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當代小說 人間正道是滄桑

第11章 第十一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 江奇涛 8894 2018-03-19
楊家門鈴再次撳響,梅姨從書房匆匆而來。開門走進了立青和瞿霞。 “嚇死我了,我以為立仁又回來了!”梅姨餘悸未消。 “立仁來了?”立青錯愕地。 梅姨點點頭。 “那瞿教官呢?”立青問。 “立仁帶走了。” “他帶走了?”立青大驚,看向瞿霞。原來他二人是來接瞿恩回家的。 立青按捺不住地大叫:“爹,你怎麼能相信立仁呢,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地濫殺無辜,能放過這樣一位到手的大共產黨?” “可是,可是瞿先生自己同意了的,他們一塊出門的時候,情緒很好,還聊著什麼。”楊廷鶴也感到此事做的有點唐突。 “反正我就是不相信,他貓枕著鹹魚能睡得著覺?黃鼠狼能對雞發慈悲?”立青說。 “立青,你能不能不喊?伯父,你是說立仁答應送我哥哥登船去武漢?”瞿霞從中圓場,並問楊廷鶴。

“是的,我聽他們是這麼商議的,所有手續由那位英國巡捕幫著辦。” “立青!會不會和你同一班船?你現在就去登船,我留在這兒等消息。”瞿霞催促立青。 “兒子,我送你去碼頭,如果遇上你哥,你不用管,由我來對付他。”楊廷鶴對兒子立青說,一副赳赳武夫的樣子。 十六鋪碼頭,輪船發出沉悶的嗚咽,立仁站在巡捕車旁,不一會兒,克拉克從輪船那邊走了過來。 “都辦妥了?”立仁問。 “也斯。船長,我們英國人,安排他在船長室,沒問題。”克拉克的中國話有點生硬。 “克拉克,你真夠朋友!”立仁笑了。 立仁與克拉克上了車,巡捕車亮燈開走。 此時楊廷鶴和立青就在近旁一直隱蔽著,觀察動靜。 楊廷鶴聽了立仁和克拉克的談話後,這才感到放心,對兒子立青說:“我們都看錯了你哥哥……”

“媽的,還真有太陽從西邊出來的時候!”立青還是有點似信非信。 “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吧!我就不送了,你們各奔前程……”楊廷鶴忽然有一種滄桑感。 在武漢第四方面軍司令部董建昌的指揮室裡,瞿恩與立青並排坐在沙發客座上,董建昌發出爽朗的大笑後,對瞿恩說:“瞿先生,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亦如是,相看兩不厭呢!瞿先生肯屈尊來我第四軍,我實在是太高興了。武漢政府就要二次北伐了,第四軍不日將開往河南前線,與張作霖的奉軍作戰,兄弟我急需你這樣的將才……” “你敢收留我這個南京政府通緝的共產黨要犯?”瞿恩有意問。 “瞿先生,第四方面軍之所以號稱為鐵軍,是以葉挺做先鋒,賀龍任包抄,黃琪翔為預備隊,戰無不勝!你瞿先生如果不棄,可現在就去二十五師任黨代表。二十五師的師長李漢魂一直對我抱怨,離開了共產黨的幫助,他那裡的仗打不好。你去二十五師把政治組織給我統領起來,就像你當初帶領四團打惠州,你看可好?”

“我願意前往。”瞿恩說。 “好,趙副官,你領著瞿黨代表現在就去見一見唐長官和張司令。” 瞿恩站起身子:“那,我就先告退了。” 董建昌說:“你先去,我會派我的參謀長陪你去二十五師宣布任命!” 瞿恩看了立青一眼,跟著參謀長前往二十五師。 瞿恩走開後,董建昌對立青抱怨起來:“立青,你把瞿恩帶來,可是給我出了大難題。” “長官,您剛剛不是說得挺好的嗎?”立青感到不解。 “你懂什麼?瞿恩這樣的共產黨,就像一顆拉了弦的手榴彈,丟出去可以炸張作霖那些王八蛋,可搞不好又會攥在手裡炸了自己。不是二次北伐,我敢用他嗎?”董建昌不愧為老謀深算。 “那你幹嗎不明說,說完了又後悔?”立青詫異。

“還不因為他是你姐姐的朋友,我不能讓你姐姐覺得我小肚雞腸。我要讓你姐姐看到,我與瞿恩,孰高孰低,誰是真正頂天立地的男人!”董建昌不無傲氣地說。 “可惜,我姐姐遠在重洋。”立青不冷不熱地刺了一句。 “不,她就要回來了。” 立青眼睛一亮。 原來蔣介石在上海殺共產黨,激怒了共產國際。莫斯科東方大學國民黨籍的學員,日子不好過,蔣介石自己的兒子蔣經國也在蘇聯公開在報上與父親決裂。 “難能可貴呀,你姐姐!她沒有向左轉,而是選擇了回國。南京方面為此大做文章,在剛剛改組的監察委員選舉中,特意選中她為婦女委員。”董建昌對立華此舉十分欣賞。 “有這樣的事?”立青問。 “也是性格使然,你姐姐就不是那種隨大流的人,也因此,我董建昌愛慕她呢!”董建昌很是得意。

“可是長官,武漢同南京是勢不兩立呀!我姐姐要是去了南京做委員,你們能好得下去嗎?” 董建昌笑了:“一個黨,兩個政府,三個黨部,四分五裂,能長久嗎?你就看吧,分分合合的事還長著呢。對了,你呀,哪也別去,就在我的司令部特務營,做副營長吧。營長是張長官的人,五百人,一色手提機關槍,都是百里挑一的棒小伙子。” 立青是一個寧作雞頭不為鳳尾的人,當然不願去特務營,對董建昌說:“派我去作戰部隊吧,我這人不會伺候人。” 董建昌想了想,說:“好吧,二十五師還缺名營長,你就去二十五師,讓瞿恩照看著你,至少,他和你姐是朋友,不會派你去做敢死隊。” 外灘十六鋪碼頭,熙熙攘攘下船的旅客,其中不乏金發碧眼的外國人。身著筆挺西服的立仁等在碼頭處他自己的一輛黑色轎車前。人群中走來了拎箱子的立華。

“立華!”立仁笑瞇瞇地迎上前去。 “立仁!”立華又驚又喜。 “歡迎回國,立華委員。”立仁朝立華伸出手。 “什麼呀,你這麼一五一十的,還握手呢!”立華不大習慣。 “請上車!”立仁為立華開車門。 轎車徑直開到楊家,再次回家的立華,站在家門口,感慨萬千。立仁讓她不要在門口徘徊,趕緊進去見過父親,立華才緩過神來。 楊廷鶴和梅姨見到立華,都好開心,立華一眼看見梅姨懷裡抱著的嬰孩,走上前,輕輕地捏捏孩子嘟著的小嘴巴,立華情不自禁地笑了,露出母性的愛憐,她索性把嬰孩抱起來,左看右看,愛不釋手:“還真和我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呢!” 梅姨羞澀地說:“那能不像嗎?父系母係都一個種兒,就是奶水差了一點兒,要不,還更像!”

“給她起名字了沒有?還是'立'字輩嗎?”立華問。 “起了,立秋當天生的,你爹就給取了'立秋',小名'秋秋'。”梅姨說。 “秋天生的,那和立青一個月份,對吧,咱爹!”立華沖著父親說。 沒想到,楊廷鶴卻坐椅子上,一言不發。 “立華,你來一下。”立仁站在書房門口對立華招手。立華依依不捨地把孩子交給梅姨,進了書房。 梅姨嗔楊廷鶴:“你幹嗎不說話?” 楊廷鶴不高興了:“你跟她說什麼'孩子''孩子'的,你沒見看她那笑?哦,就你當媽的能生會養?也不替孩子想想,這是好話題嗎?立華上次回來吃了多大的苦!” 楊廷鶴真是細心,梅姨卻忘記立華曾經的那茬事。

“別再跟她說孩子,哪壺不開提哪壺,你這人!”楊廷鶴狠狠地瞪了梅姨一眼。 梅姨自責地低下頭。 “立青做共產黨了!”立華一進來,立仁給了她一個天大的訊息。 “他做共產黨了,在哪兒?”立華吃驚地問。 “在董建昌的部隊。”立仁說。 “他又去找董建昌了?可董建昌不是共產黨呀!”立華感到蹊蹺。 “問題就在這兒,他董建昌什麼人?朝秦暮楚。寧漢對立,他買了汪精衛的期貨。如今寧漢就要合流了,他又回頭向校長示好。可是晚了,共產黨已經深入他二方面軍的內部了。立青在二十五師做營長,可二十五師的黨代表是誰你知道嗎?就是你的朋友,瞿恩!”立仁說。 “瞿恩?他也在董建昌的部隊裡?”立華又是一個吃驚。

“昨天晚上,我剛收到的密電,說二十五師也靠不住了,連立青也在共產黨的名單上。”立仁向立華透露。 “'靠不住'是什麼意思?”立華問。 “絕密吶!你對誰都不能說,葉挺的二十四師,賀龍的二十軍,包括瞿恩任黨代表的二十五師都在往南昌集結,他們很有可能在南昌有動作。”立仁嗅出了其中的不對勁。 全副武裝的立青從一列剛剛到站的火車上下來,順著月台往站長室走去。途經之處,突然從一間房舍里傳出敲擊聲。門窗鐵柵欄裡露出被軟禁的二十五師師長李漢魂,在朝立青招手。 “楊營長,瞿恩要造反,你勸勸他,別把弟兄們往絕路上帶!” 李漢魂話沒說完,被一名看守軍官喝住:“已經對你很優待了,別自找沒趣!”

立青沒理會李漢魂,走進站長室,向正在忙碌指揮的瞿恩行了個軍禮:“瞿黨代表,七十五團一營營長楊立青向您報到——” 瞿恩回禮:“你那一營人都到了嗎?” “都到了,在車廂裡待命。” 瞿恩親手將一根紅領帶扎在立青頸項上:“我們久已盼望的一刻就將來臨,兩小時後,即八月一日凌晨二時,南昌起義正式開始。我們對一下表——” 立青舉起手腕:“現在是十一點五十七分!” “你過來,領受一下你們營的任務。”瞿恩在地圖上對立青指指點點的作著交代。 通往南昌的鐵路橋上,遠處傳來“隆隆”的火車聲,立青帶領起義部隊駐守在鐵路橋頭。 火車越駛越近。 哨兵報告:“營長!是二方面軍長官專列!” “鳴槍示警!讓它停下!”立青命令。 哨兵舉起機關槍,“噠噠噠”地對天連續打出長點射。 火車不得不在鐵道拐彎處停下,雪亮的燈光照亮了鐵路。 一名軍官順鐵道跑來,手中揮舞小旗:“不要開槍!我是二方面軍董司令長官的聯絡官!” 立青命令部下:“沒有命令,不許開槍!” 聯絡官跑到近前,認出立青:“是楊營長,董長官就在專列上,請你不要這樣對待我們,大家都是朋友。” “當然還是朋友,不過我奉命封鎖這座鐵路橋,任何車輛未經批准,不得通過。” “那楊營長何不到專列上親自向董長官說明。”聯絡官說。 “可以。”立青回身叮囑部下,“你們守在這兒,如果有意外,立刻炸斷橋樑!” 立青由車門走進專列,敬禮:“董長官!” 董建昌“砰”地拍了桌子:“你還認我這個長官嗎?啊!立青,你回答我!” “據我所知,您和張司令都在我們起義部隊的指揮名單裡,當然還是長官。”立青說。 “還不錯,還認我這個長官。那麼,我現在命令你,帶領你的營,隨我的特務營一起,去二十五師師部,把他們從共產黨手中拉回來!”董建昌煞有介事地命令道。 “這辦不到,我受命在鐵路橋設防。一僕不侍二主。”立青口氣堅決,不容遲緩。 “下了他的槍!”董建昌吼道。 邊上的衛士擁上來,用槍指住立青,下了立青的佩槍。 車廂外傳來“砰砰砰”的槍響。 聯絡官衝進來報告:“長官,七十三團過來了!” 董建昌“刷”地站起:“來得正好,我要向他們喊話!打開邊門,我得下車,喊話!” 衛士們顧不得立青,簇擁著董建昌走下火車,立青乘機取回了自己的手槍,立即離開。 車下傳來董建昌蒼白的喊話聲:“七十三團的弟兄們!我是董建昌!我與你們勢若唇齒,情同手足,萬望你們詳審利害,明辨順逆……” 回答董建昌的是聲聲尖利的槍響。 有人大喊:“快走,董長官,往山里走!往山里走!” 董建昌一見不妙,趕緊逃脫。 瞿恩帶人持槍衝進車廂,問:“董建昌跑了?” “可不是,跑了!連地圖望遠鏡都丟在這了。”立青說。 “太遺憾了,恩來同志聽說他從武漢來南昌,特意派我請他去起義指揮部。”瞿恩深感遺憾。 也許是偶然巧合,也許根本就不是,瞿霞和立華在街上相遇。 兩人十分親熱地來到一家咖啡館,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談著心。忽然,瞿霞發現立華耳朵上那對翡翠耳墜好生眼熟,問:“這耳墜……” “是你們家的,你哥哥分手時送我的。”立華不好意思地說。 “我說我媽的耳墜哪去了,讓我哥哥拿去定情了。”瞿霞調皮道。 “別這麼說。你這麼說,我還真不敢戴了呢!有你哥的消息了嗎?” “南昌起義失敗後,就一直沒他的消息。”瞿霞說。 “可是去年底的廣州起義,他仍然名列指揮名單中。” “真的?”瞿霞一驚。 “我現在的工作,時常會看到些這樣或那樣的通報。”立華向瞿霞說了自己的工作性質。 “我都忘了,你現在是南京的中央監察委員,時常來往於滬寧之間。報上經常有你的消息,有時排名就在孫夫人的後面。”瞿霞說。 “說那些幹嗎!噢,對了,有件事我想向你打聽一下,湖南老家有人給我父親寫信,說是在朱德的工農革命軍裡看到過立青,這消息確實嗎?”立華問瞿霞。很顯然,立華知道瞿霞還在為共產黨工作。 瞿霞笑笑:“這事,你得問楊立仁,他有無線電台,而我們沒有。” “瞿霞,你知道立青是我最心疼的人,我想知道他的下落。他為什麼沒和你哥哥瞿恩在一起?他倆一個在廣州出現,而另一個卻在湘贛邊界的大山!” “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首先是白色恐怖,南京政府'寧肯錯殺三千,不可放走一個'的屠夫政策,把共產黨人逼上了梁山。他們武裝到牙齒的軍隊在任何時間任何地方都要斬盡殺絕我們,而我們呢,也就針鋒相對,在任何時間任何地方實行武裝反抗。”瞿霞並不掩飾自己的觀點。 “怎麼會弄成今天這個局面,兄弟鬩牆,壁壘分明,都要置對方於死地。”立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是監察委員會裡的婦女民意代表,你有責任有義務替全中國的母親們妻子們女兒們說話,呼籲政府放棄他們的屠夫政策嘛!”瞿霞說。 立華不無敵意地看向瞿霞,瞿霞坦然地微微一笑。 “你今天是碰巧遇見我的?”立華問。 “可能是。”瞿霞說。 “可能壓根就不是!”立華說。 “我也是做婦女工作的,你我過去和現在都是同行。”瞿霞說。 “我的天哪,瞿霞你在做我的工作呢!”立華終於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笑了。 “彼此交流一下,沒什麼不好。”瞿霞也笑了。 立華點點頭,對瞿霞說:“你能告訴我,以後我能在哪兒找著你嗎?” 瞿霞不便告訴自己的住處,對立華說:“你是合法身份的,找你容易,還是我找你吧!” 二人分了手。 穿越沿街叫賣的小販和里弄裡的孩子,瞿霞抬眼朝自家窗台望去。窗台上,端放著一盆作為信號的“勿忘我”藍色花盆,瞿霞放心地走進家門,只見母親正在給哥哥瞿恩理髮。 南昌起義失敗後,瞿恩回到上海,從事上海地下黨的領導工作。瞿家又成為上海地下黨的聯絡點,瞿霞為聯絡員。 “伍豪那有指示嗎?”瞿恩問。 “帶回來了,湘贛邊界發給中央的軍事報告。”瞿霞答道。 “哦。”一邊剃頭的瞿恩,一邊拆開文件看,忽然高興地大叫起來,“我的天哪,終於有立青的消息了!” “真的,報告上談到立青了?”瞿霞也感到驚喜。 “聽聽這一段:十六日下午五時許,敵先頭部隊陳壁虎一個團逶迤而來,朱德親自指揮林彪的第七連和楊立青的第六連兩個排從橋頭和山圩包抄,先敵開火,在八千名農軍配合下,陳團一千餘人悉數被殲……”瞿恩激動地念著。 “不簡單啦,一次吃掉他一個主力團,令我欣慰!從報告上看,我拉出來的二十五師,老底子都在。” “立青的官怎麼越做越小,早先還是營長,半年下來,倒成了連長。”瞿母在一旁問道。 “南昌起義部隊的主力在潮汕受到損失,衝殺出來的,在湘贛邊界做了整編,能當連長已經很了不得了。中央已經指示他們往寧岡方向發展,爭取與毛澤東領導的秋收起義部隊會師井岡山。”瞿恩解釋說。 “對了,伍豪指示你選擇兩三個合適可靠的人,報考楊立仁在上海的無線電學校,爭取打入中統內部。”瞿霞向瞿恩轉達伍豪的指示。 “這個決策好,一舉兩得。現在各地的武裝太需要無線通信人才了,就讓他們來替我們培養。”瞿恩擊節讚好。 楊廷鶴在家看報紙,飯做好了,梅姨催丈夫吃飯。正說著話,門鈴被撳響,開門後,立仁走了進來。 立仁進門就問:“立華回來了嗎?” “怎麼,你有事找她?”楊廷鶴問。 “爹,你應該提醒她,作為一名南京的中央監察委員,以後別再和瞿家來往了。”立仁說。 “哪個瞿家?”楊廷鶴不解。 “還有幾個瞿家,就是拉走立青的那個瞿恩家!”立仁沒好氣道。 “瞿先生家?他們一家還在上海,這可能嗎?”楊廷鶴不大相信。 “你看看吧!”立仁掏出一張照片,遞給父親看,“這是我的部下三天前在大街上拍下來的,你看看立華和瞿恩的妹妹瞿霞,在一起,有多親熱呀,像姐妹!送到我這兒,讓我給認出來了。” “你在盯梢你的妹妹?”楊廷鶴不可思議。 “中統的職責,就是調查本黨每名黨員的忠實程度,即便是中央監察委員也不例外。”立仁說。 “這麼看來你在上海不是辦學?”楊廷鶴更惱。 “爹,我不便和你說什麼,也不便直接和立華說什麼,你替我勸勸她,咱家再也不能出第二個立青了!”立仁說罷,扭頭走了。 入夜,忙碌了一整天的立華回到下榻的飯店,發現房間門已向內打開,不知什麼人未經許可便已捷足先登。 進了房間,立華有點疑惑地敲了敲門幫:“有人嗎?” 從套間走出笑瞇瞇的董建昌。 “是你?”立華感到詫異。 “委員同志,學成歸來,還沒來見過你的留學推薦人呢?”董建昌一副嬉皮笑臉。 “你不是來開會的?”立華問完後在沙發上坐下。 “我才瞧不上這種屁會。我是來籌餉的,三軍要餉,銳利難擋。皇帝不差餓兵,老蔣要我剿共,可我的部隊連飯都沒得吃,你叫他們怎麼打仗?”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機會問問你。”立華說。 “噢,什麼事?”董建昌蹺起二郎腿,不急不慌地問。 “立青的事,是你把他要到第四軍的,你為什麼要把他逼到那一步?”立華生氣地問。 “你這話就說得不憑良心。你楊立華替人家找了兩個姐夫,你讓立青聽誰的好呢?” “你別那麼猥褻好不好?”楊立華惱了。 “立華,有緣修得同船渡,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董建昌一副無賴。 “你不要扯那些,目前你的部隊在江西,你應該知道立青的情況。” “沒有辦法,立華。前五百年後五百年的事,我董建昌統統都給你弟弟算過了,可瞿恩還是把他拉走了,這裡面很大的原因是你對瞿恩比對我更多情……”董建昌說到此處,忽然有點傷感。 屋內出現短暫的沉寂。 過了一會,立華又問:“你剛剛說,你的部隊奉命剿共,是剿立青他們嗎?” “就算是吧。” 立華嘆道:“你這姐夫可是真的做到家了!” 董建昌笑了:“噢,我以為你做了監察委員,早就認不得我了。” 董建昌走了過來,彎腰看著立華的眼睛。 “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立華避開董建昌湊過來的眼神。 董建昌伸手撫摸立華的耳鬢:“說吧,親愛的。” “替我找到立青,把他帶回上海。” 董建昌坐到了立華身邊:“可以,你做姐姐的說話了,我這做姐夫的能不照辦嗎?” 立華沒好氣地笑了。 在湘贛邊界的一座山村里,隨處可見休整中身穿北伐軍服的軍官士兵,立青憑著記憶在紙上認真地繪製地形圖。 有人叫:“六連長,團部新來的保衛委員讓你去一下!” 立青跑步來到團部:“報告!” “進來!” 立青一步踏入,立刻怔住了:“老穆,是你?” “想不到吧,立青,我們又見面了。”說話的是穆震方。 “你就是新來的……” “江西省委派我來加強七十三團的黨的保衛工作。” 穆震方仔細地看著立青,口氣一本正經:“楊立青,你現在回答我,是誰,在何時何地介紹你入的黨,證明人又是誰?” “還真這麼認真呢,老穆!”立青沒把穆震方的提問當回事。 “我就奇怪,當初我在黃埔要介紹你加入組織,你是那樣的蔑視組織,蔑視黨。所以,我一到七十三團就覺得奇怪,你楊立青竟然已經是黨員了?” “我想你可以去問二十五師前任黨代表,我們的政治老師瞿恩同志,是他親自介紹我入的黨。” 穆震方笑了:“你這不是等於沒說嘛!我可是親眼看到你,在中山艦事變的當天,你用步槍對準了瞿恩,並逮捕了他,這是事實嗎?” “是的,我是這麼幹過。” “那麼問題就來了,就算瞿恩出於某種原因,介紹你入黨,那麼誰又能保證,你在下一次的什麼事變中,不會再次把槍對准我們的同志呢?” “你這是在侮辱我,老穆!”立青感到這已不是一般的談話,不由有點慍怒。 “不,是你在侮辱黨。我問你,你在“四一二”的第三天,是否率隊在上海衡山路抓捕並且處決了上海區黨委的十四名同志!這是事實嗎?” 立青牙齒緊咬著嘴唇。 “回答我!”穆震方厲聲喝道。 “我是在現場,但是,但是……” “好了,楊立青,能承認就好。” 立青突然大吼:“我不承認!!” “你想幹嗎,嗯,想幹嗎?”穆震方發現不妙,忙朝門外急呼,“來人——” 門“砰”地打開,魏大保帶了兩名戰士衝進,下了立青的槍。 立青不解地看向魏大保。 “魏幹事,把他關起來!聽見沒有!我帶你來七十三團,就是要清除這些黨內奸細!”穆震方用嚴厲的目光逼向魏大保。 魏大保低低地對兩名戰士命令:“帶走楊連長!”見立青不在,魏大保有點不滿地對穆震方說,“穆委員,你應該讓他解釋清楚。” “還用解釋嗎?我們一口鍋裡吃了一年多的黃埔飯,我連他會放什麼屁都熟悉!太熟悉了。你拿筆來,起草判決書,這種殺害同志的劊子手,決不能留在革命軍隊裡!”穆震方惱羞成怒。 魏大保手拿鋼筆,取紙後,問:“判決書怎麼寫?” 穆震方:“你寫,這樣寫,第七十三團革命軍人委員會判決書。查七十三團第六連連長楊立青,系混入革命隊伍中的反動異己分子,曾經在'七二〇'、'四一二'中堅持反共立場,並欠下殺害我革命同志的累累血債。為堅持黨對七十三團的有力領導,純潔革命隊伍,特此判決如下……” 穆震方一邊說著,隨手推開了門,不由他大吃一驚,只見門前站滿了六連的官兵,一個個像沉默的雕像。 穆震方“砰”把門地關上,怔怔地:“他楊立青還真有人緣呢!唉,可惜了!這樣的人才,偏偏用不得……” “楊連長還是有功的。”魏大保趁機為立青求情。 “那就……算上他的功吧。罪減一等,不予槍決。撤消楊立青連長職務,開除黨籍。責令其立即離隊,另行分配任務。” 魏大保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立青離開部隊後,漫無目的地在山中游盪,走到一泓由竹筒逐節由山上引下來的泉水邊。立青在竹筒前飲水。飲完水後,蜷縮著身子,在水源處石頭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兩名身穿國民黨軍服的炊事兵挑桶從石階處走下,一眼看到睡在石頭上的立青。 “快,快去叫人來,準是赤匪。”炊事兵中一人慌亂地抄起扁擔,準備搏鬥。另一人丟下挑擔,拔腿就跑。 立青下意識地睜開眼來。 炊事兵手舉扁擔:“別動!動一動,我夯死你。” 立青冷笑:“夯呀!夯呀!老子本來就不想活!” 正相持著,從山上石階處跑來十幾名帶槍的國民黨兵,沿路大叫:“抓著了沒有?” 舉扁擔的炊事兵膽子壯了:“跑不了的!赤黨,起來吧……” 語音未落,立青忽然以極快的速度出槍,“砰”地一聲槍響,舉扁擔的炊事兵被擊中,痛得他大叫。 雙方舉槍對射。 不斷有敵兵中彈。 有人叫道:“小子槍法還很準,拿機關槍來!給我打!” “噠噠噠——” 立青藏身的地方被打得碎石亂崩,抬不起頭來。他迅疾地滾翻騰越,轉換地點。 彈著點跟隨著立青,不離左右。 立青忽然叫道:“機槍打得不錯!哪部分的!” 對方回答:“那是!爺爺是第四師的!” 立青一邊還擊一邊說:“我說呢,第四軍改第四師啦?” “喲,還挺明白!爺爺就是先前的'鐵軍'!” “小子,老子才是正宗的'鐵軍'!看槍!”立青“砰”地一槍射去,那邊“哎喲”一聲,又倒下一個。 立青打著打著,忽然手槍沒子彈了。 “啊哈!跑不了了,給我上,捉活的,抓住他非剝了他的褲子,看他小子還敢不敢叫'鐵軍'!”十幾名敵兵“嘩啦”上了刺刀,朝立青隱身的地方逼來。 正在這緊張時刻,山路上忽然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 端刺刀的敵兵回頭看去。 “砰砰砰”三槍,一匹白馬飛速沖來。馬背上一人持雙槍連發射擊,打得圍攻立青的敵兵抬不起頭。 白馬一躍而過,馬上的人對立青大叫:“好漢,隨我走!” 立青瞅准空兒,躍身飛奔,跳到馬上。 白馬上馱著一前一後兩個人,飛奔而去。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