說過嗎?”林娥問。 “我對誰也沒說過,對瞿恩也沒有說。你是第一個。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為這個事,穆震方在湘贛邊境差點槍斃了我,就那樣我也沒說……” “我能理解,我也在敵人的心臟里呆過,知道什麼是信念。不同的信念,必然會有不同的選擇。” 立青感激地說道:“難怪瞿恩會選擇你,而不是我的姐姐。我原以為他們會結婚的,你沒出現之前,我一直覺得會有那種可能。瞿恩和我姐立華都太理性了,他們愛得很苦,彼此都苦苦地堅守。”

一提到瞿恩,林娥的眼圈又紅了:“不說他了……剛離開瞿恩的時候,我幾乎不敢想他,現在好一些了,可還是不說為好。” 分手的時候,林娥從口袋裡掏出兩節電池遞給立青,說:“那天我看你找老穆要電池,我的電筒裡剛好有一副,你拿去用!” “嗐,你們女同志晚上比我們更需要電筒,我一個大活人,到哪兒不能抓一副來。”立青說罷,轉身離去。 國民黨二戰區長官派了個軍官代表團到抗大高級培訓班參觀學習,范希亮也是代表團成員之一。參觀學習之餘,范希亮抽空來找立青。立青見范希亮一個人,調侃道:“你老范怎麼單溜儿,不去那邊看看?” “看什麼看,該學的,你楊老弟早上門教過了。和那些生頭擠一塊兒,傻笑?” “還是老毛病,你老范是一隻白鶴扎在雞堆裡。”

“來這兒,得會看,凡事都有法門。”范希亮若有所思道。 “你們不是也在辦學,重慶西安,你們辦了多少軍校,我們才辦一座,瞧不上是怎麼著?” 范希亮笑笑:“這倒也是,我們的委員長兼了三十七個軍校校長,只有一個獸醫學校的校長他不肯兼!” 立青哈哈笑了:“你老范還是那麼嘴巴不饒人。” “來延安才知道,你們還真是窮得叮噹響,像你這樣的,還五個人擠一孔破窯洞。” “人比人氣死人。雙方的起點不同,合作之始,一方是匪,一方執政;一方破衣爛衫,一方掌握了全部國家機器。所以,天塌下來,你們高個子頂著,擔負正面戰場作戰,也應該。” “噢,你立青算是說了句公道話。”范希亮說。 “可中國的抗戰,不僅僅是正規軍的抗戰,也不只是城市的抗戰,更有廣大敵後農村地區的抗戰,每一村莊,每一農戶的全民抗戰。這方面,毫不客氣地說,我們是中堅。”

范希亮笑笑:“當仁不讓!是呀,你們是游擊大師,此地是游擊戰爭的最高學府呢,草蓬裡沒準還真能飛出金鳳凰!” 接著范希亮又關心地問立青:“立青,延安有不少漂亮姑娘,你怎麼不找一個,還做童男子呢?” 立青昂首說道:“匈奴不滅,何以家為!” 范希亮給了立青胸口一拳:“你就唱高調,少來!” 延河水在腳下滔滔流淌,立青與林娥在河邊散步。立青突然從口袋掏出個東西遞給林娥:“哦對了,你嚐嚐這個。”林娥接過來:“巧克力?你從哪兒弄來的稀罕東西?”立青說是范希亮給的,自己捨不得吃,帶給林娥嚐嚐。說完,立青又怕林娥理解錯了自己的意思,連忙解釋:“巧克力歸巧克力,人歸人,兩回事!” 林娥笑道:“你放心,我不會那麼小心眼,民族大義嘛!”立青從心底里感激林娥,不由朝林娥又多望了幾眼。林娥的面頰上泛起兩片紅暈。

“老范說,黃埔與我同期同班的,就我一個人沒結婚了。老早他就把他在上海醫院做護士的妹妹介紹給我,那天,還談起此事。”立青邊走邊說。 “姓范?是上海醫院的範護士?”林娥一怔。 “哦,你認識?” 林娥點點頭:“範護士曾經搭救過我,和我的兒子……”林娥又想起了那段痛苦的日子,想起了自己的兒子。 林娥停頓一下,定了定神,對立青說:“範護士那麼漂亮,人也很善良,你幹嗎不娶她?” “……”立青張嘴要說什麼,又把話咽回去了。 該要分手了,林娥對立青說,組織上調她到重慶去,在八路軍辦事處工作,“明天就走。這一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面。” “唔——”立青閉上眼,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你有什麼東西要帶給你姐你爹,我可以替你做。”林娥說。 “這是怎麼了,都離我而去了,我怎麼這麼倒霉呢,啊?林娥。”立青忽然冒出一句話來。 林娥笑笑說:“延安的姑娘挺多的,找一個吧,新的葉芽不生出來,舊葉兒就會一直掛在枝頭上。” “不,我不是一個過日子的人,不會像瞿霞老穆那樣,兩個食堂打飯,再湊到一張炕上吃,這日子我過不了。我渴望去戰場,帶我的兵去,金戈鐵馬,縱橫馳騁,於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那才是我!” 林娥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眼中滿是柔情。 林娥離開延安前往重慶的頭一天晚上,立青還是忍不住趕來看望。一則是送行,二則是想跟林娥說一說屢屢到了嘴邊又咽回去的話。到了林娥宿舍的圍牆外,立青卻怎麼也提不起勇氣叫林娥出來,就在那來來回回地徘徊著。

窯洞裡面,林娥同宿舍的女同志都在洗刷。忽然進來一個端盆的女同志:“嚇死我了,圍牆外站了個人影,好像是找你的,林娥!” 林娥一怔:“誰找我?” “就是抗大的那個團長。” 林娥趕緊走出門來,看到立青,關切地說:“這麼晚了,你這一路上過來可不好走!” “你明天怎麼走?”立青沒想到林娥就這麼出來了,有點語無倫次地問道。 “有一架蘇聯人的飛機要去蘭州,從蘭州再搭去重慶的班機。” “你這次去了,什麼時候能回來?”立青努力讓自己定下神來。 “那可不是我能說了算。”林娥說。 立青鼓起勇氣說道:“林娥,有些話我……” 林娥看著立青,滿臉鼓勵的神情,柔聲說道:“你什麼?” “噢,重慶那邊,日本人轟炸得很厲害,你得小心,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傷。”立青想要表白的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了,急得他渾身直冒汗。

“你也一樣,多加保重……”林娥看到立青窘迫的樣子,不想立青為難,於是趕緊把話題岔開,“你還有什麼話要帶給立華?” “噢,你就說,她那兒子很可愛,上次在南京,我應該親親他一口的,沒顧上。” 林娥微笑地點點頭。立青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就那麼愣愣地站在那裡。倒是林娥話裡有話地說道:“你的電筒總算配上電池了。” “是的,這一路沒它還真不行……” 宿舍裡邊傳出女人的喊聲:“林娥!我們可是熄燈了,一會兒別忘了插門呀!”接著是一陣清脆的“咯咯咯”的笑聲。 “她們笑什麼?”立青明知故問。 “你說笑什麼?”林娥說罷,也笑了。 林娥認真地看著立青:“立青,你和你哥哥還真有點像,別的都能呼風喚雨,唯獨……算了,不說了。”

“幹嗎說半句留半句?”立青聽林娥提到立仁,忍不住想繼續聽下去。 “你父親六十大壽那天,他帶我去了你們家,他那時不知道我已經和瞿恩結婚了,他讓我扮成他的女朋友,讓你父親高興。” 立青繃下了臉:“立仁他也喜歡你,是嗎?” “你也不想想,我怎麼可能同那個參與殺害我丈夫的人好呢?”林娥低聲說道。 立青怔住了。 “立青,已經很晚了,你回去吧,路上不好走。” 立青像受了某種暗示似的,真的轉過身去,還沒有邁步,就听林娥又說道:“記住,立青,在我這兒,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你就是你,沒人能和你一樣。”林娥說罷,也轉身回去了。 立青轉身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只是那麼定定地看著林娥的背影消失在門後。

抗大高級培訓班宿舍的窯洞外,一架螺旋槳式客機從立青頭頂上飛過。立青端著手中的飯盆,目光隨著飛機漸漸遠去,一臉的憂傷。學員老廖跑來說道:“飛了吧?” “可不是,飛掉了,也怪我,小心眼了。” “教訓深刻呢,立青,咱是打鬼子的人,槍林彈雨的,沒準哪天就小辮子朝天了,這麼個水嫩的女人,你不珍惜,等閉上眼睛的時候,你就後悔吧!”老廖說完,捧飯碗走了。 立青蹲身喝自己的粥,沒勁極了。 就在立青垂頭喪氣喝粥的時候,一匹戰馬飛奔而來,通信員在馬上高叫:“楊隊長,哪位是楊隊長?”話音未落,就縱馬馳進院子,從皮包裡取出一封信遞給立青:“您的信,穆局長讓我送來的!” 這是林娥臨上飛機前寫給立青的信。信封上“立青收”幾個字,字跡娟秀。立青急切地拆開信封,展開紙張,一字字地讀下去。 “立青:我愛你!我知道,我如果不首先說出來,你也許一輩子也不會說。也是到了機場,我才想到,我必須要對你說。我一生中愛過的那個男人,他不只一次地對我深情地描繪過你。我那時候不理解,為什麼一個老師會對他的學生有那麼一種發自內心的欣賞和愛。後來我弄清楚了,他對你,不只是師生的感情,還有一份對你姐姐的憂傷和懷念。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也許並不僅僅只代表他自己,他還承載著別人的情感和期許。我對我深愛的男人所欣賞的學生也是那樣的倍感親切。在你生命中有著我丈夫的心血和情感,我迷戀這份雙重的感情,我熱愛這兩顆重合的生命,我分不出他們之間的區別,只想大聲地對你喊:我愛你,立青!不管你以後愛不愛我,我都要這樣說。是的,彷彿你就是這個世界為我準備的,擁抱了你,我就擁抱了我所有的愛,眼前的,過去的,還有未來的……” 看完信,立青笑了。他抬眼望向飛機消失的天際,心裡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新奇甜蜜。 自從日本軍隊對重慶發動空襲以來,防空警報聲每天都會在重慶上空久久地迴盪。 機場的警報不斷地嘶鳴著,兩名手執小旗、口銜哨子的地勤人員,示意剛下機的乘客進入機場防空工事。一群手提行李的軍政人員,行色匆匆地按指揮奔入防空地下工事。手提行李的林娥夾雜在人群中,吃力地跟著。 工事內早已擠滿了乘客,可依然有人叫道:“往裡點!往裡點!擠一擠!” 就在林娥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這邊——”說著手中的行李就被人接了過去,隨即又被那人拉著走過人堆,來到一個寬鬆的角落。 站定後,林娥抬臉一看,怔住了:“立仁!怎麼會是你?” “你一進來,我就看到你了。”立仁微笑著說。 “你從哪來?”林娥問。 “香港飛來的,中午就困這兒了,說是有轟炸。你從延安飛來的?” “從蘭州轉飛過來,機場不讓落,飛機在空中兜了半小時,直到沒油了,才讓落下來。” “戰爭期間,總是這樣,一切都亂糟糟的。”立仁老練地說。兩人正說著話,忽然就听到飛機俯衝時刺耳的怪叫聲傳來,轟炸開始了。霎時間天搖地動,震耳欲聾,防空工事內的塵土紛紛下落,電燈也驟然熄滅。黑暗中,立仁伸出臂膀,摟住了林娥。 林娥不動聲色地掙脫了立仁的膀臂。 “你比上次又漂亮了。”立仁說。 林娥淺淺一笑,也不作答。 “調你來辦事處了?”立仁繼續問道。 林娥依然沒理會。 “是啊,你還記著仇呢。立青怎麼樣?你們常見面嗎?” 林娥點點頭。 “有人接嗎?沒有的話,等會兒用我的車送你。”立仁依然不甘心。 “不用,有人接。”林娥的回答讓立仁很是失望。 一位身穿軍服的男人從防空工事外進來,大聲問道:“林娥在嗎?八路軍辦事處的林娥在嗎?” “在呢,我就是——”林娥趕緊走上前去,跟著那人走出防空工事,然後轉身對立仁笑了笑,說道:“再見!” 重慶軍事委員會楚材辦公室裡,楚材正在對風塵僕僕趕回的立仁介紹著調他回來的原因:“調你回來,是因為日軍對我重慶陪都狂轟濫炸,我們急切需要防空情報,而軍統那邊搞的情報又完全不著邊際,因此是我建議校長任命你為防空司令部的情報主任。對日情報你是開山之人,由你來管我放心。” “在香港過來時,我們從英國人那裡弄到一則情報,日本海軍航空兵剛從意大利進口了一百架BR20型重型轟炸機,專門用於轟炸重慶。”立仁說。 “你看你看,你人未到,就已經進入了情況。”楚材亦喜亦憂地說道。 立仁認為日本軍部對重慶轟炸的指導思想,就是要脅迫三百萬陪都民眾為人質,實行無差別血腥轟炸,迫使國民政府投降。 “自日本統帥部下達101、102轟炸計劃以來,他們就在重慶無休止地轟炸,製造了多起一次死亡三千人以上的血案,半個重慶都已毀掉了。你的任務,就是要做到對來襲日機的行踪瞭如指掌,什麼航向、什麼坐標,以及目的地是哪兒,都要十分十分地精確,避免再出大的空襲慘案。”楚材向立仁交代工作任務。 “明白。”立仁斬釘截鐵地答道。 幾乎是同一時間內,林娥正在重慶八路軍辦事處接受分配給她的任務。 “重慶人的頭上只掉一種炸彈,日本人從飛機上扔下的炸彈。而我們八路軍辦事處,頭上卻懸了兩種炸彈。除了日本人的,還有一種是什麼你知道嗎?”辦事處首長對林娥說。 林娥沒有說話,認真地看著首長。 “自從去年國民黨全會通過了《限制異黨活動辦法》,辦事處的日子很不好過。出門有盯梢,電台有監聽,反共宣傳到處都有。所以我說我們頭上懸著兩種炸彈,另一種就叫做,分裂炸彈。” 林娥點頭會意。 “此次從延安調你來,就是要讓你同時對付這兩種炸彈。”首長說著,打開抽屜,取出一本手冊,推到林娥面前,“這是我太岳分區部隊剛從一架墜毀的日軍飛機上拿到的,日本陸軍航空隊電台通訊秘密文件,關於飛機空對空、空對地通訊聯絡的一些密碼規定,都在上面。” 辦事處首長交給林娥的任務是,利用大功率電台,對日軍空襲重慶的機群實行無線監聽,根據破譯的機群不同時刻的密電,分析出它們的航向、坐標和轟炸目標,做到對日機行踪瞭如指掌。拿到情報後,再由辦事處轉達給重慶防空司令部。 “我們就是要用實際行動,支援重慶人民,粉碎反動勢力反共分裂的圖謀。”辦事處首長嚴肅地說。 “首長放心,我一定努力工作。”林娥回答。 立華家的院子裡,董建昌一手提著馬燈,一手拿著鐵鍬,滿頭大汗地從防空工事內鑽出來,滿頭滿臉都是灰土。大隧道案發生後,立華就不讓老人孩子往公共防空坑道跑了,說是別沒炸死,給擠死了。於是趁董建昌來重慶,讓他在自家挖一個防空工事。 立華給董建昌遞上毛巾、茶杯、扇子。楊廷鶴在一邊看著也頗為心疼,問道:“你這麼大的司令官,在部隊也像這樣親自動手?” “沒辦法,都是新補的生頭,老兵在武漢都打光了,不親自動手不行。在家里和在部隊都一樣!”董建昌無奈地說道,這正是眼下的事實。 楊廷鶴聽後很是感動,不斷誇董建昌帶兵有一套。 二人聊著,最終楊廷鶴還是忍不住問道:“這次到重慶做什麼來了?”言下之意就是你董建昌來重慶不會是專門為了回家挖防空工事的吧? “別提了,有些事沒法提。”董建昌無奈地搖搖頭。 “噢,說說我聽聽?”楊廷鶴來了興趣。 “事關軍事機密,不便說。”董建昌說。 楊廷鶴聽到這話,一下子動了肝火,厲聲說道:“仗都打到這個份上,老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們成天還機密機密的!要我說,最大的事,是民生。日本人摧毀了我們賴以生存的一切,吃的、穿的、住的,什麼都沒有了,是生是死,好像已經沒了差別。這種情況下,就要講民氣了,得憑一股子氣,一股子不屈不撓的氣,頂住小日本。這是什麼機密?大白道理呢!要想贏,只能靠民氣!” 董建昌登時被教訓得灰頭土臉。 立華見狀趕緊招呼董建昌過去,說道:“你幹嗎不給他透一點兒風,惹他生氣,老爺子就喜歡討論國策。” “沒法說,老蔣把我從浙南召回來,就是專門為討論解決新四軍問題,老爺子聽了,還不得更來火!” 立華一怔:“什麼,又要對付共產黨?” 電台前,戴著耳機的林娥不斷地旋扭調頻,各種各樣的空中電波被飛快地閃過,林娥仔細地分辨著。在一處刻度線上,林娥停住了旋扭調頻,耳機里傳來“嘰哩哇啦”的日語喊話。 “是漢口的日軍W基地?”林娥身旁的同事問道。 林娥點點頭,憤憤地說:“囂張得很,電台上還明語聊天呢!” “可惜精通日語的老趙住院了,我們也聽不懂!” “沒關係,他們行動的時候,會用密碼,每架轟炸機上都有一名電報員。”林娥鎮靜地說。 國民黨防空司令部情報中心,立仁正在工作。一名軍官進來報告,有關頻率上出現新的大功率電台,位置就在重慶市內。 “噢,什麼人對此也有興趣?是空軍情報處的?”立仁問。 “問過了,不是他們。”報告的軍官回答。 “你再問問軍統是怎麼一回事。”立仁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不一會兒,剛才那位軍官進來回復道:“軍統方面說,晚間他們監視到八路軍辦事處增高了電台天線,估計是他們的。” 立仁恍然大悟:“這就對了,是她來了,我在機場遇見過……給我接八路軍辦事處,我要找林娥說話!”立仁拿著話筒等待著,不一會兒,話筒那頭傳來林娥的聲音。 立仁同林娥客套了幾句後就直接轉入正題,問道:“怎麼林娥,你們對日本空軍也充滿興趣?”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林娥說。 “咱們是同行,誰能瞞住誰呀?” “我沒有時間跟你閒聊,你有什麼事嗎?”林娥說著,就要掛斷電話。 “你別掛電話,你聽我把話說完。我一點也不懷疑你的能力,但對日本空軍的情報,搞起來,你恐怕沒有條件,你需要最為精確的戰區空域圖。你還要各種航空計算裝置和人員。還有密布地面各點的對空觀測哨。只有將這些條件加起來,你的工作才可能有效。”立仁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 “你對我們一點兒也不陌生嘛!”林娥說。 “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立仁洋洋自得。 “我勸你還是把心思放在日本空軍那兒,別放在我們這兒。八路軍可是一架飛機也沒有!”林娥略帶諷刺地說道。 “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你那裡得到了什麼,也只有送我這兒才有價值,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合作嗎?”立仁繼續說道。 “怎麼個合作?” “林娥,受重慶防空司令部直接指揮的各種專業人員,有十萬之巨,消防、警備、交通管制、燈火管制、避難管理、工務、救護、防毒、偽裝、配給,空軍和高炮部隊、各類補充兵團就更不用說了。所以,你那裡如果有什麼發現,別忘了向我透露一下。就打這個電話。晚安,林娥!” 他斂住笑,慢慢放下話筒,那神情就像剛打了一場胜仗的將軍。 指揮室的軍官見立仁要和八路軍合作,有點不大理解。 立仁說:“我不是對八路軍感興趣,我只對這女人感興趣。她做事我太了解了,她對數字有超乎尋常的天賦,是共產黨的密碼專家。這個女人在重慶出現,決非偶然……” 八路軍辦事處電訊室,林娥一邊吃飯,一邊值守著電台。辦事處首長走進來問道:“怎麼樣,林娥,有新的情況嗎?”林娥向首長報告說,已經判明來襲敵機為日本陸軍航空隊第三飛行團,以及日本海軍第二聯合航空隊所屬的兩個大型轟炸編隊。 “飛機起飛後,日軍海軍編隊長官曾向陸軍編隊長官發了密電。”林娥報告。 “密電是怎麼說的?”首長問。 “他們相約在涪陵上空開午飯,公佈的菜譜有烤雞、壽司和蔬菜沙拉。海軍編隊長官開玩笑,說如果今天能幹掉黃山官邸,他會請對方全體去東湖菜館吃烤鰻魚喝清酒。”林娥一字不漏地向首長報告。 “他們拿黃山官邸開玩笑?” “電報裡提到了這個詞。” “涪陵在漢口至重慶的半途,兩批敵機飛來重慶空襲已是確定無疑。但拿黃山官邸開玩笑,會是偶然的?”首長在分析。 “很難確定。” “繼續監聽,我把情況馬上報告給周副主席。”首長神情嚴肅地離開電訊室。 “首長為什麼對黃山官邸這麼敏感?”林娥不解地問道。 “當然敏感,蔣介石就住在黃山官邸。”一位比林娥早來重慶工作的電報員告訴林娥。 林娥一驚:“真的?” 辦事處首長將林娥監聽到的情報向周副主席匯報後,週副主席認為這個情報非常重要,必須立即把“黃山官邸”的消息通報給防空司令部。但考慮到國共兩黨關係近期很微妙,為避曲意逢迎之嫌,週副主席特別指示由業務人員對口通報。 按照首長傳達的周副主席的指示,林娥給立仁打去電話。 “是林娥啊!什麼,有情報顯示來襲敵機要攻擊那裡?你能給我透露一下來源嗎?林娥,此事太大,萬一又是虛驚一場,我不好交待。尤其是情報來自你們那裡,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上面,彼此成見太深,所以……”立仁聽了林娥所介紹的情況,刨根問底地想要弄清林娥情報的來源。 “我們出於善意,向你們作通報。來源不能告訴你們,這是行內的規矩。你們沒有必要吃了雞蛋,還要問一問雞蛋是由哪隻母雞生的。”林娥不卑不亢地應對著。 立仁相當失望地放下電話,神色猶豫地問旁邊一名軍官:“我問你,黃山官邸的地下工事是否堅固?” “長官,怎麼好好的問起這個?” “我要你回答我!”立仁厲聲道。 “去年工兵三團曾在那裡修築了鋼筋混凝土地下休息室和會議室,應該是很堅固。”那位軍官回答說。 “那就好……”立仁的心情萬分複雜。 淒厲的防空警報和著天空中敵機機群的呼嘯聲再次響起,讓人不寒而栗。不一會兒,地動山搖,劇烈的爆炸聲此起彼伏,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彷彿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此時的立仁正在空情指揮室,他現在只想知道林娥情報是否可靠,以及由此產生的後果。 不久,一名參謀走了進來,向立仁報告:“兩批共七十八架重型轟炸機對南市及江邊目標實施了轟炸。其中的六架超低空對黃山官邸投下五枚新型重磅炸彈——” 立仁聽了,臉色蒼白。 “其中一枚直接命中官邸,官邸建築物破碎,煙塵達二十多米高。傷亡情況不詳,官邸所有通訊聯絡中斷。”軍官見立仁表情緊張,頓了頓,繼續說道。 立仁半天才反應過來,趕緊命令道:“憲兵十三團馬上趕往黃山官邸,封鎖現場,消防救護工兵分隊立刻全力救助!快!快去現場!” 空情指揮室裡立即響起一片電話忙碌聲。 “快,問問侍從室,委座是否在黃山官邸!”立仁緊張得幾乎就要崩潰了。 “主任,究竟怎麼回事,事前您似乎已有預感!”那名向立仁報告的參謀問道。 立仁惡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說:“別再提這事了,黃山官邸如有大的不測,你我就是玩忽職守,犯有弒君之罪!” 不一會,另一名參謀來報:“長官,侍從室聯繫上了,委員長轟炸時不在黃山官邸。” 立仁長長吁了一口氣:“天啦!險些做了歷史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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