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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四章

普通女人 方荻 12820 2018-03-18
有愛的女人是幸福的,然而,我的愛是生長在幸福的車輪下,雖激情滿懷,卻被碾得遍體磷傷,然而,又沒有絲毫悔改。因為這種浪漫的愛,那個春日在我眼裡也像一位花枝招展的少婦,每個毛孔似乎都散發著甜甜的花香,渾身流露著豐滿而成熟的激情,使整個城市都沉浸在一種狂燥和不安分中。所有的媒體都被旅行社用各種美麗的招牌狂轟亂炸,情侶遊、風情遊、山野遊、生態遊等讓人們心旌神搖,不斷計算著袋子裡的錢。是的,“五一”七天長假對於勞累了幾個月的城里人來說確是一個難得放鬆的好時機。但是對旅游從來不曾感過興趣的我,由於新的激情更是對此無動於衷了。在人們議論如何出遊,如何度假時,我卻像一個純情少女般天天貓在屋裡寫情書表達情感,打長途電話訴思念之情。一封封情詩EMAIL寄出去,又一次次後悔,因為每次寄出去後,我才清醒自己已過了寫情詩的年齡了。然而每當激情澎湃而至,我卻又難以自製。

當整個城市隨著“五一”節的來臨越來越洋溢在一種節日的氣氛裡的時候,我的心裡開始莫名其妙地滋生著一種不安,冥冥中,嗅到有一種危險的氣息正在逼近。這種氣息就像春天的花香時時裹在周圍,而且越來越濃,揮之不去。單位裡同事都已做好了各種度假的安排,丈夫也與女兒興高彩烈地議論著出遊。而我心裡的不安卻使我對此索然寡味,並且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拒絕了丈夫與女兒出遊的計劃。丈夫在對我的失望中,駕不住女兒的哭鬧,決定了出遊。於是我便有長達四天的獨處時間。我買了足夠的食品,希望自己躲在樓上房間裡做自己喜愛的夢,也就是這四天,我的命運裡的禍端隨著我的不安降臨了。 “五一”早上九點整,丈夫帶著因興奮而嘰嘰喳喳的女兒背挎旅行包出游去了。我坐在安靜下來的屋子裡,卻是滿懷愧疚。這種愧疚起初緣於送走他們關門扭身時一腳踩著了女兒的小拖鞋。當我低下頭,看見女兒歪歪扭扭的小鞋,以及旁邊丈夫的大拖鞋時,我的心裡突然間波動了一下。我知道女兒多麼想與我一起去,我也知道我拒絕她的目的其實就一個,那就是我怕出遊時不能與情人聯繫。

看著門口那兩雙拖鞋,我感到心裡越來越不安,畢竟女兒出生以來第一次單獨隨父親出門。於是,抓起電話,開始喋喋不休地叮囑丈夫不要讓女兒在旅館裡的浴盆裡洗澡,晚上不要讓女兒光屁股睡覺,不要讓女兒坐在便池上……丈夫終於不耐煩地急了,既然如此不放心,為什麼不來?然後是嘀嘀的忙音。 放下電話,沮喪地從客廳走進廚房,試圖清理餐桌,但眼前的一切卻加重了我的傷感情緒。女兒喝奶用的小杯,及丈夫的奶杯都在廚房餐桌上靜靜地放著,麵包渣與雞蛋皮胡亂撒在杯子周圍,一片狼籍。眼睛裡滿是不快的丈夫和睜著一雙央求的眼睛一遍遍在我身上掃來掃去的女兒不禁浮在眼前。在這片背景裡,對自己深深的失望以及伴隨這種失望而來的懊悔像蛇一樣開始在身體裡扭曲、上下反騰。

房間裡一片寂靜,寂靜都有些讓人不適。我慢慢地從餐廳走到臥室,從臥室走到客廳,走到女兒臥室,整個房間裡充斥的是我的拖鞋的踢噠聲,這種聲音懶懶散散、鬆鬆跨跨像夏日午後陽光曝曬下的拉著重物老牛車的蹄聲,蒼涼而無奈。突然我發現自己不知該做什麼,也不知該想什麼。窗外有兩行大雁飛過,傳來幾聲模糊的鳴叫。無形中給茫然的我增添了幾分壓力和憂傷。 我將厚重的紅窗簾緩緩拉上,於是,所有燦爛的陽光、和煦的春風以及節日的喜慶都拋在了外邊。屋內立時成為一片紅色的海洋,幽深、溫暖,還有一股難以捉摸的浪慢氣息。我在紅色的海中像一個遊蕩的幽靈,沒有歸宿,沒有寄託,沒有方向,一任感性的思維隨著海的風向四處漂泊。或許在某個黎明在某個黃昏在某個正午我會沉下去,抑或浮上來,等命運等上蒼等機遇等宿命吧。

我習慣地打開電腦,打開信箱,司馬嘯的一封信映入眼簾。我不禁感動起來。 司馬嘯除了訴說他的一片思念之情,還說他要為一次學術討論會趕寫一篇論文,並且問我“五一”怎麼過。 我怎麼過?把孩子老公扔一邊,自己獨自品嚐愛情嗎?品嚐孤獨嗎?有什麼意義呢?我突然感到自己又在乾一件荒唐至極的事情,一件對於小女孩也許是很浪漫,但對於一個中年女人無疑荒唐可笑的事了。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問題,因此也不知道如何回复他的信件。 無聊中,我從電腦前站了起來,斜對面牆上的鏡子裡映出穿著白色睡裙的我的樣子。在幽暗的屋子裡那襲白色的睡裙似一副素描,影影綽綽,虛虛實實,像一個白色的幽靈,又像空蕩蕩的一襲白衣正在輕輕飄揚,飛舞,旋轉,我大睜著眼睛,走上前辯認著,那是一個瘦瘦的、弱不禁風的女人,一個顯然不是青春年少的女人,一臉的滄桑、敏感、憂鬱、悲傷、寂寞、無聊……那是我嗎?一個似乎並不幸福的女人?

我頹廢的躺在床上,瞪著空空的天花板。電話響了,懶得去接,然而它固執地響著,一聲接一聲。我終於不耐煩地拿起聽筒,聽到媽媽在問我是否回家看看,我說不去,還有點事。我懶得告訴她丈夫與女兒出遊的事,不然得解釋半天為什麼我沒有隨去。掛斷電話,我又一次躺在床上,任憑思緒或飛揚或睡眠。 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手機又響了起來。我沒好氣地接過電話,原來是司馬嘯。我興奮異常,呼吸幾乎都困難了。在他耳語般溫柔的聲音裡,我表現得好像一個剛會說話的幼兒,語無倫次、結結巴巴,然而卻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一定告訴他這個“五一”只有我自己了。因為我聽見他興奮地說,我們可以相聚一次,怎麼樣?我聽見他焦急的訊問著,期待著。我好像答應說好吧,我還記得他說,我盡快安排去你那裡。

放下電話,我才徹底清醒剛才對話的意思——我們就在一分鐘甚至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決定了再一次的約會。那一刻似乎是一場不真實的夢,使我不得不極力回憶剛才談話的細節,回憶他的聲音,才確信剛才的電話真真切切,毋須置疑。 掛斷電話,我第一個想到的是我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要為自己買身漂亮衣服。於是,我梳洗乾淨,穿戴整齊便衝出了屋門。 節日的樓道暗幽、寂靜,一如我的房間,只有我噔噔的高跟鞋聲敲擊著空氣和牆壁。衝過樓梯的轉彎處,窗戶裡射出的一縷光線似乎因為我的飛跑而受驚,無數粒微小的塵埃上下翻飛、舒卷,我的頭在塵埃中一沖而過,但鼻子似乎已吸進了無數塵土顆粒,一時間噴嚏連連,然後有一束亮亮的光線閃電般掠過,我感到眼前一黑,差點摔倒。

衝出樓門,一片白得耀眼的世界展現在眼前,我發現世界如此燦爛,節日如此繁華,我就像一隻冬眠了一季剛爬出地洞的地鼠般充滿驚喜、好奇、惶惑以及感動。從來不曾注意過的對面牆根處,竟悄然生長著幾顆綠綠的野草,旁若無人地在陽光裡顯眼地俏立著。細細窄窄的葉片上一層細細的、茸茸的白毛,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迷人的潔淨的白光,像幾個亭亭玉立的年輕女學生。 騎著單車像條魚游在如流的人群裡,心情變得開朗、明快、燦爛如美麗的陽光。我感到自己是一個幸福的女人,一個有人愛,也愛著的女人。現在我才真正體驗到了什麼叫女為悅己者容了。 細細想來,我似乎從來不曾因為丈夫去刻意地修飾過自己,更不曾為丈夫去專門買過什麼衣服。因為在我心裡從開始就形成了這樣的一種思維定勢:不管我什麼樣,丈夫都會一往情深地愛我,不管我如何不修飾,丈夫都不會嫌棄我。然而,對於司馬嘯,我似乎始終都有一種難以自抑的激情。平生第一次在乎一個男人,在乎他對我的感覺,在乎他對我的評價,在乎他對我的感情,我心中不能抑制自己對他的迎合,對他的討好,甚至巴結。

在人群中,我隨著一股巨大的人流被推進商場,被湧到樓上,我從一條埋頭游著的魚一變而為漂浮在一架架琳瑯服裝海洋中的一隻水鳥,東張西望,目不暇接。在售衣小姐的殷勤聲中,我終於選擇好衣服。當走過各種各樣漂亮的內衣櫃檯時,一套肉粉色的真絲內衣美麗、含蓄但又不失浪漫地打動了我激情滿懷的心。 打量這套內衣的時候,我不得不竭力遮掩突然間產生的害羞的心理,我竟然在下意識裡開始想像司馬嘯看見我穿著這種內衣的眼神,於是一種偷情的激動瞬間染紅了雙頰。然而幾乎同時,我也為自己的這種無恥想像和激動而內疚起來。沒有人注意我的情緒變化,但我仍然懷著一種心虛的感覺,買好衣服迅速離開了內衣貨架區。當穿過商場男裝櫃檯時,一位廣告上的男模特使我想起我的情人,我想他穿上男模特這件襯衣也一定漂亮。於是我傾其所帶,用幾乎我一個月的工資為司馬嘯買了一件襯衣和領帶。

晚上我又接到他的電話,他說他已買好票,下午二點就能到。我的心情隨著他的聲音激動到極點。我不停地想像著第二天的相聚情景,想像著我的情人的激情和身體。第二天早上醒來,我便處於一種興奮與激動中,我看到自己臉色紅潤,精神煥發。我知道主要是因為前一天晚上,由於先備了安眠藥,睡得比較安穩的緣故。 紅色的窗簾仍然密密低垂著,屋子裡開著暖洋洋的檯燈,整個外部世界被隔得遠遠的。我覺得自己像一個等待婚禮的新娘幸福而不安。站在鏡前,我一遍遍地試穿著新買的衣裙,試著新買的內衣,一遍遍改變著髮型,也一遍遍幻想著見面的情景。 在不耐煩的等待中,我不停地註視牆上的鐘錶,希望那兩條像死去的黑乎乎蟲子般的指針快點爬快點爬,但時間似乎靜止了。激動和等待的焦灼快將我的情緒越脹越緊,當那兩條該死的指針終於爬到十二點時,我竟然生出一種感動。

謝天謝地!上午終於結束了,我不禁長出了一口氣。這一輕鬆不要緊,肚子好似一個餓鬼聞到飯香似的迫不及待地張開大嘴和黑洞洞的胃,並毫不害羞地發出一陣陣的咕嚕聲,然後是一陣緊似一陣的不適的收縮。我突然想起從早上以來我還沒有吃任何東西。我一溜小跑拖著拖鞋啪噠啪噠地跑向廚房,拿出各種食品,有火腿,三明治,牛奶,然後又啪噠啪噠一溜小跑回到臥室的床上,像一個流浪漢似的盤腿坐在床上大口地吃喝起來。在這陣風捲殘雲的過程中,我那扁扁如葉的肚子逐漸豐滿起來。我吃飽了。 躺在那堆包裝紙的旁邊,我迷上眼睛,再次無奈地等著時間老人蹣跚地一步一步地邁向二點。如果時間是一位小孩多好,因為小孩是不會慢慢走的,總是蹦蹦跳跳急猴似的。想到這裡,我不禁為自己這種愚蠢的想法笑了起來。電話響了,在寂靜的屋裡使每個角落、每個東西都震顫著,包括因長時間期待而變得得脆弱的心。我一激凌坐了起來,跳到電話旁邊,一定是司馬嘯,他的火車可能提前了,或許他時間沒說準。 我拿起電話,聲音顫顫微微地“餵”了一聲,電話卻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我不禁大失所望,聲音立馬變得冷硬起來,你找誰? 他說,找你。 我的大腦迅速地在記憶中搜索,但仍沒有絲毫信息。對面說話了,他說你忘了我了?從天江與你一塊回來的。我恍然大悟。他問是否還記得他的名字,我張口結舌,實在想不起來了。其實,從燕城回來後差不多第三天或者第四天,我曾接到過他的一個電話,只是問好,簡短幾句就掛了。從那以後,我幾乎再也沒有想起過他。 他在電話裡客氣地說他這兩天處理完公司的事,“五一”不忙了,想找人聊聊,就想起我了。我只好歉意地告訴他今天我還真有點事,希望改日再聊。他很禮貌地客氣了幾句,道完再見便掛了。 時間終於到了一點鐘,我再也躺不下去了,鐘錶嘀嘀噠噠的聲音似乎是他的腳步聲,正從樓梯上走來。我被這種聲音搞得煩燥不堪,我想總得找點什麼事打發這段時間,轉移一下注意力。 我打開電視,吃一包零食。正當我吃興正濃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這件事嚇了我一大跳:我還沒梳洗化妝。我像一隻看見獵人的兔子般,一躍而起,沖向衛生間。我用了十五分鐘時間衝了一個澡,然後,開始化妝。我看見鏡子裡我的臉色因著急而發白,但眼睛閃閃發光,很年輕的神情。我感到一絲安慰。於是淡淡畫了眼影,抹了口紅,配上剛買的肉粉色的內衣。 我重新站在穿衣鏡前,舒展身姿,一個身材窈窕,面貌清秀的年輕少婦似出水芙蓉般光潔、清新、成熟、浪漫而迷人。我不禁為自己對自己的誇讚而害羞起來。但願司馬嘯也能如此評價我。 鏡子裡映出對面牆上的表已經指向差一刻二點,我急忙穿上新買的衣裙。那是一件以白色為基調摻雜兩條粉色的套頭短袖毛衫和一條黑色過膝的中長薄毛裙,然後穿上一雙小巧的半高筒黑色皮鞋,自認為給人一副高雅、得體的感覺。 時間在自我欣賞中悄悄溜走了。我注意到已經二點整了,我也已經全部收拾齊整。 我坐在電話旁,等電話的鈴聲。鐘錶聲嘀嘀噠噠,嘀嘀噠噠,越來越響,我的心也隨著這種節奏咕咚咕咚地跳著,這種動靜使我感覺到自己好像長了內外兩顆心臟,它們同時強有力地擊打著我的緊繃而脆弱的神經。當我注視電話的當兒,眼睛的余光分明看到自己左胸前的毛衫也隨著鐘錶聲在起伏,像怀揣一隻不安分的小兔子似的。 時間已經過了五分鐘,是不是電話沒放好,我拿起電話聽了聽,電話好好的。又過了十分鐘,仍然沒有電話。我突然害怕起來,到底怎麼了?他臨時改變注意了?車晚點了?我想打電話給他,但他沒有手機,他認為手機使一個人失去自由。因此我沒有辦法與他聯繫,這使我想起當我到天江後關掉手機的情景。我不禁苦笑起來。 電話終於在我的期盼中到來了,那一瞬間的感覺竟讓我覺得好像盼了一個世紀似的,我幾乎聽到了身體裡那個心臟的跳動聲超出了外邊那個心臟。他柔和而平靜地告訴我他的賓館和房間號碼,然後說別讓他等得時間太久了。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因激動而變得沙啞、顫抖,我說,等著我,我很快的。 最後照了照鏡子,提上包,衝出屋門。當我像旋風似得衝到三樓時,才想起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已答應陪他一個晚上,那麼第二天早上我不能沒有梳洗化妝品用啊。於是又火急火燎像一隻屁股著火的猴子般衝回房間,裝上洗滌用品和化妝用品,最後又不忘站在鏡子前照了一下,重新梳了梳頭才衝出房間。 走出樓門,我才意識到自己這半天來的精神失態。我重新調整好自己的神情,恢復了以往的儀態——從從容容,斯斯文文。這讓我覺得自己又虛偽又無恥。我自卑於自己骨子裡是一個極壞的女人,但讓我更瞧不起自己是我竟然在人前裝出一副斯文的淑女樣。在那一刻,我認為其實這種女人還不如一個表面上就很放蕩的女人,因為她敢於表裡一致。這種想法讓我對自己再一次產生極度的鄙視和不屑。 對面一位男同事與幾個朋友正從外面走回來,見了我便笑嘻嘻地說,這麼漂亮,約會啊?我心中一沉一驚。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靦腆地笑了笑。 來到路邊,我順利地打到一輛出租車,當我告訴司機賓館名字時,年輕司機很開朗地說著,那是一座很有名的在本市屬於排到前幾名的賓館,很宰人的,不過很豪華,等那天我有錢了也去過把癮。 司機一邊說著,一邊向我這裡瞄著,這讓心虛的我開始害怕司機把我誤認為是小姐之類的人物。我仔細地看向車前的返光鏡,我看到裡邊映出我清清爽爽的樣子,像一位有知識有氣質的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士,絕沒有風塵女人身上給人的滄桑感覺。我再一次感到我確實不醜,只不過平時太不在意打扮了。 司機一定是平時沒有人說話悶得慌,在有人當聽眾時,他便不放過機會地不斷訴說路況秩序的不好,抱怨著交警的無端罰款,以及生意的難做。他的頭每說完一件倒霉的事便在我前面搖著,似乎要搖走這些倒霉的事情似的。前邊的對話機裡不斷吵吵嚷嚷著,好像那裡碰到什麼事端了。他嘟嘟囔囔著說,一定是哪個哥們儿又出什麼事了。 在賓館門口,我在司機的大姐走好聲中下了車。面對這座高高的大樓,做賊心虛的感覺使我直犯嘀咕:會不會有人盤問我?會不會有人把我當成小姐?雖然常識告訴我這種星級賓館往往對客人是極其禮貌而且是盡量免於盤查的,但當我走進大廳,走過保安人員和前台時,還是不免心裡直犯嘀咕並且膽顫心驚。我壯著膽子,強制自己邁著優雅的步子走過去。走進電梯,發現就我一人,不由得長噓一口氣。對著電梯裡的鏡子又重新審視著自己,再一次自我感覺不錯。這種自信鼓舞著我,使我開始變得自如了。 走出電梯,一腳踏上一條鋪著紅色地毯的長廊,幽暗的頂燈發出安詳而溫暖的光亮,照在紅毯和粉壁上,照在我的身上,一种红色的神秘和浪漫便瀰漫周圍。在這種安謐和幽靜的氣氛裡,我感到自己像走在一條通向夢幻世界的美麗小徑。 我終於站在了他虛掩著的房間門口了。在敲門的一霎那,我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我要嚇唬嚇唬這個學者,看看他的心裡素質如何。這個惡作劇的想法一下子吸引了我。於是,我靜靜地站在離門一米遠的地方,打通了他的房間電話,我悄聲地說對不起,我不能去了。當我說完這句話後,我聽到他剛才還柔和而安靜的聲音突然低沉而急促,他嗓子喑啞著極其失望地說著,為什麼?你怎麼了?他的失望的聲調一下子打動了我的柔情,我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麼殘忍的玩笑。我不顧一切地推開了房門。我看到他正手拿電話停在半空中。他愣愣地看著我,似乎沒有回過神來。在將近十秒鐘的時間裡,他保持著這種姿態,目不轉睛地望著我。然後他突然驚呼一聲將電話扔到了床上,迅捷地衝了過來,一把將我抱了起來。 你這個小妖精,小魔女,小女人,小婦人,小姑娘,小丫頭……他一連串地狂呼著,抱著我不停地轉著。我在他的懷裡被轉了一圈又一圈,整個房間在眼前飛速地轉動著,翻轉著。牆上的鏡子像飛旋在山間的河流上下翻飛,不斷映著各種景象,床在豎起來,天花板上的頂燈在倒過來。沙發在我眼前翻滾著,床頭燈也捲了幾個跟頭……我的腦子在他的激情浪潮衝擊下變得渾沌一片,似秋天有霧的早晨,白茫茫一片。只感到體內不斷流淌著一股激流,這股激流似大海深處的一種被神秘的力量鼓動著暗流,越湧越高,越流越急,不斷沖向海面,最後似一股噴泉破海而出,衝出幾米高。我大聲呻吟起來。 司馬嘯終於將我放在床上了,天花板在我的眼睛裡的旋轉速度慢慢減弱了。最後當我再一次睜開眼睛時,我看見天花板上的頂燈靜靜地在司馬嘯身體的上空垂掛著,閃著晶瑩的光芒。對面牆上湖藍色的窗簾厚厚地低垂著,將午後強烈的陽光密密地遮在外面,使室內沉浸在一種清涼而朦朧的似海底般的世界裡。 司馬嘯正俯在我的身上,氣喘噓噓,眼裡亮亮的。我聽到他在喃喃著以後再也不許這樣殘忍了,小女人?我眼眶濕潤,用力點著頭。他輕輕地吻著我的額頭繼續說著,沒想到這麼溫柔的小婦人能開如此歹毒的玩笑,你嚇我一跳,知道嗎?我在他柔情的目光注視下,感到幸福無比。我不斷重複著對不起,我以後再不這麼做了。 他輕輕地將我擁入懷裡,然後慢慢倒在床上。我雙手繞著他脖子,將臉貼在他的胸上,我分明聽到他的心臟似一面沉重的鼓在咚咚地響著,伴著他身上一種誘人的男人的氣息,使我的心跳開始紛亂。 他突然坐起來,將我抱起,面對面放在他的腿上,然後他用寬大溫厚的手捧起我的臉,久久地、深情地看著我的眼睛,似乎要把他的眼睛鑲嵌進我的眼睛裡。 他說,你一定是個小妖精,不然怎麼會讓我做出如此荒唐的事,你竟然讓我——一個很理智很嚴肅的學者,一個多年來處變不驚的半大老頭從數百里之外跑來僅僅為了與你約會。在他的耳語裡,在他的溫柔的撫摸裡,我的心裡充盈著無比的幸福和愉快。在他面前,在他的寵愛下,我覺得自己似一個嬌小少女,歡快而浪漫。我用手搓著他粗硬的胡茬,調皮地說道,你一定是一個大魔鬼,不然怎麼能讓我——一個如此傳統,如此矜持的女人,為了一個半大老頭放棄所有的人生原則,在一個美好的假期裡放棄所有的天倫之樂,而從家裡逃出來僅僅為了與你相見。 他一邊咧開大大的嘴巴,露著白白的牙齒大笑,一邊再次將我抱起把我拋在床上,然後他一下子仰身向後躺在了我的身旁。他愜意地伸展四肢,聲音響亮地說道:人生原來可以活得如此精彩,愛情原來也可以演繹如此浪漫! 他順口說出的兩句話一下子打動了我。我不僅百感交激:多年來一成不變的工作、無盡的家務、伺候孩子丈夫……似乎是我生活的惟一內容。不管外邊的世界如何變化,我的生活卻毫無改變,不管外邊的世界如何精彩,而我的生命裡仍是空泛一片。儘管多少次為電視裡、書本中甚至周圍鳳毛麟角的輝煌生命而喝彩而激動,但從來沒有想到自己也會親歷一番情感的輝煌。在那一刻,我真的感謝上天,感謝命運讓我擁有這段不平凡的經歷,那怕似流星劃過長空一樣短暫。 晚上,我們到樓下的餐廳用餐。當服務員把我們領向落地玻璃窗的旁邊時,我突然注意到不遠處似乎有一張熟面孔,我再次看去,那是我的老同學梁麗的丈夫。然而與他在一起的並不是梁麗,而是另一個更年輕的女人。我傻傻地站在那裡,有一刻鐘竟不知道應該繼續向前走還是應該避開。因為他們的舉動使任何一個人都能看出他們的關係不一般。在司馬嘯的疑惑中,我清醒過來,然後,我急中生智,說我不喜歡在玻璃窗處。於是司馬嘯與不太高興的服務員跟在急匆匆的我的後邊走向另外一個角落。 在那個角落裡,我不時注視著他們的舉動。當他們終於吃完飯相擁著向出口走去時,我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力量竟鬼使神差地從桌旁站起來,快步跟了上去。那時我心裡膨脹著的念頭就是,我要警告他別太過分!我跟過去,當我走到樓梯口時,梁麗的丈夫已經摟著女人的腰轉了過去。在他們的背影消失的那一刻,當我準備加大速度奔跑時,我突感到自己正在犯著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我有什麼資格?我現在正在做什麼?這種想法一冒出,我一下子變得心慌氣短起來,感覺像一隻掉進水里的狗,沒有資格關注別人上不上岸。 我沮喪的走回來,在司馬嘯好奇的眼神裡默然無語地吃起來。他一面大口大口的吃著面前的飯菜,一面關心地問著我看見了誰。在吞下一口熱乎乎、軟乎乎的日本豆腐後,我懷著無比的憤怒和不平說,我好友的丈夫和一個女人。接下來,我再次表示著我的不滿,我說,一對狗男女。 當我罵出這句話後,我一下子驚呆了,對面的司馬嘯也吃驚地看著我。然後他笑了,他拿起一塊餐巾紙一面擦著臉,一面看著我說,我們呢?也是狗男女?我愣愣地停下來,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回答。 他夾起一筷子長長的菜心,張開大嘴吞了進去,鼓動著腮幫子開始咀嚼。在我的一片驚慌裡,他那粗大的喉結上下咕嚕著咽了下去。 他放下筷子,瞇著眼睛望著我說,怎麼啦?嚇壞了?沒想到自己也入了這一行列? 我仍然不知所措。在我的理智裡,甚至在本能裡,我是痛恨背叛,痛恨欺騙的。然而,我不能不承認,我已經是其中之一了。 你不覺得我們很幸福嗎?你不覺得這是一種很美麗的境界嗎?司馬嘯已覺察出我的心理變化,他伸過手輕輕地攥了我的手一下,頓時他手上暖熱的感覺像一股氣流充進了我的身體,我覺得心裡熱了起來。 我不知如何作答,因為我無法否認這種深入骨髓的愛情所帶來的幸福和愉悅,也無法否認這是一種至美的境界。但是在意識的某個角落裡,我覺得這種幸福正在負載著一種越來越沉重的枷鎖,並正在一點點扎進肉體,雖然快樂卻也在滴著血。 結帳完畢,司馬嘯伸過長長的手臂拍著我正在翻轉著飲料杯的手說,我們安排什麼節目?我說不知道,因為我的確不知道我們該做什麼。他說我們去喝茶?還是散步?我仍說聽他的。 他說,那好吧,我們走走。 我隨著他走進春季的夜裡,走進紅紅綠綠的霓紅燈織就的一副色彩斑瀾的幕布里。 春濃如酒,月淡如水,我似一隻輕快而歡樂的蝴蝶在幕布的深色基調裡飛舞著。司馬嘯攬著我的腰,像擁著一顆大蘿蔔似的不斷用力不均地撥弄著我。我在他的身旁仍然磕磕拌拌,像一隻可愛的卡通動物般,跳跳走走,踉踉蹌蹌。因為他的個子太高,而且步子邁得也太大了。 當他注意到我因為他的步子大個子高而忙累得不亦樂乎時,他停了下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好像已不會慢步了。他說,這麼多年來,總是忙,寫文章,出國留學,教授學生……他說現在才發現享受生活是如此快樂。然而,他的笨拙的散步,他的磕磕拌拌的相擁,仍然讓我幸福的忘乎所以。 當我們大致走出二百米之後,他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眼睛亮亮地註視著我說,我們去郊外好不好? 我一頭霧水,不知他去郊外是什麼意思?這大夜晚去郊外做什麼? 不等我明白過來,他迅速抓住我的手,拉著我走出便道。然後在我的疑惑中伸手攔了輛出租車。我聽見他告訴司機說,順著這條路走下去,一直到郊外。 車子慢慢駛入車流,加大馬力,在街道兩旁美麗的霓虹燈裡像一條平穩的魚向前滑行著。我在學者的胳膊彎裡聽著車內輕快的音樂,感到像做夢一般。儘管對學者到郊外的想法仍然有些迷濛,儘管對面前的學者還有許多不了解,但我仍然希望這是一個永遠不要醒來的夢,不管我的學者把我帶到哪裡,不管我的學者要我做什麼,甚至不管前途如何坎坷,只要我的學者可以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汽車慢慢駛出繁華的市區,那種都市夜晚特有的夢幻色彩和斑瀾的燈光正在一點點褪色和淡化,當街道兩旁逐漸只剩下間隔相等的路燈光亮時,窗玻璃的縫隙裡吹來的涼爽的風中便有了郊外的味道。我的一直被學者緊緊攥著的手已經被汗浸得潮濕起來,而我的易感的心在學者默不作聲的含情的注視裡,隨著這種奇妙的旅行正在變得飄然飛揚。 車速不斷加快,路上的車輛也在逐漸減少,路兩旁變得稀稀落落的建築物像一隻隻巨大的黑色蝙蝠在眼前向後飛去。學者終於在一個前方出現交叉路口的地方讓司機停了下來。 司馬嘯先走了下來,然後一手拉著我的手,一手摟著我的腰將我從車內接下。在那一刻,當我站在一片黑暗裡,看著出租車轉過彎,像一隻黑色的大獵狗逃竄而去時,我突然感到了一絲恐懼。我緊緊抓著學者的手,像怕被丟下一樣。 學者笑了起來,看來你真是名符其實的一個小女人,一個需要呵護、需要保護的小女人。你知道我多喜歡這種感覺。我抬起頭,看見我的學者那副閃光的眼鏡後邊的眼睛正在一往情深的望著我,我感動地再一次擁緊他,然後在他的牽引下走向麥田。 腳下正是一片濃綠豐厚的麥地,一壟壟齊齊整整地向遠處伸著,然後連成一片,像一幅浪漫而柔軟的巨幅地毯鋪就著我們的浪漫故事。 像知道在一個深夜會有一對情人來這裡談情說愛似的,在離路不遠處的一個地方有處灰白的東西從黑乎乎的麥地裡突顯出來,當我們走過去的時候,發現那是一處廢棄的旱井,旁邊是一個池子。我們不約而同地歡呼起來,當我像我的學者一樣準備坐在他身旁的池邊上時,他突然伸出兩手將我半抱到他的腿上。 夜空有一彎月兒正在雲彩中穿行,一會兒隱了去,一會兒露出來。我在司馬嘯的腿上感到一絲羞怯和彆扭。當他把我的身子扭過去面對他時,我臉上被他鼻腔裡呼出的溫熱的氣息撩撥得身心蕩漾。 想沒想過嫁給我?司馬嘯緊緊摟著我的腰,將嘴幾乎貼到了我的耳邊,充滿激情地問了我這樣的一個問題。 我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因為從開始到現在,儘管我對他的愛日益深厚,儘管在分別的日子裡我越來越思念他,但我似乎真得不曾考慮過這樣的問題,我不知道是我仍然深愛丈夫的緣故,還是覺得我與司馬嘯的距離,其中包括地域上或者社會地位上的距離太大的緣故,抑或是由於道德約束的緣故,反正在我的腦子裡似乎不曾想過這樣的事情。 想到這裡,我只好如實地回答他說,沒有想過。 司馬嘯身體向後一仰,眼睛直直地望著我,問道,為什麼,對我哪裡不滿? 我不知如何回答他的問題,只好簡短地說道,因為我們都是有家的人,所以我們沒有資格談婚論嫁,所以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太複雜的問題。 他微微笑了笑,將我更緊地摟了摟,然後,他沉默了下來。我想肯定是我的話觸到了我們內心的最痛處,觸到了我們良心最脆弱的地方,還有我們這種關係最忌諱的地方。其實,我們都知道,我們一直在躲避甚至逃避面對著的正是這樣的問題:我們豈止是沒有資格談婚論嫁的,我們甚至連談情說愛的資格都已經沒有了,就像今天這樣,我們已經違背了道德,背叛了家庭和愛人,甚至違背了做人原則。也正因為如此,我們的愛不能展示在春天的陽光下,我們的相約不能享受繁華都市的浪漫風情。我們只能避開人群,避開陽光,避開一些讓我們良心和道德有可能難以承受的東西,悄悄地在人際稀少的地方享受我們的情感。儘管這也是一種情調,儘管這也是一種浪漫,但它卻是浸染著濃厚的傷感,負載著的是沉重的良心遣責。 微風仍然在輕柔地吹著,從我背后腰間上衣的縫隙裡柔情地滑動著,像司馬嘯溫暖的手,而清水一樣的月光也在悄無聲息地從高空中流洩下來,在我們的周圍幻化著一種憂傷的浪漫。我嗅著麥苗和泥土的芳香,在司馬嘯一時的沉默里也變得有些傷情。 他終於說話了,聲調變得憂傷暗淡。其實,在情竇剛開時,我就曾有過這樣的一個夢想:在新婚的日子,我能從婚禮的殿堂上,抱著我嬌小迷人的新娘走過紅紅的長毯,走到我們的婚床……在以後日子裡,她像一隻可愛的小鳥,伴在我的左右。 他慢慢抬起頭,望著遠處深不可測的濛濛灰夜流露出一絲憂鬱,還有一種神往,似乎那裡有他的夢一般,他像沉醉在其中一樣,繼續說著:我回家後,她能像一陣風一樣輕柔地來到身邊送來一個吻;我出門時,她能依戀地擁抱我。我成功時,她能為我慶祝,我失敗時,她能安慰我鼓勵我。在平淡的日子裡,她能給我浪漫和激情,在庸俗的家務中,她能讓我脫身安心工作。我知道這個夢永遠只能是夢,因為它太不實際了。但儘管如此,我仍然願意我的生活裡有這樣的成份,那怕只有這個夢的一絲一毫的影子。 他再次沉默了下來,將眼光收回來,像對自己或者是對命運表示不滿似的搖了搖頭,輕嘆了一聲,盯著我的眼睛說道,你知道我的婚姻嗎? 我已被眼前和周圍的情緒所感染,如夢遊者一樣搖著頭。從相識到現在,他很少提及他的婚姻和他的妻子,我只知道他妻子在國外,他們長期分居。 就像人們所說,命運真的喜歡捉弄人。他輕輕地將涼涼的臉貼在我的臉上,繼續著剛才的話題,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選擇了這樣的婚姻和妻子。那時,我似乎忘了我的夢,或者也許是自己認為那隻能算是夢的緣故吧,我當時像許多男女一樣,很現實地註重對方的身高,容貌,學歷,能力,我現在想來我那時就像一個公司經理選擇自己的女祕書一樣,選了一個以上各方麵條件都很到位的女人。然而,她太能乾了,她太要強了,她也確實聰明極了。她需要事業的成功,她甚至以我的每一次成功變做她的壓力而不是喜悅,她不斷地與我競賽,我論文獲獎,她也要拼命寫,我出國講學,她便拼命攻讀托福;於是孩子常是沒人管,家沒有人收拾。我出國後,她也扔下孩子出國了。她甚至比我走得更遠:我回來了,她卻留在了國外。 他無可奈何地再次嘆了口氣,你看這就是我的婚姻生活,簡直像學術戰場一樣,我們的家庭生活幾乎一直是在較量,而我的妻子,我想叫競爭對手的話應該更合適。至於我們的奮鬥,似乎不是像別的家庭一樣是為了日子過得更好,而僅僅是為了奮鬥,為了成功。 我不知道如何表達我的惋惜或者說是遺憾。我是見過女強人的,她們本身所具有的不服輸的毅力和不停的進取心讓我曾經佩服得五體投地。我自認不是那種人,也不具備那種人的素質,因此對於事業我一向是不太計較的。在我的內心世界裡,我仍是那種傳統的女人。我覺得我的天職是照顧家,而男人的天職才是做好事業。也許正因為如此,當家務耗不了我那些剩餘的精力時,我才發現了沒有寄託的空虛,也因此才有了今天的相遇。直到遇見你,我的夢才被喚醒。他突然抱起我站了起來,然後就地轉了一圈,我一下子變得暈頭轉向,不禁驚嚇出了聲。他將我緩緩放在地上,然後捧起我的臉,深情地註視著我的眼睛,說,第一次徹夜長聊,我從你的字裡句間感受到了你的溫柔和善解人意。你的第一封信,讓我感受到了你的浪漫才情和憂鬱氣質,你的聲音,再一次展示出你柔情似水和柔弱迷人,而第一次相見,我徹底迷上了你。 我已感動得眼睛潮濕起來,我真得沒想到他會如此欣賞我,如此看重我。我一直認為自己太普通了,太平凡了,所以在如今這種美女吃香,女強人遍地的社會裡,我有時會自卑得不愛交際甚至不愛出門,然而,我的學者今天的這席話簡直讓我受寵若驚。我只有在心裡暗暗發誓,好好愛他,好好珍惜他,以不愧他的一片情。他輕柔地吻了我一下,聲音也輕得像耳邊的一陣風,說道,你就是我夢中一直在尋找的那種女人。知道嗎?所以我才喜歡抱著你…… 是的,這讓我想起我們的相聚。幾乎每次他都要抱我,抱我轉圈,抱我上床,抱我進衛生間,甚至抱著我看電視。 他再次抱起我,坐在剛才的池邊上。然後,他脫下他的外套,一起將我倆裹上。我在他的外套裡,與他的身體緊緊相擁,頓時感到熱熱乎乎,我的眼淚幾乎再次湧出。 他露出一副嚮往的神情,越過我的臉,看向我的後邊,似乎他的夢還在那裡。他說,看見你,我的夢似乎可以繼續做了,所以那天晚上,也就是相聚的那天夜裡,當我離開你後,我一直在幻想著,你這個小女人能夠支持我將事業做得更成功一些,你還能給我生一群孩子,讓我的孩子們延續我們的生命和夢想甚至事業……潮濕的風從我們的臉頰處滑過,麥田里傳來模模糊糊的刷刷聲音,我的淚水終於隨著他的夢的展開慢慢滑落在風裡了,然而卻消失得沒有踪跡。我知道,那是夢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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