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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塵世浮生 方荻 7890 2018-03-18
滾滾熱浪在夏去秋來的季節交替中慢慢消散,浮躁的人心也開始稍稍冷靜下來。在這個季節裡,范家姐弟的事業再一次走上了新台階。姐姐范正紋開始行使部長的權力,雖然只是暫時主持工作,但各個下屬單位和相關方面對她這個臨時職位的認同,也使她領略到了一把手的威風。弟弟范正章的乳品廠也已經正式啟動,成為農業廳一件引人注目的事情。在范正章將全部注意力放在建設新工廠的時候,孫梅爭取了一次出差機會。 孫梅對這次出差已經渴望已久。早在一個月前,孫梅所在科室就接到了一個有關業務方面的研討會通知。由於與范正章關係的僵化,她感到精神每況愈下。失眠、焦慮、抑鬱、痛苦等各種壞透了的情緒像一堆螞蟻不論白天或者黑夜不停地噬咬著她的身心。眼見鏡子裡的模樣一天天變得憔悴不堪,走出去舒散心情成了她一直渴望的事情。這個機會到來時,部門主任也出於對孫梅精神和身體狀況的關心,答應了孫梅的要求。最讓孫梅對這次出差動心的還有一個原因,便是這次開會的地點是北京。在那裡有孫梅婚前上中專時曾經相愛過的男人——楊立豐。這個男人前幾年回家時多次與她聯繫,並幾次向她暗示愛慕之情。只是那時她對范正章太專心了,從沒有想過與他發生什麼。這次不同了,在她的情感世界裡一片蒼茫的時候,她決定主動約他出來聊聊,如果感覺不錯,她希望在這個男人身上重新找到自信和寄託。

北京的秋天涼爽宜人,繁華如織的街道在孫梅的眼裡一派生機。站在陌生的人群裡,孫梅感到華陽給她的沉重和抑鬱正隨著身後列車的逝去慢慢消散。她迅速拿出手機,撥通了楊立豐的手機。 是楊立豐嗎? 是我,你是哪位? 猜猜,孫梅一聽到楊立豐的聲音,情緒瞬間變得如夏天的陽光燦爛無比,聲音頓時年輕了許多。她不禁想到,原來走出范正章的影子,這麼容易,這麼快樂。早知道如此,為什麼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抱著這個影子獨自傷心痛苦呢? 常虹?不對,你是孫梅。楊立豐的聲音馬上興奮起來,你在哪兒? 孫梅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聯繫上了楊立豐,心裡充滿了快樂,便大聲地說,我就在北京。 真的?你終於來了,是出差?還是遊玩?反正不是專程找我。

孫梅聽見楊立豐帶有暗示的煽情,不由得情緒高漲起來,也順勢半真半假地說,我出差是假,專程來看你是真。 進展未免有點太快了,孫梅都嚇了自己一跳。看來這打情罵俏並不是多麼難的事情,原來她連學都不用,就自然而然地會與男人輕浮了。想到自己在楊立豐面前從來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為了不嚇著楊立豐,她不由得收斂了一下,以一副理智兼開玩笑的口氣說,我來參加一個會,順便看看你發財沒有。 孫梅一面打著電話,一面尋找出租車,在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她已經與楊立豐約好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這世界上什麼都不會長久,就連天地都如此,更別提愛情了;這世界上什麼都是假的,唯有自己與自己的健康是真的。孫梅一直到達會議所在飯店時還一直在為這次約會尋找各種藉口和理由。是啊!在與范正章的婚姻裡,為什麼自己就這樣痛苦著,為什麼不能像范正章一樣尋找情感寄託呢?在走進飯店大廳,看見成群的參會人員時,孫梅再次下定決心,衝破心的牢籠。

有張臉非常熟悉,當孫梅放下行李,站在會議接待台前準備報導時,突然發現斜前方的沙發上有個黑衣男子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一邊起身向她的方向過來。起初她以為這個男子也是來接待台前詢問,當男子走近時,她才發現這個男人竟是她上次到杭州開會時的參會人員。而且當時這個男人曾經兩次約她上街喝茶,都被她婉言拒絕。男子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並且滿臉笑容地伸出了手: 孫梅,你好! 孫梅機械地伸出手,然後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被攥進一隻寬大溫暖的手掌裡。 怎麼?還沒想起。趙建華,杭州開會我們在一起跳過舞,還合唱過一首《縴夫的愛》呢。趙建華開心地笑了起來。經趙建華的提醒,孫梅頓時從楊立豐的情緒裡走了出來,在杭州開會時這個男人對她的青睞一點一滴全部湧上腦海。

沒忘,怎能忘呢?也許是下決心尋找情感寄託的決心太強烈了,以至於孫梅在楊立豐處學會打情罵俏後,迅速將這種才能不失時機地發揚開來,並運用在這裡。她以一副眉飛色舞的表情,風情萬種地向趙建華施展著魅力:忘了誰都不會忘記你的,你那時一直挺關照我,甚至幫我整理會議材料。我怎能忘呢?記得當時我說為了感謝你幫我整理材料,還要請你吃飯呢,卻一直沒有兌現。 趙建華見孫梅由上一次會議的若即若離,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對他殷勤起來,情緒一時間極度高漲。尤其是聽孫梅的吃飯一說,趕快接過話題,迫不及待地說,哪能讓你請吃飯呢?該我請,上次會上我一直要請你喝茶,卻一直沒請,這次先讓我兌現了。今晚晚飯以後如何? 桃花運,來得有點太猛烈了。孫梅感覺有些措手不及,她一邊婉轉拒絕,一邊半是討好地解釋,生怕得罪了這個潛在的“情人”,畢竟與楊立豐的未來她還沒有把握。在多年的分別後,她明白與楊立豐之間有可能出現的問題很多:一、她喜歡不上楊立豐;二、楊立豐喜歡不上她;三、其他情況,諸如他沒有時間喜歡她,或者陪她等。在這種情況下,也許面前這個男人是接下來的人選。畢竟這個男人早就多次向她表示好感,孫梅分明能感到他對她所企望的東西。因此,孫梅希望在這個難得的出差機會裡,一定尋找到一份情感寄託,把自己從范正章身上的注意力徹底轉移出來。

孫梅在會議安排的房間裡,進行了一番精心的梳洗打扮,然後在夜幕悄悄降臨時,懷著複雜的心情走出了賓館大門。正所謂“人約黃昏後,月上柳梢頭”,面對這樣的場景,人屆中年的孫梅突然感到極為陌生,並且難堪。特別是當她走上人行道,先後有幾個行人把視線別有用心地投到她的臉上,似乎猜透她的出行目的時,做賊心虛的孫梅除了感到些許的羞澀外,便是對范正章極度的痛恨。在她心中,她本是個願意與范正章白頭偕老的女人,一個從出嫁那天起便決心從一而終的女人,但是今天她卻不得不背離了自己的人生原則,不得不走上一條自己所不齒的道路。為什麼?為什麼她會這樣做?當她在心中一遍遍這麼自問的時候,她咬牙切齒地給了自己這樣一個答案:這都是范正章逼的!

小雨不知何時淅淅瀝瀝下了起來,出租司機打開了雨刷。在孫梅的眼前,雨刷一遍遍機械地重複著,卻一次次刷開一個個不同的景色。儘管模糊不清,卻讓孫梅的心情變得好起來。人生的景色也許本來就如此,一個接一個,舊的走了,迎接新的,才能不斷給人新的視覺刺激和感受。就像范正章已經把她當成舊日風景,而無法從她這裡獲得激情一樣。其實,對所有人來說,一天天重複看一個風景,都會厭煩的,何況要一輩子守著一個風景。如此看來,婚姻應該是對人性的一個摧殘。人一天天進步,一天天文明,為什麼卻用婚姻這樣一個有背人性的東西將人類禁錮起來呢?有研究愛情的專家說,男女之間的愛一般維持三個月,多則三年,而人發明的婚姻卻是一生的契約。這不是太可怕了嗎?孫梅在轉著這些念頭的時候,卻又傷心地想到這種理論並不是用在所有人身上的普遍規律,起碼自己不是如此。她不但對范正章這個混蛋的愛情堅守了三個月,三年,甚至到現在仍然絲毫不減。她實在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就對范正章這個熟悉的風景百看不厭,甚至不管范正章願意與否,她都願意天天守著這個風景,直到終生。

楊立豐的電話打了過來,問她已經到了哪裡?她把視線從雨刷處收回,一邊在心裡嘲笑自己說,幹嗎呢?一邊對著手機說,我已經看見你說的那個標誌了。然後,她好像自言自語地回答剛才自己的問話說:可我就願意在范正章這棵混蛋樹上吊死。 他媽的!孫梅不由自主地對自己這個回答罵出了聲。司機扭頭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詢問是不是罵他。孫梅收回手機,只好對司機解釋說,沒罵你。 外面的雨已經大了,車停在楊立豐所說的飯店門口時,她才發現楊立豐已經像飯店招待一樣站在了她的車旁。她在楊立豐彬彬有禮的呵護下走下汽車,走進飯店,坐在餐桌前,在這一系列舉動中,楊立豐毫不掩飾的殷勤和寵愛使孫梅似乎又回到了青春年少,並重新體驗到了少女時曾經有過的被追求和呵護的感覺。這讓幾年來備受冷落的孫梅頓時煥發了青春的光彩。當孫梅在衛生間的鏡子裡看見自己突然年輕起來,並且迸發著青春光澤的臉時,她的眼裡突然有了淚花。她不得不相信在某本女性雜誌上看到的一篇文章裡的話:女人的幸福,女人的美貌,在某種程度上是男人給的。她還想起某女影星在被記者問及如何保持年輕美麗時所說的秘訣:不停地談戀愛。她抽掉衛生間牆壁上的一張紙巾,輕拭著淚水,她知道那淚水包含的情緒太複雜了:對范正章的怨恨,對自己命運的悲嘆,對自己今天這次約會的內疚和自責,對這次約會的渴望,以及楊立豐給她這種感覺和變化讓她產生的感激……她是這樣的難過,又是這樣的高興。難過的是她不得不用這種違背自己人生原則的方式去緩解痛苦,高興的是她似乎正從那種長久壓抑的痛苦中解脫出來,並看到了另一種生活的出路和曙光。

楊立豐的情緒與她一樣隨著桌前蠟燭的燃燒不停升溫,她知道他們將會走向何處,她也知道這條道路將是一條怎樣危險的道路。就在她剛剛想到這條道路的危險時,就像心靈感應一樣,危險的氣息真的逼近了。首先楊立豐接到了一個女人的電話,只聽楊立豐回答說,與一個生意上的朋友在吃飯,談一談合同的事情。 孫梅敏感地覺察到那是楊立豐的老婆,並且在問楊立豐這個朋友是男還是女,楊立豐臉色已經發白,還是撐著撒謊說,當然是男的啦。 電話裡隱約傳出女人嚴厲的聲音:撒謊!後邊還有一長串的話模模糊糊傳來,孫梅聽出女人的意思是,她就在樓下吃飯,而且剛才恰好看見楊立豐與孫梅親熱地走過。 楊立豐的臉變得煞白。在孫梅剛剛明白要發生什麼事情,在兩個人都還沒有準備好接下來如何應付時,一個年輕女人已經像一陣風一樣衝進了他們的雅座。

她站在他們桌前,一面冷笑一面指著孫梅說,這個男同志長得挺漂亮,像個女人。 楊立豐有點手足無措,想打破這種尷尬局面,站起來對著妻子討好地笑著說,老婆大人,這是我的中專同學孫梅,剛才撒個謊是怕你誤會。 女人突然笑了起來,對著孫梅伸出手,輕鬆地說: 我早看見你們走過,當時想打個招呼,只是沒走開。同學吃頓飯有什麼呀,至於撒謊嗎!你呀,楊立豐,你老婆不至於這樣狹隘吧! 我不好,不好,看見老婆不再鬧事並給了他面子,楊立豐立即順著女人的話題誇讚起女人:老婆很大度,是我不對,小人之心,我是小人之心。我自己罰杯酒,向老婆賠個禮。楊立豐端起酒杯,咕咚一口,將杯中酒全部喝乾,然後伸出胳膊將女人的肩膀一摟,以一副親熱的樣子說,老婆,與我的同學孫梅也喝一杯,認識一下吧?

女人端起楊立豐遞來的杯子,以一副親熱的樣子對孫梅說: 對不起,我剛才說話有點衝,向你賠禮了,然後一仰脖喝乾了。孫梅接著也結結巴巴地不知道寒暄了一句什麼,將杯子裡的酒喝乾了。 女人像突然來一樣,又突然走了。等剩下楊立豐與孫梅單獨倆人時,孫梅發現剛才滋生出來的情緒突然間全部無影無踪了。儘管楊立豐一直做著挽回的努力,但楊立豐最後也不得不承認,剛才幻想的一切似乎都成了泡影。飯在楊立豐太太的影子裡變得寡淡無味,酒也顯得多餘起來,二人端起酒杯竟然不知道還以什麼理由再喝下去。主食上來的時候,孫梅發現連吃主食的胃口都沒有了。 孫梅帶著掃興的心情與楊立豐分手了,楊立豐戀戀不捨地走開的時候讓孫梅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的一臉尷尬。不管倆人曾經如何渴望過彼此之間的激情,但經過楊立豐太太的一鬧,他們發現那種渴望已經蕩然無存了,至少在這個晚上已經難找了。因此,孫梅回賓館時,帶著沮喪的心情,堅決回絕了楊立豐的相送。她一人坐進出租車,胸腔裡裝的全是晦氣。在她看來,簡直是倒霉透頂了,老天簡直連她緩口氣的機會都不給她。可是,她不甘心啊!她不甘心就這樣將多日來的計劃付之東流,有些事情她一定要做,她不是個半途而廢的人。當她想起范正章深更半夜手淫這件事時,她恨得幾乎想到街上隨便找個男人來背叛他,懲罰他。車在賓館門口停下的時候,門口來來往往的有些熟悉的臉讓她一下子想起這次出差,以及剛報到時趙建華的表現。哦!滿心沮喪的孫梅豁然開朗起來,既然這個男人對她如此殷勤,為何不能與他做一嚐試呢?幹嗎非要在楊立豐這棵樹上吊死呢? 趙建華在哪?一旦有了這個想法,孫梅發現趙建華其實是個更好的人選:第一,趙建華對她幾乎是一見鍾情,而且只要有機會就表示追求的意思,證明他的確喜歡她;第二,趙建華離自己的城市比較遠,一旦相愛不容易因相聚頻繁而暴露;第三,兩個人同一系統,如果相見,理由很容易找到;第四,趙建華比楊立豐更重感情,似乎也更坦誠,而且相貌身材也很陽剛,是孫梅喜歡的那種類型等等。想到這裡,孫梅發現心裡充滿了對這個男人的渴望。她感到自己是如此喜歡這個男人,並且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 她覺得自己近乎無恥,紅杏出牆未免過於急迫。好在這一次老天還算幫忙,當她從車裡鑽出,一路小跑穿過小雨衝進大廳時,趙建華正帶著一臉燦爛的笑迎面走來,彷彿他已經知道了她的心意並且在專門等她。 這才是緣分!在那一刻,當趙建華像個奇蹟出現在孫梅的身前,特別是毫不掩飾地顯現著滿臉期待時,孫梅幾乎眼眶潮濕起來,心裡一時間湧出難以說清的感激:這才是上天給她安排的那個男人,那個讓她尋找了多日的男人。 是的,就是他!孫梅一旦認准了這個男人,面對趙建華的滿腔熱情,不由得也熱烈地回應起來。她再也不尋找什麼藉口,而是順著趙建華“喝茶”的提議,表示要做東,以感謝趙建華上次出差對她的幫助。 重回雨中,孫梅無限感慨。因為這時除了頭頂上多了一把雨傘外,她的身邊已經有了一個結結實實、真真切切,特別是對她殷勤備至的男人。她不知道這個男人要帶她去哪個茶社,但她不想問,也不想知道。她似乎已經徹底死心塌地了,只要這個男人愛她,喜歡她,如果今天晚上他願意帶她走,去哪裡,她都無所謂。 出租車在雨中疾駛著。一切都是如此盡如人意,孫梅才感到剛才與楊立豐的約會是多麼的傻氣。比較起來,趙建華帶她走進的是那樣一個安靜優雅的場所。大廳裡除了兩旁不知名的各種清爽綠色植物外,幾乎看不見任何顧客。除了一簇簇綠色植物的清新以外,其他所有的裝飾都以暗紅色為主調,就連燈光都顯得朦朧迷離。因此,當趙建華伸手將孫梅摟在臂彎裡,孫梅感到這個舉動是那麼自然、流暢,並且與身邊的環境輝映得如此和諧。這不但使孫梅沒有產生任何難為情的情緒,而且恰如其分地顯示出一個有品位的男人對女人的愛惜。她在他有力的臂彎裡像一個被嬌寵的女孩,隨著他一路走進一個裝潢溫暖且富有情調的小雅間。讓孫梅感到意外的是服務員端上幾碟小吃和點心後,竟然上了一瓶紅酒。 直到此時,似乎不用說什麼,二人已經是心照不宣了。不需要什麼惺惺作態,孫梅是過來人,也知道什麼是火候,更知道需要什麼。其實孫梅與楊立豐吃飯的時候已經喝了點酒,因此當這瓶紅酒擺到這樣一個環境裡,放在自己與自己認定的男人面前時,她恰如其分地隨著這個男人的情緒一步步走進了迷幻的世界。 有一種粉色的心情,那是少女的心情,正從孫梅的體內慢慢浸出。這使她覺得眼前的一切變得浪漫溫馨。桌前美麗幽香的玫瑰,瓶內神秘暗紅的液體,面前乾淨整齊含情脈脈的男人,以及周圍蕩漾的充滿慾望的空氣,都在孫梅的感覺裡脹大起來。酒一杯杯喝下去,當孫梅的臉色像桌上的玫瑰變得鮮豔起來時,男人的肢體語言也變得豐富了。在男人的呢喃聲中,孫梅似乎進入了催眠狀態,而眼前的畫面已經是孫梅多日來曾經渴望過或者夢想過的情景:她被深深地迷惑。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會有這樣的癡情,對另外陌生的男人,對一份不可預測未來的情感,會產生這樣出乎意料的反應。努力撥開情感的迷霧,在她有限的理智夾縫裡,她感到自己的情感已經勢如噴薄欲出的岩漿,正在某個時刻等待著噴發和沸騰。而這個男人就是那個掌握火候的控制者,也是她這座火山的開發者和擁有者。 時間已至子夜,就像大多數人都在這個時間裡睡眠一樣,孫梅感到理智已經處於休眠邊緣。所以,當男人毫不猶豫地將雙手移到高處,捧住她的臉頰,將眼睛裡一束束飽含慾望的火焰照進她的眼裡時,她感到體內多日來的干渴被他瞬間烘烤得燥熱難耐。男人還在不遺餘力地訴說著什麼,請求著什麼,她知道自己雖然在壓抑著體內一波波湧上來的熱潮,但是壓抑不住或者說無法掩蓋自己眼里和臉上所流露出的渴望,以及由此而來抵抗上的蒼白無力。男人不停地攻擊著,她知道自己抵抗不了,甚至並不想抵抗。在男人的嘴唇不容商量地蓋住她的嘴唇時,她發現自己一下子失控了,並且不等反應過來,她便一下子摟住了男人的腰,而且緊緊地,像根藤一樣纏在他的身上,似乎怕這個男人突然間消失似的。 他們離開了茶樓,在一種半癡醉的狀態裡來到一家賓館。城市的夜很曖昧,像他們的關係和心情。因此,他們雖然離開了茶室,但所有的情緒並沒有褪色,甚至因為暫時的一本正經讓他們產生一種更難耐的焦渴。好在趙建華太聰明了,或者說他們太幸運了,在他們坐上車不足五分鐘後,一座霓虹閃爍的賓館便矗立眼前。所有的手續都由趙建華辦理,孫梅既不需看服務員的眼神,也不看周圍所有可能破壞情緒的東西,因此,在邁進房間的時候,孫梅除了滿身心的渴望,便是些微來自內心深處對婚外情的恐懼。畢竟這是第一次出軌,就像第一次從少女變成女人一樣,這一次過後她的歷史將再也沒有清白可言。白布染上污點後,將永遠不再潔淨。從這種意義上來說,這一次甚至更重要,更值得慎重。所謂“開弓便無回頭箭”,在那一刻,孫梅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這個典故。而一旦想起這個典故,她一下子感到心裡亂得像一堆麻在糾葛一樣。沒有發現孫梅情緒的變化,進入這個寓意深刻的房間,趙建華的熱情再度高漲。他在孫梅的身體周圍纏綿了五分鐘後,便迫不及待地衝進了衛生間。水流嘩嘩聲隱隱傳來,一點點沖刷著孫梅剛剛生起的某種壞情緒,以及剛才的羞恥感。所謂婚外戀的門檻也許就是在這樣情景下邁出的。 水流聲戛然而止,孫梅已經聽到趙建華離開浴盆下地的聲音,那是怎樣的感覺呀!多少時間過去以後,孫梅每每回想這時的感覺,她都會發現自己弱智的一面。因為她根本無法判斷這是一種什麼情緒:難抑的渴望與難言的羞恥,激情的燃燒與等待的焦渴,理智的排斥與情感的膨脹等等,像一杯杯五彩六色的飲料不停地灌進她的胃裡,讓她不但難以辨清味道,而且渾身難受。趙建華已經精神煥發地站在了她的面前。而孫梅仍然站在剛才趙建華鬆開她的地方,沒有絲毫移動。當她看見趙建華裸露出的健壯胸肌和腿部黑糊糊的體毛時,她突然發現自己身體裡正潮水般湧來難以阻擋的排斥:他是那樣陌生,陌生的使她不知道怎樣適應。可他又是那樣新鮮,讓她產生無限的聯想、刺激和渴望。她開始矛盾地倒退,不自覺地躲避著整個晚上給了她無限柔情的眼睛,也逃避著自己的慾望。已經退到了牆角,趙建華像被她牽著一樣也跟到了牆角。她被他壓在牆上,像牆上裝飾的一幅畫,重新慢慢融進情感的海洋。 然而,婚外戀的開始是不是都很脆弱,往往一個微小的動作或者細節是不是都會將所有努力報廢,孫梅不知道。只是通過這次接觸孫梅明白,她的心已經太狹窄了,窄得只能容納范正章一個男人。因為當孫梅終於擺脫心的羈絆將自己投進趙建華的情感漩渦時,趙建華卻在這關鍵時候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這個錯誤就是當他試圖將孫梅抱起放到床上時,不早不晚,隆重而響亮地放了一個屁。 出乎意料,趙建華在這種聲響發生的瞬間身體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手裡的動作也不由得停了下來。而孫梅聽見這樣的聲音後,一晚上在腦中對趙建華勾勒出的完美形像一下子被破壞掉了,巨大的排斥感再次如雨後春筍般迅速生長起來,並很快蔓延到全身每個細胞。這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誰都意料不到這樣的一個細節會將一晚上的努力全部融化,甚至將正在飛速行駛著的一架情感列車突然剎住。 說不清是誰先從對方的懷裡掙脫開來,當他們理智時才發現,二人已經像兩個正人君子坐在了房間床前的沙發上,尷尬無比。而剛才那股奇異的怪味卻早已從倆人的身邊消散得無聲無息,無影無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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