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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對抗演習中止

DA師 王维 17321 2018-03-18
龍凱峰在訓練特種隊員時,有一條硬規定,必須在一秒鐘內製服對手。現在當兩邊勢力懸殊時,幾名特種兵還是把桂平原的人一個個擊倒在地。桂平原有些氣急敗壞,而關小羽則抱著膀子大笑。吳義文觀察著,憑著經驗他很快作出判斷,對手不可能是公路稽查員。想到這裡,他再也坐不住了,連忙下車,老遠就衝桂平原叫著:“桂平原,不要胡來!” 吳義文從大巴里下車,龍凱峰也從寶馬車裡走了下來。 龍凱峰假模假樣地責備著關小羽:“關小羽,過分了!” 吳義文對關小羽軟著口氣說:“同志,對不起了,我們真有急事,能不能通融一下。” 部隊再也不可能按時報到了,這是吳義文沒有料到的。他知道鍾元年副司令最討厭軍人不守時。他更清楚半路殺出來的這些人不那麼簡單。他想盡快結束這種不愉快的對峙。

想不到關小羽並不給他面子,面無表情地問他:“你又是什麼人?你不會也是導遊吧?” 龍凱峰已經插到他們中間。吳義文不看關小羽,將目光投向龍凱峰,然後掏出證件遞過去: “這是我的證件。” 龍凱峰接過證件認真地瞄了一眼,故作驚訝地說:“你是吳副師長?對不起。我們……” 吳義文打量著龍凱峰:“你是……” 龍凱峰向吳義文敬禮:“特種大隊長龍凱峰。” 吳義文一愣:“龍大隊長,怎麼會是你?” 龍凱峰不直接回答吳義文的話:“真是太抱歉了。這位是我們的副大隊長關小羽同志。” 關小羽一本正經地敬禮:“吳副師長。” 桂平原總算緩過神來,他審視著龍凱峰他們:“你們這身打扮,這是……” 龍凱峰:“這些天是我們DA師各部集結的日子,為了確保安全順暢,上級要求我們對各交通要道進行特種偵察和監控,光今天一天我們就抓了三撥可疑分子。你們隱蔽開進,還以為老鼠拖木鍁大頭在後面呢,沒想到……哎,吳副師長,這回冒犯大了,真是對不起了。”

桂平原想說什麼,被吳義文的眼神制止了。吳義文淡淡一笑:“既然你們也是在執行公務,往後就是一家子了,道歉就不必了。我們還得趕路,後會有期。”龍凱峰指了指寶馬車:“這裡離師部很近了,我給你們帶路,就算將功補過吧。請上我的車吧!” 吳義文看了龍凱峰一眼:“去師部的路我們認識。謝謝。” 桂平原上車後,大罵龍凱峰有眼無珠,罵著罵著就突然不說話了,猛地意識到什麼,支吾著對吳義文說:“吳副師長……”吳義文揮了一下手:“不用說了。” 可不是,想想龍凱峰和趙梓明的關係,今天龍凱峰的行動已經明擺著是針對誰的。桂平原驚出一身冷汗,他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吳義文。本來可以通過隱蔽開進,按時到達在鐘副司令面前搶個彩頭,想不到隊伍起了個大早卻趕了個晚集。 “這個龍凱峰!”他在心裡憤憤罵著。

吳義文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他在心裡尋思著,你龍凱峰也太不給我面子了,如果DA師十幾個大隊的大隊長們都像龍凱峰這樣,自己還能順利競選師長嗎? 關小羽一直在咧嘴樂著,他覺得今天兩次行動自己的表現都很精彩。想到和林曉燕在山頂上那一幕,關小羽快樂得幾乎想大聲唱歌了。就在他正得意的時候,發現龍凱峰已經走向寶馬車了。關小羽小跑著跟上。 鍾元年和DA師各路諸侯的見面會就安排在他住的澡堂裡,當吳義文趕來報告時,鍾元年看也沒有看他一眼。龍凱峰呢,壓根就沒有報告,躡手躡腳地閃到了大隊長們的隊伍中。 其實鍾元年目光的余光在不經意中已經瞄過了吳義文和龍凱峰。 鍾元年站在沒有水的澡池裡,陸雲鶴、趙梓明、吳義文、龍凱峰、林曉燕、高達、梁航、包爾達夫等圍著澡池坐成一圈。

鍾元年在大池裡踱著步,邊走邊說:“……目前,世界軍事變革迅猛發展,戰爭形態正在發生深刻變化,我們要有寬闊的視野和前瞻的眼光,在更高的起點上去謀劃部隊建設,實現跨越式的發展。一句話,組建DA師,就是為了在部隊體制編制運行機制的改革方面,在實現軍隊合成化、信息化、數字化方面趟出一條新的路子。” 在座的軍官們靜靜地聽著。鍾元年接著說:“組建DA師的代號為'臥虎行動'。可以想見,DA師戰鬥力的形成過程,將會是一次從觀念到體制,從理論到實踐的'星球大碰撞',在這種碰撞中,我們將會遇到種種難以想到的困難,將感受到種種難以言狀的陣痛。”這些話不是鍾元年即興發揮,這正是他一直思考的。他一直希望能夠有機會把自己的思考亮給眼前這些DA師的諸侯們。鍾元年的目光在大伙的臉上掃了一遍,看上去自己的這番話刻進了他們腦海裡了。其實司令、政委和鍾元年都有些擔心,納入DA師的各部是從戰區十多個單位攏過來的,有願意來的,也有不太想來的。鍾元年覺得應該給他們提點要求,因此表情嚴肅地望著他們說:“剛才陸雲鶴同志勸我不要在澡堂裡開會,說他的會議室條件很不錯,可我還是堅持在這開會。同志們可不要誤會,我不是為被安排住在這兒賭氣,而是想讓大家感受一種氣氛,藉此提醒大家兩點,一是組建DA師要從零開始,白手起家;二是希望在座的各路諸侯能以大局為重,淡泊名利,坦誠相見……”

龍凱峰的目光開始在同伴中間游離著,這是龍凱峰的一個不太可愛的習慣,不論是大會小會,他都改不了這個毛病。他的目光從在座的每個人臉上睃了一遍,最後和導彈大隊的大隊長高達的目光相遇了,二人相視一笑。他的這一細微動作被鍾元年的目光牢牢抓住了,鍾元年叫住了龍凱峰:“龍凱峰!” 龍凱峰快速反應,騰地起身,響亮地說:“到!”他的回答聲本來就很響,加上在澡堂裡,竟然激起不小的回音。 鍾元年盯著龍凱峰,沒有說話,澡堂裡的空氣本來就有些沉悶,這會兒顯得有些壓抑了。林曉燕用余光觀察著龍凱峰,心裡暗暗叫好。 鍾元年目光炯炯地問:“龍凱峰,你對我剛才說的話有什麼不同意見嗎?” 不光是龍凱峰沒有想到,在座的其他人也沒有想到,鍾元年會在這個時候出龍凱峰的洋相。

龍凱峰心裡掠過一絲慌亂,但他很快就鎮定住自己,嚴肅地回答:“首長說的很透徹很到位。” 鍾元年面無表情地說:“你是取笑我還是拍馬屁?” 龍凱峰像戰士在班長面前挺了挺胸說:“取笑你不敢,拍馬屁我不會。我覺得首長確實說的很形象,很深刻。咱們在座的從四面八方聚到這兒來,就該像進澡堂子泡澡一樣,赤裸相對,不要藏著掖著。” “那你笑什麼?”鍾元年追問道。 龍凱峰猶豫著不好回答。 鍾元年不依不饒地:“說!” 龍凱峰:“我怕說出來,有人會生氣。正常情況下,有的同志……進不了這個池子。” 林曉燕是第一個悟出龍凱峰的話意的,呼了一口粗氣,臉一紅,別過頭去。她這一別頭,等於幫龍凱峰解釋了。一時,眾人大笑,一種像加了混響般的大笑。笑聲在鍾元年嚴肅的表情下戛然而止。澡堂內寂靜無聲。龍凱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想這下完了。這麼嚴肅的場合,你就能拿林曉燕取笑?看來,挨鐘副司令一頓想躲也難了。

鍾元年先是“嗬嗬”幾聲,像是乾笑,更像是大笑前預告。果然,鍾元年站在水池中間爽朗地仰頭大笑了。他點著龍凱峰:“龍凱峰,你坐下。也許這個會開得過於嚴肅了,你調劑一下氣氛也好。下面,我們換一個輕鬆一點的話題。很多同志都來問我,DA師的師長什麼時候能明確?是啊,三軍不能一日無帥,大家很關心,我也很著急啊。在師長沒明確之前,由208師政委陸雲鶴同志負責全面工作,203師副師長吳義文、208師參謀長趙梓明配合。” 這哪裡是什麼輕鬆的話題啊!尤其對吳義文和趙梓明來說,這個話題簡直沉重極了。 但是吳義文還是對大家點頭示意了一下。趙梓明沒有,趙梓明目不斜視。 鍾元年接著說道:“其實我知道,配班子的事,常常是保密保密保而不密,這師長的人選,我不說大家都清楚。現在是兩個人競爭一個位置,誰來幹?有人說,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我看也只能這樣,那怎麼個遛法呢?王部長有個想法。王部長,你給大家說說。”

坐在陸雲鶴身邊的王強站了起來,他說:“根據戰區鐘副司令員指示,由DA師組織一次團規模的實戰對抗演習。吳義文、趙梓明各率一個摩步大隊,組成東西兩個突擊群。吳義文為西突擊群指揮員,趙梓明為東突擊群指揮員,命你們兩人於後天十三時起,率所屬部隊對四號海區天鶴島實施攻擊。該島守軍為一個機械化加強營。要求:東西兩集群以最短時間攻占該島並建立登陸場,並殲滅其守島之敵,以奪取該島131高地藍旗為勝利。” 吳義文一字不拉地聽著王強的介紹,心裡不禁有些竊喜,這種大隊規模的對抗對他來說駕輕就熟,這些年他練就的就是這一套啊。 吳義文的對手趙梓明可就不同了,他甚至感到失望。島奪旗,能顯示出指揮員多少才能呢? 鍾元年把吳義文和趙梓明叫了起來,問道:“你們兩人對這樣安排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趙梓明本來想說,請吳副師長先談,想不到吳義文搶在他的頭里,把球踢給了趙梓明。 吳義文笑說道:“趙參謀長,你先說吧。” 趙梓明心想,自己和吳義文的競爭正式開始了,他感覺到吳義文的笑容裡多多少少有些挑釁的成分。吳義文把球踢到自己懷裡,是想看看我怎麼接球。還有鐘副司令問有沒有什麼問題,是什麼意思呢?是客氣嗎?不像。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趙梓明。 吳義文已經在暗暗叫好了。他明顯感到鍾元年對趙梓明的沉默有點不耐煩了。 龍凱峰也在為趙梓明著急。我的老連長,你應該先回答呀。 趙梓明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沒問題!”下面應該輪到吳義文回答了,可是吳義文什麼也沒說,只是跨近趙梓明跟前,伸出手說:“參謀長,請手下留情喔!”

趙梓明與吳義文握著手,直視對方問:“你會手下留情嗎?” 鍾元年最後用一句“我們就坐山觀虎鬥了”結束了和DA師頭頭腦腦的見面會。其實有關讓吳義文和趙梓明的對抗方式是鍾元年自己想出來的,只是讓王強拿出具體方案。鍾元年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從最簡單而普通的對抗入手,往往更能看出一個指揮員的綜合能力。 吳義文有個溫馨幸福的家,妻子馬玉芳在他擔任副營長隨軍後,一直也沒有個正式工作。吳義文的工作調整到哪,馬玉芳就跟著他到哪裡。他二十三歲和馬玉芳結婚,當時的馬玉芳是村長家最小的女兒。吳義文提成乾部後,村長託人找到吳義文父母提親,老實巴交的吳家父母一口就應允下來。 婚後,夫妻間沒有大起大落的感情波瀾,日子倒過得風平浪靜。對吳義文來說,家永遠是他安全溫暖的港灣。和妻子不可能有太多的話可說,吳義文便迷上了下棋,他下的是“華容道”單人棋。兒子在讀寄宿高中,家裡只有自己和妻子。 吳義文一回到家,就坐到茶几邊,從茶几下拿出華容道棋,獨自把玩著。他下得認真,不時用筆記錄著所走的棋路。 妻子馬玉芳把吳義文的生活調理得很好,吳義文一回家,她就端著一杯牛奶放在吳義文面前。吳義文有滋有味地下的這種棋,馬玉芳就是看不懂。她從來不問吳義文,吳義文也不可能主動告訴她。 馬玉芳有馬玉芳自己的樂趣,她的樂趣就在於和其他的隨軍家屬聊天,今天她和後勤部長的妻子聊天時,後勤部長妻子問她跟老吳搬了幾次家,馬玉芳竟然答不上來。回家後,想了半天,才想出這些年搬家的次數。因此,當她為吳義文準備好牛奶時,便認為有必要提醒他一下:“老吳,算起來,這次加起來,我跟著你已經搬了七次家了,搬家三年窮。” 吳義文正在潛心下棋,沒有聽清楚馬玉芳在說什麼,隨口說:“你說什麼?”馬玉芳朝吳義文伸出手指說:“我在告訴你,我們已經搬了七次家,搬一次窮一次。” 吳義文將一顆棋子擺到棋盤上說:“誰讓你嫁給當兵的。人走家搬,這是部隊的老規矩。你不想來,可以和兒子呆在老家嘛。” 馬玉芳拉著臉說:“你以為我想粘著你呀。不是你硬逼我,我還真不來呢。我不來,誰照顧你呀。” 馬玉芳今天的興致不錯,因為她前不久買進的股票,今天收盤時差點拉到漲停板。揣著這份興奮,她便湊上前去,“怎麼,又玩上你的兒童遊戲,這東西就這麼好玩?” 吳義文頭也不抬地說:“棋如人生,人生如棋啊。” 棋和人生竟然被聯繫到了一起,馬玉芳不信。她聽不懂這些門門道道,就對吳義文說:“你先把牛奶喝了,然後去吃早飯吧。”吳義文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咂巴了一下嘴又說:“人這一輩子其實就是不停地過關,每一步都要算計準確,一步錯,步步錯。”這些對馬玉芳來說更深奧了,丈夫吳義文從來也沒和自己講過這麼深奧的事啊。他今天是怎麼了?馬玉芳望著吳義文:“哎,我說你今天是怎麼了,這麼多的感慨?” 吳義文嘆了口氣,一邊繼續走棋一邊自語道:“問君能有幾多愁……” 馬玉芳知道什麼叫“愁”。她有些心疼丈夫了。她一直為吳義文自豪,丈夫沒有什麼背景後台,就憑著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到今天,當上了師級幹部,而且丈夫又要向上一步。那些院子裡的家屬喊丈夫都喊“吳師長”。但馬玉芳知道,丈夫眼下還不是。她覺得丈夫愁的就是這事。所以她說:“你愁什麼我知道。” 吳義文抬頭看著妻子。 馬玉芳:“別人看不出來,我還看不出來?這師長一天沒有定下來,你的心就總懸著。” 吳義文責備道:“別盡瞎說。” 馬玉芳:“哎,我昨晚做了個夢,你猜我夢見了什麼?” 吳義文不假思索地說:“找到工作了。” 馬玉芳嗔怪地推了一下吳義文:“人家是夢見你當上師長了。”吳義文放下棋子,騰地站起來:“沒有結果的事,你別瞎揣摩!” 馬玉芳:“你這是怎麼了?難道你不希望……” 吳義文打斷道:“行了,你可別到外面亂放風!” 馬玉芳:“除了你,我還會跟誰說去?” 吳義文自覺話語有些過火,含著笑意又坐下:“我也只是提醒你嘛。” 馬玉芳發現放在茶几上一疊已經填寫好的匯款單,順手拿起來,一一察看著:“怎麼又要匯錢了?” 吳義文點點頭說:“上午就把它們寄出去。” 馬玉芳邊看邊唸著:“吳生滿五十,週學遠五十,鄭立國五十,溫安生五十,朱海泉……” “朱海泉一百!這回又多寄給他五十元?” 吳義文:“哦,他們幾個算朱海泉生活最困難,雙眼看不見,聽說兒子遇車禍了。” 馬玉芳:“我說,這樣接濟你的那些老戰友,接濟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吳義文放下棋子,起身走過來,憂慮地說:“只要他們都還活著,我這個當老連長的就不能忘記他們!” 二十多年前在南方爆發的那場戰爭中,吳義文是一名連長,當時連隊為了攻下敵人的一個山頭,付出的代價可不小。當年他的通信員就是死在自己的懷裡。那是一個參軍剛滿一年的十八歲年輕的生命啊。吳義文無時不在懷念著他們,而對那些當年傷殘的戰友,他一直默默地接濟他們。他的條件並不是很好,妻子沒有工作,孩子在讀書。 吳義文從身上拿出一個信封交給妻子說:“努,這個月的工資。”馬玉芳接過信封,從裡面抽出三百元放在一邊,然後將信封裡所有的錢全都拿出邊算計著邊說:“你非要我和孩子跟著你過來,現在我工作還沒找到,這孩子轉學又要交一千八百塊,你看這個月給你那些戰友的錢就緩一緩行不行?” “不行!”吳義文口氣不容商量,“給他們的錢一天也不能緩!對了,玉芳,前幾天我在內蒙的老戰友捎來的那根鹿茸放在哪?” 馬玉芳:“幹嗎?我正準備用它泡酒給你喝呢。這個時候,你是該好好補補。” 吳義文:“給我找出來。” 馬玉芳從茶几下面取過鹿茸禮盒:“你想送人?” 吳義文接過禮盒。 馬玉芳自以為是地說:“送給鐘副司令?對對對,現在就興這個。” 吳義文白了馬玉芳一眼,站起身出門。 趙梓明坐在家中的電腦前,完成著自己有關對DA師建設的構想。他一直想把自己的這份構想交給鐘副司令,並非是討好什麼。他覺得DA師的建設不能照搬其他常規部隊建設的路子。和吳義文家裡不同的是,趙梓明家裡很靜。女兒趙楚楚有時會湊近他的耳邊說:“爸,你看,我們家有多靜啊。可怕的寂靜。”這孩子,像個家庭事務巡視員。 趙梓明對照電腦屏幕修改著一些觀點。 趙梓明的妻子楊芬芬用一種特別的方式紀念著自己的工作,在她的房間裡,有一隻玻璃罐,裡面放著半罐黑紅兩色的相思豆。每一對黑紅相思豆就意味著新的一對兩岸親人重逢。玻璃罐就要裝滿了。昨天,經楊芬芬牽線的一位台灣老兵,在大陸找到了失散四十多年的親人,楊芬芬將兩顆黑紅兩色的相思豆投進了玻璃罐裡。 一邊的趙楚楚正對著衣櫃的鏡子,把趙梓明送給楊芬芬的項鍊在自己的胸前比劃著:“媽。” 楊芬芬走過來問:“什麼事?” 趙楚楚:“媽,你看,多棒,你戴上試試。” 楊芬芬推託開了趙楚楚遞過來的項鍊說:“哎,媽媽馬上要上班去,先放起來吧。” 趙楚楚說:“你就不能戴上它去上班啊?” 楊芬芬說:“你看見過有多少軍人戴這玩意?” 趙楚楚不依,硬是將項鍊戴到楊芬芬的脖子上,然後將她朝外推著:“去給爸爸看看。”楊芬芬手抵著門框:“楚楚,別胡鬧。”趙楚楚知道硬勉強不得,就順勢將楊芬芬推到鏡子前:“那你自己看看總可以吧。” 楊芬芬無奈,只好站到鏡子前。 “怎麼樣,好看吧?”趙楚楚的頭依在楊芬芬的肩膀上問。 楊芬芬淡淡一笑:“你是問你漂亮呢?還是問項鍊?” 趙楚楚詭秘地說:“都是。不過,我敢說,這是爸爸第一次給一個女人送項鍊,芬芬小姐。”趙楚楚學著那些台灣老兵叫了聲芬芬小姐。 楊芬芬沒理女兒的打趣,怔怔地望著鏡中的自己,輕輕地撫摸貼著胸前的鑽石項墜,一絲莫名的惆悵掠過眉宇之間。 不知什麼時候,趙楚楚將趙梓明推了進來。趙梓明邊走進楊芬芬房間邊嚷著:“幹嗎幹嗎,沒看見我正忙嗎?” 趙楚楚:“爸,你看媽戴上你買的項鍊多漂亮!” 趙梓明順勢接話說:“哦?讓我欣賞欣賞。” 趙梓明扶著楊芬芬的肩膀,望著鏡子裡的妻子:“真的很漂亮。”楊芬芬摘下項鍊遞給趙楚楚:“楚楚,還是你戴吧。” 趙楚楚僵著脖子說:“哎,爸可是為你買的。” 楊芬芬:“都這把年紀了,還穿金戴銀的?” 趙梓明默默地看著楊芬芬,甩過去一句:“我看你心情不太好?” 楊芬芬昂著頭直視著趙梓明道:“你錯了,我心情很好,這幾天經我牽線,又有兩位台灣退役老兵找到了大陸失散的親人。”趙梓明點頭說:“我知道,玻璃罐子裡又可以多兩顆相思豆了。是啊,丟掉的東西總會意外地找到。” 楊芬芬聽出趙梓明的話是真誠的,雖然她心裡還揣著機場接趙梓明的那股氣,但她不好當著女兒的面把事情擴大。就接過趙梓明的話說:“你今天心情也不錯嘛,是不是當師長的事有點眉目了?” 趙梓明:“和吳義文打上一仗,就會見分曉了。” 趙楚楚忍俊不禁地笑了:“你們兩個呀,只有在談各自的工作時才像一對夫妻。” 女兒趙楚楚的這句話,刺疼著趙梓明,也刺疼著楊芬芬,可是他們沒有理會趙楚楚,真的像是面對同事談論工作一樣。趙楚楚站在一旁,一會看看趙梓明,一會又看看楊芬芬。 楊芬芬看著趙梓明說:“有位姓祖的台灣老兵來了個電話,尋找他失散多年的弟弟,他說的地方和你們老家有點像,你能不能陪我回老家一趟?” 趙梓明一下子沒了興致,他攤著兩手說:“你真能想,這個時候我哪走得開?” 趙梓明神情變了,楊芬芬也跟著變,她口氣不快地說:“那你什麼時候走得開?當了營長想當團長,當了團長想當師長,當了師長呢……我看你整一個官迷,官迷心竅!” 趙楚楚有些發懵,剛剛才是好好的啊,怎麼說變就變了呢?她氣呼呼瞪著他們。 趙梓明惱怒地說:“你?我們真是白做了這麼多年夫妻,沒想到連你都這麼說!我是官迷嗎?” 楊芬芬毫不相讓地說:“難道我說的不對?” 趙梓明痛苦地轉身離開。 楊芬芬將項鍊往趙楚楚手裡一塞,也離開了。 趙楚楚愣了一會,爆發地將項鍊往地上一扔。項鍊斷了線,鑽石滾落一地。 趙楚楚聲淚俱下地說:“這還像個家嗎?你們也太自私了,就不能為你們的女兒想想?整天不是冷戰就是大吵,哪天才是頭!” 回到電腦前的趙梓明痛苦地抱著頭。 楊芬芬將瓦罐裡的相思豆倒在桌子上,一顆顆機械地撥拉著。趙楚楚聲音裡有了哭腔說:“小時候,我發現你們相互很客氣,我還以為我的爸爸媽媽就是書上說的相敬如賓呢,後來我才知道這是同床異夢,貌合神離。同學們都說我很幸運,媽媽是電台的播音員,爸爸是軍官,可他們哪裡知道我在家裡過的是這樣的日子?你們一個嫁給了工作,一個娶了工作。有年春節,媽媽在播音室裡播什麼'每逢佳節倍思親',爸爸在連隊和戰士一起殺豬宰羊,把我一個人反鎖在家裡,誰都以為對方會管,結果誰也沒管,把我整整鎖了兩天,要不是當時給爸爸當通信員的龍凱峰想起來,我也許就餓死了……”趙楚楚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趙梓明心裡難受極了,起身準備出門。 “趙梓明,你給我站住!”趙楚楚在他身後喝住了他。趙梓明背身站住。 趙楚楚衝到趙梓明跟前,抱怨道:“你為什麼要逃避?我希望你們吵上一架,而你們現在連架都不願意吵了!” 趙梓明猶豫了一下,拉開門衝了出去。 趙楚楚走到楊芬芬面前:“媽,你為什麼也不說話?” 楊芬芬仍舊機械地撥拉著相思豆。 趙楚楚伸出雙手一掃,相思豆撒落一地。 楊芬芬木然地望著散落一地的相思豆。趙楚楚心疼地望她一眼,然後撲到楊芬芬懷裡說:“媽,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呢?”楊芬芬跌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外面傳來敲門聲。趙楚楚以為是趙梓明回來了,大叫一聲:“你還回來幹什麼?”叫歸叫,但她還是氣呼呼地拉開門。 吳義文笑容可掬地出現在門口:“請問趙參謀長在家嗎?” 趙楚楚沒見過吳義文,心裡揣著剛才的氣,冷冷地說:“不在家。” 吳義文將手中的禮盒遞過:“不在?請把這個交給他。” 趙楚楚接過來看著:“這是什麼?” 吳義文:“這是我們家鄉的一點土特產。” 趙楚楚將禮品盒塞回吳義文懷裡,邊關門邊說:“對不起,我們趙梓明同志還沒學會收禮!” 吳義文在門外說:“請你轉告趙參謀長,就說吳義文來看過他。”趙楚楚把門又拉開:“吳什麼?” 吳義文:“吳義文。” 趙楚楚:“你就是要和趙梓明爭師長的那個吳義文?” 吳義文有點尷尬:“這……都是組織安排,也無所謂爭不爭的。”趙楚楚:“不,要爭!一定要爭!最好把趙梓明打敗,打得他慘慘的!讓他徹底清醒清醒!” 吳義文納悶地:“你是……趙參謀長的女兒?” 趙楚楚:“……就算是的吧!” 趙楚楚猛地將門關上。 被擋在門口的吳義文,看著手中的禮盒,進退兩難,有點哭笑不得。 趙梓明離家後,徑直來到了烈士陵園。他的父親就長眠在這裡。趙梓明一遇到什麼事或者心情不好時,就會來到這裡。在親人裡面,他沒有人可以傾訴,只有長眠的父親,能讓他把心裡話毫無顧忌地說出來。 在離父親墳地不遠,趙梓明站在那裡,裊裊的晨霧中,一塊塊墓碑,像依山而立的閱兵方陣。透過山坳,隱約可見遠處的大海。 趙梓明走近父親墳前,他點燃一支煙放在父親的碑邊,用一塊小石子壓好,自己盤腿而坐。趙梓明自己也點燃一支煙,像在和父親促膝交談著:“爸,戰區就要成立DA師,這可是一支王牌師,什麼先進玩藝都有。你兒子我已經是這個師師長的候選人之一。一個軍人要施展自己的抱負,就得有一個相應的平台。可有人說我是官迷,爸,只有你了解你的兒子。明天,你兒子就要和吳副師長交手,打上一仗,你一定鼓勵我打贏這一仗,對吧?爸,等我打贏了,當上DA師師長,我一定先來向你報喜……” 趙梓明突然感到鼻子有點發酸,他抬手抹了一把,竟然抹到了自己的淚水。他起身面對父親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爸,我和芬芬的關係還是很僵,可我會努力去改變這種關係,你別為我擔心……哦,忘了告訴你了,楚楚大學畢業了,已經到出版社工作了,夫妻不和,最可憐的還是孩子。這孩子挺懂事,你要是還活著,她會很孝敬你的……” 趙梓明後退著,然後長嘆一聲,離開了父親的墳地。 趙楚楚到出版社上班不到一個星期,就發現自己走錯了門。她從自己父母身上感覺到當代人多半活著不開心,就開了一家開心塢以給他人帶來開心。開心塢就要開張了,開張前的忙碌可想而知。而趙楚楚又不想把自己的事告訴父母。她想先悄悄做起來。 其實開心塢也就是通常的茶社酒吧之類的休閒場所,裡面門類很多,也就分不清屬於什麼類型了。總之是老闆趙楚楚臆想出來的合成物。裡面設有簡潔典雅的茶吧;有供人讀書、神侃的書吧;再往裡拐一個彎,一處開闊點的地方,擺著二十多台電腦,就是供人上網衝浪的網吧了。 趙楚楚從這兒走到那兒,又從那兒走到這兒,指點著,說教著,她忙的還不如她亂的。 最讓趙楚楚煩的還是網吧的那些電腦,為了省錢,趙楚楚託人買了一批二手貨,每台電腦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趙楚楚請了一幫略通電腦的小伙子在調試。她還把招聘網絡高手的啟事貼在開心塢外面的牆上,她覺得網吧不招一兩個真正精通電腦網絡的人不行。 開心塢外面,不時有人在招聘啟事前佇立一會,看著趙楚楚貼出的啟事。啟事上的話盡往大里說,低於大學計算機碩士學歷者免談。博士生或黑客高手優先錄用,報酬絕對從優。趙楚楚還在啟事後面打上自己的職務和姓名。 林曉燕看看手錶,發現離師部開會的時間還早,就打算步行下山。她和那些男大隊長們不同,不喜歡自己駕車,雖然她的駕車技術稱得上一流。林曉燕喜歡步行,還有一點,就是可以漫無邊際地想著心思,身邊沒有人打擾。剛剛拐過一道山坳,步入一條山道,就看見一輛指揮車從自己的身後慢慢開過來。 開車的人是導彈大隊大隊長高達。這位先後兩次出國留學的博士,事事如意,就是婚姻出了問題。妻子一年前和他分手,手續還沒辦完,就跑到日本去了。 高達的車開到林曉燕前方不遠處停下,他從後視鏡中望著漸漸走近的林曉燕。在澡堂開會的時候,高達對龍凱峰故意譏笑林曉燕覺得有點刺激,但也對林曉燕有些同情。 當時正跟著大家一起咧嘴笑時的高達,目光捕捉到林曉燕那張漲紅的臉時,笑容瞬間就收斂住了。 林曉燕垂著頭一步步朝高達這邊走過來,高達掛上倒擋,車子迅速後退,停在林曉燕身邊。 高達按響了喇叭,很友好地沖她笑笑:“哎,我們不是一起去開會嗎?上車吧,捎你一程。” “謝謝。”林曉燕想到高達停在這裡等著自己,如果拒絕的話,多少會讓人下不了台。再說,不搭白不搭,就手抓著車門坐了上去。 高達駕著車,林曉燕和他一樣目視前方。 高達和關小羽不同,高達對漂亮女人更喜歡欣賞。而林曉燕臉上的冷艷已讓高達激動得心“怦怦”直跳。握著方向盤的手在微微發抖。和妻子分手後,高達還從來沒有和一個女人挨得這麼近過。他甚至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他堅信這是從林曉燕身上飄過來的。他希望林曉燕能跟自己說點什麼,可是林曉燕的頭竟然歪到窗外。 高達突然像背書一樣地說:“林曉燕,女,30歲,江蘇無錫市人,未婚,解放軍信息工程學院畢業,博士學位,少校軍銜,現任DA師信息對抗大隊大隊長。” 高達說完也不看正詫異著的林曉燕。 林曉燕將頭扭向高達問:“你以前是搞情報的嗎?” 高達這才笑道:“只是在幹部科偶然看了一眼你的簡歷。” 林曉燕饒有興趣地問:“只看一眼就記得這麼清楚?” 高達敢於正視林曉燕的目光了,他心裡暗自得意自己剛才的鋪墊做得恰到好處。男人在女人面前只要有信心什麼都敢說了。而且是在林曉燕這種優秀女人面前。 “老實講,我這個人優點不多,但有一條,過目不忘。何況你長得比較特別……特別漂亮!”高達減慢了車速。 林曉燕莞爾一笑道:“謝謝恭維。哎,你是哪個部隊的?” 高達一個急剎車。 林曉燕身子往前一沖:“怎麼了?” “你竟然沒有認出我是誰?”這真的讓高達感到有點失望了。弄了半天,她竟然還不認識自己麼? 林曉燕繼續打擊著高達,淡淡地說:“我怎麼會知道你是誰?”高達認真地說:“昨天晚上你和我還一塊進過澡堂子呢。”這在平時可能是一句玩笑話,可是現在高達說起來,口氣嚴肅極了。 林曉燕說:“那麼多人,我哪記得住,對不起。” 林曉燕上車前,就想逗逗這位有些多情的導彈大隊大隊長。果然他上當了。 高達心想,總有一天我要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就裝作大度地說:“這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長得還不夠有特點。自我介紹一下,本人姓高名達,男,38歲,天津市人,導彈學院畢業,上校軍銜,現任DA師導彈大隊大隊長。體重、身高就免了吧?與你唯一的共同點:未婚……” 未婚問題一直是林曉燕最不願意提到的,見高達直擊這個話題,她乾脆打斷了他:“這不是我們的共同點,我是至今未婚,而你的夫人跑到日本去了,為爭奪四歲女兒的撫養權,你至今未辦完離婚手續。” 高達目瞪口呆:“你,你怎麼……” 林曉燕得意地說:“別忘了我幹的是什麼專業。別發楞了,走吧,別遲到了。” 高達一踩油門,車向前開出,沒想到沒出五六米卻熄火了。氣得高達狠狠地拍著方向盤。 林曉燕開門下車:“打個電話讓手下人來把你拖回去吧,我先走了。” 高達想想也只好這樣了,不過,他獲得了一種新的興奮,那就是可以和林曉燕同行趕到師部。 高達連忙拿出手機,計上心來,關了自己的手機說:“哎,手機也沒電了,借你的用一下。” 林曉燕遞過自己的手機,高達接過快速按鍵,手機顯示屏上出現本機號碼。 高達得意地笑笑,撥打手機。 林曉燕繞到車後,用手指在落滿塵土的後窗上寫著:高達……高達把手機還給林曉燕說:“算了,我再搗騰搗騰,你先走吧。” 如果真的是自己和林曉燕並肩踏入師部會議室,會讓其他人的目光冒火的。林曉燕接過手機什麼也沒說,就徑自朝前走去,走了不遠,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林曉燕接聽,傳來高達的聲音:“林曉燕同志,關於我的婚姻狀況,你的信息有誤,必須作如下更正——本人已於三日前拿到了藍色的'解放證書'。” 林曉燕一驚,回過頭來,發現高達在車裡探出頭來揮著手:“再見!” 林曉燕對著手機用英語回敬了一句:“你真無聊!” 高達收起手機,下車來到車後,打開後門,從裡面取備用油桶時,發現後窗上林曉燕寫的字:徵婚啟事,高達未婚。 油桶從高達的手上跌落,“咣當”一聲,再去找林曉燕時,林曉燕已沒有身影。 龍凱峰迴到家裡,看見韓雪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龍凱峰走到餐桌前,桌上擺著做好的飯菜,龍凱峰聞了聞。復又走到沙發前的韓雪身邊,一下抱起韓雪,在屋裡轉了起來。韓雪在龍凱峰懷裡驚醒,她緊張地摟住龍凱峰的脖子,嗔笑著:“你嚇死我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快把我放下。” 龍凱峰在原地轉著圈說:“不行,程序沒完成,不能放你下來。”韓雪笑著,在龍凱峰臉上親了一下,龍凱峰又吻了她,這才把韓雪放下來。龍凱峰走近餐桌,拿起筷子夾了一道菜填進嘴裡,咂巴著說:“這麼多好菜,還真餓了。” 韓雪奪下龍凱峰的筷子:“冷菜怎麼能吃?我給你熱熱去。”龍凱峰偷偷抓了一塊肉放進嘴裡:“好,我去上會兒網。” 龍凱峰喜歡上網,他上的是軍隊局域網,他在網上和網友們探討新軍事革命給中國軍隊帶來的機遇和挑戰。因此,他在網上結交了不少有獨到見解的網友。有位網名叫卡秋莎的網友和龍凱峰的許多觀點接近。 和龍凱峰一樣,戰區中將副司令員鍾元年也喜歡到軍隊局域網上聊天,現在他就坐在筆記本電腦前,和一名叫孤獨劍的網友繼續著他們上次的爭論。果然,電腦一打開就看見對方發來的信息:“哈哈,你膽怯了,這幾天你躲到哪去了?卡秋莎,還敢過招嗎?告訴你,以信息技術為代表的新軍事革命,已導致新的戰爭形態,乃至戰術、戰役和戰略思想的重大變化(孤獨劍)。” 龍凱峰喜歡卡秋莎的名字,據他的判斷對方不可能是女性,他喜歡的是對方的一些觀點,這和性別無關。對方的回答發來了:“孤獨劍:請你也記住,人依然是決定戰爭勝負的主要因素,但其作用的發揮主要是通過對高技術的掌握和運用,也可以說,現代戰爭的所謂形態變化是隨著人們對現代戰爭觀念的變化而變化……” 韓雪走了進來,頭挨著龍凱峰溫柔地說:“飯菜熱好了,去吃吧。” 龍凱峰手指敲著鍵盤:“再等一會兒,卡秋莎正在和我較勁呢。” “卡秋莎?”韓雪心里格登一下,接著問:“是個女的?”龍凱峰繼續敲打著鍵盤說:“網上是個虛擬世界,你沒聽人說過嗎?網上和你聊天的也許是一隻貓。” 韓雪不解了:“貓?這我就不好理解了,放著眼前的大活人不聊,和貓卻聊得一頭勁……” 龍凱峰聽出韓雪話中有些失落。 對韓雪來說,龍凱峰就是她的一切,這位寧洲市大老闆的女兒,一直以龍凱峰為自豪。可是她怕有一天會失去龍凱峰。前些年龍凱峰部隊工作忙,很少回家,自然看到龍凱峰的機會不多,她就找到父親。父親韓百川說:“你想常常見到龍凱峰還不容易,你調到雙擁辦。雙擁辦有理由進出部隊的大門。”韓百川果然把女兒調到了市雙擁辦公室,為這他的公司還贊助了不少錢。 韓雪知道龍凱峰也是愛自己的。愛是裝不出來的,就算裝女人也能看出來。但是龍凱峰現在不像以前,回到家裡不是和她說東道西,而是一頭鑽進電腦裡,常常和什麼網友聊天,一聊就沒個完。 龍凱峰隨著韓雪來到餐桌前坐下,就關切地問:“一窩蜂地來了這麼多部隊,你這個雙擁辦主任累壞了吧?” 韓雪嗔怪道:“我再忙也不如你忙。哎,你再忙也得抽點時間去看看爸爸。前些天他請了那麼多客人,讓你去作陪,你卻跑了,爸爸的面子下不來,去給爸爸道個歉,好嗎?” 龍凱峰點點頭。 韓雪的話讓他想到了趙梓明就要和吳義文實兵對抗的事,一下子就無心吃飯了。他隱約感到,這次對抗對老連長趙梓明恐怕不太有利。 鍾元年還坐在電腦前用鼠標搜尋著目標,就見王強手裡拿著幾份文件和報紙走進來:“首長,該搬家了。” 鍾元年:“怎麼,不讓我們住澡堂了?” 王強說:“飛行員有地方住了,招待所騰出來了。首長,你又跟孤獨劍論戰嗎?” 鍾元年:“這傢伙我已經好幾天沒搭理他了,接連幾天在城下叫陣,罵我是膽小鬼,不敢跟他過招了?我一應招,他卻跑得連影子都沒有了。” 王強說:“到底是個什麼人?不會也是不小的軍官吧?” 鍾元年說:“官大官小說不准,不過他的一些觀點常常令人叫好。” 王強把報紙放好,接話說:“現在有不少軍事發燒友在網上大談什麼戰役戰術的,比我們這些搞軍事的人還痴迷。報攤上一些有關軍事方面的報紙常常脫銷。” 鍾元年笑著站起來:“這麼說我有點像個泡網吧的中學生了?”王強趕緊搖頭說:“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個'孤獨劍'很怪,有時跟你唇槍舌劍,有時候又像小學生似的請教你這個請教你那個,可一旦讓他逮著理了,他就翻臉不認老師,非跟你乾一仗不可,這要浪費你多少時間和精力。” 鍾元年說:“我倒很喜歡這個'劍客'哩,他有時的確狂妄自大,口氣比戰區司令都大,但他經常在帖子裡發表些軍事論文,很有新意,有很多獨到的地方。像是個帶過兵的人寫的。”說著伸展了一下手臂:“王強,我們的當務之急是什麼?” 王強想了想說:“發展經濟,增強綜合國力,建設起一支現代化革命軍隊。” 鍾元年笑笑說:“這是當然了。剛才我向司令匯報了部隊集結的情況,司令聽了只說了八個字: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王強點頭說:“司令的意思是組建一支DA師,就我國現有實力來講並不困難,而培養選拔適應當今新軍事革命挑戰的新型軍事指揮人才卻不那麼容易。” 鍾元年背著手來回走著:“著眼現在,面對未來,這是戰區黨委的決心。我們劍不如人,可我們的劍法必須勝於人!” 浴室裡,信息大隊女官兵們正嘻嘻哈哈地打鬧著。曲穎看見林曉燕在一邊悶悶不樂的樣子,就拿著毛巾走近林曉燕,沒大沒小地說:“林大,高達對你的攻勢挺猛的嘛。” 曲穎的話激起了女兵們的大笑。 從山道邂逅高達後,林曉燕在他車後面留下的那句“徵婚啟事,高達未婚”給自己惹來了麻煩。這幾天高達有事沒事就到信息大隊來找林曉燕,問她寫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林曉燕說:“當時閒得沒事,信手寫下的。”可是高達死活不信,非要林曉燕交代原因。現在一群女兵們赤裸著身子圍在林曉燕面前,等待著她的交代。這個死曲穎,這種問題什麼時候不能問,偏偏在這個時候問。 林曉燕不喜歡自己光著身子站在部下們的面前,就別過身朝淋浴的地方走去,可女兵們不依,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看來不回答是不行了,林曉燕扭頭橫了她們一眼,“導彈發射的時候都很猛。”女兵們發出一陣尖叫。林曉燕心想叫過以後就可以清靜了吧,不行,曲穎得寸進尺地追問道:“你是打算迎擊呢,還是找個掩體躲避起來呢?” 林曉燕將一條毛巾砸向曲穎,氣惱地說:“他早就鎖定了目標,我上哪躲?” 一個分隊長接著問:“他是不是你心中的目標?” 林曉燕虎了臉說:“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你們還有完沒有?” 看著林曉燕有些生氣的樣子,曲穎上前一步討好地說:“林大,我們是為你好啊。要是他不是你心中的目標,我就找幾個姐妹幫你空中攔截了他。如果是呢,我們就關閉雷達,任他長驅直入,正中下懷。” 林曉燕被曲穎逗笑了,說:“你這個丫頭,別說他了,說說你那位吧。” 室內的燈突然熄滅了,女兵們叫喊起來。浴室亂套了! 趙楚楚的開心塢總算試營業了。 夜晚的開心塢內,昏黃的燈光和薩克斯管吹奏的樂曲,營造出一種異國情調。一個瘦弱高個青年人走進來,他肩上背著個背囊,手裡拿著門外的那塊招聘啟事的板子,走進來後,四下看看,然後來到吧台。 趙楚楚正在低頭寫著什麼,沒有註意到他。 青年人手在吧台上拍了一下說:“哎,小姐,把你們老闆叫來。”趙楚楚抬起頭,打量著青年人:“你找老闆幹什麼?” 青年人揚了揚手中的啟事板。 趙楚楚說:“我就是老闆。” 青年人不屑地說:“就你?去把你們大老闆叫來。” 趙楚楚扑哧樂道:“我就是這兒最大的老闆,你要應聘?” 青年人把手中的板子提起來放在吧台上。 青年人指了指牌子上的一行字:“博士生或網絡高手。” 趙楚楚放下手裡的活計,興奮地問:“你是博士?” 青年人不置可否。 趙楚楚:“是黑客?” 青年人:“應該說是紅客。” 趙楚楚馬上從吧台後面轉出來:“請坐。” 青年人在一台前坐下,趙楚楚給他倒上一杯水,站在他一側:“我不管你是黑客還是紅客,我這裡有二十台電腦,明天一大早就要開業,你今天晚上給我調出來,保證台台都能上網就行。” 青年人響亮地回答:“OK。” 趙楚楚指了指裡面:“去吧,網吧在裡面。” 青年人站著不動,問道:“調一台給我多少錢?” 趙楚楚不滿地瞪了一眼青年人,哪有還沒幹活就問價的。再看看此人多少有點特別的樣子,就隨口說:“你自己開個價吧。”青年人:“一台一百塊。” 趙楚楚叫了起來:“你有沒有搞錯,我是叫你調電腦,不是叫你來修電腦。” 青年人站起,轉身就走。 趙楚楚一愣,馬上沖到門口攔住他:“哎哎哎,你這人怎麼這樣,價錢可以再談嘛。我們這裡今天才試營業……” 青年人:“我只報價,不談價。”青年人又要走,趙楚楚就用身體擋著不讓走,僵持一會後,趙楚楚讓步了:“好,一台一百就一百。幹活去吧。” 青年人轉身向網吧間走去。 天鶴島上,吳義文和趙梓明的對抗演習開始了。島峰上插著一面藍旗。隨著信號槍的發令聲,兩邊陣地上的砲群開始做攻島前的砲火準備。頓時,砲彈所落之處,火光沖天,硝煙瀰漫。海面上白色的水柱沖天而起。 在DA師作戰室,多台戰場監視電視一字排開,可以看到戰場的各個方位。電視顯示器前,鍾元年居中而坐,王強和陸雲鶴分坐兩側。他們的身後坐著龍凱峰、林曉燕等大隊長們。 王強顯然是這次對抗的導演部指揮,他不時向大家介紹著戰況:“從目前火力準備情況看,兩邊旗鼓相當。” 鍾元年點點頭說:“趙梓明和吳義文兩人的風格不一樣,一個攻勢凌厲,一個穩紮穩打,不過打得都很有章法,看來鹿死誰手還很難見分曉啊。” 大隊長們也在悄聲議論,唯有龍凱峰在商務通上指指點點的不知在忙乎著什麼。原來他正在運行著“俄羅斯方塊”的遊戲,不時冒出“滴滴”的聲響。 陸雲鶴回頭朝龍凱峰使了個眼色,想提醒他一下,可是龍凱峰毫不理會,身旁的高達捅了捅他。龍凱峰顧自玩著,不滿地叫了聲:“你幹什麼?” 鍾元年的目光掃向龍凱峰,就在這時,一參謀進來報告:“首長,戰區李副政委請你接個電話。” 鍾元年隨參謀走出門去,王強跟上。 陸雲鶴轉身站起來盯著龍凱峰:“龍大隊長,你手里東西'嘀嘀嘀'地在搗鼓什麼呢?” 龍凱峰合上商務通:“……我在記錄演習觀摩感受。” 高達可是牢牢抓住著龍凱峰的把柄:“得了吧。陸政委,龍大隊長一直在玩遊戲,俄羅斯方塊。” 龍凱峰只好承認:“順便玩了一會。” 這是什麼場合?陸雲鶴氣不打一處來,嚴肅地問龍凱峰:“你怎麼回事啊?怎麼一點也不注意場合,這個學習機會多難得。”龍凱峰小聲嘀咕:“我看沒什麼好學的。” 陸雲鶴:“沒什麼好學的?你說沒什麼好學的?” 龍凱峰收起商務通,漫不經心地說:“事實就是如此嘛。” 陸雲鶴:“過分了,我的同志。難道你比他們高明?” “他們的高明我看不出來,因為這考題本身不太高明。” 龍凱峰的身後響起了鍾元年的聲音:“口氣不小啊!”鍾元年的突然出現令陸雲鶴嚇出一身冷汗。 龍凱峰有些尷尬,連忙起身:“首長……” 鍾元年:“你知道這道考題是誰出的嗎?” 龍凱峰:“不知道,我想首長不會出這樣的考題。” 鍾元年:“說說,這道考題怎麼不高明?” 龍凱峰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既然首長讓我說,我就直說了。首長,即將組建的DA師是一支多兵種合成的科技含量很高的數字化部隊,用現在這種老一套的打法來選擇DA師的師長,不管誰勝出,都不能說明他就一定能勝任,一定能帶好這支部隊。” 鍾元年:“那你說這考題該怎麼出?” 龍凱峰:“很簡單,把我們在座的這些看熱鬧的人都趕到演習場去。” 鍾元年目光灼灼:“龍凱峰,你說了實話,我也跟你說實話——出這道考題的不是別人,就是我鍾元年!” 鍾元年扭頭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沉沉地坐下,一言不發。在場的領導們面面相覷。 望著有點緊張的龍凱峰,林曉燕臉上微露著笑意。高達的目光和林曉燕的目光對視了一下,林曉燕立即閃開。 陸雲鶴狠狠地瞪了龍凱峰一眼,走到鍾元年的跟前,欲解釋什麼,被鍾元年揮手製止。 鍾元年的情緒被攪亂了,他站起身,走過去將戰場監視器一一關閉,轉身對大家說:“演習暫時中止。王部長,通知吳義文、趙梓明,讓他們半個小時後到這兒來。” 演習現場,吳義文在指揮部裡穩健地指揮著,一名參謀將鍾元年中止演習的指示向他報告,吳義文驚叫道:“什麼?中止演習?”他一拳砸在面前的指揮桌上。 與此同時,正在駕駛著裝甲車的趙梓明也接到了中止命令,他掀開裝甲車頂蓋,挺起身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吳義文和趙梓明幾乎是同時驅車趕到DA師師部辦公大樓前,從各自的獵豹越野車上跳下。二人相視而立。 演習打了一半被勒令停止,兩個人都沒有想到。鍾元年這位首長真的有些讓人琢磨不透了。 面對面站了一會,都有一絲自嘲的笑容。吳義文主動向趙梓明敬禮,趙梓明舉起的右手稍稍慢了半拍,二人在等著誰先將敬禮的那隻放下。 趙梓明在等著吳義文先放下右手,可是吳義文的右手遲遲沒有放下。趙梓明只好耐心等著。 還是吳義文上前一步,用自己的左手拉下趙梓明敬禮的右手,自己的右手也隨即放下。兩個人呵呵一笑,並肩走進大門。在辦公大樓內長長的走廊裡,他們的有力的腳步聲在走廊裡迴響著。來到作戰室門口,二人齊聲喊了聲:“報告!” 王強將他們二人引進來,走近鍾元年。鍾元年朝正向自己敬禮的吳義文和趙梓明擺擺手說:“坐吧。” 吳義文和趙梓明落座,他們急於想知道鍾元年為何突然在演習打到一半時,下令中止。 鍾元年的目光盯著吳義文和趙梓明說:“你們肯定在犯嘀咕,為什麼突然中止演習?因為有人說我這大把年紀的人出了個小兒科的考題,我就不能不好好地想想了,可一時又想不出更高明的考題,只好先停下來再說。至於什麼時候繼續這場對抗,等我想出新的考題再說。” 吳義文在猜想,是誰敢這麼大膽呢? 鍾元年接著說:“部隊總不能閒著。是不是這樣,把你們這撥人一分為二,由吳義文和趙梓明分別帶領,進行以瀕海訓練為主的常規訓練。至於兩撥人怎麼分,我看還是把這個權交給你們倆,由你們自己點將,現在就分兵到戶。你們誰先來?” 鍾元年的決定,吳義文和趙梓明都沒想到,在座的其他大隊長們也沒有想到。這是道難題,但卻是鍾元年的苦心。 吳義文站起身說:“請趙參謀長先點吧。” 趙梓明也跟著站起說:“不,還是請吳副師長先點。” 鍾元年笑笑說:“用不著客氣。你們一次只能點一個,輪流往下點。趙梓明,你年長兩歲,你先來吧。” 趙梓明目光掃視眾人。首長在這個時候提醒自己也是提醒大家,自己比吳義文年長,這不由讓趙梓明心裡升起一陣苦楚。他只好對吳義文說:“吳副師長,我就不客氣了,第一個我點林曉燕的信息大隊。” 林曉燕側過頭有點意外地望著趙梓明。其他人也都感到意外。特別是吳義文,他原以為趙梓明第一個點的肯定是龍凱峰。 輪到吳義文點了,他看了一眼龍凱峰說:“那我第一個點的是龍凱峰的特種大隊。” 龍凱峰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吳義文和趙梓明點明了各自要的大隊,鍾元年就宣布散會了。一幫人從作戰室出來,心裡都揣著各自的心思。吳義文想找龍凱峰交流一下,可是龍凱峰已經跑得無影無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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