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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9節

老生 贾平凹 6756 2018-03-18
一解放,這世上啥沒轉化呢?馬生是小雞成了大鵬,王財東是老虎成了病貓,就連我吧,再次碰上了藥舖徐老闆,他一隻眼睛還瞎著,卻已經是副縣長了,他說:哎,你咋還是個唱師,唱的那陰歌不怕鬼上身嗎,你應該參加革命工作麼!他的一句話,我就去了縣文工團,做了好多年的公家人。 事情也是湊巧,當年被王財東請去給白土娘唱了陰歌,我就在老城村住下來,也給去世的八個人唱過陰歌,唱的最後一個就是張高桂。張高桂的墓一時拱不好,屍體裝在棺材裡還停放在家裡,張高桂老婆就讓我每日晚上唱到雞叫二遍。因為不知道張高桂啥時才能埋葬,我就唱《天地輪》,唱到:人吃地一生呀,地吃人一口。張高桂老婆說:現在還沒埋我男人的地哩,不要唱這個!那我就又唱《引路歌》。村里人來看熱鬧的多,他們在那八九戶人家裡聽會了我的《引路歌》,我一唱:亡人亡人莫走東啊,東有大海波浪兇,他們就合著唱:魚蝦吃你難託生!我再唱:亡人亡人莫走西,西有大漠和戈壁,他們就合著唱:太陽把你曬乾皮!我唱過了亡人莫走南,莫走北,最後唱著讓亡人走中央,一屋子裡的人全在唱:走中央走中央,中央神仙站兩行,派鶴駕你上天堂!唱過了五天,直到張高桂的棺材縫裡開始往外滲黃水,臭味熏得難聞了,張高桂終於入土埋葬。埋葬了張高桂,老城村就忙著分地,我是準備著要離開呀,可我還是沒有離開,因為這一個鄉二十三個村寨裡不停地死人,除了正常的死亡,更多的是一些想不通事理一口氣上不來死掉的地主,還有在分地過程中因分配不公鬥毆打架死去的貧農。馬生對我已不待見了,說:你是貓頭鷹呀,飛到哪兒了哪兒就死人!我說:不對,是哪兒死了人我才到哪兒。但我也嘲笑我是個走蟲,能走路的蟲,昨天還在那個村,今天就到了這個村,在這個村三五天了回到老城村,還沒住下幾天,得去前往另一個村了。直到徐副縣長帶人來鄉里檢查土改工作,碰上了我,我才回到了山陰縣城。


檢查組在鄉政府召開了一次各村寨農會主任匯報會,老城村原本是拴勞去的,拴勞那天正好上了火,滿嘴都起了瘡,馬生便參加了。會上,鄉政府附近的幾個村都講了他們的情況,大致是土改工作基本完成,但不約而同地出現了新的問題,即分了地主的土地房屋牲口農具和大件家具後,村里的富農反倒成了土地最多的人家,而中農又不如了貧農。他們就提出能不能也分富農的土地房屋牲口農具和大件家具?或者,不論階級成分把所有的土地房屋牲口農具大件家具統統收起來,再按人頭平均分?白石就強調土改是有政策條文的,政策條文上怎麼寫,我們就怎麼去執行,不能遺漏也不能突破,所以只能是在階級成分上動兩頭,固中間,把地主的分給貧農,而富農不能分,中農更不能分。馬生是坐在會場後一排的右邊,他一直看著主席台上的徐副縣長,覺得徐副縣長右眼瞎著,一定是看不到左邊,他就捅了捅身邊的劉山,劉山是澇池村的農會主任,他說:你是不是共產黨?劉山說:四七年我就入黨啦。馬生說:共產黨不是共產嗎,咋就不讓按人頭平均分?劉山說:國民黨當年誣衊共產黨共產共妻,你是不是也想著給你分誰家的老婆呀? !馬生嗤嗤地笑。白石卻點名馬生笑什麼,你匯報匯報老城村的情況。馬生站了起來,劉山低聲說:別說二話!馬生回了句:我知道。卻就大聲說:我恨哩!白石嚇了一跳,扭頭看徐副縣長,徐副縣長說:你恨哩……你恨誰哩?馬生說:我恨我們老城村!白石說:老城村怎麼啦?馬生說:老城村窮麼。我剛才聽幾個村寨的介紹了,田王村有四戶地主,一戶是二百畝地,一戶是一百八十畝,另外兩戶也都是一百四五十畝。李家寨有五戶地主,兩岔堡有三戶地主,人家的地全是一百多畝。東川村的地主竟然是三百畝地。老城村最大的地主是多少呢,也就是六十六畝。白石說:不要比較這個,你只說土改情況。馬生說:政策上規定動兩頭固中間,可老城村窮,矛盾又復雜,土改任務我們還沒有完成。白石有些不高興,說:還沒完成?老城村不能拖全鄉的後腿啊!馬生說:我抓緊,會抓緊。白石就說:一定要抓緊,檢查組會到老城村去檢查的。

馬生一回到村,把會上的事說給拴勞,拴勞說:咱已經任務完成了,你咋能說還沒完成,自己給自己臉上抹黑?馬生說:別的村地主都是二三百畝,土地一分,貧農就分到十四五畝,咱卻僅僅是七畝,現在兩個富農一戶三十畝,一戶二十五畝,那不是打倒了兩戶地主,又出現兩戶地主?拴勞說:你這啥意思?馬生說:土改是讓窮人翻身的,到最後富農還是比貧農多出一二十畝地?拴勞說:政策上是不能分富農的呀。馬生說:咱不分富農,可以把富農改定為地主,那不就分地啦?拴勞說:富農是咱算出來的呀。馬生說:肉在咱案子上還不是由咱切呀剁呀? !兩人就商量了,先是決定把李長夏劉三川都定為地主,後又考慮沒有富農也不行,那就改定李長夏為地主。而且得快定快分,趕在檢查組來之前把生米做成熟飯。

老城村有木匠,也有泥瓦匠,而既是木匠又是泥瓦匠的只有李長夏。李長夏的本事大,但脾性狂,同樣的一句話從別人嘴裡出來是一個味兒,從他嘴裡出來就讓人聽著不舒服。土改一開始定成分,他沒了解情況,一看好幾戶有手藝的人如木匠、泥瓦匠、席匠、石匠的都是中農,他說我家成分不要和他們一樣,要定就定富農,富農這名字好聽。後來知道了定成分是咋回事了,又給他家定了富農,雖然心裡不高興,但他家地多,剝削多,也沒了辦法。而當白河分到了王財東家的方桌,在巷裡說這是老城村最好的桌子,他還拉了白河到他家去看他家桌子,說:王財東的這是核桃木的,我這是楠木,你知道楠木嗎?現在,要把李長夏定為地主,馬生在村民會上講了話,他說老城村的地主指標應該是三個,先指標完成了兩個,還缺一個,那就得從富農裡往上遞增。貧農們一聽,就計算著李長夏家三十畝地,留下十畝,那每家便能再分一畝半多的地了,於是全場叫好,還呼了一陣:共產黨萬歲!那天李長夏也在場,當時罵了一句:娘的!但字還沒罵出來,人就暈倒在地。他老婆給他掐人中,掐醒來扶了回家,他挪不動步,說:我腿呢,我沒腿了!老婆把他背了回去。會上的人都說李長夏多張狂的人,一遇到事也是一攤泥麼。

李長夏回家後就睡下了,第二天臉全成了綠色。以前是張高桂哭,現在是李長夏哭。王財東和玉鐲在家裡吃飯,玉鐲說:你多吃一碗。現在咱又多了個墊背的,還有啥想不通的,好好吃飯!王財東說:咱蓋房時長夏一直幫忙,這個時候了你該去給寬寬心。玉鐲說:他家就那麼些地也定了地主,我去了他老婆會不會以為我是去看笑話的?王財東說:一條繩上的螞蚱了誰笑話誰? !玉鐲去了,不知道說什麼好,反倒是李長夏老婆抱住了玉鐲,鼻涕眼淚把玉鐲的懷襟都弄濕了,玉鐲就也陪著流眼淚。拴勞馬生領著人在地裡栽了界石,再來家拉牛搬家具,李長夏腿癱得還是下不了炕,只在炕上罵。馬生就吼:你地主在罵誰?你罵吧,罵一句多裝一升麥!就往麻袋裡裝麥子,裝了兩麻袋。李長夏老婆趕緊進了臥屋,勸李長夏不敢罵。搬走了兩個板櫃,三個八斗甕,四個箱子,一台織布機,一輛牛拉車,五根檁木,還有那張楠木桌子,四把椅子。拉牛時,牛長聲叫,李長夏對玉鐲說:你把牛拉來讓我看一眼。玉鐲去給拉牛的人求情,牛被拉到臥屋,李長夏把牛全身都摸了一遍,最後拍著牛頭說:你去吧,誰分了你,你讓誰上坡滾坡,下河溺河,不得好死!馬生聽到了,衝進來說:你說啥,你說啥? !李長夏說:馬生,你家那房,是你爹求我去做的木工,工錢我只要了一半,你這白眼狼這麼害我,我後悔當初沒在你家屋樑上做個手腳!馬生啪地扇了李長夏一個耳光,說:你以為你沒做手腳嗎,你肯定做了,才使我家日子過倒灶了!再扇一個耳光,李長夏就昏過去了。玉鐲說:馬生,他沒說啥,他哪兒有做手腳的本事,做手腳都是寫個咒語夾在卯縫裡,他不識字,他哪兒能寫咒語,他要有那本事,該給自己屋樑上弄個好處,家產也不至於被分的。馬生說:你來這兒乾啥,地主和地主串通呀? !一腳踢過去,沒踢著,玉鐲順門逃走了。

李長夏的家產,馬生分得了一個箱子,一個羅漢床,臨走時,看見牆上有個鏡子,摘下來揣在懷裡。
馬生把鏡子掛在他家的門框上,鏡子就能照到前邊邢軲轆家的後窗上。分了地後,邢軲轆還是出去賭博,他媳婦勸過吵過都不頂用,索性自己也在村里和一夥婦女碼花花紙牌。她們玩紙牌不押錢,每人來都端一升豆麵,輸過十把牌了,豆麵就歸贏家,自己拿個空升子回去。邢軲轆賭博沒遲沒早,回來常是媳婦不在家,豬在圈裡哼哼著,雞把蛋下在了麥草堆裡,他就立在門口死狼聲地喊:餵——死到哪兒去了,冰鍋冷灶的? !旁人取笑說:懶婆娘休了去!邢軲轆倒笑了,說:她離了我咋活呀?旁人說:怕是你離不了她!這兩口子都是能在炕上折騰,確實是誰也離不了誰。馬生忙了一天,晚上回來,一進巷口就听見邢軲轆在屋裡罵媳婦,罵得啥髒話都有,走到後窗外了,卻傳來啪啪啪的肉聲。馬生知道這是邢軲轆和媳婦又乾那事,手在拍媳婦的屁股了。便貓下腰還要聽,聽著聽著兩口子又吵罵了起來。馬生回到家裡,一時啥也心慌得做不成,就把拿到的李長夏家的那個鏡子掛在了自家門框上,鏡子裡果然就有了邢軲轆家的後窗,窗裡的炕上邢軲轆在拿鞋抽打媳婦的光屁股,屁股白得像個大白石頭。

從此,馬生一回到家總要站在門下看一會兒鏡子,鏡子裡的邢軲轆家後窗沒裝木扇板,就那麼個大格子框,也不糊紙,吊個布簾子。這布簾子常拉開著,那媳婦就睡在炕上,喜歡把兩條腿舉起來,可能也是他們嫌太光亮了吧,簾子有時就又拉合了。鏡子裡只剩下印花布簾,馬生就嚥口唾沫,悶在屋裡轉來轉去。 馬生這時候就出去到那些貧農家去吹牛了。吹到分地,他總要說在分李長夏家的地時,拴勞是怕這怕那,而他就硬下手,哈,分了不是就分了嗎? !那些貧農就給他拿吃喝,說拴勞太軟,幹農會的事就得刀子殘火哩!馬生說:拴勞最近好像家裡有什麼事,身體不好麼。那些貧農說:身體不好了,你就應該當正的嘛!馬生嘿嘿地笑,說:正的副的都一樣。 拴勞確實是自立春後和媳婦有些合不來,經常臉上有血印子,明明是被指甲抓過的,他說是讓樹梢子掛的,但時不時就捂個肚子,承認著得了胃病。當他找到馬生要記賬時,馬生說:我不識字,賬本子還是你裝上好,我能吃能跑的,我給咱把印章拿上,你說在哪兒按,我就在哪兒按!拴勞卻說:這啥意思?馬生說:你身體不好,還不是為你好?拴勞說:你甭給我想點子,我是胃不好,口兜里裝著胃藥也裝著花招呀!

這一天,馬生從巷子裡走,腰帶鬆了下來,一頭吊在腿前,他突然想到這吊著的是他那東西,嘴裡就哼哼著:腰里纏三匝,地上拖丈八,半空裡攆著老鴉!抬頭就往天上看。邢軲轆媳婦提了一副羊腸子要去河裡洗,碰上了,說:看啥哩?馬生說:看天哩。邢軲轆媳婦說:看天哩?馬生說:看能麼能上天去!邢軲轆媳婦說:我用簸箕一扇就上去了!馬生說:是不是?在邢軲轆媳婦屁股上捏了一把。邢軲轆媳婦沒理會,說:再給大家分些東西麼?馬生說:多分了讓你們受活呀? !手又到懷裡去。這回邢軲轆媳婦把羊腸子甩過來,打中了馬生的臉,擰身走開了。馬生緩了半天神,說:你以為你是白菜? !沒想巷口裡正走過白菜,一閃就不見了,進巷來的卻是張高桂老婆。馬生說:白菜又去寺裡啦?張高桂老婆不理他。馬生說:你個地主婆,不理我?張高桂老婆說:地主婆不敢理你麼。馬生說:是白菜去寺裡啦?張高桂老婆說:我怎麼能知道她去哪兒?馬生說:她頂了印花帕帕。張高桂老婆說:哦,再過兩天是廟會呀。馬生說:娘的,和尚又發財呀!

罵過了和尚發財,馬生突然想到寺裡不是有二十畝地嗎,怎麼就沒收回呢?於是,馬生就在這個中午再次去了鐵佛寺。 還在寺前,馬生就看見了白菜和一些婦女在打掃寺前的場子,他沒有前去搭話,背了手就在那塊地裡用腳步丈量起來。和尚是首先發現了他,跑過來說:馬生,馬生!馬生說:我是農會的!和尚說:噢,馬農會,你在尋啥東西?馬生說:我量地哩。和尚說:量地哩?馬生說:量量看能收回多少畝。和尚說:這地是寺產呀。馬生說:一切土地歸農會啊,你這一塊是二十二畝吧,寺後那塊是多少?和尚說:這我得找拴勞說去,他當主任哩,怎麼政策又變啦? !馬生說:你不是有佛嗎,還可再問問佛! 馬生又繼續用腳步量地,他以為和尚回到寺裡要給那些婦女講的,那些婦女也會來地裡問他的話了,可是,婦女們沒有來。當他邁著腳步到了地的那頭,就沒意思再邁著腳步丈量過來。地頭上有一個土洞,查看了洞口的蹄爪印,知道是一個獾洞,就給自己找個事兒,捉起獾來。捉獾得用柴禾在洞口生火,煙熏進去獾就出來了。他找了些柴禾在熏,天慢慢黑下來,那些婦女陸續回村了,路過地畔,還是沒有理會他。但馬生在回村的婦女中,始終沒有見到白菜。

馬生提著一隻獾回到村,直直地往白菜家去。白菜的男人在院子裡舉石鎖子。這男人腦子簡單,身體卻好,喜歡使槍弄棍的,舉了幾十下石鎖子,又趴在地上俯臥撑。馬生站在院門口,說:下邊又沒有女的你晃啥哩?那男的不撐了,說:你尋我?馬生說:你吃獾呀不?那男人說:你咋捨得給我吃?馬生把獾扔過去,說:白菜呢?那男人說:中午就回娘家了。馬生說:是嗎,那我後半晌咋看到她在寺裡?那男人說:啊。聲音不大,卻提了棍順門就走。馬生說:你?那男人說:我去寺裡!馬生說:你這脾氣,咋擱不住事呢?別打人啊!
馬生叮嚀著別打人,他回到家裡,就等著打人的消息。 這白菜懷不上孩子,去鐵佛寺燒過香,就結識了和尚,隔三岔五往寺裡去,甚至和尚還來過她家,帶了一包香灰讓白菜和她男人衝了水喝。但後來村里就有了說法,說白菜去寺裡懷裡揣過一瓶酒,和尚怎麼能喝酒呢?又說白菜頭上的印花帕帕是和尚給的。這些話當然沒人給白菜的男人提說,但白菜從此不同她男人睡覺,她男人就起了疑心。男人說:你求孩子哩,不和我睡覺哪能有孩子?白菜說:佛會賜的。男人說:佛會賜的? !我可告訴你,你敢給我戴綠帽子,我就卸你的腿!當馬生說了白菜在寺裡的話,那男子就覺得白菜騙了他,又從馬生說話的神氣裡聽出馬生是在嘲笑他,一時惱火,提了棍趕去寺裡要看個究竟。到了寺裡,寺門關著,咚裡咚咣敲了半天,和尚才出來開了門,他劈頭喝問:是不是白菜在寺裡?和尚說:沒,沒沒沒呀!他說:沒有你牙花子亂叩?便往裡走。和尚倒提高了聲音說:白菜就是沒在寺裡呀!他說:你喊那麼大聲是報信不成? !看了大殿,大殿裡沒有,進了禪房,禪房裡也沒有。和尚說:你到廚房廁所再去看,哪裡有?他偏不去廚房廁所,就坐在禪房的床沿,這床支得很高,床單子垂在地面,突然聞到了一股桂花油的香味,白菜的頭髮上搽的就是桂花油,他說:白菜肯定在,你把她藏哪兒了?和尚說:沒有,真的沒有。他氣得一把拽掉床單,沒想床下竟然還有一床,白菜就在裡邊蜷著。他一拳把和尚的鼻樑打得陷下去,又在身上撂了三棍,採著白菜頭髮回了村子。

在村口碰著了一個媳婦也常去寺裡的男人,那男人又把這事說給另外幾個香客的男人,他們各自在家打著媳婦,逼問與和尚有沒有那事。打得猛,這些媳婦都承認了。於是這些男人在後半夜再去了寺裡,把和尚一頓飽打。一個說:給他一口氣,別讓咱背上人命案。白菜的男人卻不住手,竟把和尚的褲子撕開,說:長了個啥東西愛的!拿起剪子要鉸。和尚爹呀娘呀地求饒,他們不鉸了,卻給了個碗,讓和尚自己弄出精水來,要求限天亮能弄出一碗就饒了他。和尚在那裡弄起來,他們就在寺裡翻尋,能拿的東西都往懷裡揣,揣不了的全砸爛。到了天明過來看和尚,碗裡的精水只蓋了碗底,和尚趴在地上。白菜的男人說:就這點本事還糟蹋別人的媳婦? !踢了和尚一腳,踢得和尚翻過身來,和尚卻已經死了。 和尚一死,這些男人散開就走,白菜的男人說:誰走就是誰打死的!他們又回來商量對策,最後把和尚拉到寺前地裡,刨個坑埋了。然後回村給拴勞匯報,說和尚先在寺裡要糟蹋白菜,白菜不從逃了出來,他們的確是去了寺裡要教訓和尚的,但一到寺裡,和尚畏罪上吊了。拴勞吃了一驚,說:死啦?他們說:死啦。拴勞說:你們沒打他?他們說:人都死了打他也不會疼,沒打。拴勞說:屍體呢?他們說:埋了。他沒親沒故的,不埋讓臭在寺裡?拴勞就去找馬生,給馬生說:爺呀,老城村攤上事啦!馬生說:是打了人啦?拴勞說:你咋知道是打了人了?馬生說:瞧你這神色,那還不是打人啦。拴勞就說了鐵佛寺的事,馬生一時愣了,噢噢了幾聲,卻笑起來,說:也好,也好,二十畝寺產就收回來了!拴勞說:這是人命啊!馬生說:咱對外說和尚云游去了不就得了? !拴勞說:這成?馬生說:成!拴勞說:我心裡還是慌的,那你就去收地分地吧。 二十畝二分地再分給十三戶貧農,每戶一畝三分。為了便於耕種,馬生決定如果誰肯把分到的河灘地退出換寺前的地,一畝可以兌兩畝。結果,他自己得了十二畝寺前地,又動員白菜的男人和白土各兌到剩下的一個三畝一個七畝。這些地在和尚手裡時已經犁過,現在只需要用鐵齒耙耙一遍。耙地時,馬生在,白菜的男人在,白菜也在。馬生耙到埋和尚的地方,埋的坑淺,鐵齒就把和尚的天靈蓋耙開了。馬生喊白菜:你來看這是啥?白菜一看,癱得坐在地上,自後人就傻了,不再說話,除了吃飯,嘴都張著,往外流哈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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