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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 江奇涛 7550 2018-03-19
立青來到立仁在南京的臨時住所,公事公辦地向立仁舉手敬禮:“楊主任,紅軍總司令朱德將軍明天就將到達南京,我奉命來與你洽談有關警衛工作,希望你能予以配合。”立青不呼立仁哥哥,而是直呼其在中統的職務。 “放心,不會再出類似轎車拋錨的事故了。朱將軍在南京,享受最高國防會議代表的全部待遇!”立仁微笑地告訴立青,朱德將成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總司令,“對他的警衛,是我們的職責所繫。”原來國共兩黨談判,終於達成基本結果,蔣介石原則同意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陝北紅軍獨立編成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江南游擊隊為新編第四軍。立青不相信這一消息是真,以為立仁又在耍什麼花招。 “我沒有必要騙你,這不是你我的願望,而是四萬萬同胞共同的福祉。”立仁說。

交待完公事,立青又和立仁談起家事,問:“咱爹回上海了嗎?” “恐怕他暫時回不去了。”立仁搖搖頭。 “為什麼?” “再等幾天,你就知道了。”立仁諱莫如深。 “爹的去向你都不打算告訴我?怎麼說,我也是這家庭中的一員。”立青惱了。 “我希望你一直保持這個想法,不論何時,你都記住了,你還有這麼一個家,這麼一位父親,一位姐姐,一位哥哥和妹妹。”立仁又向立青擺起哥哥的架子。 侵華日軍全面佔領了華北後,又將戰火燒向華東。不久,淞滬戰役爆發。日軍遮天蔽日的轟炸機群,出現在大上海的上空。彈艙打開,密密麻麻的航彈傾瀉而落。地面城市湧起了巨大的炸煙,一團團、一簇簇地噴湧著。到處在爆炸,在燃燒,在哭泣……

國民黨首都南京,也遭受著侵華日軍的戰略轟炸。立華家的玻璃窗戶上,貼滿了防空紙條。立仁急匆匆地來到立華家:“家裡還好吧?” “白天一天都躲在防空工事裡,老人孩子受不了,所以我想晚上把他們接回家來,睡個好覺。”立華說。 “日本人就要嘗試夜間轟炸了,白天的轟炸也將加碼到每日一百架次。”立仁從掌握的情報中得知。 “上海那邊打得怎麼樣了?”立華知道立仁的消息來源可靠及時。 立仁嘆了口氣:“十萬人要吃掉人家五千人,沒能辦到;三十萬人又想要吃掉人家五萬人,還是沒能如願。雙方都在增兵,我方已增加到了五十萬人,還得再增。日方也新調了三個陸軍師團,已經到了二十萬人。”戰爭形勢險惡,立仁擔心,如果日本人再調新的師團來,在我軍後方突然登陸,我方即使再增兵到七十萬,也是必敗無疑,“為此,中統讓我這就趕往上海,弄清日本人可能的登陸地點。”

“我的天哪,你是來告別的?”立華驚訝道。 “父親他們就全靠你了,做兒子的都不在身邊。”立仁說。 “立青呢,他不在共產黨辦事處了?”立華問。 立仁點點頭:“前天就飛延安了,共產黨已經任命他為八路軍第七二八團團長。” “我說怎麼范希亮今天給我打電話,問我有沒有東西帶給立青!” “范希亮的第十二師已經調給了湯恩伯的第十三集團軍,該集團軍與八路軍同在山西。那邊的形勢也十分險惡。” “去吧,都去吧,畢竟你們兄弟倆打的是同一個敵人,這也算是個安慰。對我是安慰,對父親也是……”立華努力地笑笑。 八路軍第七二八團官兵齊整整地排列在駐地村中的打穀場,七二八團抗日出征誓師大會在這裡召開。一身八路軍軍服的立青,大聲地作著誓師動員講話。立青的講話,既風趣,又不乏軍人的嚴肅,既平實,又有著深厚的革命道理,充滿激情,催人奮進:“弟兄們!這身國民革命軍軍裝,我楊立青是穿了又脫,脫了又穿。從大革命失敗到現在,整整十年了!我們同國民黨軍隊日夜拼殺,可以說是仇深似海,多少戰友倒在了他們的屠刀下。但是,為了共同對付日本帝國主義,我楊立青願意再次穿起它,以換得國共合作抗日的大局!”

八路軍戰士專注的目光,都投向他們的團長。 “當然了,要說有什麼不稱心,也有。前天來了一位友軍的師長,跟我是黃埔同學,見面就說,立青,又犯錯誤了?師長怎麼改團長了?” 戰士們聽到這裡,忍不住都笑了。 “我回答他,不是我楊立青犯錯誤,是委員長太摳門,只給了我們三個師的編制,軍團首長才做旅長,我這個師長能做團長就算提拔了!” 戰士們樂成一片。 “我那友軍同學說,那以後咱得改改規矩,見面你得先向我敬禮。我說,那不行,咱不能比官大官小,咱得比誰小鬼子殺得多!你殺得多,我向你敬禮;我殺得多,你師長也得先向我這個團長敬禮!是不是,同志們?要是比官大官小,他們的司令軍長多如牛毛,我楊立青右臂綁上背包帶也敬不過來。誰殺鬼子多向誰敬禮!是不是這個理呀?”

戰士們齊聲回答:“是!” “所以同志們呀,你們得為我這個團長爭氣!多殺鬼子!讓他們的師長軍長司令總司令,都向我們第七二八團打敬禮。讓他們的右手都綁上背包帶,不分白天黑夜地向咱英雄的七二八團恭恭敬敬老老實實地,敬禮……” 藍熒熒的望遠鏡鏡片下,一道道山壑在移動。 “師長真是好眼力呀!這地形太好了,簡直就是天材地寶,山川形勝,非大福澤不足勝之!”立青心中暗讚。放下望遠鏡,叫道:“地圖!”警衛員立刻掏出地圖,在地面上展開。立青一看:“另一張!”警衛員又掏出另一張圖遞了過來。立青將兩張地圖拼接起來,審視著,問政委魏大保:“我們團的位置在哪兒?” “平型關東側山地。師長命令我團,今晚一點在冉莊待命。”魏大保說。

立青分別用紅藍鉛筆勾出圖上位置後,欣賞地看著圖:“大保,依著咱師傅當初教我們的測繪用語,這樣的地形叫什麼?” “我早忘了。不過,我記得師傅說過這樣一句話,'兩張地圖的接縫之間,學問最大'!” 立青一拍地圖:“好兆頭,平型關正好在這兩張圖的接縫處,看來這場大戰要在地圖的接縫上打!” 上海租界的馬路上,立仁和周世農坐在一輛轎車內。轎車鳴笛緩行,車前車後都是攜家帶口的難民。立仁透過車窗,默默地看著。 “開戰以來,五十多萬難民湧進租界,居無定所,當局關閉了整個租界,上海已經成為孤島。”周世農說。 立仁看向周世農,沒有說話。 周世農對司機:“一直開,再右拐,直接開進院子裡!”轎車開進裡弄,在一處獨立院內停下。車門打開,周世農:“請,就是這兒了!”

立仁環顧著眼前的獨立別墅,這里便是中統的臨時辦公住所。周世農領著立仁察看著房間。立仁拉開窗簾朝外看去,突然問道:“有沒有辦法,打入到他的海軍俱樂部,或是同文書院?”因為剛才在經過這兩處地方的時候,周世農告訴他,海軍俱樂部和同文書院,都是日本人的特務窩子。 “這恐怕太危險了。”周世農一怔。 “開戰以來,日本人突然變更了他們的通信密碼,原來的情報來源都枯竭了。關鍵的情報又拿不到,讓人揪心啊!”立仁感到焦急。 “您需要什麼?”周世農問。 立仁告訴他,日本軍部正在調動新的陸軍師團,增援淞滬戰場,需要知道他們的部隊番號,人員數量,在哪兒裝船,尤其是在哪兒登陸。 周世農想了想,說:“倒是有一條線索,如果試好了,沒準能進入到他們的海軍俱樂部,或是同文書院……”

夜色中的日本租界,沿街幾家日式餐館掛著燈籠,日本小調從內隱約傳出。一名穿便衣的中年人順著牆走來。迎面一個人擋住了他:“借個火,先生?” “對不起,我不抽煙……”中年人說。 忽然身後上來一人,用冷冰冰的槍口戳住了穿便衣中年人的腰眼:“別動!到汽車那邊去,對,聽話,慢慢地過去!”沒待他們走到汽車跟前,後面停著的一輛轎車“呼”的駛到面前,車門打開,車上車下只一推一拽,中年人便被拽上轎車,朝著中統臨時辦公住所的別墅,疾駛而去。 這位被中統綁架穿便衣的中年人,便是淞滬參戰的國民黨第四十五師參謀長符春江。周世農懷疑符春江同日本人有勾結,想通過這條線索打入到日本特務的內部。立仁對符春江進行突審。

“鄙人原為日本東京陸軍大學畢業,租界內有我的同學,都是好些年沒見的日本朋友。”符春江狡辯。 立仁厲聲地說:“你以為我會相信嗎?我們已經找到了你的住所,你怎麼會有那麼多現款?” 符春江惶恐地說:“我我我……” “行了,不要編了,是你的日本同學送你的吧?” 符春江點點頭。 “哪一位同學送的?姓什麼,叫什麼,幹什麼的?說!”立仁一拍桌子,露出凶相。 “我說,我說!”符春江終於交代,“那個日本同學名叫郎本實仁,今年五十歲,剛從天津過來的,是個少將。在東北、北平都待過,會講一口天津話,中國通。具體做什麼的,我不太清楚,他就住在海軍俱樂部裡。” “你們談了些什麼,他為什麼會給你這麼多錢?”

符春江回憶道:“也就是泛泛的,他隨便地問了幾句我們師的情況,我也沒想到他一下子就送了我一萬塊錢,說是給我的安家費。” “你能把我介紹給他嗎?”立仁忽然對符春江說。 符春江吃了一驚。當他得知立仁想打入敵人內部的真實意圖時,覺得這樣做有點為難:“如果說你是中統的,郎本肯定不會見。” “你可以說我是南京參謀總部的,他會見嗎?” 符春江思索了一會,說:“應該會見的,我們兩次見面,郎本似乎都為一件事很著急。” “噢,他急什麼?”立仁問。 “日本人打上海快兩個月了,我們出動了七十個師,他們打不下我們,我們也打不下他們,成了膠著戰,消耗戰。日本人架不住拖,想速戰速決解決戰鬥,所以顯得很焦急。” 立仁明白符春江的意思,日本人想從他這位“南京參謀總部”的重要人物身上,獲取國民黨方面參戰情報,所以才願意見面。於是,立仁決定將計就計…… 在日本租界海軍俱樂部一間大客廳內,長條桌上擺滿了外國名酒和各種各樣的水果。桌前坐著三個日本人,看見立仁走進,都站了起來。 “是參謀本部的李將軍嗎?” “正是。”立仁答。 “我就是郎本實仁。符參謀長告訴我,你是南京參謀總部的李文煥將軍。”郎本遞上了名片。另兩個日本人也遞上了名片。談話中,郎本迫不及待地想從“李將軍”那裡搞到情報,對立仁說:“李將軍,你就開個價吧,你要多少?” “符春江可沒有具體地告訴我,你們究竟想要從我這兒得到什麼?” 三位日本人互相看了看。 “那還用說嗎,目前,對我們最有用的,當然是你們在上海地區的七十個師的防守分佈圖。給你五十萬,怎麼樣?” “二百五十萬,先付一百二十五萬。”立仁說。 三位日本人又互相看了看。 “我們是為天皇服務的,假如你給我們的東西是假的,這麼多錢付出去,我們就得剖腹自殺。”郎本說。 “你們是看天皇,我們是看國家。我把國家的東西出賣給你了,我的一家老小也擔著殺頭之罪。”立仁說罷,用眼角留意,觀察郎本有什麼反應。 郎本同另兩位日本人腦袋湊一塊兒,用日語嘰哩咕嚕地小聲商量。商量過後,郎本狡猾地同“李將軍”玩了個緩兵計,欲擒故縱:“這樣吧,李將軍,我們今天就是見見面,有關上海的防禦佈置一事,我們下一次可再具體地談,你看可好?” 立仁猜出了日本人玩的鬼把戲,說:“好吧,那我們就改日再談!”說罷昂著頭,揚長而去。 立仁剛坐入門前的轎車,一名日本便衣追了上來,從車窗遞入了一隻用蝴蝶紅繩扎著的紙包:“李將軍,這是郎本將軍送你的見面禮!”不由分說,丟在了已經行駛的車座上。轎車“呼”的開走。紙包裡,是一沓捆紮齊整的鈔票。立仁看了看,估計至少也有五萬元。 “中統上海站缺經費,節骨眼上這錢來得正好!”立仁幽默地說。 董建昌的部隊也在上海參加淞滬決戰。立仁從郎本那裡離開,匆匆來到董建昌設在浦東的指揮室。董建昌憂心忡忡地站在一張很大的軍用地圖前,對立仁說:“立仁,你給我參謀參謀,我在這裡守浦東,恐怕是守不住。浦東的第一站是川沙,第二站是南匯,第三站是奉賢,第四站是金山衛,一直到杭州灣,防守這樣長的一條戰線,蜘蛛網一樣的小港小河多得很,很難判定日本人在什麼地方登陸。” “我正是為此事而來。” “噢?” “九國公約就要開會了,日本人求勝心切,千方百計地在找我防禦漏洞,企圖一戰定乾坤,戰略登陸的可能性迫在眉睫。”立仁把郎本那裡側面探聽到的消息,告訴給董建昌。 “那你告訴我,他們究竟會在哪兒登陸?”董建昌指著地圖問。 “日本人也在尋找登陸地點。我們要想知道日本人究竟從哪兒登陸,沒有捷徑可走,只能用些笨辦法,派人沿海岸線一路調查,從浦東一直到杭州灣,弄清地理環境。特別要注意哪些是硬灘,哪些是軟灘,我估計很有可能日本人是在硬灘登陸點登陸。” 董建昌看著地圖,嘆道:“臨時抱佛腳呢,這麼長的海岸線,怎麼個找法!” 立仁指著圖上標明的“金山衛”,說:“古時候日本海盜就曾在這處地方登陸,這一次我估計肯定也會在這一帶。這裡是咱們的'命門'所在,一旦他們登陸上岸,我軍整個後路就被截斷了!” 二人不由深感憂慮。忽然,立仁對董建昌說:“快去幫我找十個參謀來。” “做什麼?”董建昌問。 “請他們幫我偽造一份我軍作戰部署圖,我好拿著這個去打發日本人。” “你立仁膽子也太大了!”董建昌看著立仁,長嘆一聲…… 一身和服打扮的郎本,笑嘻嘻地看著立仁:“李將軍,真是個有誠信的人!怎麼樣,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立仁答。 “給我看看?” “我得先看到錢。”立仁故意裝作利欲熏心的樣子。 “李將軍,萬一你這個東西是假的,那我只能對天皇剖腹謝罪了!”郎本表現出一種無奈的誠懇。 “那我也告訴你,我只帶來了浦東地區的防禦部署,其餘部分,等拿到了全部的錢,我才能給你。”立仁說著,從皮包裡取出由董建昌的參謀們偽造的“浦東地區作戰防禦圖”,遞給郎本。 郎本翻看了一下,兩眼熠熠放光。 “錢在哪兒?”立仁問。 郎本用日語吆喝著,兩名日本便衣應聲走來:“把備好的錢,搬到李將軍的車上!” 從郎本那裡交完“情報”拿到錢以後,立仁開著轎車,一刻也不敢停留地往回疾駛。轎車上,擔任護衛的中統樂不能支地說:“一百二十五萬呢,足夠我們中統用兩年的!” 立仁說:“我關心的倒不是錢,是怕郎本那個老狐狸看破了浦東的防禦是假,我便是枉費了心機,白忙了一場……” 當天夜裡,郎本便給立仁打去電話,表明對立仁交給他的防禦圖很感興趣,希望把剩餘部分也交給他,回報的條件是,出價六百萬! 第二天,立仁把詳細情況對董建昌說了一遍。董建昌費力地在想:“立仁,根據你的敘述,我估計有兩個可能。一種可能是,日本人確實認為我防守部署是真,所以他們急於想了解我其餘部署。第二種可能是,他們並不相信那是真的,之所以那麼做,是想要穩住你。” “這兩種可能說明了一點,日本人的確有著在金山衛登陸的計劃。我們送去的東西正是在這一點上震動了敵人,所以郎本當天就作出了反應。”立仁分析認為,“眼下我軍當務之急,就是立刻增強對金山衛防禦地點的重點防禦,把得力的砲兵部署過去,調上三個重砲團。” 董建昌笑了:“立仁呀,你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呀!你知不知道,我淞滬戰場上,僅有的兩個從德國進口的重砲團都集中在張治中那裡,對這兩個重砲團指揮,張治中自己都說了不算,直接聽命委座。怎麼可能調三個重砲團去尚無情況的金山衛?” “怎麼會是這樣?”立仁怔住了。 “到處捉襟見肘。”董建昌告訴立仁,雖號稱七十個師,從雲貴川開來的部隊,長途跋涉,大量減員,有的師三個人才一條槍。新到的部隊完全不懂得防空,損失慘重。白崇禧的兩個團,剛下火車就給炸沒了,“日本人的第九、第三師團的一萬九千多傷亡都怎麼來的?我們拿三五條命換小日本一條命換來的。原先海岸防守部隊都調上去拼命了。小日本太能打了,原先以為江南的溝湖港汊可以遲滯他們的機械化部隊,卻不曾想到,日軍的每一個班都配備了橡皮舟艇,根本擋不住他們。尤其是他們的空中優勢,還有黃浦江上的大口徑艦炮……” “照你這麼說,我們就是判斷出他要戰略登陸,也將無力阻止?” “恐怕就是這樣!立仁,紙上都是開闊地,可是到了實地上呢?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董建昌慘淡地看向立仁。 酒吧外停了立仁的轎車,立仁和周世農警覺地佇立在車前,看著腕上的手錶。對面樓的窗口、街角處、轎車內,都埋伏著立仁和周世農帶來的槍手。 “注意,就要到點了!”是立仁的聲音。原來這是立仁和周世農安排的一次襲擊行動。郎本許以六百萬元,提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讓立仁交給他“防禦圖”的剩餘部分。接頭地點不是在日本租界,而是改在德租界。立仁和周世農商定,在與郎本接頭的時候,幹掉這個日本特務! 遠遠射來兩道車燈,車聲隱隱而來。立仁靠著車門的身體挺直了,理了理風衣,迎著車燈,一臉微笑走向前去,準備與郎本“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隱蔽的槍手屏住呼吸,開始舉槍瞄準。忽然,立仁覺出了不對。來的是一輛租界巡捕警車。立仁發出短促口令:“錯了,不要開槍!”周世農將兩指伸在嘴裡,打出唿哨。就要擊發的槍手都停下了動作,朝巡捕警車看過去。 巡捕警車在立仁面前剎住。車門開了,跳下克拉克上尉,笑嘻嘻地說:“楊,好久沒見了,你怎麼在這裡?” 立仁的眼睛盯在遠方,失望地:“克拉克,這麼晚了,您還親自出來巡邏?” “今晚是非常之時,容易出事。” “噢,為什麼?”立仁問。 “皇家海軍陸戰隊司令克恩上校告訴我,日本軍隊剛剛在金山衛大批登陸,上海戰事將有根本性的逆轉。”克拉克慢條斯理地說。 “什麼?你說什麼?”立仁大驚。 “你還不知道?日本東京來的陸軍第十軍今晚已經在杭州灣登陸,先頭部隊佔領了金山衛,正在往南京方向進軍!”克拉克感到奇怪,一向消息很靈通的立仁,今天是怎麼啦? “撤吧,主任,郎本不會再來了。”周世農無力地說。 克拉克懷疑地看看四周:“你們在做什麼?啊,你們在做什麼?” 立仁拍了拍克拉克肩膀:“謝了,克拉克,我的老朋友!我們不會再給你找麻煩了。”轉臉對周世農吩咐:“撤……” 在立華家,立華神情沉重地告訴父親楊廷鶴:“國民政府從今天起,遷都重慶了……” 楊廷鶴點點頭:“知道了,已經廣播了。” “家裡得收拾收拾,我也在第一批撤離名單裡。姨,你和保姆挑一些緊要的用物,船票非常緊俏,咱家人又多,大件東西就別帶了。”立華有條不紊地安排著。 “怎麼會這樣呢,不是調來好多好多軍隊?還打不贏!”梅姨嘟嘟囔囔。 “你懂什麼,一腦門的婦人之見!”楊廷鶴呵斥道。 “遷都好,明智之舉。日本人脅迫我們要在南京作城下之盟,咱們能順著他的意思?跟他速戰速決?不!他小日本拖不起,越是想快點決勝,我就越要事事相反,跟他慢,跟他拖,跟他耗,看誰能熬得過誰?”楊廷鶴給家裡的女人上課,顯出老軍人的通達,“看看地圖你們就知道了,遷都重慶,誘敵西上,就變成敵人難攻而我們易守了。我們愈向內地遷移,敵人財力人力的損失也將愈大,以空間換時間,是對抗敵人精勁武器的唯一辦法……” “爹,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是實行起來談何容易。所有的工業要西遷,政府機關、所有的學校都要西遷,金融、商業、公共交通、醫療衛生等,一大堆的國計民生都得西遷,還有數以千萬計的難民,半個國家都要遷往西部,不容易啊!”立華從監察委員的工作角度,考慮遷都帶來的很多社會問題,十分棘手。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但在中國地理上,四川是複興民族最好的根據地。西遷難,唯其難你做到了,你才配作為一個國家的存在。倘若這樣的困難都不能克服,還有什么生存下去的理由?”楊廷鶴對西遷充滿信心。 正說著,電話鈴響了,立華接聽電話:“噢,留在上海租界?謝謝關照。再見!”立華掛了電話。剛才電話是楚材打來的,通知立華說,立仁被留在淪陷的上海,負責上海抗戰的對日情報。 楊廷鶴喃喃自語:“我這兩個兒子呀,一南一北,總算都成了棟樑之材!棟樑之材……”說罷,苦苦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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