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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章

普通女人 方荻 7564 2018-03-18
醫院的病房沉重的像一間牢房,雖然潔靜卻到處漂蕩著一種死氣,而周圍的氣氛陰鬱如窗外的天空,壓抑而沉悶。在這種沉重的環境裡,我卑微的生命第一次引起那麼多人的重視,親人、朋友,甚至領導同事。在大家一遍又一遍的寒喧和安慰裡,我感到世間原來還有那麼多的人沒有忘記我,或許應該說也惟有這時我才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對此,我不知道應該感到欣慰還是更覺得淒涼。 前夫看到我的情況大為好轉後,便開始恢復了上班。偶爾他會帶來女兒在我的床前一塊玩耍。每每此時,當年那曾經有過的家庭幸福,曾經體驗的天倫之樂便恍如昨日,歷歷在目,我負載過多的良心便會在這種如夢般的親情裡產生深深的自責。而當他們的身影和笑聲一旦從房間裡消失,從眼前飄走,腦子里便會在瞬間重又被那種痛苦的回憶所佔據,從而使我產生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似乎剛才的笑聲和歡樂以及曾經擁有的家庭和幸福已經是前生前世。而我自己便會在這種糊里糊塗意識裡,感到躺在病床上的那個昏昏沉沉的我更像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是的,像我這樣的女人,一個像我這樣沒有自製力,又沒有廉恥的女人,真得不如死去好。我真得這樣認為。

到現在我仍然難以解釋清楚,那個夜晚,我是如何在那一瞬間下決心要重新接受司馬嘯的。但是當我邁出網吧,當我從出租車走下,走過我熟悉的樓道,看見我的門上那個大大的福字時,我才清醒過來。我也想起了我曾經發過的如果我與司馬嘯聯繫讓雷電劈死的毒誓。就從那時起,我對自己的痛恨使我每遇陰鬱天氣便希望雷電能劈死我以懲罰我的罪孽。但是,那個春末夏初,甚至整個夏季,雖然有過多次風雨,多次雷電,我始終沒有遭到報應。 窗外天空又一次陰暗下來,使我再一次想起自己的毒誓。當女兒的笑聲還在耳邊迴響著,丈夫憂鬱而寬厚的臉仍在腦中浮現著的時刻,我感到了一種疲倦和一種沉重的睡意。正當我在發下的毒誓和濃重的睡意間徘徊和掙扎時,我隱隱約約聽見一種有節奏的聲音傳過來,朦朧中我的意識觸角一下子變得靈敏了。這種節奏聲不緊不慢地、時有時無地、時遠時近地在耳邊輕輕震盪著,我想那或許是靈魂的腳步,或者應該是上帝的腳步吧。我想,他們終於來懲罰我來了。

我用力集中我的智力想弄清楚它在哪裡。它或許在屋內、在房頂,或許在窗台上、在牆上,在某個角落裡正在徘徊,正在思索吧。我想,如果你要懲罰就懲罰我吧,我做的孽我別無選擇。我在心裡充滿虔誠地祈求著,讓我看見你吧,看看你是什麼樣子。 我用力睜開疲憊的眼睛,像怕驚擾正在咬鉤的魚似的,連眼球都輕輕地轉動,我從天花板上看到對面的牆上,從牆上看到旁邊的地上,再看到斜對著門上,再看到窗台上,然而似乎眼前一切如舊,看不到任何跡象。我突然感到自己有些好笑,我是凡人,怎麼能看見它呢?我重新閉上了眼睛,這時那種不緊不慢的節奏終於又在耳邊響起。我終於聽明白了,那是床頭櫃上的小鍾表。一絲失望便如嚴冬的冷氣幽怨無聲地浸入肉體,滲入心脾。我不禁難以自控地哆嗦了一下。看來仍然沒有神靈來懲罰我!

那個夏季就在我的痛悔和惴惴不安中突然降臨了。兩場風刮過,燥熱的天氣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周圍的一切頓時陷入一種雜亂無序的狀態中。丈夫自從那次對我的暴虐後,一度變得愧疚不安過,特別是當第二天,他看到我身上的傷痕時,曾經撫著我的傷疤滿懷內疚地眼圈發紅。我也曾為那個晚上給司馬嘯的電話,尤其是我寫得那封情真意切的信後悔了好一段時間。但當理智重新找回,一切步入秩序,我再次下決心忘卻這一切,結束這一切。我開始強制自己忘卻司馬嘯,強制自己不再想起司馬嘯。我想或許他會從我的怠慢中忘了我。 在我的努力下,丈夫的傷口真得像王真強所說的似乎在慢慢癒合。但是有一點卻加重了我的擔心,因為丈夫似乎變了許多,變得沉默寡言,不再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了。這一點連婆婆與媽媽都感覺到了。我想或許人經歷了滄桑都會顯得老成罷。這一次的打擊對像丈夫這樣的男人也許的確有點過於殘酷。

一切都似乎回到了原來的秩序中。丈夫又一心撲在了工作上,並在最近一次生意的成功中得到老闆獎勵的二千元紅包,丈夫便用這筆獎金為我與女兒各買了一身漂亮的衣服。女儿期末考試又得了全班第二名,還拿回了獎狀。全家人為此又出去慶祝了一番。重新得來的這美好而溫馨的生活,不由得使我倍感珍惜。我除了上班便是每天按時回家做家務,伺候孩子老公。生活又恢復了原來的單調,我又在自己的家——單位的兩點一線上,像一個沉年老織布機上的一把梭子,沒有任何偏離地沿著自己的軌道循環往返。雖然看不見何時是盡頭,但在經歷過那種刻骨銘心的傷痛後,我已經學會強制自己甘於寂寞和安於現狀了。儘管外面的生活精彩紛呈,儘管外面的世界日新月異,我卻像往日一樣,以一副蝸牛的恬靜姿態蝸居於我的小圈子裡。

司馬嘯似乎感到了我的冷淡,再也沒有打過電話給我,當然我的手機再也沒開過,而他又很知趣地不打家裡的電話。在這種沒有聯繫的狀況下,我的學者似乎在一步步的遠離我,而那場戀愛就像清晨來臨時天空的星星模糊起來。只是在一些丈夫應酬忙碌而不在家的夜晚,在孩子沉睡夢裡咿呀的深夜,或者在一些落雨而有風的時候,我會在腦子的深處憶起一些司馬嘯的事情,想起他的柔情的聲音和氣息,那根最脆弱的神經便會被重重地撥動,心里便會因痛苦而掀起一些滔天海浪,奔流出一些因思念而傷感、因失去而疼痛的淚水。但我知道我的生活已經失去了他,失去了今生惟一一次讓我驚心動魄、魂牽夢繞的愛情。 又是一個平凡得沒有任何特殊跡象的日子。我坐在辦公室裡百無聊賴,同事們都出去逛街了。桌上那幾張報紙上值得看的新聞被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就連那不值得看的內容我也幾乎看遍了。一雙迷茫的眼睛便不知投向哪裡,腦子昏昏然似處於一種睡眠狀態。這時窗外樹梢的蟬聲不知何時闖入雙耳,高亢、嘹亮,既沒有停頓,又沒有高低。就像有一根金屬線一頭拴在蟬身,一頭串進我的耳朵般,滋滋啦啦,刺激得耳朵又癢又痛,心裡又煩又燥。我一直奇怪這種動物怎麼會如此神奇,沒有間歇地、不知疲倦地叫著呢?就像我辦公桌前電腦主機裡機器的聲音。我突然就感慨起來:當我忙著的時候,我是聽不到蟬聲的,但當我百無聊賴時,便會有外界的東西闖來。我想是否我的婚外情也是如此?是否它也只是我心裡空虛時尋到的一種精神刺激?就這樣,我又想起了我那短暫如曇花一現的婚外戀情,眼眶便不由得潮濕起來。當我意識到自己再次陷入這種相思時,我迅速地像往常一樣將這種情感拼命壓抑起來,然後,起身走在窗前尋找一種轉移注意力的東西,以調整好自己的思緒。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我走回桌前,懶懶地接電話。當電話裡的聲音響起時,我沒有準備的心突然哆嗦了一下,因為那個電話裡的人在叫我的名字,聲音非常熟悉——那是司馬嘯的聲音! 我永遠也忘不了這個聲音的。我迅速地回憶著我是否告訴過他我辦公室的電話,但我最終還是確信了我沒有。 他迫不及待地說,我現在就在你的城市。原來,他是放假後去海邊休假回來,臨時決定繞道來看我的。他興高采烈地說,沒想到你的電話很好找的,你的人也很好找的,我一直害怕會聯繫不到你的。 他一往情深地說,看來我們就是有緣人。 手拿話筒的我一瞬間感到意識裡一片空白,像做夢一般,不知怎麼回事兒。嘴里便結結巴巴:你……你是說你來了,我……我怎麼辦呢?我做什麼呢?

他哈哈笑了起來,我嚇著你了嗎?你什麼不用做,你就打車過來吧,讓我先請你吃飯。 他說完賓館名字和房間號便掛了。我站在原地足足兩三分鐘,不知所措。我再一次看看電話,回憶剛才所有的談話和情景,當我確信是他來了的時候,我的腿隨著心臟的劇烈跳動開始哆嗦起來。我腦子的第一反應是,我要回家換漂亮的衣服,我要回家打扮得漂漂亮亮。於是我迅速地拿起自己的東西,鎖上辦公室的門衝了出來。衝到二樓時,正好與領導走個碰頭,他陰著臉沖我冷漠地點了一下頭,我知道他一定是嫌我下班早了。我根本顧不上這些,我只是一個念頭地往家衝。 當我衝到五樓的家裡時,我已經氣喘噓噓。母親與女兒不在家,他們一定是出去了。自從女兒放假後,我便讓母親住了過來。我衝進衛生間迅速地洗著,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化著妝,最後在左挑右選中穿上了一套白底點綴隱約可見小藍花的套裙。在這件套裙裡我顯得年輕、素雅、潔淨,一副淑女狀。

然而,我還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當我拿起包,最後向屋子望了一眼時,我突然看見了客廳裡重新掛好的婚紗照——上邊的丈夫正微笑地看著我。我一下子想起了丈夫。到現在我才真正意識到我不能再隨便見司馬嘯了。我不知道這次赴約結果會如何?剛剛苦心換回的家將再次面臨什麼?我記得我不止一次發過誓的,我記得我發誓不見司馬嘯的。怎麼辦?這些問題的出現一下子使我感覺頭大了起來。望著丈夫的照片,剛才那種赴約的勁頭一下子像觸礁的船擱淺了。我只覺得心慌意亂,渾身無力,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不能動彈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只要見了他,我肯定會失去理智的。可是,我怎能忍心讓他失望啊!他在等著我呢,或許還很心急呢!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仍然沒有主意,我的心隨著時間的飛逝越來越煩燥不安,我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站起,坐下,站起,又坐下。我到底怎麼辦,怎麼辦?

有鑰匙開門的聲音響起,我下意識地站了起來,站在門邊。媽媽帶著女兒開門後第一眼就注意到我這副出門的打扮,便劈頭問道,你要出門? 面對媽媽的提問,我不知所措地結巴起來,然後出乎意料地說,是的。於是在沒有搞清怎麼回事的時候,我真得從媽媽與門的夾縫裡擠了出去。門在我的身後砰然關上了。我站在門外,一下子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我已經出來了。既然如此,我就去看看司馬嘯,或許不會有什麼,我總不能讓他連見我都不見吧!於是我一路自我安慰著,一路替自己尋找著理由,打車到了他住的賓館。 當他給我打開門的時候,我一眼看到那雙柔情得讓我心碎的眼睛,幾個月來一直壓抑著的感情瞬間便膨脹起來,然後淚水似決堤一般傾洩而出。他一把抱住我,將我整個抱了起來。我聽見他的呢喃聲,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像一隻可憐的小狗在他的懷裡蜷縮著,盡情渲洩著我的思念的淚水,渲洩著我的難言的痛苦。一切都處於瘋狂而無理智的世界裡,我的淚水,他的慾望,我的顫栗,他的呻吟。他的吻一遍一遍印在我的臉上、脖子上、耳朵上,他的手從緩慢的撫摸到焦急的搜索,我被他的激情燃燒得不能自已,整個身體似乎都灌滿了情慾。我們互相撕扯著對方的衣服,互相尋找著對方的衣扣,像兩隻扭打著的獅子般氣喘噓噓,一邊發出可怕的嘶咬聲,一邊糾纏著絞擰在一起……世界在眼前變得越來越狹小,心也變得越來越簡單,我們似乎走進了一個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無需責任,無需義務的世界。一切都是如此簡單,只有原始的我們,和我們的原始的性慾。就像伊甸園裡只有亞當和夏娃一樣,我們盡情享受著我們的兩人世界的快樂和痛苦。

有兩束光線從窗簾縫隙射來,白白的有些耀眼地照在司馬嘯喘息未定的身上。他伸過手來,摸著我的臉,柔情四溢地說,你這個女人,怎能讓人放得下? 已過了中午飯時間,我們重新穿戴整齊走出房間。長長的走廊裡靜無一人,司馬嘯於是大膽地伸出手臂摟住了我的腰。 他低頭輕輕地說,你讓我心疼,你知不知道。我抬起眼睛,看到他眼裡一片愛憐。他說,你的腰太細了,給人弱不禁風的感覺。一會兒要多吃點。 電梯裡也只有我倆,我感到很幸運。或許是做賊心虛的感覺,我仍然怕撞見人。尤其是這座賓館是一座集娛樂、餐飲、商住於一體的大型商廈。據我所知,我周圍的朋友、同事、親戚,甚至我丈夫和他的朋友、客戶都喜歡來這裡,這無疑更讓我提心吊膽。但是,既然他住在了這裡,我也只好抱著僥倖的心理祈求上天保佑了。 從電梯出來,樓道裡仍然幽幽暗暗,從美麗的壁燈和頂燈上發出的光線朦朦朧朧似罩在一層霧中。遠遠地走來幾個人,但所幸的是在碰面之前,我們已拐進了去餐廳的樓道。我心裡不禁想道,看來今天比較幸運,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然而我還是慶幸得太早了。當我們剛走進餐廳時,我就發現餐廳裡仍然是熙熙攘攘,就餐者似乎比就餐時間少不了多少。有憂傷的音樂聲傳來,我辨認著這首熟悉的曲子。那是一首黑人女歌星惠特尼的《我永遠愛著你》的音樂。優美、傷情,震憾心靈。走在司馬嘯的身邊的我正在專心欣賞著這首美麗的樂曲時,我眼角右邊余光突然感到在不遠處一桌人裡有一張熟悉的臉。 我心裡不由得緊張起來,再一次瞟過去,確是熟人,是王真強。於是急忙轉到司馬嘯的前邊,走向一個靠柱子的坐位,那個柱子正好擋住從那個方向射來的光線。 又是那句話:越怕什麼,越是有什麼。在我們的菜剛上來時,那邊的桌席便散了。他們離席向外走時,由於角度的變化,他很可能看到我。我四處張望著,尋找脫身之計。我看見衛生間的標誌正好在我們的身後不遠的過道邊。我迅速站起,將一個背影留給大廳。我想如果他看過來,也絕對認不出是我的。但我的算計仍然是錯了。當我剛從衛生間走出來,一眼就看到站在衛生間門口不遠處的王真強。他頭髮油光,一臉曖昧的笑容,很明顯他是在等我。他走近我身邊,一股難聞的酒氣橫衝而來,我下意識地用手將鼻子擋了擋。 你的情人?他露著白白的牙齒說著,幾乎同時打了一個響亮的嗝兒。我感到有些羞愧與惱火,便冷淡地說,這是我的私事,與你無關。 他哈哈笑了起來,很寬容地說,好吧,與我無關。但與你的家庭有關,你別忘了。 我無可奈何地說,對不起,我得過去了。 他不停地打著隔兒,斷斷續續地說,我也過去一下,我想認識一下你的朋友。 在我還沒來得及阻止時,他竟然走在我的前頭了。我不知道他是喝多了,還是故意的。因為這與他平時的一副紳士風度大相徑庭。這簡直讓我有點莫名其妙。我迅速地走到他的前邊,給司馬嘯一副我帶他引見的樣子。 司馬嘯也大吃一驚,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了。王真強一面不停地打著嗝兒一面自我介紹著,我與她是老鄉,很熟悉的。司馬嘯也自我介紹了一下。當王真強聽說他是老師時,興奮地說著,你帶研究生嗎?我有個政府部門的朋友一直想上名牌學校的研究生,你給輔導一下,好不好?那天我帶他去拜訪你…… 王真強像一個沒有眼色的小孩般,自顧自興高彩烈地呱呱不停說著,還自作主張又向服務小姐要了兩瓶啤酒。對面的司馬嘯一副不急不火的樣子,很有涵養地聽著王真強的東拉西扯。開始我覺得王真強只不過是好奇地要看一下我的情人而已,頂多會像徵性地寒喧一下便會離開,但兩杯酒下去,他仍不停地勸酒,不停地說話,還偶爾說幾個笑話,自顧自地哈哈大笑。 我覺得越來越彆扭,心裡有一股無名之火也開始竄升,我幾次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我希望他能感覺到他已經不受歡迎了,但他似乎沒有任何察覺,也沒有任何要離開的意思。於是我迅速地低著頭開始猛吃,當我吃飽時,我一邊擦著嘴,一邊用眼睛只對著司馬嘯說,吃得怎麼樣了,我們離開吧。 我們站了起來,有服務生拿著賬單過來,司馬嘯剛拿出夾子,王真強便強硬地說著,你是我老鄉的老師,這頓飯我請了。他拿出他的一張燙金的卡片,說他只要記帳就可以的,他每年在這裡飯費和房費是很多的。一直文溫爾雅的學者終於臉露慍色了,王真強總算還有點清醒,怏怏地說,那好,一會兒我做東打球兒去。 球,我沒有打,但司馬嘯實在架不住這個王真強的狂轟亂炸,被他帶去了。我想這或許就是生意人的風度——當他要結交誰時,會施盡各種手段的。我窩了一肚子氣,但又不好發作,我分明看到分別時司馬嘯眼裡流露出的依戀,但我實在不能再與王真強糾纏下去,我想我或許會對他會發火的。如果那樣,我會讓司馬嘯失望的。 走到街上,一下子如進了烤箱,渾身如火烤般,毛孔迅速張開,一瞬間便出了一身汗。直到這時,我的頭腦才正常起來,對司馬嘯的激情開始像潮水般退去。也直到這時,才想起了丈夫,想起了自己的誓言。站在街頭太陽的燒烤下,我再一次感到自己的無可救藥。我對自己的行為已經無話可說,只有祈求上天能再一次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再一次羞慚地告戒自己,只要這次能保住秘密,讓我贏得丈夫,我甘願接受懲罰,再也不與司馬嘯聯繫和接近了。 正是上班的高峰,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都急匆匆地在太陽下拚命蹬著自行車,個個揮汗如雨。附近街上十字口的鐘錶已指向近三點,該去上班了。但我真不想去。到這一刻我想的還是我應該與司馬嘯在一起的,並因此而恨王真強。 就在我站在街頭猶豫著是否上班的時候,我突然看見了梁麗。她正茫然地站在一家商場門口看過往行人。我穿過馬路,繞過商場前那壯觀的自行車陣,一面高喊著她的名字來到她身邊。然而,她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竟然沒有發現我,也沒有聽見我! 我再一次高聲叫著,她終於像驚了夢一樣回過神來看見了我。我好奇於她的神態,劈頭問了一句,你在幹什麼呢?然而,她的回答竟恍惚如剛才她的神態,她說,我?我幹什麼呢? 她扭過臉看著我,足足有二分鐘沒有說話。有兩個年輕男女從我與她的中間穿了過去,女孩的長頭髮隨著風飄到了我的臉上,我一時間感到臉頰處發癢。當我再次面對梁麗時,我嚇壞了,因為我發現她的眼睛裡竟然蓄滿了淚水。 我吃驚地問道,你怎麼啦? 她沒有說話,代替說話的是眼裡的淚水流了出來,並且越流越多,成串成串,不停地流淌著,然後她開始用手摀著臉哭泣。我慌亂不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有過往的行人開始注意到我們,從我們身邊走過去的人也紛紛回過頭注視我們。我把她拉到一個僻靜的角落,等著她止住哭聲。 她終於說話了,她說,她看見丈夫給一個女人買衣服,她看見丈夫摟著那個女人的腰,她還看見丈夫與那個女人一塊打車走了……她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大堆話。 我明白了,她的夢終於醒了!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因為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的。這種鬼門關,只有讓當事者自己去闖吧。因為我已深深地體驗到了。 那天天黑的時候,我把她送回了家。臨走的時候,她已經平靜了下來,她告訴我說,她要好好考慮考慮,她相信能處理好。於是,我放心地走了。 司馬嘯走後第三天,給我發了一封信,不是電子信件,而是一隻公文似的牛皮信封裝著的信。因為我已告訴他信箱已經用不了了。我拿著他的信,激動萬分。我一面剪著封口,一面猜測著信的內容,不知什麼原因,第一次從郵局收他的信,我的心裡竟然滋生著一種莫名的傷感和不祥。 辦公室裡的人們正聊得熱鬧,我拿著他的信只好偷偷地躲在衛生間裡悄悄讀著。 雙腳跨著馬桶,聞著廁所裡的臭味,聽著旁邊兩個女人的對話,我幾乎傷心欲絕。我知道這一定是他的決別語言。想到這裡,我一下子哭了起來,淚水嘩嘩地從眼睛不斷湧出。儘管多少天來,我掙扎在丈夫與情人之間,每當我看見丈夫與女兒時,我多少次下決心要了斷這段對我來說有點奢侈的感情,但當了斷真的明明白白地從他的嘴裡說出來時,我突然感到一種透徹心肺的疼痛。我知道我不能挽回什麼,也不應該再留戀什麼,不然所有的決定又都會前功盡棄。在下班後空蕩蕩的辦公室裡,我睜著一雙模糊的淚眼,給他寫了最後的一封信,也是第一封用紙寫就的信,以回答他的問題。 心很痛,不能再說什麼。世間的事或許本來就如此。 如果蒼天有眼,我在來生的路口等你,如果命運允許,我在來世你成長的路上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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