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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塵世浮生 方荻 7544 2018-03-18
阮蓉與范正章的交往,給她的印刷廠帶來了麻煩。 春節長假結束的時候,范正章長出了一口氣,因為他終於可以逃離孫梅身旁了。在這個長假中,他與阮蓉除了小心翼翼通過幾次電話外,一次都沒見過。熱鬧的朋友聚會,頻繁的親戚來往,以及家庭的團聚,都使范正章越來越思念阮蓉。在這期間阮蓉除回了一趟老家外,其餘的時間便是蝸居家中。雖然范正章、文化公司的副總嚴剛都曾給她打過電話,但畢竟都是有婦之夫,他們都像窗外天空的白雲在遠處飄著,而且越飄越遠。倒是卞成龍滿腔熱情地跑來給她送了一束鮮花,並叫過幾個朋友一起與她吃了頓飯。等一切復歸平靜後,阮蓉再回空蕩蕩的家中,發現情緒更加低落了,不但與節日氣氛格格不入,而且也與自己的性格不太相符。因此,在樓外“劈裡啪啦”鞭炮聲不斷的同時,她坐在安靜的屋內便又禁不住想到了蒼白的歐陽旭。她突然想找人聊聊天,說點什麼,讓屋內有點聲響,讓喉嚨有點聲音。就在這時,電話響了。

阿蓉,你在做什麼?范正章的聲音輕鬆爽朗,透著一股乾淨勁,與前幾次低沉壓抑的聲音判若兩人。阮蓉一下子明白他現在不在孫梅身邊。她突然有點感動:這個男人也許此生真的與她有點什麼緣分,不然,怎麼總在她需要人陪伴的時候出現呢?就像歐陽旭剛走那段日子,在花園裡與他相遇,現在寂寞時又有他的聲音傳來等等。想到這裡,阮蓉的聲音不由得生出含情脈脈的語調: 我沒事可做,正無聊呢? 為什麼不想想我? 好吧,現在就想。 不用想啦,我來啦! 你在哪? 正趕回省城。 兩小時後,范正章已經衝進阮蓉的懷抱。 冬天的夜晚因寒冷而顯得迷離,偏僻的街道更顯得冷清。范正章與阮蓉在經過一場高強度的歡娛後,已經飢腸轆轆。因此,一走進餐廳,倆人的食慾立即被餐廳內的氣氛所感染。然而,許多事情總是在高潮時轉入低潮,這就是所謂的“否極泰來”。在阮蓉的寂寞空間被填補得極為飽滿的時候,在阮蓉的精神愉悅達到前所未有的狀態時,她卻在這個夜晚意外遇到了在這個城市裡最不該遇到的一個人——文化公司副總嚴剛。

那時,范正章正親密地摟著阮蓉走進樓梯的轉角,在橘黃色的柔和燈光中,他們還在以曖昧的姿態專注地打情罵俏。有幾個男女由樓上迎面走下,在樓梯轉角處與他們相會。范正章與阮蓉誰都沒有註意他們,就像這世界裡只有他倆一樣。在兩撥人錯過身,各奔前方時,有一個聲音從阮蓉的身後清晰地傳來。 是阮蓉女士嗎? 阮蓉與范正章同時驚愕地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見在樓梯拐角處靜靜地站著一個黑衣男人。男人看見他們扭身過來,一不說話,二不動彈,只是靜靜地站著,好像是在觀察他們似的。就在他們發楞的當口,有個穿紅衣的男服務生已經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梯穿過他的身邊,快步走過范正章與阮蓉的面前。男服務生的腳步聲過去後,阮蓉才像大夢初醒一樣,一下子鬆開范正章的手跑了過去。

嚴總,你怎麼在這兒?范正章聽出阮蓉的聲音裡有一絲強裝出的歡快和掩飾不住的尷尬。 男人臉上緩和了一些,他沒有理睬阮蓉的問話,反而愉快地以打趣的口氣問阮蓉說,好長時間不見,現在更漂亮了。他指了指仍站在原地的范正章對阮蓉說,怎麼?這一位也不介紹一下嗎? 阮蓉扭身看了看范正章,臉上又飄過絲絲縷縷的尷尬,好在光線較暗,也容易掩飾,阮蓉調整了一下情緒,也以愉快的口氣介紹說: 這是范正章,我的好朋友,最近幫了我不少忙。 噢,嚴剛平靜地走過來,將手伸向范正章,一邊介紹著自己,一邊說道,幸會!阮蓉一個小女子在這大城市打拼,不容易,需要像范兄這樣的朋友多幫助呀! 沒說的,聽見阮蓉剛才的介紹,不知道為什麼范正章臉上的表情也不自在起來。他一面握了握嚴剛的手,一面自謙地說道,應該,應該!

阮蓉看見嚴剛的語調不太友好,急忙討好般地說,嚴總,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今天你賞臉跟我們一起吃飯吧? 這一句話本來是阮蓉真心邀請嚴總的,在嚴總聽來,卻成了他剛吃完飯的提醒。接下來,嚴剛順理成章以還有事情為由結束談話,告別走了。 這次遭遇,令阮蓉整個晚上都沮喪不堪,甚至連晚飯都沒吃好。她了解嚴剛這個人。自從他們幾年前“相愛”後,倆人經歷了曲曲折折的分分合合過程。第一次他幫阮蓉調動工作,幫阮蓉買房子,那時嚴剛付出了真情,而阮蓉內心深處主要抱著改善命運的目的,因此利用的成分居多。不過,那次交往,的確徹底改變了阮蓉的生活。她第一次在這個城市有了屬於自己的居所,並且逐步邁進了上層社會。曾經有一段時間,阮蓉希望能嫁給這個事業有成的男人。但是,這個想法很快就被現實粉碎了。首先嚴剛為了仕途不肯這麼做,其次嚴剛對家庭還有一定責任心,這種責任心使他不可能做出這樣的選擇。之後,阮蓉在與廣州商人經過一段傷心戀愛後,重回這個城市,因為接手印刷廠不得不與嚴剛重續了關係。因為她的印刷廠最主要的活源便是嚴剛介紹來的。第一年他們保持著曖昧的關係,只是因為嚴剛太太的警惕,使他們在第二年之後的約會變得越來越少。然而,嚴剛是一個醋心很重的男人,他明知道自己不能給阮蓉婚姻和家庭,但他的佔有欲使他對阮蓉與其他男人的交往又抱有很大的敵意。從這次相遇時嚴剛的表現和舉止,阮蓉也分明感到了他的不滿,並從中嗅到了一絲危險。因此,在這個失眠的夜裡,阮蓉整整一晚上思考的問題是,如何消除嚴剛的敵意,緩解與嚴剛的關係,如果可能的話,與他鴛夢重溫。

就在阮蓉想方設法做著與嚴剛重溫舊夢的努力時,她的印刷廠陸續接到了一批新簽協議的撤銷,緊接著幾個老客戶也提出撤離,還有幾家雖然沒有撤離卻將價格壓了下來。接二連三的損失,使印刷廠很快陷入吃不飽的困境。這使得她不得不拿出當年調動工作時的勇氣和作風,開始在一個個客戶面前奔波、遊說,甚至媚笑。然而,半個月下來,她發現舊客戶不但沒有拉回,新客戶還在不斷離開。阮蓉與經營廠長在經過詳細分析後,不得不承認,有人在跟她過不去。而這個人,阮蓉心裡越來越明白,這個人肯定就是一個與嚴剛有關係的人。確切地說,阮蓉與范正章的交往正被嚴剛所痛恨。 一旦找准要害,阮蓉立刻開始了補救措施。其實,在她與范正章和嚴剛相遇的第二天,阮蓉已經在開始主動聯繫嚴剛了。只不過這個聯繫由於各種原因一直進展緩慢。也許這反而刺激了嚴剛的醋心。這個半大老頭子,那麼忙,還有閒心吃醋。阮蓉在想起工廠所面臨的困難時心裡不由得罵道。

在一個初春乍寒的傍晚,阮蓉終於以萬分的誠心和所謂的“思念”請動了嚴剛。她小心翼翼地將自己打扮得高雅、美麗、迷人,甚至別有用心地穿上了當年他們第一次約會時穿的內衣。她知道嚴剛一直對她念念不忘,只是迫於壓力太大,他與她才疏遠起來。 阮蓉提前一刻鐘到了約會的酒店。這是一個西式餐廳。飯菜以昂貴、難吃著名。但無可挑剔的是這裡的環境。也正因為它的昂貴難吃,才使一般食客望而卻步。因此,來這裡的客人大多不以吃飯為目的,而以談心或者談事為主,當然更適合類似阮蓉與嚴剛這種關係的客人。在服務生彬彬有禮的詢問下,阮蓉直接點了一個叫長相思的包房。之所以選中這個包房,也是因為這是阮蓉當年與嚴剛第一次進入實質相戀的地方。坐在這個熟悉的包房裡,阮蓉一時間心潮澎湃,不禁想起為改變命運在這裡與嚴剛所做的一切。人可以忘卻許多東西,但命運的轉折點想必誰都無法忘記。也就是從這間屋子,她開始走向一個嶄新的生活,也是這間屋子使她第一次窺視到了連想都不曾想的生活。而這驚鴻一瞥從此更堅定了她改變命運的決心。是啊,有些人可以過這樣奢侈的生活,有些人卻還在為每頓飯的著落而四處奔波。從坐在這間屋子柔軟的沙發上開始,她便告訴自己說,活著就要做前一種人,否則毋寧去死。而現在,她應該是這樣的人了。因此當年把她領進這個門的男人,應該得到她的感激!

茶水在慢慢變涼,屋外隱約有輕柔的音樂聲傳來。就在阮蓉陷入遐想的時候,沒有任何徵兆,門被推開了。嚴剛帶著往日的派頭一腳踏了進來。他穩重成熟,溫文爾雅,這也是阮蓉一直所喜歡的。一分鐘後,阮蓉搶過嚴剛脫下的外套,掛在了衣架上。接下來,一對兒男女已經在沙發上相對而坐。 屋內出奇的安靜,幾乎都能聽到對方的呼吸。一切似乎陌生起來,倆人都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開始,或者從哪裡開口。 阮蓉突然眼圈發紅,不知是因為想起了過去,還是想打動眼前的男人,而嚴剛顯然心存不滿,面對阮蓉的情緒卻無動於衷。好在很快便有服務生敲門進來,打破了這種尷尬局面。阮蓉的眼淚已經在眼圈內閃動了,因為她聽見嚴剛報出的菜名都是當年他們第一次約會時點過的。看來這個男人終於原諒她了,並且再次動情了!阮蓉到此時才感到心裡的一個角落動了一下,那是她為這個男人對她的感情而感動的。她不是那樣沒有良心的,她也不是完全唯利是圖的,她曾經真的喜歡這個男人,曾經感動過這份感情,甚至還想嫁給這個男人的!阮蓉突然覺得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高尚起來了,純情起來了。在服務生出門的一剎那,阮蓉相信她應該感謝這個男人,更應該為這個男人為她所做的一切而感動的。於是她適時流出了混合著感激和愧疚的淚水。

在她流著淚水俯身沖向嚴剛的同時,嚴剛也已經向阮蓉伸出了雙臂。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嚴剛粗重的鼻息伴著古詩的節奏輕輕吹在阮蓉的頭髮上、脖頸上,低沉的嗓音帶著古詩的韻律輕輕鼓動著阮蓉的耳膜和心臟。本來這首詩應該製造出一番浪漫情調的,在這裡卻讓阮蓉的高尚瞬間消失了。阮蓉曾經熱愛過文學,也讀過大量的愛情詩詞,而此時此刻這首詩突然冒出時,阮蓉發現心中湧出的不是愛的啟發或者感動,更多的是一種可笑的遊戲般的東西。太俗!太可笑了!但為了配合嚴剛嚴肅的情緒,阮蓉還是故作純情地抬起一雙淚跡斑斑的俏臉,展露出十分的愛戀。 一切進展得順利,經過阮蓉的演繹和配合,昔日的感情似乎重新滾滾而來。如果時光不能重來,阮蓉肯定有些東西是可以重現的,起碼過去的一切情景在兩個人的共同回憶下,已經像一幕真實的畫面重新在兩個人面前打開,並且不時感動著這對年齡不太相稱的男女。回報這個男人一些愛,或許這更符合世間的遊戲規則。這是阮蓉最後的決定。畢竟是這個男人改變了她的命運,畢竟這個男人對她付出了真愛,特別是自己這麼多年來不但沒有真心愛過他,甚至一直在利用他的地位和身份,就在今天約會前,她還抱著利用他來挽救自己工廠的目的。因此在他面前她是良心有愧的。她需要贖罪,還她良心的債。在最後臨走的時候,阮蓉發現經過這麼多年的物慾熏心,她的良心其實還沒有完全泯滅,她覺得自己仍然是一個知恩圖報的女人,雖然有點貪婪,有點無恥。

范正紋的事情有了進展。在老部長病情稍稍緩和的時候,老部長特意派人把電話打到了范正紋的辦公室,並叫她去一趟醫院。在此之前,范正紋雖然幾次來醫院,但每次不是老部長在接受治療,就是老部長正在昏睡之間,即使一二次老部長清醒,也因為醫護人員的提醒使她無法說出心事。而這一次既然老部長叫自己,肯定與她的前途有關。范正紋坐車穿過一路飛卷的風沙,一邊在腦中做著各種各樣的揣測:也許老部長告訴她的是一個壞消息,也許是一個好消息,也許是為她出點主意,也許只是一般的見面。就像過去有工作需要商量時叫她一樣。但無論怎樣,她肯定這是非常關鍵的一次會面。當然,也許會成為最後一次會面。這最後的念頭一閃,讓她心里頓時恐懼起來,一瞬間想起了她第一次見老部長的情景。

那時她剛剛歇完產假,幾個月的深居簡出,使她本來就白皙的膚色更泛著奶白的光澤,好像因為哺乳而使分泌的乳汁灌滿了全身一樣。那種鮮嫩和奶香使她渾身透著一種既自然又成熟誘人的美麗。以當時歐陽旭的說法,“簡直就是一隻汁液四溢的鮮嫩水蜜桃,見了都想啃一口”。那時老部長剛剛從市文化局調來,任宣傳部副部長。她當時在宣傳部資料室工作。她歇完產假第一天上班,一個四十多歲的成熟男人風度翩翩地走進辦公室,當時屋內就她一人,她以為是哪裡來辦公事的人,便問有什麼事情。他彬彬有禮地說,想查找一份文件。范正紋也客氣地說,你有沒有單位介紹信。他愣了一下說稍等,便走了出去。一分鐘後,他又進來了,並且拿了一份宣傳部開具的介紹信:茲介紹市宣傳部副部長某某到資料室查找資料……她當時一臉緋紅,而當時的老部長卻一本正經,絲毫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這就是他們的相識。范正紋每想起老部長當時的一臉正經和坦然,便感到彆扭和滑稽。從此,老部長常常來這裡查找資料,他們慢慢熟了起來。在夜深人靜失眠的時候,尤其是歐陽旭一次次咒罵她不正經時,范正紋在心裡也不免認真地探究他們之間到底是否有過愛情。而每每認真地面對這個問題時,范正紋心裡感到更多的是一片茫然。因為從部長的嘴裡,從沒有表示過對她的一絲絲愛情。但不可否認的是,部長對她做的許多事情卻無不顯示了對她的關愛和情誼:首先在資料室工作不到兩年,部長將她調到宣傳部的核心地方——辦公室,做了文秘。幾年後,她又升至辦公室副主任,主任。隨著部長從副部長升至部長,她也升至副部長。這一路的升遷,不知道部長費了多少心思,儘管他什麼也沒有要求過范正紋,也沒有接受范正紋的一些過於親密的邀請,但憑著女人的敏感,范正紋心裡知道那裡邊肯定有著超過常人的情感。而范正紋的心裡除了感激之外,更多的是被這樣一個成熟、理智和責任心極強的男人所吸引和迷戀,特別是與丈夫歐陽旭的比較,使她在這個有素質、有涵養的紳士那裡領略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柔情和愛惜。 醫院就在眼前了,在她剛剛下車時,突然看見另一副部長的車正在發動。顯然他在她之前剛剛見了部長。如此說來,老部長今天要見的人並不只是她一個。她突然感到心裡異樣起來,酸酸的。一種心煩意亂的恐懼,像雨後的草瘋長起來,越長越長,有如無數只有力量的大手正在牽住她的命運。她既不知道將被這種力量牽向何處,也不知道如何改變這種無能為力的狀況。她只有順著這些手的牽扯,木偶般走過醫院蕪雜的長廊,走過一個個表情呆滯的病人。在走到病房的一剎那,在一眼看見昔日風度優雅的老部長難以掩飾的龍鍾老態和病態時,她突然眼圈紅了起來。這就是當年讓她迷戀過,感激過的風度翩翩的領導,那個無私幫助過她無數次卻沒有要求任何回報的男人。他已經徹底垮了!被時間,被病魔,也許是被注定的命運擊垮了。這就是劫數!那一刻,范正紋突然非常相信佛教裡所說的劫數。 保姆輕手輕腳地把床支起後無聲地退了出去。在獨自面對范正紋時,一直面無表情的老部長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難以形容的變化。范正紋說不清那裡有沒有高興的成分,抑或是煩惱的成分。她也不想辨別,因為這種表情是范正紋多年來所熟悉的。她慢慢坐在老部長床前的椅子上,將手裡捧著的一束康乃馨輕輕舉到老部長臉前。直到這時,她才感到進門時生起的心痛和激動情緒已經平靜下來,並恢復了多年來養成的良好修養和沈靜。 老部長盯著鮮嫩的康乃馨看了近一分鐘之久,也許是清新繚繞的花香,也許是鮮嫩美麗的生命感動了他,他的臉上突然掠過一縷少有的紅暈。范正紋看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能夠猜到老部長現在心裡所想的事情。在那一刻,在生離死別的關頭,面對一個曾經心心相印多年的忘年知己,范正紋突然湧上一個大膽的念頭和渴望,那就是:拋開塵世的名利,丟開官場的禁忌,與老部長敘敘多年來既不敢示人也不敢示己的情感,以及彼此壓抑和隱瞞的牽掛。也許這是此生唯一的機會,她不想讓遺憾留給後半生,也不想讓老部長帶著這個遺憾離去。在她們多年相處中,她知道太多的機會已經失去,這最後的機會,她想這是上帝給的,她不能再錯過了。因為這個男人是自己這麼多年來真正欣賞過、迷戀過的男人。 一旦有了這種渴望,多年積聚的情感頓時全部奔湧而來,眼裡已是滿眶淚水。她將手伸過去,伸到那束鮮花下邊攥住了那兩隻肥厚的大手。十幾年了,她接觸過他的手無數次,可因為官場的約束使她從沒敢品味和體會這雙手的肥厚和溫熱。而今天,當她一把攥住這雙又厚又大的手時,她一下子體驗到了多年來一直渴望的男性柔情和關愛。她不用看老部長的臉,從鮮花的顫抖,從鮮花下手的抖動,她已經感到了他壓抑的激情。 “釋放出來吧!”“也許再也沒有機會和時間了”,她心裡一遍遍鼓勵著自己,一遍遍說服著自己。 “老部長,釋放出來吧!”一分鐘的自我鼓勵後,她終於說出了一句讓她在心裡重複了一千遍也不敢說的話。雖然聲音很小,卻非常清晰。然後,像山岩崩坍,她的身體突然間軟了下來,在老部長張開的大手裡,她淚水滂沱的臉已經深深埋了下去。 病房內靜靜流淌著康乃馨的花香,她身體裡卻呼嘯奔騰著壓抑多年的激情。她多想痛快地釋放一下,然而,她沒有。因為幾分鐘後,也許只有兩分鐘,老部長已經理智地將她的頭扳了起來。然後低沉而平靜地說: 正紋,冷靜一下。 不!范正紋仍然流著淚水任情緒像野馬一樣飛奔在情感的原野上,為什麼?老部長,我們為什麼總要冷靜,我們就不能衝動一次,釋放一次嗎? 不,不能!老部長堅決果斷地說,並且用寬大的手抹去范正紋臉上的淚水。 可是,我們如果不珍惜今天這個機會,也許就再也沒有了。我正在老去,你又病了。老部長。范正紋想到他們的未來,再一次痛心起來,重新將臉埋在老部長的手裡。 不!你錯了,正紋,我的病沒有大事,你也不老。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老部長又一次將范正紋的臉捧起,讓她面對自己。然後換上一副嚴肅的語氣說,不要兒女情長,在我們踏入這個圈子後,就不要去做一些道德範疇之外的事情。 范正紋臉上的淚水已經被老部長擦淨,看見老部長嚴肅的神情,她頓時清醒起來。特別是老部長後兩句話,讓她迅速恢復了理智,一時間有些懊悔自己的衝動,便臉帶羞澀和懊悔地說,對不起,老部長,我…… 見范正紋平靜下來,老部長一邊示意范正紋將散在床上的花拾起,放到床頭櫃上,一邊若有所思地說,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 范正紋已經想起來這裡的目的,聽到老部長的話,立即正襟危坐,像一個聽話的部下,等著老部長的下文。 我的身體情況基本不適合再乾了,我已經申請了提前離職退休。現在有一個問題,就是組織部副部長常波是市委班子裡幾個成員比較看好的對象,另外省委宣傳部的高一準也已經盯上了這個位子,因此你接班的事情還是困難重重的。不過,我已經向書記提出了我的建議,希望市委在考慮人選時將你考慮進去。 范正紋在聽到這一番話時,突然感到頭疼起來。常波與高一準據說都是與省市高層有著親密關係的人物,自己除了老部長可以說沒有什麼靠山。相比起來,她或許是競爭力最弱的一個人。她不由得一臉沮喪,毫不掩飾地說,如此看來,我基本上沒有什麼希望了。 也不是,老部長沉吟了一下說,我跟書記和主管組織的廖書記都已經打了招呼,他們對你的能力和素質都還是比較認同的。畢竟廖書記曾經是我的部下呢,老書記曾經是我父親的學生。這一點,他們面子還是要給的。不過,為了把握大一點,我準備給省裡的萬長青副書記聯繫一下,有機會我介紹你認識一下他,這對你的前途是有好處的。 從老部長那裡出來的時候,范正紋的心裡與去時已經大不一樣。彷彿黑夜裡閃出一團火苗,范正紋感到前途路上有了發亮。只要有了光亮,哪怕豆大的一點火苗,她都能依著走過去。她安慰自己說,我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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