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戶人家,就是曾經送給蕎蕎柿餅的人,他除了養豬種菜外,還經銷柿餅。當歸村有一種柿樹別的地方沒有,樹像村里男人一樣都長不大,但結的柿子呈扁形,叫帽盔。帽盔要放到冬天才變軟,吃起來不甜卻沙瓤,以前村人在春季裡用這柿子拌了稻皮麥麩磨了做炒麵,後來不吃炒麵了,做柿餅。這戶人家做柿餅做得有名,在鎮街上也賣得快,就在村里收買各家的柿子自己來做,又到別的地方去收買,拿回來做了柿餅冒充帽盔柿餅。這倒還說得過去,後來為了做這些柿餅外形好,他用糖水浸了柿餅,又拌白麵粉代替潮上的霜。村里人都知道他做假,他就是送給他們,他們也不吃,而鎮街上有一個孕婦,突然特別想吃柿餅,去售點買了一斤,竟一口氣全吃了,到了晚上肚子疼得厲害,折騰到半夜,連胎兒都流產了,孕婦也差點沒了命。她家里人就到銷售點鬧,那戶人家掏了全部藥費,又賠償了兩萬元。這事傳了出來,有人就反映當歸村的豆芽吃了拉肚子,西紅柿、黃瓜、韭菜吃了頭暈,這類事情反映得多了,縣藥監局和工商局就派人暗中來當歸村調查,發現雞場裡的雞有四個翅膀的,有三條腿的,多出的那條腿在屁股上吊著。豬養到八個月就二百多斤,肥得立不起來,飼料裡除了激素,還拌避孕藥和安眠藥。各類蔬菜裡更是殘留的農藥超標三十倍。他們路過一戶人家,有人正蹲在門口用舊牙刷在刷一堆長了綠毛的嫩核桃仁。問:刷這幹啥?說:賣呀。問:顏色都這樣了還能賣?說:用福爾馬林一泡就白了。一腳把核桃仁踢開來,他們亮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人說:哎呀,你們來了咋沒見戲生通知麼? !調查組去找戲生,戲生正讓人在家安裝電話,以為是縣上又來了什麼參觀的,就對拉電話線的一個麻子說:你去陪客人到各處轉一轉,熱情點!麻子說:那我安排客人在我家吃飯?調查組的人還生著氣,說:這裡的東西敢吃嗎,我們可不想得病!麻子嘿嘿地笑,說:村長讓我招呼哩,我給你們拔我家自留地裡的菜麼。調查組的人說:你有自留地,自留地的菜自己吃?麻子說:還有養著專門自家吃的豬和雞哩,沒問題,放心吧。這時被踢了核桃仁的人跑來找戲生,還在院門外就喊:戲生戲生,你啥意思,你對我有成見也不能害我呀,調查組來了為啥就不通知我家? !一進院發現調查組的人正圍著麻子說話,急忙退出來,只給戲生招手。戲生出來,說:你吼啥的?那人就說了調查組在他家踢核桃仁的事,戲生登時傻了眼,說:失塌了,失塌了!拉了那人就走,再沒回他家去。 調查的結果,問題很突出,結果也很嚴重,就勒令當歸村的農副產品停止生產、營銷,也取締了在迴龍灣鎮街上的所有銷售點。 當歸村一下子垮了下來。老余對戲生說:你說咋辦?戲生說:這天塌了麼!老余說:天塌下來高個子頂呀!戲生說:你個子高。老余說:我又不是當歸村的。戲生說:要法辦我?老余說:我已經給有關領導通融過了,對你還得保護麼。戲生說:那咋個保護?老余說:就得撤你村長的職。戲生臉色煞白,頭垂下半天抬不起,說:村長這帽子是你給的,你拿走吧。 戲生被撤職後,老余重新任命了新的村長,戲生家才安裝好的電話便拆了安裝在新村長家,他不再吆喝著村人來家喝酒,也沒人提著酒來嚷嚷要打平夥。老余又在指導著新村長制定當歸村新的發展規劃,他在陽台上喊蕎蕎:蕎蕎,戲生呢?蕎蕎在掃院子,院門頂上的月季藤蔓被風吹得亂了形,落下一層花瓣。蕎蕎說:睡哩。老余說:大中午的睡覺? !午飯要做啥好吃的啊?蕎蕎說:想攤些煎餅,你吃呀不?老余說:吃呀,多放些椒葉!老余在飯還未熟就去了戲生家,還提了一瓶酒,剛睡起的戲生再沒去杜仲樹上蹭脊背蹭腿,而坐在門檻上揉膝蓋,老余就說他尋找到當歸村新的經濟增長點了。戲生說:我下台幹部,你不要給我說。老余說:你還是革命後代,當歸村的首富和能人麼!戲生說:屁!把村子弄富了,把你弄提拔了,我倒人不人鬼不鬼!老余說:只要我還在,你還怕翻不過身嗎?就給戲生說了一件事,戲生心裡寬展起來,和老余把那一瓶酒喝完,第二天就穿了西服,去了雞冠山礦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