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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 江奇涛 6710 2018-03-19
作為負責警衛的中共談判團代表,立青先行到達南京。在國民黨安排的中統人員陪同下,對代表團下榻的住所認真仔細地檢查,一絲疑點也不放過。 “這裡是電訊室嗎?”立青指著一間房子問。 “是的,電源已經接過來了,220伏110伏兩種,無線天線你們可以架設在樓頂平台,線路已替你們排好了。”陪同巡視的中統人員回答。 “樓內的電話是直線嗎?” “很抱歉,需要轉接,飯店設有二十四門中繼台,應該也很方便!” “總機是你們中統的人吧?別掩飾,我們可以理解。”立青說罷,沒容對方解釋,又指著一處房子問,“這是警衛室嗎?” “是的,緊挨著代表團團長套間,周公的安全,委座十分在意,楚局長也有具體交待。”

立青仔細地觀察周圍環境,又對一些細節進行了檢查詢問,甚至連房間陽台上擺放的盆景也不放過。陪同巡視的中統人員笑了:“你哥哥說你很細膩,果然如此。” “我哥哥?”立青一愣。 “他是我們的老闆。” 說曹操曹操到,國民黨方負責內勤的立仁,趕到了中共代表團下榻的住所。立青見了立仁,兄弟倆相互看看對方,彼此敬了禮。 “是這樣的楊主任,我方必須向你方提出嚴重交涉,兩小時前,我們週副主席去黃埔路官邸拜訪,轎車途中拋錨,出現這樣的事故,請予以解釋!”立青劈頭給了立仁一個下馬威。 “純粹是技術故障。”立仁解釋。 “我不管你是什麼故障,備用車十五分鐘後才趕到,這十五分鐘內,我們的周副主席身處鬧市馬路上,什麼情況都可能出現。出了事情,你能擔當得起嗎?”

“好在沒出什麼事。”立仁悻悻的。 “不管有沒有事,這都不像是你們的警衛水平。”立青繼續抓住不放,“還有,我們的電台附近老有大功率電台的干擾,是不是你們在搞監聽?”他又提出一個新的問題。 立仁沉默一下,說:“這沒什麼奇怪的,你們帶來的報務員就是我培養出來的,我想听聽她是不是有些長進了。” “你們不能這樣對待客人吧,我們可是你們請來的!” “可以,我可以讓他們停下來。不過你們也不要在談判時提及這事,這是我們業務部門的慣例,不是誰專門部署的。”立仁說罷,拿起話筒,向手下下達了停止監聽的命令。 立青例行公事地把立仁送出房間。經過電訊室時,立仁正好與林娥撞個正著。 立仁停了下來,看看林娥:“林小姐,上海一別,我們有六年沒見面了吧?”

“難得您還能記得我。” “其實空中電波里我們時常見面,你的指法還是那麼漂亮。” 立青對立仁的裝腔作勢很反感,不耐煩地打斷話頭,問林娥:“干擾還有嗎?” “二十分鐘前撤了。”林娥說。 “我說了,我們是有誠意的,這你該相信了吧?”立仁笑著說。 “這才開始,往後日子還長著呢!”立青把眼睛朝立仁一瞪。 立仁又嬉皮笑臉地對林娥說:“林小姐,中統的同事都惦記著你,哪天過去走走,不要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噢!”又衝著林娥一笑,轉身離去。 “你哥哥的笑挺瘆人的。”林娥說。 “他小時候就這樣,皮笑肉不笑,肚子裡養了無數的小菩薩,你弄不清他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立青說。 瞿霞也隨代表團來到南京。在中央政治保衛局副局長穆震方的辦公室兼臥室內,穆震方對瞿霞進行談話:“瞿霞同志,對你八年來在獄中的表現,黨是了解的。週副主席提名你參加代表團工作,就是黨對你的信任。”

瞿霞點點頭,神情有些感傷。 “我們與國民黨談判正在進行中,如果釋放政治犯的問題談下來了,那麼就有一大批監獄出來的同志需要安置,週副主席希望你能加入到這項工作中來,你覺得怎麼樣?”穆震方問。 “離開工作很久了,我怕做不了。” “我知道你的能力,瞿霞同志,黃埔時期就知道。那時候我們三期六班常去你們家蹭飯,你還記得嗎?” “還記著呢!” “你哥哥瞿恩是我的老師,也是我過去的直接上級,他犧牲後,我們都一直懷念他……”穆震方的話,觸動了瞿霞內心的隱痛,她痛苦地閉上眼睛,臉色蒼白。忽然,瞿霞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粗心的穆震方沒有註意,仍在懷舊:“你哥哥瞿恩,那是一盞燈啊!能讓我穆震方一輩子敬重的人並不多,你哥哥是一個……”撲通一聲,瞿霞突然摔倒在地。穆震方大吃一驚,急呼:“瞿霞同志!瞿霞同志!”倒在地上的瞿霞雙目緊閉,牙關緊咬。穆震方手足無措,又想急救,又想出門喊人。

慌亂中穆震方鎮定下來,掐瞿霞的人中,伏在瞿霞耳邊喊:“瞿霞!瞿霞!” 昏厥的瞿霞,終於吐出一口濁氣。 穆震方小心地替瞿霞解開衣領,脫掉鞋子,把她抱起來放在沙發上。開窗通氣,拿蒲扇為瞿霞搧風,用毛巾替她擦臉…… “瞿霞,瞿霞同志,好點了嗎?噢,你太虛弱了!”穆震方情真意切。 瞿霞囁囁嚅嚅地:“實在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真的不好意思……”這些年來,瞿霞一想起哥哥瞿恩,心臟就受不了,再加上八年的監獄生活折磨,身體極度虛弱,經常出現這種昏厥犯病情況。 瞿霞撐身要坐起來。 “別別別!”穆震方讓瞿霞躺著別動,“對付昏厥我有經驗。是呀,獄中生活嚴重損害了你的健康……”倒了杯熱開水,放上糖,小心地扶著瞿霞,往她嘴裡餵著糖水。瞿霞感動得淚水奪眶而出:“回家真好!真是太好了……”她忍不住嗚嗚地哭了。

穆震方怕立青脾氣不好,怕他同立仁吵鬧,又來找立青談心。 “手上提著紅軍的形象,我敢亂說嗎?許多事,擱在部隊裡,我早開罵了。在這兒,咱得斯文,不能罵人,得有理有利有節。道理咱都懂,老穆,你儘管放心!”立青對穆震方說。 “懂就好,你楊立青打打殺殺慣了,說話又隨便,別給我捅婁子。” “哪能呢,咱還是有修養的,黃埔那會兒,飯堂里扔飯盒子的可是你老穆呢!”立青掀穆震方的老底。說罷,兩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笑過後,穆震方又問立青:“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我那時發展你入黨,你為什麼拒絕了我?” “那時候年輕狂妄,多有得罪,老穆!”立青還在傻笑,意猶未盡。 “吃虧的是你自己呢,如果那時候你就入了黨,就憑你立青的本事,說不定現在已經做軍團長了。你呀,瞎狂妄,我老穆給你縫件大褂子,你還拿個大架子!”

兩人又都哈哈大笑,笑得互相擂胸捶肩。 “見到瞿霞了嗎?”穆震方轉而問。 “白天在走廊上遠遠看了一眼,沒說上話。”立青回答。 “去看看她吧……”穆震方說。 立青來到瞿霞房間,進門就對瞿霞耍起調皮:“瞿霞,你看看我變沒變?仔細看看。我天天照鏡子看我的眼睛,你沒覺得比以前大多了嗎?” “再大也成不了雙眼皮。”瞿霞想笑,但忍住了,臉上露出淡淡的憂傷。 “別著急啊,幾個夜熬下來,你看我還是不是雙眼皮?湘江戰役那段時間,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天都快成黑黑的一個點了。”說完,立青自顧笑了起來。 可是瞿霞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立青對瞿霞這種冷漠的態度感到有點受不了,不由收住笑容,問:“怎麼了瞿霞,你過去不是這樣,怎麼現在像一塊冰,我受不了。瞿霞,那該死的監獄已經過去,我們又重新在一起了,這不是夢,是真的,你摸摸,這顆心在跳,在跳,你覺著了嗎?”

瞿霞轉身就走…… 在門口,立青一把拽住瞿霞的胳膊,忽然立青的手僵住了,隱隱地覺出一絲異樣。小心翼翼地拉開瞿霞的衣袖,滿臂的疤痕豁然在目。 瞿霞把目光移開,眼眶裡已滿是淚水:“我能笑得出來嗎……” 這時候,門外走廊傳來說話聲,是林娥帶著幾名戰士搬電台路過。林娥看見怔住的立青和瞿霞,問:“立青,這位是?” “瞿霞,我女朋友。”立青答道。 瞿霞掙開立青的手:“你別再胡說了!” 林娥聽到瞿霞的名字,不由一驚:“瞿霞?” “你是……”瞿霞吃力地辨認。 立青也感到好奇:“你倆從沒見過面?” “怎麼沒見過,考中統無線學校,是瞿霞領我去見瞿恩的。” “……嫂子?” 林娥點點頭,不由得眼眶濕了。兩人不約而同地撲向對方,緊緊地相擁在一起,失聲痛哭。

瞿霞告訴林娥,在立華家,看到了侄兒小費明。林娥急切地想知道,孩子長得怎麼樣?個子高不高?取了什麼名字……瞿霞告訴林娥,孩子取名“費明”,“費解”的“費”,“明白”的“白”。 “不說話的時候像你,一開口就像我哥,都會用英語對話了。” 林娥難受極了,喃喃道:“我真想听他叫我'媽媽'的聲音……” “能把他接過來嗎?”瞿霞關切地問。 林娥嘆了口氣:“不了!媽說過,生養生養,生是恩,養也是恩。我知道,當時立華為了救孩子,也是擔了性命的。” 聽說立青來到南京參加國共兩黨談判,立華特意把楊廷鶴、梅姨、秋秋從上海接到南京,打算安排一家人團圓見面。楊廷鶴想子心切,一見面就問立青來了沒有,叫立華把立青找回來。立華沒辦法,連哄帶勸地把父親送上樓休息。所以當立仁來到立華家,立華第一句話就問:“見到立青了嗎?”

立仁點點頭:“相隨心生,咱那弟弟的臉上有了許多我讀不懂的內容。” 立華抱怨地說:“這你還奇怪?立青和你我太不一樣了,他是從死人堆裡滾出來的,你做哥哥的應該諒解才是。” 立仁仍感到彆扭:“一天下來,心裡像貓抓似的。” 立華擔心立青脾氣不好:“你們倆沒吵架吧?” 立仁笑笑:“滑稽透頂,兄弟倆見面只談公務,跟陌生人沒兩樣。”他告訴立華,共產黨堅持陝北紅軍和江南游擊隊獨立編制,仍受共產黨領導,與國民政府統一聯合抗日。而國民黨又對這種要求存有戒心,談判形勢不容樂觀。談完公事,立仁又說起見到林娥的事:“走廊上碰見了,她好像什麼都知道了,我能感覺出她心裡的殺夫之仇。” 立華一怔:“這可怎麼辦…… “人家是孩子的親生母親,她要是提出來看孩子,你能不讓她看嗎?” “那我就把孩子送走。費明什麼都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仇恨。”立華認為,決不能讓費明小小年紀,就受到殺父之仇的影響。 “躲就能躲得了?還得要看雙方的這次聯合,能否取得成功!”立仁更多關心的,是政治。 在中共代表團的住處,范希亮帶著太太來找立青。范希亮和立青一見面,兩個人就激動得緊緊擁抱在一起。 “你小子沒死呢!” “你老范也命大呀!” “你可是黑了我一大筆銀子!” “你老范錢多,周瑜打黃蓋!” “你小子就是土匪!” “你老范是白匪……” 范希亮太太在一旁,看得咯咯地笑。 “這是你嫂子。謝雨時的妹妹,謝麗萍。”范希亮把太太向立青介紹。 立青大吃一驚:“噢,老范,你還真做了人家妹夫啦!” “咱們三個兄弟聯姻,一口唾沫一顆釘,就你小子反悔,害得我老范向我妹妹解釋了幾回。”范希亮還告訴立青,吳融、湯慕禹都來了,在南京參加一個高級軍事會議,“什麼時候大家在一起聚聚?” 立青想想:“這樣吧,星期三晚上。你叫上吳融,還有湯慕禹,有太太的都帶上太太,去我姐姐家,到那兒痛痛快快喝一杯!” 作為黃埔三期六班的老班長,范希亮希望一個都不要少:“可別忘了,叫上穆震方!” 對於立青的到來,還帶來好幾位黃埔老同學,立華喜不迭地忙碌。楊廷鶴嘟噥著:“家里人見面,還要搞得那麼鋪張!” “爹,不只是立青要來,得一堆人要來,連……” 立華忙對立仁遞眼色,轉而對楊廷鶴說:“老爺子,您就別管了,見了你小兒子,別說沒輕沒重的話兒就行,立青回來一趟不容易!” 楊廷鶴不耐煩地:“老子對兒子說什麼,還用你教?” 立華繼續關照:“立青的一些同學還得來,關係敏感得很。還有瞿先生的妹妹和同事,多少恩恩怨怨的,您就別再添亂,記住了嗎?” 楊廷鶴不高興:“我還沒老到那個程度。” 穆震方因為晚上有事,陪周恩來看望幾個民主人士,參加不了在立華家的黃埔同學聚會,讓立青代向范希亮他們問好。 “對了,你替我問問湯慕禹,我當初送他的那套工具還在不在?在黃埔,就數他跟我老穆過不去!這個王八蛋!你立青也得防著他的灌酒,別喝多了胡說八道!瞿霞,你負責替我管著他!”穆震方以為瞿霞也去參加聚會,讓瞿霞照看著立青。誰知瞿霞也說不去。穆震方想要問為什麼不去,看了一眼立青,又看了一眼瞿霞,沒有張口。 立青對穆震方說:“放心吧,穆局長!瞿霞的工作我來做。” 穆震方走後,瞿霞對立青說:“你回你的家,我算幹嗎的?” 立青還像以往那樣耍調皮逗瞿霞:“能笑笑嗎?還真的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啦?瞿霞,別那麼自閉了好不好?” “別逼我!我想好的事誰說也沒用。” 這時候,林娥興沖沖地走了進來:“什麼時候走啊?” “瞿霞,她不去了!”立青沮喪地說。 林娥的目光裡有些異樣。瞿霞躲開了林娥的目光。 立青冒出一句:“林娥,你不會也不去吧?” “我去!”林娥說。 立青對林娥說:“林娥,見了我姐你要是張不開這個口,我來跟她說。為了孩子,怎麼也得商量個辦法!” 林娥嘆了口氣,大度地說:“一提孩子,你們男人永遠說不到點上!人家含辛茹苦地替我養大了,我怎麼能狠下心跟她談這個?就是談也不能在你家!” 立青不說話了。 瞿霞找到了不去的理由,說:“你們現在算明白過來了吧,見到孩子誰也沒法張開這個口。費明實際已經成了立華生活的一個重要部分了……除非她自己提出來。” 立青煩惱地說:“你們都難,我就容易?我還不知道怎麼見我的老父親呢!” 瞿霞冷冷道:“可你畢竟還有個家!” 立華家的餐廳裡,雪白的餐桌,豐盛的餐宴,廚師們一個個忙著上菜,軍官和太太們一片笑語歡聲。立青和林娥跨進餐廳,一進門,迎面便是立仁一張笑容可掬的臉:“歡迎回家!”立青淡淡地向立仁點了一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後直撲餐桌,親熱地擁向范希亮、吳融、湯慕禹等老同學,一陣子喧嘩吵嚷。 “林娥,你好。”門口,立華直視著林娥。 “立華?”林娥望著立華,兩人有些尷尬。 立仁解圍道:“言歸正傳吧,立華,費明呢?” 立華不語,猛地轉身離去。門口只剩下林娥和立仁兩人,林娥咬著牙,低聲地對立仁:“看著自己的親生骨肉和你這個劊子手住在一個屋簷下,我不放心!” 立仁故作不知:“唔,立華擔心的就是這個!” “擔心什麼?” “她說我們不要也不應該把仇恨傳給我們的下一代。”立仁說罷,意味深長地朝林娥一笑,“你說,是嗎?” “你也太小看我們了,如果為了傳達仇恨,我會來嗎?”林娥看向立仁。 “那就好,你和瞿霞真不一樣,至少我們還可以討論,可她連話也不跟我說一句。” “我沒有仇恨,只有哀傷,做母親的哀傷。忍受骨肉不能相認的哀傷……”林娥一邊說著,眼圈紅了。 林娥來到餐桌前,看到范希亮等黃埔時期的學生,客氣地打著招呼:“你們都還記得黃埔時期的往事,同學相聚到一起,不容易呀!” 范希亮回憶:“那時我們三期六班一個個饞得不行,學校沒啥油水呀,就想著去瞿教官家吃大戶,可總得找個理由吧,還是立青出的主意,'我們去請瞿教官給我們開小灶'。哈哈哈!” “吳融最不像話,每次吃了喝了,還盡給瞿教官出難題。”湯慕禹說。 “我那些意見可是溫和的,不像老范對準湖南的農民運動開火,弄得瞿教官好一通苦口婆心。你說是不是老范?是你發難瞿教官的,對吧?”吳融問向范希亮。 范希亮被觸著痛處,臉色沉了下來。 林娥圓場說:“那時候的人都很單純,我丈夫自己就是這樣的人。所以,他樂於向所有的人傳道解惑,有教無類,只是後來,改變了爭論方式,用槍來代替說話……” 一提到“用槍代替說話”,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餐桌邊的立青默默地喝著酒。 林娥眼眶濕濕地,對范希亮說:“過去的事就讓它在你們的記憶裡慢慢褪去吧,儘管我不會忘記……” 范希亮的臉漲得通紅。 趁著大夥兒沒在意,立青把范希亮推推搡搡地擁到餐廳外,在小客廳坐下:“這個世界就是你我兩個人的了,你得幫我解開一個心結,老范,說穿了,就是瞿恩!” “行,你如今挺能裝佯呀,我說你怎麼總是嘻嘻哈哈,不深不淺的。”范希亮說。 “你讓我接著說……” “不錯,是我殺了我們的恩師瞿教官,你想怎麼樣嘛,啊,立青?我范希亮可以剝下上衣,給你們共產黨跪下來,行麼!”范希亮激動地說。 “我沒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立青一字一句地:“我要你忘掉這件事!” 范希亮一驚,以為是在夢中。 “此行南京,我們不是來討債的!”耳邊是真真切切的立青說話聲音。 “立青呀,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就是你們能寬恕我老范,我心裡是過不去的呀!” “所以……你得這麼想。” “怎麼想也沒用。” 事已至此,范希亮還能怎麼想呢? 立青說:“杯盞交錯,歡聲笑語,都不是我們見面的真正內容,我們不是來交朋友的,多少年前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所以,同心救亡,捍衛國家捍衛民族,忘掉那些辛酸的恩怨,槍口一致對外。這就是我要說的,你就這麼去想,老范,你同意嗎……” 早已在樓上書房憋得慌的楊廷鶴,有點耐不住了,對著樓下大聲咆哮:“當了共產黨的大官了?老子都不認了,啊?楊立青,你給我滾上來!”立青三步並作兩步出現在父親面前。立仁和立華緊隨其後跟了上來。楊廷鶴對著立仁立華:“一邊去,都給我一邊去!我得親口問問這個混賬東西……” “爹!”立青的心酸了。 “我等了你半個時辰,聽著你闊論滔滔,滔滔闊論,就是不見你的人!你不得了啦,啊?忙國家大事是不是?家長你不要了?家你也不要了?你老子在等你,你知道不知道,回答我……” 立青撲通跪了下來。 立仁、立華為之一怔。 “爹,我知道我欠您很多,一時也無法還清,可是爹,兒子沒有做對不起您的事,沒有做對不起祖宗的事,您是不是看在咱媽的份上,再給兒子點時間,我想會有那麼一天,我要讓您老人家看到,您的兒子沒有辜負您,他一直在努力,在努力……”立青聲音有點發哽。 楊廷鶴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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