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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八、床上的女人失踪了

供詞 阿真 21072 2018-03-18
管區派出所的兩個警察沒費甚麼力氣就為於小蔓打開了家門。然而,當他們用同樣的方法,打開了姚秀花房間的門時,眼前出現的一切,卻使在場的人全驚呆了——姚秀花不在房間裡。寬大的床上空無一人,只有被子和睡衣散亂地堆在那裡。 “你說的危重病人她在哪?”一個警察目光炯炯地盯著於小蔓問。 此時的於小蔓已是目瞪口呆:“她一直躺在這兒。她走不了路,她能去哪兒呢?”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把她從這裡弄走了?”職業的敏感使兩個警察立刻警覺起來,他們小心翼翼地檢查著房間裡的蛛絲馬跡。這當兒,於小蔓發現姚秀花一直掛在衣架上的一件深棕色外套和一條深藍色尼龍混紡褲子不見了。除此之外,衛生間裡還少了一雙肥大的黑皮鞋。這雙皮鞋大概是在姚秀花生病之後,由劉麗萍給她買的。鞋子沒有穿舊,而是放舊的。兩個警察又讓於小蔓逐一打開各種箱櫃,看少了什麼沒有,結果,箱櫃裡的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完好無損。於是,兩個警察掩上了姚秀花房間的門,和於小蔓一起來到樓下。其中一個警察用手機很快和市刑偵大隊取得了聯繫,二十分鐘後,一輛警車載著市刑偵大隊的偵查員劉凱和馬森匆匆趕到。

管區派出所的兩個警察當著於小蔓的面,在一樓的客廳裡詳細地向劉凱和馬森講了事情的全部過程,算是對他們所執行的任務做了一個交接手續。 姚秀花沒有自殺,卻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震驚之餘,於小蔓當然知道性質有多嚴重。 從危重病人被反鎖在房間裡,到危重病人失踪,這件事已從事故演變為刑事案件,因此,劉凱和馬森這對老搭檔回到客廳後,便對一直惶恐不安地等在那裡的於小蔓開始了問話。 “病人叫什麼名字?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間?”劉凱和馬森分別在餐桌兩頭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劉凱直視著坐在對面沙發上低垂著腦袋的於小蔓,對她的表情研究了數秒鐘後,才問。 馬森從公文包裡拿出本子和筆,做著記錄。 “她叫姚秀花。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除夕夜。”

“說得具體點。是幾點幾分。” “是在我看完中央台的晚會之後,大概……大概十二點左右吧,我上樓時,到她的房間看了看,她正熟睡著。”於小蔓語無倫次地說。 “此後一天一夜,你再也沒看過她?” “是的。” “這一天一夜,你幹什麼去了?” “我和劉姐一起去了鄉下。” “講詳細些,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和什麼人一起,去了什麼地方。” 於小蔓嚥下一口唾液,使勁咬了咬嘴唇,努力克制著不讓自己哆嗦得太厲害。 “你不要害怕,慢慢說。”馬森從本子上抬起頭,輕聲說。 聽到這句溫和的話,於小蔓才漸漸鎮靜下來。她從昨天早晨說起,講了自己這一天一夜經歷的所有事情。她不想隱瞞什麼,再說,她也沒做什麼虧心事,根本用不著遮遮蓋蓋。

馬森深思了片刻,問道:“你看護的這位病人自己能下床行走嗎?” “她已經有四五年沒離開這張床了。” “她得的是什麼病?” “肥胖病。整個人都變了形。” “病人能自立嗎?” “我剛來時,她爬著才能去衛生間。近些日子好多了,有時能扶著牆走到衛生間。” 馬森不再問了,繼續做著他的記錄。劉凱接著問道:“病人都有哪些親屬?” “她有丈夫和一個表妹。” “這兩個人同病人住在一起嗎?” “不!他們都住在別的地方,平時家裡只我和病人兩個人。” “這個姚秀花的丈夫不和她住在一起?”劉凱的眼裡閃過一絲疑惑的神色。 “是的。” “在這一天一夜,病人一直是自己呆在家裡嗎?”

“昨天,她丈夫來過。是給她做完晚飯後才走的。” “你的意思是說,昨天病人是由她丈夫陪護的?” “嗯,我想是這樣的。” “怎麼能說是你想呢?也就是說你對此不太肯定?昨天,在這兒你沒同她丈夫碰過面?” “我回來時他已經走了。但我發現廚房給弄得很亂,灶台上放著吃剩下的飯菜。” 這時,馬森放下手裡的筆,和劉凱交換了一下眼色:“姚秀花的丈夫叫什麼名字?知道他現在住在哪兒嗎?”他問。 “我只知道他叫王景方,不知道他住哪兒。” “王景方?是人行行長王景方嗎?”劉凱追問道。 “可能是吧!我剛來時,劉姐跟我講過。” “劉姐叫什麼名字?與王景方是什麼關係?” “是王景方的表妹,前面我說過。她叫劉麗萍。這個家方方面面的雜亂事,都由劉姐來處理。”

“劉麗萍?是赫赫有名的廣宏房地產開發公司總經理劉麗萍嗎?” “具體的情況我不清楚。我只聽阿慧說,劉姐是搞房地產的。” “阿慧?阿慧是誰?” “劉姐家的保姆。” “她現在在白雲市嗎?” “恐怕不在這兒了。年前她沒打一聲招呼,就離開了劉姐家。不過……”於小蔓心裡一驚,差點把阿慧給劉麗萍打恐嚇電話的事也說了出來,因此,話到嘴邊,她忙打住了話頭。她很擔心這會把阿慧扯進來,讓警察問個沒完。何況,劉麗萍曾叮囑過她,關於阿慧打恐嚇電話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不過什麼?”馬森像是看出了於小蔓在有意隱瞞什麼,便緊追不放。 “不過……我知道阿慧家在安徽。”於小蔓急中生智地改了口。

“詳細地址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劉姐也不知道。其實,阿慧跟我們這邊也沒有什麼關係,她只是來幫我打掃過衛生。” “哦!”劉凱點了點頭,像是認同了於小蔓的話,但接著他又問道:“這個家除上面說的幾個人外,還有其他人來過嗎?” 聽劉凱這樣問,於小蔓的腦海裡立刻出現了王亮的影子。 “沒人來。”她很快地答道。她知道一旦說出王亮的名字,警察就要去學校調查,即使王亮再清白,和警察沾上邊,也就說不清楚了。 “那麼,都有誰持有這個家的鑰匙呢?” “大概劉姐和王景方都有這兒的鑰匙。” “你能告訴我們這兩人的聯繫電話嗎?” “王景方從沒給我留過聯繫電話。我只有劉姐家的電話號碼。”於小蔓痛快地將劉麗萍家的電話號碼講了出來。

劉凱又一次點了點頭。他站起身,對於小蔓說:“今天的調查就到這裡。在姚秀花沒有找到之前,你最好不要離開這兒。如果有什麼新情況,希望你能及時地跟我們取得聯繫,這是我們的聯繫電話。”劉凱說著,就從衣袋裡取出一張名片,遞給於小蔓。 於小蔓看著已合上本子,站起身準備離去的馬森,用試探的口氣問:“大哥,我家阿姨她到底去哪兒啦?她會死嗎?” 馬森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能下任何結論。不過,事情很快就會弄清楚的。希望你能積極地配合。” 於小蔓沒有回答,只是用茫然的目光看著兩個警察走出門去。 又一個黑夜降臨了。 在這漫長的一天裡,於小蔓不僅沒有離開過家門,而且沒有離開過客廳。她惟一做過的一件事是,往劉麗萍的家裡不停地撥電話。只是電話根本就沒人接聽。

昨晚,劉麗萍跟她分手時,讓她把紅色小皮箱放在家裡暫存一天,說今天來取,可如今一天過去了,小箱子依然躺在沙發上,劉麗萍卻沒了踪影。天黑之前,於小蔓還不時地看一眼那隻箱子,一直對劉麗萍會突然到來抱有希望,夜正慢慢地走來,這凝重的夜色也一點一點地耗盡了她心存的那一份奢望。 於小蔓把這只佔不了多少空間的小箱子往長沙發的一頭推了推,脫掉鞋子,半坐半躺地偎在沙發上。她被眼前所發生的事情驚呆了,也嚇壞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近幾天自己所經歷的點點滴滴,一心想找出哪怕是一絲一縷的與姚秀花的失踪有著因果的原由。可越想腦子裡越亂,那些七零八落的事情很快被纏繞在一起,成了一團理不開的死結。 為什麼會發生這樣離奇的事情呢?她一遍又一遍地問著自己——行將就木的姚秀花怎麼會失踪?在這個世界上,誰會對姚秀花感興趣,除非……除非有人為了錢綁架了她……但這是不可能的,綁匪不是天兵天將,首先,他們沒有家門的鑰匙,其次,門窗並沒有遭到破壞。他們在不留任何痕蹟的情形下,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姚秀花抬出這個房間。所以,能把姚秀花弄出家門的人,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是有家門的鑰匙,二是對這個家較熟悉。那麼,這個人會是誰呢?阿慧?王亮……這一男一女的面孔交替著在於小蔓的眼前晃來晃去。在她所認識的熟人中,這兩個人都有綁架姚秀花的條件,因為他倆和於小蔓在一起呆的時間最長,也很隨便。她信任他們,所以,從來沒想過要提防他們。如果他倆想配一把家門的鑰匙,有的是機會,隨時可以利用於小蔓在廚房裡做飯的空隙,將肥皂摁在放在茶几上的鑰匙上取坯。電視上許多好人壞人都這麼幹,對這一套方法於小蔓並不陌生。還有,這兩個人都有作案的動機,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急需弄到錢。在這方面,阿慧似乎比王亮更有辦法。阿慧那隻小腦袋總在想著弄錢的辦法,也能想出許多歪點子,前些日子,她敲詐馬艷芳;現在,又敲詐劉麗萍。不過,王亮的嫌疑也很大,他的突然消失,也許正是他想實施這一步的開始。從某些方面說,王亮比阿慧更想弄到錢。畢業在即,這個出身貧苦的農村大學生要想留在城裡,手裡必須有一大筆錢,才能打通各種關係。於是,人行行長的夫人姚秀花就成了他的獵物,而於小蔓則成了他得到獵物的跳板。他很快取得了於小蔓的信任,把他當成了自家人。他順利地走進了這個家門,第一步先是配好了這個家的鑰匙,第二步便是等待動手的時機。初一這天作案,的確有很多便利條件不管白天還是夜晚,他都可以冒充拜年的人,混進金玉花園。當然,一開始他可能會試探著往這兒打電話,如果家裡有人接聽,他就會把電話放下,見始終無人接聽,便膽大妄為起來。他大搖大擺地來到家門口,先是裝模作樣地敲敲門,然後便自己動手開門……只是,他是通過什麼方法把姚秀花弄走的呢?花言巧語地騙她上鉤,說是要送她去醫院看病?在取得了她的信任之後,扶著她離開了大院?要么是讓她服下安眠藥,等她睡死後,背著她離開了大院。昨天夜裡,人們都在忙著歡慶節日,沒人會關心都有誰從這個大院裡進出過……

於小蔓沿著這條思路想下去,越想越覺得王亮可疑,她甚至將這一切同昨晚在小胡同口產生的幻覺聯繫在了一起。誰能肯定她不是真的遇見了王亮?也許姚秀花就被藏在小胡同里的某一扇緊閉著的防盜門裡。那會兒王亮剛好作案歸來,驚弓之鳥似的到外面探聽風聲。只是,小胡同里住著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會與王亮同流合污的犯罪?想到這兒,於小蔓很後悔自己沒有在小胡同多呆一會兒,從每一扇門的縫隙中捕捉動靜。可當時她只以為那是幻覺,以為王亮無論如何也不會到這樣的地方來。但姚秀花的神秘失踪,卻不能不讓她胡思亂想起來,有那麼一會兒,於小蔓甚至驚悚而又清晰地在自己的眼前演示了王亮作案的全過程。然而,當她的目光與記憶中的王亮那雙神采飛揚的眼睛相遇時,她猶豫了,禁不住為自己的演示感到了深深的愧疚。雖然王亮負心地離她而去,可她也不能往壞處去想他啊!像王亮那樣一個年輕有為的青年,即使再窮,也不會做這種卑鄙無恥的事。還有阿慧也不至於糊塗到這份兒上,因為阿慧比於小蔓更清楚,綁架姚秀花這樣一個廢物,是沒人會出贖金的,包括姚秀花的丈夫王景方。

那麼,將姚秀花從床上弄走的人會是誰呢?又出於什麼樣的目的呢?於小蔓胡思亂想了一通之後,又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時間就在這百思不得其解中一分一秒地過去。於小蔓的眼前一片黑暗,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因此,她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和不安。眼下,她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這部靜若處子的電話機上,她幻想著它會突然響起來,從電話的那邊傳來王景方或是劉麗萍的聲音……然而,一天過去了,這兩個人也像是從地球上消失了,音信全無。 當黑夜驀地降臨到客廳裡時,於小蔓不由打了個哆嗦。她戰戰兢兢地站起身,打開了電燈開關,客廳裡一片光明,但她內心的恐懼卻越發加重了。她蜷縮在沙發上,驚駭地聽著樓上樓下的動靜。此刻,她卻害怕電話鈴響了,黑夜是壞人作惡的好時機,她擔心會在電話裡聽到綁匪惡聲惡氣的討要贖金的聲音。這樣的情形,她在電視裡看過多次,因此,今夜她連打開電視機的勇氣都沒有了。於小蔓的不眠之夜開始了。她不敢上樓睡覺,害怕與姚秀花空空的房間為鄰。她無助地望著窗外的黑夜,不知道誰會幫助自己,更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要捱多久。 窗外靜悄悄的,除了風聲,這個大年初二的夜晚,在喧騰了一陣過後,萬物都進入了夢鄉。這倏忽間的靜寂,更增加了於小蔓的恐懼和不安。別墅內外越是寧靜無聲,她越是想捕捉到一些微小地聲音。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耳朵一直保持著十二萬分的警惕,生怕一時疏忽,漏掉什麼可疑的動靜。 她就這樣緊繃著神經,毫無睡意地苦熬著這個漫漫長夜。有那麼一會兒,她的思維像是凝固了,一動不動地停留在“綁架”這個詞上,想繞過去或是清除掉,都是不可能的。 然而,是福是禍都是躲不過去的,就在於小蔓擔心綁匪會打電話要贖金的當兒,沉默了一天的電話鈴聲突然震耳欲聾地響了起來。彷彿一個垂死的人聽到了喪鐘,於小蔓全身猛地一戰,赤腳跳到了地上。她站在冰涼的地板上,哆哆嗦嗦地看著響個不停的電話機,遲遲地不敢去接。 電話鈴響了十幾聲後,終於掛斷了。面對著這戛然而止的鈴聲,於小蔓又有些後悔了。她想,也許她應該去接那個電話,聽聽綁匪說些什麼。儘管她不能給綁匪任何答复,至少能知道綁匪有什麼要求,不幸的姚秀花是否還活著。在弄清這些情況後,她就可以給那兩個警察打電話,求他們設法救出姚秀花……於小蔓正懊悔不迭地想著自己放棄接聽電話也許是犯了一個大錯誤,很有可能錯過了打救姚秀花的時機,刺耳的鈴聲又響了起來。這一回,於小蔓決定豁出去了,她使勁咬了咬嘴唇,努力控制著不讓雙手哆嗦,猛地拿起了電話聽筒…… “餵,餵,是小蔓嗎?”電話那邊傳來了一個老女人的聲音。 於小蔓先是一愣,隨即聽出這是唐老師的聲音,忙應了一聲:“啊,是我!”那顆提到了嗓子眼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來。 於是,唐老師在電話裡開始了嗚嗚咽咽地哭泣。 於小蔓手拿話筒,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迭連聲地叫著:“唐老師,唐老師……” “小蔓啊,人怎麼會這樣絕情啊!我家婧婧從小到大,我把她放在手心裡怕摔著,含在嘴裡怕化了。如今,她翅膀硬了,卻不把我當事兒……天哪,這狠心的孩子,就這麼走了,扔下她親媽不管了……吳總裁去了,我成了沒人疼沒人愛的寡婦,婧婧她沒有權利離開我呀!不行,我要去告她,上法院,明天就去……我要讓法官把她判給我……小蔓,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你肯定知道,只是不願告訴我,要不就是婧婧不讓你告訴我,是不是?你不要怕,小蔓,你只管把她的去向說出來,我會付你錢的。小蔓,你開個價吧,只要你告訴我婧婧去了什麼地方,你要多少錢都行。我手裡有的是錢,我告訴你個實數兒,你可千萬別往外傳啊!你知道我有多少錢嗎?小蔓,你聽好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我有三百多萬,你信不信?原本這些錢我都是為婧婧攢的,只要婧婧回到我身邊,我把錢全給她……你快說呀,小蔓,婧婧她去哪兒啦……”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於小蔓冷冷地說。不知為什麼,這個剛剛失去丈夫的女人,半點也引不起她的同情。 “你在撒謊!你這個鄉下孩子也跟著城里人學壞了,學會了講假話。你怕我不付你錢是不是?你太小瞧我了。我唐淑媛是堂堂的人民教師,人民教師從來說話都是算數的,你開個價吧,我馬上把錢付給你,咱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我不心疼錢,沒有了女兒,我要錢幹什麼?我要錢有什麼用?你開個價吧,小蔓,我馬上去給你送錢,你快說要多少……” “唐老師,吳婧只說要去南方,這我早就告訴你了。至於具體的地址,我真的不知道。要是我知道,決不會對你隱瞞的,請你相信我。”於小蔓耐心地解釋著,對電話那邊唐老師的滔滔不絕的“誘導”,她真有點招架不住了。 “你騙我!你這個小鄉巴佬也敢騙我!我早知道你這個鄉下小妮子是窮瘋了,才跑到城裡來搞陰謀詭計的。你對我早就起了歹心,盯著我手裡的錢包,先是向我借,我沒撒手,你就教唆吳婧合夥來迫害我,剝奪我的親情,想讓我精神崩潰,是不是?……你這個喪盡天良的臭婊子,你害死了我丈夫,逼走了我女兒,弄得我家破人亡……你不要以為上邊把吳總裁的死定性為勞累過度引發心髒病,就能遮人耳目,把這一大醜聞蓋住……你這臭婊子,我知道他是怎麼死的,他死在你的身上,你這個下流東西,他是活生生讓你給折磨死的,我心裡一清二楚,你和他在一起都乾了些什麼……我要告你!我要告你……反正吳總裁已經死了,他再也不會給我錢了……上邊害怕給優秀企業家臉上抹黑,害怕敗壞了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的名聲,我不怕,反正他已經死了,現在我什麼也不怕了,黑的就是黑的,是讓你這個臭婊子給弄黑的……我要告你!我要告你……” 電話裡,唐老師仍在歇斯底里地吶喊著,可這邊於小蔓卻早已放下了電話。因為不管她怎樣解釋,都是白費口舌。堂堂的人民教師唐淑媛已經瘋了,瘋了的唐老師便不再咬文嚼字瞻前顧後地講話。也許斯文掃地、破口大罵使她變得更真實,也更貼近本我。只是,於小蔓一時還無法適應這種真實。聽著電話那邊唐老師口吐的真言,她反以為是些胡言亂語,竟嚇得手足無措,慌不迭地扔下了手裡的話筒。她很害怕再聽下去,儘管,喪失了理智的唐老師洩露的都是些“天機”,可這個不諳世事的鄉下女孩卻完全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兒。假如於小蔓當時能把唐老師的話用電話上的錄音機錄下來,或是偷偷做個記錄,轉手賣給外地的小報記者,她肯定會大撈一筆,最起碼唐老師接下來的命運也不會那麼慘。遺憾的是於小蔓不懂得這些“天機”的價值,她不想听唐老師在電話里大喊大叫,就那麼不假思索地把電話給掛斷了。再說,眼下她自己的煩惱夠多了,她更關心的是姚秀花的命運,她一門心思都放在了接聽綁匪的電話上,至於唐老師和那個“臭婊子”的糾葛,與她有什麼關係?她知道不知道又有什麼兩樣?於小蔓惟一在心裡暗暗慶幸的是吳婧已遠遠地離開了白雲市,遠離了這些纏人的煩惱。她祈求上蒼永遠不要讓吳婧聽到她母親的胡言亂語,永遠—— 這一夜,綁匪的電話始終沒有來。 當窗外的路燈光變得黯淡,天色漸漸明亮時,於小蔓那緊繃著的神經再也支撐不住了。不知不覺中,她歪在沙發上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陣劇烈的響聲給驚醒了。她渾身一激靈,睜開了眼睛,卻發現正午的陽光已灑滿了半個客廳。 睡眠有時是醫治煩惱的最好良藥。此刻,還沉浸在美好夢境中的於小蔓,對昨天所發生的一切已有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她懵懵懂懂地躺在沙發上,看著窗前的明晃晃的陽光,首先想起來的是自己還沒給姚秀花做早飯。於是,她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想翻身“下床”,卻不料兩隻腳一下踩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我怎麼睡在了這?”一時間,她給弄糊塗了。直到門外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她才猛地醒悟過來。 “餵,屋裡有人嗎?請開門!”一個男人喊著,接著,就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這會兒,於小蔓徹底清醒了。她驀地記起了昨天發生的事情,那顆剛才還被美好夢境浸泡著的心,立刻又變得陰鬱起來。 她趿著拖鞋,慌裡慌張地來到門口,為兩個等在門外的警察打開了門。 走進門的劉凱和馬森不約而同地看著披頭散發毛頭赤腳的於小蔓。 “你一夜沒睡?”馬森問。與此同時,他還看見了天花板上依然亮著的電燈。 “我害怕!”於小蔓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 “餵,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你快去梳洗一下,我們還有話問你。”劉凱用命令的口氣對於小蔓說。 於小蔓這才難為情地看了看自己衣衫不整的上上下下,壯著膽子上了二樓。 馬森關了電燈,和劉凱一起坐在了沙發上,耐心地等待著於小蔓走下樓來。 “她看來被嚇壞了,竟連電燈也不關,就睡在了沙發上。”馬森同情地對劉凱說。 “你認為姚秀花的失踪,跟她沒有一點關係嗎?”劉凱依然一臉嚴肅地問。 “是的,直覺告訴我,她是無辜的。” “可你不覺得她有意隱瞞了一些事情嗎?” 在白雲市刑警大隊,劉凱和馬森是一對很有名的搭檔,他倆一大一小;一個經驗豐富,一個科班出身;一個沉穩細緻,一個精明果敢,兩年前,在偵破迷霧重重的副市長朱友朋被害案中,他們憑著智慧和經驗加密切的配合,識破了犯罪分子的一系列陰謀,從而揪出了一群吸血鬼和蛀蟲,為此曾雙雙榮立二等功。如今,他們又接手姚秀花失踪案,開始面對的仍然是重重疑團,其難點比朱友朋被害案有過之而無不及。從昨天上午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此案卻毫無頭緒。在對金玉別墅的保安和住戶的調查中,沒有半點收穫,這個姚秀花像是從天空中飛走的,人人都否認看見她走出了這個大院。而幾個可能與此案有關的人員,也彷彿像姚秀花一樣失踪了,王景方、劉麗萍的手機全關著,電話沒人接,人呢,也不見影兒。究竟是在本市還是外出了,沒人能講清楚,更奇怪的是,劉麗萍的丈夫錢春陽,對自己妻子的去向也是一問三不知。另外,他們在由人民銀行買下的屬於王景方名下的高級宿舍樓裡,也撲了空。問看門的保安,那人說王景方從沒在這兒住過。也就是說,王景方除金玉別墅和這座高級小樓外,還有別的住處。可這一住處又在哪兒呢? 對於劉凱的發問,馬森不置可否,他只是緊鎖眉頭,苦苦地思索著。 劉凱還想與馬森探討幾個問題,這時,草草梳洗過的於小蔓腋下夾著被子,走下樓來。 “你這是乾什麼?”馬森抬起頭,不解地問道。 “我……趁你們在這兒把被子搬下來,我一個人的時候,不敢上樓。”於小蔓吞吞吐吐地說著,就把被子擱在了貼牆放著的一把餐椅上。 “大白天的,你怕什麼呢?”劉凱問。 於小蔓局促不安地站在餐桌旁,咬著嘴唇:“我怕我家阿姨……我總覺得她像是已經死了,她……她的鬼魂就在她的房間裡……” 馬森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怎麼會這樣想呢?” “我也說不清楚。我家阿姨要是還活著,綁匪怎麼不來要贖金呢?” “哦,你認為你家阿姨是被綁架了?”劉凱認起真來。 “只能是被綁架了,要不,她能去哪兒?” “綁架的目的呢?” “要錢唄!”於小蔓見警察如此重視自己的意見,膽子便大,起來。 “你家阿姨有錢嗎?” “她沒錢,可她丈夫是銀行行長,當然有錢啦!” “銀行行長就該有錢嗎?銀行里的錢是公家的,並不屬於私人所有。”馬森用調侃的語氣說。 “可如果沒錢,哪能買得起別墅?還有,我家阿姨每月光吃漢堡包就要花一千多塊錢呢!” “好吧,就算你說對了。現在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在你熟悉的人中,有誰會綁架姚秀花呢?” “這我說不好!”於小蔓的目光躲開馬森和劉凱的眼睛,心虛地望著窗外。 劉凱見於小蔓對這個敏感的問題有些惶惑,就換了一個角度問:“那麼,都有誰知道姚秀花這個行長夫人住在金玉別墅呢?” “這我也不太清楚。除了王景方和劉麗萍就是阿慧了,可阿慧不可能綁架姚秀花。” “說說理由。” “因為阿慧知道姚秀花沒有錢,即使綁架了姚秀花,也不可能從她丈夫王景方那兒拿到贖金。” “為什麼王景方不會出贖金?” “他並不愛她的妻子。他對妻子只有義務,沒有感情。不然的話,他不會把妻子丟給我的。我看出來了,他並不真正關心她,偶爾回來看看,問問她的情況,只是為了做做樣子。” 劉凱和馬森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對這一點,他們通過一天一夜的調查,似乎已早有察覺。 “想想看,還有誰了解這裡的情況?你不用擔心會把朋友扯進來,這沒什麼。作為案情調查,總要詢問一些與當事人有關係的人,但清白的人是不會被抹黑的。”劉凱耐心地進行著啟發,並示意於小蔓坐到餐椅上,慢慢談。 此時,於小蔓的腦海裡又一次閃過王亮的影子。在兩個警官的追問下,她似乎被逼進了死胡同,所有與她與這個家有關係的人,她都在心底默默地過濾了一遍,像田姐、吳婧、江梅朵和唐老師這些人,很快就被她從嫌疑人的名單上抹去,最終,只有王亮的名字孤零零地裸露在名單上,顯得那麼扎眼。 “你想起來了嗎?”過了一會兒,劉凱問。 於小蔓抬起頭,看看劉凱,又看看馬森,然後,便很堅決地搖了搖頭:“我認識的熟人中,不可能有人綁架姚秀花。田姐是物業公司的清潔工,人很正派,其他人都住在金玉別墅,而且都是女人,日子過得比我家阿妻闊綽得多,她們有什麼必要去犯罪。再說,她們都沒有這個家的鑰匙。” “姚秀花有親戚嗎?” “沒聽說過。也從沒見有親戚來。” 馬森沉思了半晌,問話又回到了原來的主題:“那你為什麼認定姚秀花是被綁架了呢?” 於小蔓躊躕了一下:“我只是擔心……” 於小蔓順著自己的思路說了下去:“我只是擔心有人配了這個家的鑰匙。” “這人會是誰呢?”馬森緊迫著問。 於小蔓再次用求救的目光看著兩個警官:“這會兒我的腦子裡很亂,能容我再想想嗎?” “好吧!你想起來就打電話告訴我們。你提供的任何一點線索,對尋找姚秀花都有幫助。萬一她真的像你預感得那樣,是被人綁架了,而我們又貽誤了最佳解救時間,那樣的損失是無可估量的,後果是無法補救的。人命關天,你明白嗎?” 於小蔓心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還有一個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劉凱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炯炯地瞪著於小蔓問:“昨天到現在,王景方來過電話嗎?” “沒有。我也一直在找他。你們知道他在哪兒嗎?”於小蔓的臉上露出焦急的神情。 “我們暫時還沒同他聯繫上。劉麗萍呢?她也沒同你聯繫?” “也沒有。我往她家裡打了電話,根本就沒人接。如果你們找到了她,千萬讓她給我來個電話,我都快急死了。” 兩個警官答應著,站起了身。 見他們要走,於小蔓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下來。 劉凱看了一眼放在餐椅上的被子:“今晚你仍要睡在沙發上?” “嗯!”於小蔓低下頭,一臉的沮喪。 馬森禁不住寬慰她說:“姚秀花究竟出了什麼事,現在還不能下任何結論,你別胡思亂想。有什麼情況就給我們打電話,我們會隨時趕來幫助你。” 於小蔓連連應著,兩個警官這才放心地走出門去。 於小蔓遊魂似的走在街頭時,已近午夜時分。 此刻,她已不再感到膽怯,相反,在燈火輝煌的大街上走,要比一個人呆在家裡心安得多。 不過,她不是為了躲避恐懼才深更半夜地出門的。上午,兩個警官走後,她就下定決心要弄清一件事——前天夜裡在小胡同發生的那一幕,究竟是真實的,還是幻覺。她固執地認為如果那個人真的是王亮的話,在今晚的同一時刻,他一定還會出現的。只要找到王亮本人,就能弄清他是否綁架了姚秀花。她必須親自弄清楚這一切,否則,她會後悔一輩子。的確,正如兩個警官所說的那樣,貽誤了救助的時機,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那樣的話,姚秀花就會死去,而死去的人是不能複生的。於小蔓無力去承擔這樣的結局。但,她又不能在毫無證據的情形下,把對王亮的懷疑告訴兩個警官,一旦她的懷疑是錯誤的,那麼,她與王亮的友誼就全完了,她同樣無法面對王亮的譴責和自責。 隨著春節的一天天過去,年味逐漸淡了,城市的夜也重新熱鬧起來,不少店舖裡亮著燈光,各種牌子的小汽車在馬路上急馳而過,俏皮的司機偶爾按響的喇叭,使這個春夜更增添了一番情趣。大多酒店都開始開門營業,酒店里人聲鼎沸,燈火通明,這使於小蔓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溫馨。 然而,當她沿著前天夜裡走過的路線,來個小胡同口時,心情就像在夏天裡遭遇了一場冰雪一樣,霍地凍成了冰點。 胡同依然像前天夜裡一樣的萬籟俱寂。沒有燈光,天地與黑暗渾為一色,與街面上的繁華和喧囂相比,這兒彷彿是另一個世界——靜靜地安睡在城市的一隅,沒人光顧,被人遺忘。 於小蔓停下腳步,站在胡同口,茫然地望著胡同內黑洞洞的無限延伸的夜,內心泛起一種無名的恐懼和孤獨。 她覺得有點冷。便把身體靠在了胡同口的牆壁上,堅硬的牆壁似乎能減輕寒冷的侵襲,也能為她增加一點膽量。 她就這樣瑟瑟發抖地貼著牆壁站著,不時看一眼漆黑的胡同,一時間竟沒有勇氣像前一夜那樣走進去。 沒有哪怕是一丁點兒聲響。這奇異的寧靜,反而加劇了於小蔓的恐懼心理。她覺得自己猶如一隻驚弓之鳥,又像一隻被獵人追逐的兔子,竟是如此地驚惶不安。 “你害怕什麼呢?”她在心裡問著自己。你害怕王亮真的會從某一扇門內走出來嗎?答案是“是的”。她愛他,她希望那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王亮永遠永遠都不會在這個充滿著死亡氣息的小胡同里出現。 於小蔓正漫無邊際地想著,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陣汽車輪子輾壓馬路的沉重的聲音。緊接著,就是輕微的開關車門的咔咔聲。這突如其來的響聲猛地將於小蔓驚醒過來。她抬起頭,不安地朝著響聲發出的方向張望。在她的目光所及之處,看不到汽車的影子。也就是說,汽車是停在了另一條街上。她不由地鬆了一口氣。 在這個小胡同里,她不想听到任何響聲。可既然如此,她又為什麼要在這裡苦苦等待呢?她想還給王亮一個清白,為她自己證實王亮是清白的。從而,徹底消除心頭的那片揮之不去的陰影。就讓這樣的沉寂一直持續到天亮吧!她在心裡祈求著上蒼。那樣一來,她就可以用坦蕩的目光去迎接警官們犀利的目光,也可以坦然地將腦海中名單上王亮那個孤零零的名字徹底抹掉了……然而,就在於小蔓真誠地向上蒼祈求的當兒,在她的耳畔響起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這腳步聲很奇特,是那種千層底鞋踩在馬路上的沙沙的聲音,急促而又遲鈍。於小蔓的神經立刻繃緊了,身子就像一條受驚的小蛇一樣,不由自主地緊緊地佝在牆壁上,看上去就像是與牆壁融為了一體。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可於小蔓依然看不見那人的身影。原來那人是從小胡同側面的一條小街上走過來的,幾座樓房擋住了於小蔓的視線。不過,根據腳步聲可以判斷,那人正朝著她走來。 於小蔓的心跳加速了。她飛快地掃視了一下自己所處的位置,儘管她身上穿的這件黑不黑灰不灰的舊毛衣,很容易給對方造成錯覺,把她當成牆壁而忽略,但假如那人直衝著小胡同走來,又有著十二萬分的警覺,勢必會發現她的。因為,她就站在胡同口的牆邊。 隨著腳步聲的臨近,於小蔓猜測那人快要走出樓房間的甬道,拐上眼前的小街了。不能再遲疑了,她發現離小胡同幾十米的地方,有一個車庫樣的大鐵門,鐵門上方突出的一塊長簷下落了一大片暗影,是個藏身的好地方。為了不驚動對方,她彎下腰,脫掉了腳上走起路來咯吱咯吱作響的皮鞋,拿在手裡,赤著襪底,一口氣跑到了暗影下。 於小蔓剛剛把皮鞋重新穿到腳上,那人便從一幢樓房的一角露出頭來。 “江梅朵!” 於小蔓差點喊了起來。她不相信地揉著眼睛,以為這又是幻覺。 江梅朵邁著急促的腳步,一步步向於小蔓走近。她的頭上包著一塊灰濛蒙的頭巾,脖子怕冷似的緊縮著,身子微微前傾,腳步就像貓一樣,邁得又快又輕。除了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於小蔓不僅能看到她的著裝,而且還弄明白了她腳上穿的實際上是一雙昂貴的牛皮軟底皮靴。這雙皮靴就擺在賽爾商廈的櫥窗裡,帶點藍頭的深灰色,每回於小蔓從那兒經過,都會羨慕不已地站在櫥窗前端詳良久。商廈的服務員告訴她,這雙皮靴要上萬塊吶,真正的意大利進口貨,又美觀又輕便,穿在腳上就跟穿了一雙精紡的棉線襪一樣舒適。只是在這個城市,沒有幾個人能買得起。進了兩雙這樣的靴子,其中的一雙讓一個女人買走了,這一雙擺在櫥窗裡,就是賣不動。後來,有一天,於小蔓便從自家廚房的窗前,看到了江梅朵腳上穿著這雙皮靴,走在大院的甬道上——江梅朵家裡就像擁有一台造鈔票的機器,只要她喜歡,沒有什麼東西是她買不起的。當時,於小蔓曾不無妒忌地想。 江梅朵快步走著,身上輕薄的淡紫色大衣的下擺在微風中有節奏地來回掀動著,這件大衣於小蔓也見過幾次。它的款式有些特別,腰身的剪裁帶著古典風格,江梅朵穿上它,身材顯得異常挺拔、秀長,就像電視裡演的那些二三十年代的巴黎女郎。此時,江梅朵走起路來步子有些大,看上去不似以前那麼優雅,那麼風情萬種,但仍不失風韻和魅力。 江梅朵離於小蔓越來越近了。她是從胡同的左側方向走過來的,如果她直接走迸小胡同,就不會跟躲在胡同右側的於小蔓遭遇。只是,眼下於小蔓還不能斷定江梅朵會直接拐進小胡同,還是要一直往前走。倘若江梅朵的目的地不是小胡同,而是這條路的前方,那於小蔓勢必就會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她的面前。即使於小蔓有隱身術,恐怕也很難逃脫擦肩而過這一關。她畢竟還是個孩子,當江梅朵從她身邊走過,彼此能聽到對方的呼吸時,即使江梅朵沒有發現她,她自己也會忍不住弄出些聲響來。而當她把自己完全暴露在江梅朵面前之後,結局又會是怎樣的呢?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於小蔓緊張地註視著江梅朵清晰可見的微微前傾的身體,額頭卜刷地冒出了冷汗。 就在於小蔓驚惶失措的當兒,江梅朵的一隻腳已踏進了小胡同的邊緣。謝天謝地。於小蔓在心裡輕輕喊了一聲。但緊接著,她全身一激靈,又猛醒過來。這深更半夜的,江梅朵不呆在她舒適的豪宅里,到這僻靜的小胡同來幹什麼?未泯滅的童心使於小蔓採取了大膽的舉動,她再次脫掉腳上的鞋子,放到鐵門門口,赤著襪底,躡手躡腳地貼著牆根,來到了小胡同口。她機警地看看走在胡同里的江梅朵,迅速地潛入胡同內,把身體隱在人家的稍稍突出的門框後面,兩眼目不轉睛地註視著前方江梅朵的動靜。 此時,江梅朵已來到一戶人家的防盜門前,這戶人家大概離胡同口有五十米左右的距離。她停下腳步,爾後,扭過頭,朝著胡同張望了一下,這才抬起胳膊——但她沒有敲門,而是變戲法似的拿著一串鑰匙在開門。像是熟門熟路的樣子,門很容易就打開了,江梅朵一閃身便縮了進去。 幾乎是在江梅朵關門的同時,於小蔓藉著關門聲的掩護,飛也似的跑了過來。 防盜門已關上了,門里門外一瞬間又恢復了平靜。於小蔓目瞪口呆地望著紋絲不動關得緊緊的防盜門,卻不再懷疑自己這又是幻覺了。此時,她幾乎可以斷定,王亮前天晚上就走進了這座房子…… 江梅朵——王亮,王亮——江梅朵居然搞在了一起。他們同時在午夜出現在這偏僻的陋巷裡,他們在幹什麼?鬼混?也許是吧,可他們有必要跑到這樣一個齷齪的地方嗎?江梅朵和王亮是單身男女,如果想鬼混,盡可以在光天化之下,沒人能約束他們。可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他們在躲避誰呢?是怕她於小蔓嗎?不,她於小蔓算是王亮的什麼人,又有什麼權利阻止他們鬼混呢……那麼,會是他倆合夥綁架了姚秀花?這似乎也講不通。江梅朵過著豪華奢侈的生活,根本不把錢放在眼裡;而王亮一旦與江梅朵勾搭在一起,花錢的事也就不成問題了。如此一來,他們綁架姚秀花就與情與理都講不通了。 於小蔓百思不得其解地站在冰冷的由石板鋪成的地上。她心裡亂作一團,一會兒想憤然離去,一會兒又固執地想弄個究竟。望著這座幾乎是密不透風的房子,有好幾次,她想伸手敲門,要不是理智起了作用,她真不知道自己能闖下什麼禍來。 於小蔓就這樣執拗地立在防盜門外,直到全身都快要凍僵了,她才緩緩地極不情願地挪動了腳步。 在大鐵門口,她穿上了皮鞋,然後,心情沉重地朝著來路走去。 當她踏上馬路邊的人行道時,突發奇想地想找到江梅朵停在周圍的汽車。可她在幾幢樓房間轉來轉去,也沒看到汽車的影子,那輛汽車就像是化作泡沫在空氣中消失了。後來,為了自身的安全起見,她只好放棄了尋找。 “你去哪啦?” 於小蔓又困又乏地趕回金玉別墅時,劉凱和馬森已等在了門口。 “我……”於小蔓邊神情緊張地打開屋門,邊吞吞吐吐地說,“我一個人呆在家裡害……怕,就……就出去轉了一小會兒。”屋裡亮著電燈,昨天上午放在餐椅上的被子原樣擱在那兒。見此情形,劉凱和馬森同時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於小蔓。 “你在說謊!”這一回劉凱的語氣變得十分嚴厲,“我們自昨晚十一點就開始跟你聯繫,可你家裡的電話始終沒人接。恐怕你在外面轉了不止一小會兒吧!” 於小蔓見很難賴過去了,索性站在那兒三緘其口了。 “你家男主人被人殺害了。”過了一會兒,馬森單刀直人地說。 “什麼?在哪?你們是怎麼找到他的?”震驚之餘,於小蔓一迭連聲地問。 “他在玫瑰花園有一套房子,你知道嗎?”劉凱沒有回答於小蔓的問題,卻轉了話題。 “不,我從沒聽說過那個地方。”於小蔓連連搖頭,“這麼說他是在玫瑰花園被人殺害的。” “你又說謊了。”劉凱絲毫不理會於小蔓的感受,語氣裡帶著斥責,“幾天來,我們一直很信任你,把你的話當成破案的依據,可你小小年紀,卻一直在欺騙我們。” “我沒有說謊,更沒有欺騙你們!”於小蔓毫不示弱地大聲反駁道。 “那你今晚到底去哪兒了?” “我——” “希望你能講真話,這對你有好處。在你做保姆的這個家庭,男主人被害,女主人失踪,你很難逃脫干係。如果你總拿假話搪塞我們,吃虧的只能是你自己。”劉凱冷冷地說。 於小蔓慢慢地坐到餐椅上,用兩手蒙住臉,哭了起來。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實際上自己已被捲進了這兩宗案子中。劉凱的話並非危言聳聽,出了這樣離奇的事,她這個做保姆的外來人,是首當其衝的嫌疑人。在沒有找到兇手之前,她是很難洗清自己的。 “我看你還是講實話吧。”馬森用比較溫和的口氣說,“先講講你今晚去了哪兒。” “我……去了一個地方。”經過一段思索之後,於小蔓決定講出實情。 “你去了什麼地方?說詳細點。” “我不知道那個胡同的名稱。它離和平路不遠。” “你去那兒乾什麼?” “前天我已跟你們講過,初一的晚上,物業公司的保洁員田姐讓我到和平路5號去找吳總裁的女兒吳婧。我回來時已是半夜,公共汽車停開了。我步行經過那個胡同口時,模模糊湖地看到一個過去的熟人從胡同內探出頭來……當時由於那條小街沒有路燈,熟人的臉只是一閃而過,因此,我一直以為那是自己的幻覺。回到家裡,才知道我家阿姨失踪了。也不知為什麼,我的腦子裡總是出現那個熟人的臉,也就是說,我總是莫名其妙地把我家阿姨的失踪同這個熟人聯繫在一起。我為自己的這一奇怪的念頭感到害怕。為了還這個熟人一世的清白,今晚,我又去了那兒——” “能說出這個熟人的名字嗎?”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隱瞞什麼了。他叫王亮,是白雲大學法律系的學生,和我是同村,他的妹妹王波是我初中最要好的同學,就是因為有了王亮這層關係,我才來到了白雲市,最先王亮就把我安排住在白雲大學法律系的女生宿舍裡。他像對待自己的親妹妹一樣對待我,所以,我很感激他。後來,我找到了在金玉別墅做保姆的工作,王亮時常來看我,和我一起度週末……”講到這兒,於小蔓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回憶,又像是不願在這樣的場合講述自己和王亮在一起的那段美好溫馨的時光。 “你家主人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 “請接著往下講。” “在初秋的一個週末,是個沙塵暴天氣……就在這餐桌前……王亮吻了我……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到他。” “你去找過他嗎?” “我給他打過多次電話,可接電話的人總是回答'他不在'。” “後來呢?” “初一的晚上,我意外地遇見他,但還不等我回過神,仔細看清楚,眨眼工夫,他便在那條小胡同里消失得無影無踪。於是,昨天夜裡,我早早地去小胡同口等候——” “你等到他了嗎?” “我沒有等到他,卻見到了另一個人——一個住在金玉別墅10號樓的女人。” “她叫什麼名字?” “江梅朵。” “你說的是曾經在電視台做英語節目主持人的那個江梅朵?” 於小蔓想了想說:“是呀!” “她也住在這個院裡?” “嗯!” 這時,劉凱好像有些不解地問道:“這個江梅朵去年不是還被評為白雲市十大傑出青年嗎?” “十大傑出青年?不會吧!”於小蔓不相信地搖了搖頭。 “你沒聽說過?”馬森進一步解釋道,“前年,她從國外深造回來,正趕上鬧旱災,向白雲市捐獻了二百萬元人民幣。” “我只知道她是搞藝術品收藏的。” “哦!你跟她很熟嗎?” 於小蔓猶豫了一下:“不,我只是在院子裡跟她碰過幾次面,講過幾句話。” “快說,她到那兒乾什麼?” “我不知道。我眼看著她走進那個小胡同,用手裡的鑰匙打開了一扇防盜門,把身子縮了進去——” “她沒有發現你?” “沒有。她是從胡同的左邊走過來的,我則躲在胡同右邊的一個暗影裡。” “當時大概是幾點鐘?” “半夜一點左右。” “江梅朵是步行到那裡的嗎?” “她可能是開車去的,只是把車停在了別的地方。我聽到了開關車門的聲音,卻沒找到她的車子。” “你認為江梅朵在小胡同出現,與王亮有關嗎?” “是的。現在我確信初一晚上見到的那個人就是王亮。他和江梅朵進的是同一座房子。” “可這兩個人又是怎麼認識的?” “我說不清楚。” “他們與姚秀花的失踪有聯繫嗎?” “本來,我一直認為王亮與我家阿姨的失踪難以扯清。因為他畢業在即,想留在白雲市,急需要打點,家裡又無法給他提供那麼多錢。還有,他是個高大健壯的小伙子,又有盜配別墅鑰匙的機會,綁架我家阿姨有得天獨厚的條件……可江梅朵的出現,把我的想法全搞亂了。假如王亮是和江梅朵混在了一起,他是不會缺錢用的,完全用不著鋌而走險。” “現在你還能找到那個小胡同嗎?” “能!我們馬上去嗎?” “你先睡一會兒,如果我們需要去那個地方,會來找你的。對了,我再問一遍,你真的不知道王景方在玫瑰花園有一套房子嗎?” “我真的不知道。” “據調查,王景方在玫瑰花園是和一個女人同居,你從來沒聽說過那個女人嗎?” “沒聽說過。我家男主人回來時,總是匆匆忙忙的一個人。聽劉姐說他很孤獨,很可憐。” “這麼說你什麼也不知道。” “人都死了,我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你再仔細想想,看能否想起些與此案有關的人和事。” “好吧!” 兩個警察剛欲告辭,於小蔓又叫住了他們:“大哥,我家女主人她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出了王景方被害案以後,她的案子已移交給了刑偵大隊的另兩個同事,我倆的主要任務是偵破王景方被害一案,不過,這兩個案子是分不開的,必須密切配合。如果今天再找不到一點線索,我估計就該在各媒體和網絡發布尋人啟示了。對了,你能提供一張姚秀花的近照嗎?” “她自從生病後,就沒照過照片。身份證上的照片是她年輕時照的。”於小蔓說著,就打開抽屜,取出了夾在一個塑料皮里的身份證,“你們看,照片上的女人一點不像她,那時候她很瘦。” 劉凱接過姚秀花的身份證,看了看,又遞給了馬森:“總能找到她的影子的。” 兩個警察走後,於小蔓首先檢查了電話上的錄音鍵。臨出門時,她在電話上做了錄音設定,這樣一來,無論劉麗萍還是綁匪來電話都可以錄下來。但錄音帶是空的,這說明劉麗萍大概已不在本市,她很可能去了福陽鎮或是別的什麼地方。否則,警察在找她,於小蔓也在找她。在於小蔓眼裡,劉麗萍是個有責任心的人,如果她還在白雲,接到這麼多找她的信息,是決不會等閒視之的。而姚秀花的問題也變得更加複雜了,不管從哪方面說,綁匪都應該來電話談贖金的事了。按照常規,往往綁匪一將人質劫持到手,就開始十萬火急地要贖金,因為綁架只是手段,要贖金才是目的。可這個可能劫持了姚秀花的綁匪卻像是和姚秀花一起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至今沒有一點消息。 於小蔓鋪開被子,躺到了沙發上,在入睡前,她又一次想起了王亮和江梅朵,這兩個人究竟與姚秀花的失踪有沒有關係呢?這道題目對她來說太深奧難解了。不過,此時她的心情很平靜,她並不為講了真話而後悔,因為她只是講了實情,而且在警察面前除了講出實情,她已別無選擇。 然而。當於小蔓偷偷地窺視著自己的內心時,還是發現了嫉妒的萌芽。如果這兩個人不是出現在同一個小胡同里,如果她不曾懷疑這兩個人實際上攪和在了一起,她還是有辦法騙過警察的,至少,她不會把這兩個人暴露得如此徹底。雖然這兩個人都曾是她的恩人,給予過她無私的幫助,但想到他們背著自己,也許正在乾著不可告人的勾當,於小蔓的心頭還是禁不住點燃起了說不出的妒火。因此,在氣頭上,她不管不顧地講出了一切。現在,她把這兩個人的命運交給了警察,就讓警察去還給他們清白吧!於小蔓這樣想著的時候,一種報復的快意讓她感到無比輕鬆。儘管女主人失踪和男主人被害仍是懸案一樁,但她說出了困惑自己多時的疑點,就像甩掉了一個包袱,暫時內心是沒有什麼負擔可言了。調查姚秀花失踪和王景方被害,畢竟是警察們的事,雖然她是嫌疑人之一,但不做虧心事,就不怕鬼叫門。 於小蔓這一覺睡得很香,很沉。 傍晚,她從夢境中懶懶地醒來時,客廳已被淡淡的夜色籠罩著。 她覺得口乾舌燥,肚子裡餓極了。 她趕緊爬起身,來到廚房,打開電燈,想找點吃的東西。灶台上空空的,冰箱裡放著幾個冷饅頭。 自昨天晚上吃了一點剩飯到現在,她還滴水未進。可廚房裡除了半袋大米之外,再無可吃的東西了。 她打開水籠頭,捧了一捧涼水,洗了把臉,又漱了漱口,然後便動手給自己做晚飯。 大米稀飯很快就做好了。但於小蔓把稀飯盛到碗裡,端到餐桌上時,內心突然湧起一陣恐慌:姚秀花失踪了,王景方死了,這個家她還能呆多久呢?雖然在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裡,她和垂死的姚秀花生活在一起,沒有什麼快樂可言,但她畢竟有一個家,不用為衣食犯愁。現在,王景方死了,即使姚秀花還活著,也無力支付兩個人的生活費,如此,她又該何去何從呢?劉麗萍真的會送她去唸書嗎?好像事情並不那麼簡單。當初,劉麗萍只是用這美麗的前景當誘餌,讓她忠心耿耿地照顧病人。而今,王景方已經死了,維繫著劉麗萍與這個家的親戚關係已斷,劉麗萍有什麼必要還去實現當初的許諾呢! 人生就是這樣殘酷,莫名中於小蔓的生活又回到了原地。想想自己眼前的處境,甚至連剛來白雲時還不如呢!那會兒,她可以依靠王亮,可以住在白雲大學陶珍她們的宿舍裡,小腦瓜裡還有許多的夢想,可眼下她卻是一無所有了,除了樓上臥室的衣櫃裡還放著一千多塊錢——這是她積攢下來準備交夜大的學費和還江梅朵的錢…… 曾幾何時,不,就在除夕之夜那個孤獨的夜晚,於小蔓對未來還有過許多美好的想頭,夜大,與秦程交往,結識許多朋友,開闊自己的眼界,成為吳婧希望她成為的那種人——有知識,有文化,有能力做自己命運的主人。可頃刻間,這些打算都像從夢境中醒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踪…… 於小蔓幾乎是絕望地想著自己眼下的處境,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碗裡,很快,帶著甜味的大米稀飯變成了咸米粥。 就著眼淚吃完晚飯後,於小蔓百無聊賴地坐回到沙發上,毫無睡意,為了排遣心頭的不快,她打開了電視機。 本市電台三頻道正在播放什麼人的追悼會,於小蔓覺得有點掃興,剛想換台,靈堂裡的橫幅上“吳若強”幾個黑體大字映入了她的眼簾。她立刻記起這是吳總裁的名字,田姐曾多次提過這個名字。於是,她又把手中的遙控器放到了茶几上,懷著幾分好奇看了下去。 像所有的追悼會一樣,吳總裁的靈堂裡擺放著各界送來的花圈,花圈上寫著讚美死者的輓聯。接下來便是一個領導模樣的人站到台上念悼詞,悼詞中給予吳總裁很高的評價,說他為白雲市的改革開放做出了極大的貢獻,直至生命最後一刻,還在規劃著企業改革的宏偉藍圖;還說他是為改革事業過度勞累而死的,白雲市人民將永遠懷念他…… 對於這些老生常談的悼詞經常看電視的於小蔓很熟悉,甚至耳熟能詳,只是把這些“功績”加在死在女人懷裡的吳總裁頭上,仍讓她感到了忿忿不平。 “胡扯!胡扯!”她禁不住喊道。 但接下來的場面又讓於小蔓百思不得其解了,在市領導接見死者親屬的隊列裡,居然沒有看到唐老師的影子。也就是說,親屬中全是一大堆陌生的面孔。這個身前輝煌的吳總裁身後也夠慘了,至親的妻子和女兒竟然沒來給他送葬。 第二天早晨,出門買早點的於小蔓在別墅樓道裡碰上了正在擦走廊的田姐,田姐先是關切地詢問了姚秀花和王景方的事。田姐說警方已到物業公司分別跟與金玉別墅有關的保安和保洁工問了話。可初一那天,他們的確沒見過姚秀花出門,更沒見過可疑的人到金玉花園來。那天人們相互拜年,進進出出的人太多了,誰能一一留心啊!接著,田姐又告訴了她一個驚人的消息:唐老師早在吳總裁的葬禮舉行之前,就被強行送到了精神病院。因為她瘋了,嘴裡老是胡言亂語,講一些極不負責任的給丈夫臉上抹黑的話。於是,市裡的領導親自做了批示,出面與精神病院取得了聯繫。唐老師是在初三的晚上被精神病院的專車拉走的,一切都進行得悄無聲息。事先,人們只告訴唐老師要在吳總裁葬禮之前送她到醫院檢查身體,以免發生意外。因此,專車到來時,唐老師很順從地上了車…… “她家的那隻值錢的哈巴狗呢?”於小蔓像是突然想起來了。 “不知道。也許是送人了吧!唉,可憐吶!精神病院那是個什麼地方,好人進去也給折騰壞了……恐怕吳婧回來,再也見不著她媽啦!”田姐很傷感地為唐老師落淚。 “她好像真的有點瘋了。”於小蔓說。 “你見過她?” 於小蔓欲言又止,她不想把唐老師給自己打過電話的事講出來,尤其不想講出唐老師在電話中的“胡言亂語”。她不是信不過田姐,只是害怕會殃及自身。唐老師如果不“胡言亂語”,是不會招來進精神病院這樣的下場的。 “出事的那天晚上,她的神經就有點不正常。”於小蔓改口說。 “我看不出來她有什麼不正常的。即使真的不正常,也不過是受了點刺激,到不了進精神病院的地步。聽說唐老師給弄進去,全是那個小妖精搞的鬼。唐老師人前背後罵她是婊子,她哪能嚥下這口氣呀!小妖精能耐大著吶,是通天人物!呸,還是大學生呢,就乾這下三道的營生。” “怎麼,那女的是大學生?”於小蔓感到很意外。 “聽說一開始是去賓館陪游泳的……” “游泳也要陪呀?”於小蔓打斷了田姐的話問。 “你連這也不知道呀!如今什麼職業沒有?只要你有錢有權,幹什麼都有人陪。好多女孩子就這麼著陪進去了……”田姐又是搖頭又是嘆氣,“都是讓錢給害的。這些陪玩的女孩子聽說文化層次都比較高。一般鄉下來的女孩,只能在夜總會小飯店這樣的小地方坐檯,她們就不一樣了,名聲好聽著吶,賓館裡的游泳陪練、網球陪練啦,她們在外面就這麼給人講,一個個看上去氣質高雅,打扮得比白領還白領,走在街上,你很難看出她們是乾'賣肉'行當的。可實際上,比那些三陪女還讓人噁心!” “田姐,你知道那女孩叫什麼名字嗎?”於小蔓若有所思地問。 “這我不太清楚。只聽人說過她是個南方來的女孩,蠻漂亮。怎麼,你認識她?” “不認識。我怎麼會認識這種人。”於小蔓忙掩飾了過去,不過,在她的心底已認定那個讓吳總裁死在自己懷裡的女孩就是陶珍——這個聰明漂亮的女孩怎麼會走到了這一步呢?於小蔓忘不了她那雙含情脈脈地看著王亮的波光閃閃的眼睛,忘不了她曾給予自己的熱情幫助,更忘不了她那爽朗的性格和明快的笑聲。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前途一片光明的女孩,在畢業的前夕,卻投進了吳總裁這樣一個乾癟老頭的懷抱。是哪兒出了問題?如果不是王亮親講的,於小蔓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這是真的。於小蔓想像著陶珍將病態的吳總裁攬在懷裡時,內心的感受。她本應該依偎在一個健康而又堅實的男子漢的胸脯上,被百般地珍惜和撫愛,但現在她卻不得不走向了事情的反面。她算是吳總裁的什麼人呢?她為此感到了厭惡嗎?尤其當她發現自己懷裡抱著的是一具屍體時,她是毛骨悚然還是連連嘔吐呢?這個剛過花季不久的女孩,就這樣過早地接觸了死亡,甚至是和一具屍體“親密接觸”,她今後的日子會是怎樣的?那具屍體會陪伴她的一生嗎…… 於小蔓不由打了個寒噤。 還有,如果王亮知道了陶珍的事,會怎麼想呢?反過來,陶珍要是知道王亮現在正和另一個有錢女人搞在一起,又該發出怎樣的感慨?他們本該是相愛的一對,美好的一對,可如今這兩個白雲大學的高材生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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