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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紅領章 陈怀国 12325 2018-03-18
馬春光很快就適應了飼養員的生活,幹起來得心應手了。他覺得這個地方安靜,自由,煩心事少,雖然累一點,但這點活對於他來說,不算什麼。連里本打算再派一個人來協助他,他拒絕了,說自己一個人,能行。 他和胡小梅、方敏的關係,也漸漸地熟悉、融洽了。 這天上午八點多鐘,他清掃完豬圈,跳出來,脫去工作服,只穿著褲衩,站在一塊石頭上,提起水桶兜頭澆在身上,被冷水激得呵呵地大叫著。他感覺痛快極了,心中鬱積的不快似乎一掃而光。恰在這時,方敏挑著豬食桶,胡小梅快步跟在後面,二人在拐角處出現了,她們一眼看到馬春光的樣子,“啊”地一聲尖叫,急忙背過身去。胡小梅閉眼高聲叫道:“馬春光,幹什麼你?” 馬春光急忙跑回小屋,再出來時已套上衣褲:“行了!”

方敏和胡小梅這才紅著臉走過來。馬春光感到奇怪,因為早上她們已經餵過一遍了,這才幾點鐘,就給豬吃午飯了?積極得沒邊了吧?胡小梅興奮地解釋:“馬春光,找你幫忙呢!我們要去打靶,方敏怕中午回來的晚,讓豬餓著了,那,我們把豬食先放在這兒,中午你替我們餵一下。” 方敏已放下豬食桶,不好意思地:“謝謝了。” 馬春光說:“嗨,打個靶至於這麼激動嗎?” 她們兩個嘻嘻哈哈跑走了。馬春光高聲在後面囑咐:“哎,別剃光頭啊!”他望著她們走遠,眼裡是羨慕的神色。他已經有好久沒摸槍了! 靶場在軍營西南面的山腳下,離營院有三里多遠。通信連組織打靶,偵察連派張社會帶著幾名老兵前來協助、指導。趙海民雖然不是老兵,張社會還是把他帶來了,可見他的水平不比老兵差。隊列中的劉越望著趙海民,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了。

張社會等人趴在地上驗槍完畢,張桂芳連長上前講話,先說了幾句對偵察連感激之類的話,然後說:“從現在開始到打靶結束,由偵察連的同志來指揮,希望大家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嚴格紀律。下面請張班長給我們講話。” 張社會走到隊列前,一聲口令:“立正!”女兵隊伍為之一振。張社會說:“請稍息。有人說,女兵打靶是圖個高興,過一回槍癮,我不這麼看。靶場就是戰場,戰場上沒有男女之分,只有戰士。在我們偵察連有一句話,一個戰士可以不知道自己的腦袋有多重,但必須知道手中的槍有多少分量。因此,希望大家珍惜這次機會,珍惜每一粒子彈,打出最好的成績!下面開始,一班出列!” 隨著一陣陣槍聲,靶標被一顆顆子彈洞穿,七環、八環、九環,很少有十環。打完了的女兵站起來,另一個小組的女兵走上去,臥倒、驗槍、裝子彈,每一個女兵的身旁都有一名偵察連的戰士在負責指導。張社會站在一旁指揮著。打靶進行得井井有條……

又一個小組上去了,站在趙海民身後的是劉越。 張社會一聲令下,六個女兵進入射擊位置。劉越趴在地上,與身旁的趙海民只隔著槍托。瞬間的對視,兩人的目光都迅速轉移到了槍上。劉越暗自笑了一下。趙海民毫無表情地說:“請驗槍!”劉越有些生硬地:“是!”她嘩地拉開槍栓。趙海民又說:“裝子彈!”劉越一邊熟練地朝彈倉裡壓著子彈,一邊不屑地小聲嘟囔:“你才打過幾發子彈呀。” 趙海民低聲嚴厲地:“注意靶場紀律,不許講話!” 劉越彷彿較勁般,扣動扳機,一槍、兩槍……五槍。她最先一個打完,老練地一拉槍栓,關上保險,率先站了起來。趙海民不易覺察地皺皺眉頭,站起來,看著遠處的靶牌。一聲哨音,報靶員驗靶,打著旗語。隨著旗語,一聲聲嘆息,一陣陣嘰笑,一聲聲誇張的驚喜,緊接著是轟然而起的一陣驚嘆。旗語打出了42環,是劉越的。

張社會說:“有上40環的了,不錯!” 王惠搖晃著劉越的肩膀說:“劉越,你太棒了,能當偵察兵了!” 劉越用眼角的余光有些得意地看一下趙海民。趙海民認真地看著打旗語的戰士,彷彿什麼都沒看到聽到一般。劉越輕輕地不屑地轉過頭去。 女兵們都打過了,隨著值班員的口令,她們重新排好隊。張連長提著子彈箱走過來,剩餘的子彈在箱子裡嘩嘩地響著。她笑著走到張社會面前說:“張班長,你們幾位辛苦了,這還剩下點子彈,你們一人打幾發,算是我們的戰士向你們表示感謝。” 張社會笑道:“張連長,還是你們打吧,我們打靶是家常便飯,就像你們的兵打電話。” 隊列中的女兵們嚷嚷起來—— “就是,連長,人家經常打,耳朵都震壞了。”

“還是讓我們打吧,一人一發也行,不夠就抓鬮。” ………… 女兵們吵吵起來沒個完。胡小梅突然舉起手:“報告連長,我和方敏餵豬,怪辛苦的,就獎勵我們兩個吧!” 男兵、女兵們一陣哄笑。 張連長一揮手,部隊安靜下來。她說:“別這麼沒出息,這樣吧,我們也不說感謝人家了,這點子彈,請偵察連的同志給咱們表演表演,讓咱們開開眼界,好不好?” 眾女兵這回都同意了,一陣歡呼鼓掌。張社會回頭看看幾個兵。幾個人動手將子彈壓進兩支槍裡。張社會看著靶標處,吹一聲哨子,揮手。正在收拾靶標的兩名戰士重新插好幾個靶標,躲進了掩體。張社會這才看著女兵們,道:“表演談不上,算是向大家匯報匯報我們的訓練成果吧。老兵就算了,我看這個任務就交給我們的新戰士趙海民同志……趙海民!”

趙海民大聲地:“到!” “單發、點射、臥姿、立姿,你自己掌握,開始!” “是!”話音未落,趙海民已接過槍,朝前奔去。離打靶的位置還有好幾米時,一個魚躍倒地前衝,馳向射擊位置。沒等瞄準,槍已響了……女兵們慢了半拍的驚嘆被槍聲淹沒了。隊伍動了,不由自主地跟在張連長的身後慢慢朝前移動著…… 只有劉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幾個單發之後,是一陣點射。清脆的槍聲嘎然而止,嗡嗡的槍聲還在迴盪著,趙海民一個翻滾站起來,將空槍推向一個老兵的同時,接住了另一個老兵扔過來的槍。轉身,就那麼站著,一拉槍栓,槍裡的子彈已傾洩而出…… 在久久迴盪的槍聲中,是女兵們如夢初醒般的叫好聲。 一陣哨響,人們重新安靜了。旗語打出了十環、十環、九環、九環……

驚叫聲、叫好聲再次爆發出來。劉越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沉默著。她終於相信了,這個叫趙海民的兵,不簡單。 隊伍唱著歌回營房了,胡小梅和方敏從靶場直接到了飼養場。她們看到,兩個豬圈的豬都餵飽了,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打呼嚕。方敏感激地對馬春光:“謝謝了。” 馬春光說:“能不能別再謝了?……怎麼樣,你們兩個沒剃光頭吧?” 胡小梅有點沮喪:“我打了26環。” 馬春光說:“五發子彈,五五二十五,還說得過去。方敏,你呢?” 方敏說:“32環,有一發子彈還脫靶了。” 馬春光說:“行!比胡小梅強!” 胡小梅生氣地:“方敏比我強,你高興什麼?” 馬春光笑道:“我當然高興,誰讓你老欺負人家方敏?”

胡小梅突然想起什麼,興奮地說:“馬春光,你們連的趙海民,真叫棒!臥著,跪著,站著,槍槍八九不離十,把我們連的人震的一蹋糊塗!” 馬春光蹲下:“他呀?……不光是他,我們偵察連隨便拉出去一個,震你們還不是小意思!” 胡小梅說:“你和他比,怎麼樣?” 馬春光神往地:“現在餵豬手生了,不然和他有一拼……” 說完,他感到了失落…… 正說著話,通信連的豬圈被豬拱開一道豁口,一頭豬跑了出來。方敏和胡小梅一人一根棍子到處攆豬,眼看著豬要進豁口時,一個回頭又跑了。馬春光靠在豬圈小屋的門邊笑著看熱鬧。胡小梅生氣地說:“馬春光,你幫一下忙好不好?” 馬春光還是不動。胡小梅撿起一塊石頭朝豬扔過去,豬跑的更遠了。方敏冷冷地看一眼馬春光,急得不行。胡小梅說:“方敏,別趕了,他不幫忙拉倒,我回連里叫人去!”

馬春光這才說:“著什麼急呀?讓它多活動活動唄。”他說著,抓幾把青草放進一隻竹筐里,不緊不慢地朝那頭豬走過去,喚幾聲丟一把豬草,慢慢將豬引到豁口處,待豬的半個身子探進豁口時,一腳把豬蹬進圈裡。成了,就這麼簡單。緊接著,他又指導胡小梅和方敏和泥,自己到一旁搬來磚,很快就把那個豁口堵上了。方敏洗乾淨手,提半桶水過來,讓馬春光洗手。 胡小梅說:“馬春光,你真行啊,什麼都會幹。” 馬春光說:“就這點活,只要是不嫌髒不嫌累,你也會幹!” 胡小梅說:“我是說剛才趕豬,你真聰明。” 馬春光自嘲地道:“那是,沒豬那麼笨吧!” 胡小梅愣一下反應過來,踢一下水桶,水濺到馬春光臉上。她嗔怒道:“方敏,他罵咱倆比豬還笨!”

馬春光抹著臉上的水,愉快地笑著:“不是,不是!我那是罵自己呢!” 方敏輕輕地笑著,真誠地對馬春光道:“你給我們幫忙把衣服都弄髒了,我們把衣服給你洗洗吧?” 馬春光急忙道:“不用,不用……” 彷彿是被方敏的溫柔和真誠觸動了,馬春光一瞬間竟有些拘束和慌亂了。 星期天上午,風和日麗。彷彿約好了,幾個班的門前都有人在理髮。新老戰士們互相剃著頭有說有笑。何濤剛理完,他從別人手中接過推子站在那兒,要給誰理誰趕緊躲開。最後他一把拉住李勝利強行按到凳子上,李勝利又掙扎著跑掉了。 馬春光也從菜地趕來湊熱鬧,他笑道:“何濤,看你小子這人緣,做好事都沒有人接受。” 李勝利又折過來:“你們不知道,上次我好心好意讓他練回手藝,狗啃的一樣不說,剃了半邊他丟下推子就跑了。” 眾人一陣哄笑。這時,張社會陰沉著臉過來,不聲不響地坐到了凳子上。張社會的頭髮有些亂,有些長,鬍子也像是好幾天沒刮了。何濤一看急忙把理髮推子塞到了趙海民手裡。趙海民說:“剛才還到處追人呢,怎麼了?” 何濤嘿嘿地笑著:“班長的頭咱不敢動!” 趙海民抖開圍布系在班長的脖子上,幾推子下去,竟然發現張社會淚流滿面!人們面面相覷,鴉雀無聲。趙海民停下來,不解地:“班長……你怎麼了?” 四班長走過來,默默接過理髮推子,輕輕推著:“你們班長的父親,去世了……” 所有人都愣在了那裡。 黃昏,趙海民、馬春光、黃小川、何濤、李勝利陪著張社會來到營區外面的沙丘上,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班長。張社會嘆口氣:“……按我們老家的規矩,父親死了,七七四十九天不動頭髮……” 趙海民紅著眼睛說:“班長,你怎麼不請假回去?” 張社會搖搖頭:“我爹臨死前交待我娘和我哥,不讓我回去,怕影響我進步,下葬後七七四十九天我哥才給我來的信,其實早一點知道,我真應該回去看看。” 黃小川抹起了眼淚:“班長,那你快跟連里請假回去一趟吧,回去看看你媽媽……安慰安慰她老人家……” 張社會再次堅決地搖搖頭:“我爹不讓回,回去反倒違背了他老人家一片苦心!” 幾個兵都沉默了,好一陣都不說話。何濤突然拖著哭腔:“昨天我還跟你頂嘴呢,班長……”說著,“啪唧”一聲在自己嘴上摑了一巴掌。 馬春光用胳膊撞一下何濤:“幹嗎你!” 何濤哭著:“我又不對了?我這不是安慰班長嗎?” 張社會點點頭:“何濤,入伍都快一年了,新兵一來你就是老兵,別人該喊你班長了,該有個老兵的樣子了。” 何濤聽話地點點頭。張社會又說:“還有馬春光,雖然現在我不是你班長了,可我還得說你,你把豬餵的都像啥了?瘦得像一群野狗……破罐子破摔不行,連長本來想磨磨你的性子,你倒好,趴下去就不想著朝起站了。” 馬春光覺得臉發燙,低下頭:“班長……你別說了。” 趙海民敬佩地望著張社會:“班長,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是光想著別人……” 他說不下去,鼻子裡酸澀得很,那一定是眼淚流到了鼻腔裡。人們又都不說話了,風聲隱隱傳來,彷彿大海的濤聲。那晚,他們在沙丘上呆到很晚才回去,張社會說,弟兄們跟他的心相通,他心裡好受多了。 不久,偵察連組織了一次夜間緊急集合,所有人員都參加了,馬春光這個餵豬的也不例外。結果,張社會和趙海民速度最快,只用了三分零五秒,而馬春光差不多是最慢了,和幾個炊事員一樣,四秒多。梁連長表揚了趙海民,批評了馬春光。馬春光沉默不語。 回到菜地,方敏和胡小梅知道這個情況後,胡小梅打抱不平:“四分多鐘就不錯了,你們連長可真是吹毛求疵!” 馬春光窩囊地:“丟人啊!我馬春光也有今天。四分多鐘,天大的笑話!” 胡小梅說:“有什麼了不起的呀!這回四分鐘,下回三分鐘攆上去不就得了?你馬春光肯定還是偵察連最棒的兵,對吧方敏?” 方敏連忙說:“對!” 馬春光神情沉重:“這樣子,連長更不會讓我回去參加訓練了!” 胡小梅笑了:“不讓訓練更好呀,你傻!那就這樣玩幾年,復員回去!” 馬春光用力搖頭:“我做夢都想當個好偵察兵!連長不讓我參加軍事訓練,這比不讓我吃飯還難受……我不像你們,能穿上軍裝的女孩,有幾個不是當官的孩子,一個個嬌生慣養,所以你們根本不懂什麼叫吃苦、什麼叫當兵。” “你說女兵家裡都有背景,那可不一定,像方敏……” 方敏輕輕碰碰胡小梅,不讓她說下去。胡小梅說:“都怪我爸我媽,我都報名了要去延安插隊,他們死活不讓。” 馬春光哼一聲:“你這樣的人插隊還不是走過場,轉上一圈,要么回城,要么上大學,想來當兵還不是一句話?有幾個人老老實實在廣闊天地呆著的?” 胡小梅繼續追著問他:“哎,你是怎麼當兵的?” “知青點排隊,貧下中牧推薦,嘎查審查,蘇木複審,縣里篩選,然後就是體檢了。” “這麼複雜呀?” “哼,複雜的還沒告訴你呢!” 胡小梅不停地說,方敏卻很少吭聲,只是饒有興味地聽著。胡小梅又問:“你有女朋友嗎?聽說知青都偷偷摸摸談戀愛,你談過沒有?” 沒想到馬春光突然火了:“你這人還有完沒完?呱唧呱唧不停地說不停地問,什麼都想知道,你學學方敏好不好,你看人家說過一句話沒有?” 胡小梅尷尬地一時愣在那兒。方敏知道,馬春光是心裡不痛快,火氣才這樣大。 她拉拉胡小梅的衣服,輕聲道:“小梅,咱走吧。” 她們回到了自己的豬圈前。過了一會,馬春光卻又轉悠過來,對胡小梅和方敏說:“剛才對不起啊……我的老班長,他父親去世了,我心情不好。” 方敏關切地望著馬春光,彷彿是馬春光家裡遭了災。 胡小梅卻不依不饒:“我又不知道這事,你沖我發什麼火!” “我這不是給你們道歉嗎!” 胡小梅噘起秀氣的小嘴:“沒這麼便宜!” 馬春光撓撓頭:“那怎麼辦?今天,你們連的豬圈沒壞,豬又沒跑。” “那我不管,你想法子讓我和方敏高興一下。” 馬春光突然想起什麼,笑了:“那我今天就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吧,我們連的兵給你們女兵差不多每個人都取了外號。” 胡小梅更興奮了:“真的?快說!” 馬春光猶豫著:“先說你們張連長吧,外號叫大馬哈魚!” 胡小梅和方敏互相看一眼,會意地笑了。胡小梅說:“還有呢?” “指導員叫戈壁灘。” “戈壁灘什麼意思呀?”胡小梅不解。 “整天皺著臉,苦巴巴的沒表情唄。” 胡小梅卟哧一聲樂了:“太準確了,還有呢?” “多了,有阿慶嫂、胡蝶迷、向日葵、保溫桶。是誰就不跟你們說了,免得你們瞎叫,破壞團結……胡小梅,數你的外號好聽,又洋氣又雅緻,想不想知道?” “想!你快說!” 馬春光故意賣關子,不說。胡小梅再三催促,他才說:“你嘛,胡廣林子……怎麼樣?” 胡小梅輕聲重複著,望一眼始終微笑著的方敏,然後看著馬春光:“胡廣林子是什麼意思呀?” 馬春光笑而不答。方敏也是弄不懂的樣子。胡小梅焦急地催問:“快說嘛,到底什麼意思?” 馬春光忍住笑:“說出來就沒意思了,自己慢慢想。” “那,方敏呢?” 馬春光看著方敏,半晌道:“方敏人緣好,沒外號。” 方敏眼睛眨巴著,輕輕一笑。 當晚回到連隊,胡小梅把起外號的事講給大夥聽,女兵們一陣哈哈大笑。胡小梅說:“你們再幫我想想,胡廣林子到底什麼意思呀?” 王惠說:“好像是日本的一個女演員吧?” 毛桂萍說:“不對,好像是天皇的老婆。” 李鳳香說:“什麼呀,人家叫皇后,土老冒!” 胡小梅興奮得滿臉通紅,鼻樑上的幾粒雀斑更加明顯了。劉越看著她,似乎明白了什麼,突然大笑起來。眾人都莫名其妙地望著劉越。劉越止住笑:“胡小梅,那傢伙在罵你呢!” 胡小梅更加糊塗了:“罵我?他罵我什麼呀?” 劉越道:“你說,中間倆字放一起,念什麼呀?” 王惠念叨:“廣林……麻?……” 毛桂萍脫口而出:“胡麻子!天哪!” 李鳳香正喝著水,一口水噴出來。眾女兵隨即哄然大笑亂作一團。胡小梅尷尬地笑著,恨恨地罵道:“這個混蛋!看我明天怎麼收拾他!” 胡小梅氣得一夜沒睡。第二天上午,到了飼養場,她見方敏挑著空桶離去,就咬牙切齒地站在馬春光面前,杏眼圓睜,怒目而視。馬春光勉強笑著,裝糊塗的樣子。突然間,她的淚水奪眶而出,憤怒、怨恨、委屈和傷心混雜在一起,她道:“馬春光,你也太壞了!幹嘛叫我胡麻子……” 馬春光彷彿沒料到一般,內疚而慌亂地:“胡小梅……胡小梅……別哭,我該死,我就想跟你開個玩笑,別哭了好不好……胡小梅……” 胡小梅傷心極了,孩子般嚎啕大哭。馬春光更加不知所措了。 胡小梅真正喜歡馬春光,其實就是從這次大哭開始的。一個女人對著你哭泣,要么是她愛你,要么是她恨你。馬春光當時還不懂這些。 劉越漸漸發現,黃小川老愛躲著她。有時從飯堂出來,在小路上相遇,本來可以上前說幾句話,可小川卻裝作沒看見她,扭頭就拐向另一條路。有時在軍人服務社里遇見,他也是說不上兩句話,就藉故溜走。 這天在營區門口的照像館前,劉越又碰到了黃小川。黃小川愛照相,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有這個愛好。只有劉越清楚,他是想照給父母看,而他的父母卻又暫時看不到,小川就把照片保存起來,盼望著父母能夠欣賞他照片的那一天早日到來。 見到劉越,黃小川四下里看看,很緊張的樣子。劉越把他叫到路邊,拿過他的照片,看了看,還給他,道:“小川,你幹嗎老躲著我?” “小越姐,我……” “又是怕別人說閒話?誰愛說什麼說去,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是不是那個何濤又欺負你了?” 黃小川急忙搖頭:“沒有……小越姐,我不是想躲你,我是怕。萬一有一天我爸媽的事讓人知道了,會連累到你。我是劉伯伯悄悄弄來當兵的,連檔案都是假的,讓人知道了,劉伯伯和阿姨就會受到牽連。你沒看,現在風聲又緊了,批林批孔,批得人心惶惶……” 劉越輕鬆地:“嗨,沒事,我都給你說過多少回了,我爸那麼大的官,又是老革命,誰敢把他怎麼樣!” 黃小川點點頭:“小心點,總沒有錯。” “哎,你的訓練能跟上嗎?上次我到師醫院去,看到你們偵察連好幾個兵都在那兒治傷,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有一個胳膊上還打著繃帶,你沒事吧?” “我挺好的,訓練場上,班長他們都幫我,經常給我開小灶。” “你是說那個趙海民吧?哼,我訓過他,叫他不要學何濤。” “我知道,海民都跟我講了……小越姐,你誤會海民了,他是真心幫我。海民的軍事素質那麼好,節假日還帶我去訓練,其實他全是為了我。” “他軍事技術是不錯,打靶的時候給我們表演過。” 黃小川高興地:“對了,海民告訴我,你打了42環,是你們連最好的。” 劉越有些得意地:“小意思……哎,我們經常見他早晨一個人在那兒喊口令,他可真有毅力。我們連的人挖苦過他,說他是瘋子,看來,是不理解他……” 劉越忽然有些慚愧了。 不久之後的一天早晨,劉越和幾個女兵又去野外背記代碼,趙海民喊口令的聲音如約傳來,她們又唧唧喳喳議論,劉越就有點煩,站出來說,行了,咱們別再去打擾人家好不好?這麼長時間了,人家理過咱們,正眼看過咱們嗎?從今天起,咱們別朝這邊來了,換地方,各找各的地方練去! 劉越幾句話,把大夥弄得莫名其妙。 又過了幾天,夜裡下了大雨,劉越五點多鐘就起床了,似乎想驗證什麼,她披上雨衣就獨自出門了,她滿以為這樣的天氣,趙海民不會來了,哪知剛出營門不遠,就听到了趙海民風雨中發出的口令聲,蒼涼中帶著渾雄,如鼓如濤……她心裡一陣陣發漲,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此時,天空中陰雲如鉛,細雨霏霏,趙海民身姿挺拔地站在風雨中,喊著口令,他全身早就濕透了,臉上的雨水汨汨流下…… 突然,趙海民的口令聲停止了,天地間頓時一片沉寂。兩人目光相遇的一剎那,劉越的眼中猛然有些慌亂。趙海民禮貌性地沖她點一下頭,抹一把臉上的雨水,轉身朝營區跑去…… 起床的軍號響起來。劉越久久地站在荒原上,望著遠方出神…… 又一個夏天來到了,大地變綠了,頭頂上鳥兒的叫聲也婉轉了許多。 師裡下發通知,要搞衛生大檢查。各單位都積極行動起來,營區到處是打掃衛生的戰士。 豬圈是這次檢查的重點,各連隊都派人把豬圈的牆壁粉刷了一遍。但基本的清掃要由飼養員來完成。方敏和胡小梅一連乾了兩天,里里外外進行掃除,累了個臭死,總算幹完了。而馬春光只用了一個下午,就交了差。 正式檢查之前,直屬隊先進行預檢,師參謀長率領著各直屬分隊的連長、指導員,一大群人轟轟隆隆來到菜地。方敏、胡小梅、馬春光,還有其它連隊的飼養員恭恭敬敬地各自站在自己的豬圈前等候著。 首先檢查的是偵察連的豬圈,豬圈旁的小屋里里外外整整潔潔,牆外面堆著一捆鮮嫩的豬草,豬圈裡的地被水沖過了,地面連一點豬糞也看不到,十幾頭大大小小的豬幹乾淨淨地躺在那兒,很響地打著呼嚕…… 參謀長等人紛紛讚賞著。參謀長說:“到底是偵察連啊,不簡單!圈裡面的衛生向來是老大難,咱們全師的豬要是都餵成這樣,豬圈都搞這麼乾淨,那該多好!軍區再來檢查團,咱們就不怕了!梁東!” 梁連長急忙上前:“到!” 參謀長說:“把你們的飼養員叫來。” 梁連長叫過馬春光,參謀長笑瞇瞇望著馬春光,讚賞地點點頭:“小伙子,豬餵的不錯,就得這樣,乾一行愛一行。給我們說說,你這豬是怎麼餵的?” 馬春光猶豫著,很為難的樣子:“報告首長,其實也沒啥……就是每天多餵幾遍,吃飽了,豬就老老實實呆著了,就長膘……再有就是勤打掃,過兩天用水管子把豬身上沖一沖,給它們洗洗澡……” 胡小梅在那邊撇撇嘴,嘀咕道:“我從來沒看他衝過,一天到晚豬餓的嗷嗷叫,還多餵幾遍,說謊也不臉紅。” 方敏急忙碰碰胡小梅,制止她再說。 這邊,馬春光還在繼續介紹經驗:“我們連有個叫李勝利的戰士,每天都幫我打一捆豬草來,餵完豬食,再餵青草,利於豬的成長。” 參謀長一拍巴掌:“好,看來這是條經驗。據我所知,好多連隊都有打豬草的,打來了朝豬圈一扔就不管了。先餵豬食再餵青草,搭配著來,即省了飼料,又養膘。” 正說著,通信連的豬一陣亂叫,幾頭豬互相撕咬著,把剛打掃過的豬圈弄得一團糟。胡小梅方敏急忙拿起棍子去打豬。 參謀長等人走了過來。圈裡的豬見這麼多人圍過來,嚇得四處亂跑。剛衝過水的地面上重新有了不少豬糞豬尿,被亂跑亂跳的豬給濺起來。參謀長一行紛紛躲開了。張連長翻一眼胡小梅和方敏,很尷尬。參謀長也皺起了眉頭:“這是通信連的吧?”張連長上前敬禮,底氣不足地:“報告首長,是我們的。” 參謀長臉上帶著不悅:“小張啊……差距在哪兒我就不細說了,讓你們的飼養員自己看看,多向偵察連的小馬取取經,後天就要正式檢查,希望不再是這個樣子……”參謀長走到胡小梅、方敏面前,語重心長地說,“小鬼,是不是不太願意餵豬啊?餵豬同樣是革命工作,要認真對待,不能馬虎啊!” 兩人都低下了頭。胡小梅咬著牙,很不服氣的樣子。方敏眼圈紅了…… 當天晚飯前,梁東在食堂門前講話,他除了表揚馬春光,還特別表揚了李勝利表揚他不僅堅持每天打豬草、做好事,更重要的是,最近他在訓練上非常刻苦,非常努力,進步很大…… 梁東一聲解散,兵們搶著進了食堂。李勝利抑制不住興奮,把馬春光拉到一邊,對馬春光說了一大堆感激的話。馬春光說,是你堅持割豬草,你應該受這個表揚。馬春光一邊和李勝利說話,一邊用眼睛的余光瞄著通信連那邊的情況。 通信連那邊,張桂芳也在講話,她拉長了臉,道:“我和指導員個人難堪點,沒關係,但一個豬圈拖了全連的後退,讓全連跟著難堪、丟人,說得過去嗎?……不想餵豬沒關係,你可以脫了軍裝走人。想當兵,首先得把豬餵好!……我哪次表揚沒有你們?這活太髒,說出來不好聽,是很多人不願幹的工作,所以要給你們更多的鼓勵,但你們太讓我失望了!” 隊列中的方敏終於忍不住掉淚了。 當晚,方敏和胡小梅都沒有吃飯。快熄燈時,排長和劉越一塊來到勤雜班宿舍安慰二人。她們進門時,方敏正坐在馬扎上默默流淚,胡小梅噘著嘴靠在牆上,眼睛望著天花板。排長說:“方敏,小梅,洗一洗睡吧,馬上就吹熄燈號了。” 方敏更委屈,淚水流得更歡了:“排長,我沒不安心,我一直都想把豬餵好!” 排長點點頭:“我知道,你的工作大家都看在眼裡,可是今天這事讓連長多沒面子!他能不生氣嗎?” 胡小梅氣呼呼地站起來:“還不是讓偵察連給比的!平時他們的豬嗷嗷亂叫,吵死人,站在那兒瘦的像鬼一樣,可躺在那兒光看見豬肚子,當然比我們的肥。我們這些該死的豬偏偏那時候又咬又叫,我跟方敏有什麼辦法!” 排長說:“胡小梅,多找找主觀原因……不管怎麼說,後天師裡正式檢查,再不能像今天這樣了。” 胡小梅生氣地:“方敏,咱們現在就去餵,一直餵到後天檢查團來,撐死那些該死的豬,看它們還叫不叫!” 排長責怪地看著胡小梅:“說氣話管什麼用?好了,抓緊洗漱,睡覺!” 劉越上前,撫弄著方敏的肩膀,無言地安慰著她。 次日一大早,胡小梅和方敏就來到豬圈,沒想到馬春光比她們還早。馬春光得意地吹著口哨,胡小梅瞪他一眼,道:“昨天一表揚你,還真管用啊,什麼時候這麼早來餵過豬啊!” 馬春光不理胡小梅,有些負疚地看著方敏。方敏紅腫著雙眼,像是怕被馬春光看見似的,側著身子,一瓢瓢地將桶裡的豬食舀到豬食槽裡去。 胡小梅斜眼看著馬春光圈里四處走動的豬:“你的豬真會拍馬屁啊,睡覺都會挑時間,也跟你一樣會做表面文章。昨天你說,每天多餵牠們幾遍。你什麼時候比我們多餵了?給豬沖澡,你衝過嗎?說的像真的一樣,哪天我告訴你們連長去,全是騙人的!” 馬春光突然笑了,恢復了往日的樣子:“二位,生這麼大氣乾嘛?” 胡小梅撇嘴:“哼,你害死我們了!” 她抓過水龍頭,嘩嘩地沖刷著豬圈,方敏拿根棍子趕著豬,二人的架式,像是在和豬打仗。二十幾頭豬被沖得尖叫著四處奔跑,每當有豬跑到跟前時,方敏急忙用棍子趕開。兩人的身上濺滿了泥水。 馬春光邊看邊笑:“哎,聽我的,別費勁了,到時候我替你們給豬沖澡吧。” 胡小梅頭也不抬:“你別想再害我們了。” 一頭豬受驚一般突然衝過來,在兩人中間橫衝直撞,她們驚叫著扔掉手裡的東西,急忙跳到豬圈外面。 豬圈裡一片狼籍,豬身上更髒了。兩人直想哭。胡小梅跺著腳:“乾脆讓連長派人來吧,我不干了!讓我複員都行!” 馬春光走到兩人跟前,一臉莊重:“真的,你們別管了,到時候我幫你們收拾。” 二人似信非信。馬春光又說:“方敏……我從來沒跟你開過玩笑,是吧?你們真的別瞎折騰了。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我本來是想應付應付領導,沒想到無意中把你們害了。其實你們也不能怪我,那麼多人一下子圍過來,豬能不害怕,能不亂跑亂叫嗎?後天檢查團來,我保證讓你們的豬老老實實,豬圈里幹乾淨淨……你們兩人就相信我一次吧!” 方敏信了,衝馬春光點一下頭。馬春光看一眼方敏,趕緊把臉扭開了。近來不知為什麼,他特別想幫助這個瘦小的女孩做點事情,在她面前,他覺得自己應該有個大哥哥的樣子。 兩天很快就過去了。胡小梅和方敏忐忑不安地度過了兩天。 正式檢查衛生的那天上午,胡小梅和方敏按照馬春光的吩咐,到遠處的荒灘上割青草,由馬春光留下來幫她們收拾豬圈。她們很快割了兩小捆,往回趕。胡小梅念叨,馬春光神神道道的,他能有什麼好辦法?方敏說,既然他大前天做的那麼好,這回也就不會差。 她們氣喘吁籲地趕回豬圈,看到圈裡面乾淨整潔,馬春光軍裝的外面是一身潔白的工作服,戴著白色的套袖,根本不像幹過臟活的樣子。她們剛要問什麼,檢查團一行人已經朝這邊走過來了。 兩個乾淨整潔的豬圈。兩圈安安靜靜睡著覺的豬。檢查團的領導們讚賞地點著頭,師長、政委等首長滿意地豎起大拇指,參謀長衝張桂芳會意地一笑,張連長又衝胡小梅和方敏晃晃拳頭。 兩塊印著“標杆飼養場”的小鐵牌釘到了兩個豬圈上。 張桂芳微笑著,梁東走過去,友好地一笑:“行啊,學的夠快的。” 張桂芳說:“那當然,本來就是倆好兵。” 檢查團走了。領導們都遠去了。胡小梅和方敏突然醒悟過來一般,重新望著一圈的豬,仍有些不相信似地睜大眼睛。胡小梅來不及跟馬春光說話,找根棍子捅捅躺在那兒的豬,豬們哼哼著不動。胡小梅又使勁捅捅豬:“嗨!嗨!檢查團走了,你們自由了!” 方敏和馬春光都笑起來。胡小梅也笑了,這才扔了棍子,一臉欽佩地望著馬春光說:“你太了不起了!你是怎麼弄的,豬這麼聽你的話?” 馬春光笑而不答。胡小梅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快告訴我們,下次來檢查,我們也用你的辦法。” 方敏也真誠地看著他:“是啊,馬春光你快說呀!” 馬春光想了想:“告訴你們可以,但得答應我一件事。” 胡小梅爽快地:“沒問題,快說!” 馬春光微笑著去看方敏,等著方敏的回答。方敏輕輕對馬春光點點頭。 馬春光說:“你們得唱歌給我聽。” 胡小梅高興地:“行,唱多少都行。” 方敏說:“馬春光,我們唱,你也得唱,要不你吹口琴也行。” 馬春光鄭重地點一下頭,他四下看看,然後俯在胡小梅耳朵上一陣低語。胡小梅聽著,突然大叫起來:“方敏,他在豬飼料裡放安眠藥了!” 原來是這樣!方敏和胡小梅都服氣了,他們好一陣笑鬧。馬春光說,你們趕緊找個地方唱歌吧。胡小梅抬頭看天,日頭已近正午,該吃午飯了,就說,下午吧,一定會唱的,我的嗓子早就癢癢了。 半下午時,他們往遠處走了一段,來到荒原上的沙丘那兒。高高的沙丘上,風兒拂動,細沙如銀,三個身影疊在夕陽中,夢境一般。 胡小梅亮開嗓子,唱了好幾首動聽的民歌。胡小梅的嗓音確實甜美,馬春光覺得,她真應該到一個文工團去,多才多藝的她不應該來這兒餵豬……一瞬間他有點走神。直到胡小梅說:“馬春光,該你了。”他才清醒過來,飛快地看一眼方敏,清清嗓子。他本來打算讓方敏唱完自己再唱,可他有些動情了,憋不住了,胸間似有清泉掠過,便微閉著眼睛,唱起了蒙古族歌曲“嘎達梅林”—— 高亢激越的弦律在天地間久久飄蕩,胡小梅和方敏被他的歌聲打動,胡小梅一臉痴迷,方敏眼裡閃著淚光…… 他唱完了,愣了足有一分鐘,胡小梅用力鼓掌:“好聽!真好聽……馬春光,你真是全才!” 馬春光有點不好意思:“千萬別這麼說,草原上的知青除了啞叭都會唱歌,可惜我的蒙語不好,要是能用蒙語唱'嘎達梅林',開頭再用上'呼麥',你們不聽暈了才怪呢!” 方敏月牙儿般的眼睛一直閃著淚光,她懇求說:“再唱一個吧。” “好像該你唱了吧?”馬春光笑盈盈地望著她。 “我怕唱不好。”方敏猶豫著。 胡小梅說:“方敏,我們嗓子都唱疼了。你也答應人家了,唱吧,這裡又沒別人。” 方敏看著馬春光:“會唱的歌,小梅都唱過了,我就唱一首小時候外婆教給我的搖籃曲吧。”說罷,方敏已扭過臉去,不看馬春光,也不看胡小梅,痴痴的望著遠處。歌聲慢慢地起來了,很輕,像是從遠處隨風飄過來一般。重複的曲調,重複的詞,卻一點也不讓人感到單調,像波浪一般起起伏伏,無邊無際;像霧氣一樣絲絲縷縷,遊游移移,溫柔地滋潤著人的心田…… 這個時刻,胡小梅安靜得如同換了個人。馬春光的眼窩裡竟有了淚水,他彷彿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從前……不知不覺間,他從軍裝口袋裡掏出口琴,配合著方敏的歌聲,吹了起來。 歌聲如水,琴聲如訴,晚霞飄蕩,天地一色。起起伏伏的歌聲被琴聲托著,久久地瀰漫著,飄蕩著…… 那個夜晚,方敏躺在通信連勤雜班的宿舍裡,久久無法入睡,她失眠了。 胡小梅也難以入眠。 兩人彷彿都知曉對方醒著,又都怕對方洞悉了什麼一般,靜靜地躺著,不弄出任何聲音。 那個夜晚,馬春光也是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方敏的歌聲,不斷地在他耳邊迴盪;方敏嬌小的身段,方敏月牙儿一般水汪汪的眼睛,不停地在他腦海裡閃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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