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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7節

老生 贾平凹 5780 2018-03-18
清風驛北四十里外的皇甫街,是個小盆地,產米產藕,富裕的人家多。游擊隊在清風驛出出進進了多次,燒了好多店鋪,也死了十幾個人,皇甫街的富戶都恐慌,就在街後的烏梢崖上開石窟。石窟有大有小,有單間也有套間,甚至還有廚房和水窖。石窟外的崖壁上鑿著無數石窩子,嵌上石橛,上下窟的時候在石橛上架兩頁木板,經過一頁,取下來再鋪到前邊,上完了或下完了,就把木板背走了。游擊隊去籌糧籌款,富戶們都拿了糧錢上了窟,游擊隊爬不上去,槍也打不到窟裡,還曾經被窟裡的人在荷葉里拉了屎,提著四角甩下來羞辱。李得勝就很生氣,再一次到了皇甫街,偏不走,還在崖下堆積了樹木柴禾燒火。燒了一天,崖壁石縫裡的草和雞爪蓬全燒光了,窟裡仍是沒有動靜,三海就帶著幾個窮人又從河堤上砍樹往崖下架著燒,三海卻得到了他妹子的消息。

三海跟著李得勝鑽了山後,保安隊十天半月到清風驛搜查三海家,威逼恫嚇,三海的爹和娘就死了,沒了爹娘,四鳳剪了辮子,故意把臉抹黑,跑來求我帶了她,要走村串寨唱陰歌。但她記性不好,壓根記不住唱詞,更要命的是我才教她《悔恨歌》四五句,她自己先哭得稀里嘩啦。我說:娃呀,你爹你娘才過世,你唱不了的。她說:你要不肯收我,我就沒處去了,死在你面前。從懷裡掏出個剪子要往脖子上戳。我沒有看出她骨子裡還這麼烈,就留下她讓當哭娘。哭娘是誰家有了喪事,孝子少,需要在靈堂上代哭的人。凡是有了孝家來請我去唱陰歌,我都問還要不要哭娘,如果要,就帶上了四鳳。四鳳還真是個好哭娘,她是真哭,眼淚汪汪,能把嗓子哭啞。那一次王屋寨死了人,我和四鳳去了,先唱了一夜,第二天親戚朋友都來弔唁了,突然刮了風,風把門前的兩棵楊樹刮折了,還把寨中澇池裡的水刮到空中又落到院子,竟然還落下一條魚。我開始唱:人生在世有什麼好,牆頭一棵草,寒冬臘月霜殺了。人生在世有什麼好,一樹老核桃,葉子沒落它落了。人生在世有什麼好,河裡鴛鴦鳥,鷹把一隻抓走了。人生在世有什麼好,說一聲死了就死了,親戚朋友不知道,親戚朋友知道了,死人已過奈何橋。四鳳又是眼淚嘩嘩地往下流,爹呀娘的一陣呼天搶地。旁邊人喊:死的是爺,要哭爺!四鳳還是爹呀娘呀地哭。我是一直敲著扁鼓,閉了眼睛繞著棺材唱,那一夜我心總是慌,唱得不投入,覺得自己就是一頭牛推磨子,戴了暗眼,沒完沒了地轉圈子。我就听到孝子們在呵斥四鳳,嫌她哭錯了,突然是咚咚咚一陣腳步響,接著啪的一聲,哭聲停了,屋子裡一片驚叫,以為孝子們在毆打了四鳳,忙睜眼看時,我看到的是三海從靈堂下把四鳳扛在肩膀上往屋外走了。

三海在砍樹時,一個婦女認識三海,說她昨晚回王屋寨的娘家,看見過四鳳在村里代人哭喪。三海聽了,抬頭看著天,說了一句:爹!娘!悶了半天,終於拉過一頭毛驢去了王屋寨。三海把四鳳扛出那家靈堂,那家人不讓四鳳走,三海朝地上打了一槍,子彈就濺起來正好打中靈堂上的香爐,誰也不敢再攔,眼看著毛驢馱了四鳳在風裡塵裡走遠了。 也就是那一槍打翻了香爐,棺材蓋嘎嚓嚓裂了一道縫。棺材蓋是乾透了的松木做的,完全不該裂縫的,我就知道是槍響驚了亡魂,它再不可能進入神道和人道了。果然寨子裡另一戶人家的母豬懷孕,後半夜產下八個豬崽,其中一個面像人臉。
三海把四鳳接到皇甫街,給李得勝說他就這一個妹子,他不能讓妹子在外邊遭罪。李得勝考慮游擊隊還沒條件帶家屬,就在偏僻的村子先安置個家吧,便對老黑說:那給你完個婚? !老黑同意,四鳳也同意了,老黑見匡三提了一個瓦罐過來,高興地在匡三肩上猛擊一掌,匡三嚇了一跳,瓦罐掉了,漿水菜倒了一地。老黑提了槍,在村子裡尋找他的新房,撬開一戶財東家的門,這財東在縣城裡開有店鋪,屋裡的擺設新奇,楠木床上有幃帳,被面是印花的,還有搪瓷臉盆和菱花鏡。老黑想著有得勝的話就算成婚了,讓四鳳也去看了選定的新房,當時就要做夫妻之事,但四鳳不讓老黑沾身,須得第三天有個儀式。這兩天裡,老黑在河裡洗了澡,用的是皂角,洗一遍又一遍,一身的肉還是洗不白。匡三在另一戶人家的地窖裡發現了藏著的一甕包穀酒,抬了來,雷布就殺了一富戶的豬。殺豬的時候,刀捅進去放了一盆血,已經開始泡在燙水筲裡要刮毛呀,豬卻跳出筲跑出村子,在跳一個水溝壕時才倒下死的。煮肉是在隔壁院裡,煮熟後剔出一籠子骨頭,雷布和匡三啃了一堆,也找了兩個婦女來陪四鳳說話,兩個婦女也一人啃了一塊骨頭。

到了天亮,崖最上面的那石窟有了一片霧,霧裡的窟口垂落著一條繩索,崖下的人發現了,還納悶是怎麼回事,又見最西邊的窟口也垂落了一條繩索,有人抓了繩索往下溜。雷布就打了一槍,繩索斷了,那人掉了下來。等到一堆柴草燒過,去看那掉下的人,已經燒成炭塊,而同時發現在崖根旁有了血跡,還有一隻鞋,但沒死屍,便懷疑是不是最上面的窟裡也有人溜下來過,估摸已經逃走。可雷布沒把這事告訴李得勝,也沒給老黑說,自己倒和幾個燒崖的兄弟在火堆裡烤土豆吃。 第三天晌午,老黑佈置新房,弄來了三十二根蠟燭,二十六盞菜油燈,還有一堆松油節,準備著晚上一齊點亮。四鳳堅決反對,只留下一盞菜油燈。院子裡,飯菜正做著,桌子已經擺上,三海幫著廚房切完了肉,和一個人把酒甕裡的酒又往小壇子里分裝,老聽見有咕咕咕的叫聲,出來看時,院牆外的榆樹上落著一隻貓頭鷹,頭很大,眼睛黃,站在樹椏中一動不動。三海喊了一聲:失!沒有攆動,把笤帚扔上去,貓頭鷹才扑騰騰飛走了。老黑從隔壁院子過來,不知從哪兒弄來一身新衣,有些窄小,進來問:樹上有啥哩?三海說:喜鵲。剛才來了一群喜鵲!老黑說:那好嘛!就喊:匡三,匡三,叫隊長和雷布他們,來了咱就開席呀!匡三卻鑽在楠木床下沒吱聲。匡三是趁人不留神,早早鑽到楠木床下,這是雷布給的點子,要他在老黑和四鳳入洞房後突然跳出來嚇他們一跳的。

匡三藏在床下,兩個婦女和四鳳坐在床上。床上放了一個床凳,四鳳坐中間,左邊坐的那個婦女用絲線絞拔四鳳額頭上的茸毛,四鳳嫌疼,不讓絞拔,那婦女說:老規矩,結婚都得開臉哩,不開臉好比吃豬肉不褪毛。有多疼?夜裡你才知道疼的!右邊的婦女給四鳳梳頭,一直嘟囔著沒有桂花油,這頭髮梳不光,就自己把唾沫唾在手心了,再往四鳳的頭髮上抹。有兩個游擊隊隊員進了屋,分別抱著從別處弄來的兩個繡了鴛鴦的枕頭,往床上放,一個說:呀,睡覺呀把頭臉收拾著幹啥?一個說:你知道啥,睡覺就睡個頭臉的。話剛落,咚的一聲,屋子裡爆炸了。 這爆炸就是從石窟逃走的那戶財東去了鎮公所,鎮公所又報告了縣保安團,保安團就撲到皇甫街放了一炮。保安團也就這一門砲,支在街東頭的山樑上往街上打,第一炮偏巧鑽進新房,打在婚床上。坐在床凳中間的四鳳沒事,兩邊的婦女全倒在床上。右邊的那個傷在胸脯,一個奶子的肉翻過來,人是沒吭一聲就死了。左邊的那個傷在小肚子上,喊叫疼,喊叫了十幾聲也死了。院子裡,天上往下掉磚頭,瓦片,木塊,還有人的胳膊和腿,亂聲喊:保安團來了!李得勝和雷布剛從外邊回來走到院子前的巷道,忙領著人就衝上街去。三海在廚房裡往兩個碗裡裝麥子包穀,結婚講究娘家給出嫁女要拿五糧碗放在新房裡的,聽爹說王世貞當年來他沒給四鳳拿五糧碗,導致了四鳳去了王家又被休了,現在他當哥的一定要給妹子把五糧碗裝好。他去問燒火的人:還缺三樣。燒火人說:有白米綠豆和穀子嗎?爆炸聲一響,放下碗還出來問:咋回事,咋回事? !而老黑那時在茅房裡蹲坑,爆炸中一扇窗子砸在茅房牆上,他一看窗扇是菱花格,認得是新房裡的,提著褲子跑過來,見兩個小兄弟死在新房門,兩個婦女死在床下,四鳳還坐在床凳上,像個木頭,而匡三剛從床下爬出來。老黑抱住四鳳,說:你死了沒?四鳳靈醒了,一頭倒在老黑懷裡,哇的就哭。老黑說:保安團來了,你快躲起來,躲起來!拿了槍也就往外走。四鳳在地上找鞋,怎麼也找不著,找著了,又穿成對腳,要和老黑一塊走,說:我跟你!我是你的人了,你到哪我到哪!老黑說:危險哩!你跟我?四鳳說:危險哩你娶我? !要死一塊死!老黑說:我不死!已經跑到院子裡了,回頭對匡三說:把你嫂子藏好!

匡三拉著四鳳到後院去,後院裡有發現藏著土豆的那個地窖,匡三讓四鳳鑽下去,說他會在窖口蓋上包穀稈,沒人能看得出來。四鳳卻不願鑽下地窖,說她還要跟著老黑。匡三說:你先到地窖去,把敵人打退了我們來接你。四鳳還是不肯鑽下去。匡三說:你不到地窖也行,敵人來了不要讓他們知道你們在屋裡結婚的,你去把床上的被子枕頭拿來扔到地窖。四鳳去抱被子枕頭往地窖里扔,剛一扔,匡三一拳打在四鳳的下巴上,把四鳳打暈了,再掀進地窯,蓋了窖板,還堆了些谷稈,說:女人麻煩得很!跳過後窗跑了。
老黑到了街上,街上已有了保安團的人,忙閃到一堵矮牆後,就听見喊:那就是老黑!三個保安邊開槍邊跑了過來。老黑打了一槍,跑在前邊的那個倒在地上,沒想後邊的一個也倒了,知道打了個穿彈,自個也就張狂了,將一顆子彈在嘴裡蘸了唾沫,說:炸你的頭!果然最後那個保安還跑著腦袋就炸了。他大聲喊:隊長!隊長!沒見李得勝,連別的游擊隊的人都沒有,另一個巷口卻湧出七八個保安,叭叭地一陣亂射。老黑轉身就跑,身子像樹葉一樣,忽地貼在街南房牆上,忽地又貼在街北房牆上,眼看著跑出街了,一顆手榴彈扔過來,竟然在地上又跳著滾,他趕緊跳進一個豬圈裡,人還仰八叉躺著,手榴彈就炸了。他睜了睜眼,自己還活著,又在交襠裡摸了摸,東西沒傷著,罵了聲:我你娘!然後出了豬圈,趴下身子爬過街口,再跑到街後河堤上的柳樹林子裡。柳樹林子裡藏著十幾個游擊隊的人,正給李得勝包紮手。

李得勝和雷布帶人從巷子出來後,很快和從街西頭衝來的保安接上火,打了一陣,保安退到那座土地廟,卻聽見街東邊也槍聲炒了豆。李得勝說:是縣保安團的還是鎮保安隊的?雷布說:我看到保安團長了,也看到鎮保安隊的一個排長,他們可能是一塊來的。李得勝說:咱在街的東樑上布了哨,咋就沒得知消息? !雷布就喊:二魁!二魁!二魁是負責布哨的,沒人應聲,李得勝有些惱火,說:把鏡給我!雷布把一個望遠鏡給了李得勝。這望遠鏡是上一次伏擊縣保安團的戰利品。李得勝站在一家柴草棚頂上舉瞭望遠鏡看,街東頭幾十個保安也打了過來,他剛說句:把人往後街撤!突然一顆子彈飛過來,穿過了拿望遠鏡的左手,人就從柴草棚上掉下來。人當時就昏了。李得勝一昏,眾人就慌了,雷布就指揮著把隊長背著往後街撤,卻見二魁從西頭跑了過來,一見李得勝被人背著,以為人死了,哭起來叫:隊長死啦?隊長死啦? !他這一哭叫,土地廟那邊的保安又往這邊打過來。雷布吼道:他只是昏了,你胡哭啥哩? !二魁說:沒死就好!卻從口袋裡掏出一疙瘩血棉花套子就往李得勝的臉上抹,抹了個紅臉。雷布說:快背走,抹啥哩? !二魁說:這避災哩,避災哩!原來剛才交火時,二魁打死了一個保安,而十幾個保安追過來,他躲進一個廁所裡,廁所裡正好有個婦女蹲著,這婦女來了月經,他就要了那染紅的棉花套子裝在身上,從廁所出來後竟再沒見那十幾個保安了。雷布一把將二魁推開,罵道:讓你布哨哩,你布的啥哨?把隊長往後街撤!大家才鑽進一個巷子,街西頭街東頭的保安合圍過來,子彈稠得像蝗蟲一樣飛。雷布一看情況危急,就說:撤到後街了,如果還不行,就到河堤柳樹林子去!他自己卻上了屋頂,順著屋頂往前街方向一邊跑一邊打槍,想把敵人引開。跟著他一塊上了屋頂的卻是二魁,他讓二魁往後街去,二魁說:我布的哨讓人家端了,我要跟你!雷布說:你腿那麼短能跳低上高,尋死呀? !二魁說:我有血棉花套子哩!兩人一前一後往前街方向跑,敵人就追著往上打槍,二魁便被打中了,倒在一家屋脊上,更多的子彈打上去,身子成了馬蜂窩。雷布趁機從前街的房頂上跳下來,才獨自跑到柳樹林子裡。

老黑看了李得勝的傷,埋怨雷布:要觀察敵情你雷布觀察麼,你讓隊長上柴草棚? !雷布說:這鏡是配給隊長專用的,你不是不知道!老黑把望遠鏡扔在地上,拿腳踩扁了。老黑清點人數,竟少了一半,也沒見到三海,也沒見到匡三和四鳳。雷布說他們衝到街上後到處都是敵人,就分了三股往外打,也不知別的人在街上還是跑出來了。老黑說:我尋去!二返身又跑到街上,在三條巷裡來回和敵人周旋,見巷道裡有二三十個游擊隊員的屍體,還是不見三海、匡三和四鳳。想著今日原本是辦婚事的,沒料到遭了敵人的圍剿,聽雷布說這裡躲在崖上最西邊窟裡的人溜下崖去給保安團報的信,他知道那戶人家的房院,就去房院裡點了一把火,等煙火起來了,跑回到柳樹林子。直到天黑,皇甫街上已是火光沖天,知道無法奪回,一夥人才涉水過河,向溝裡轉移。

匡三離開了院子,手裡卻沒帶傢伙,扭身回去拿了劈柴的斧頭,瞧見一張桌上還有切開的熟豬頭肉,擰了一疙瘩吃在嘴裡,又把半個豬臉塞在懷裡。跑進一個拐巴子巷,一群保安正圍著一座房子,房頂上是七八個游擊隊的人,那些人沒有槍,揭瓦往下砸,子彈一打上去,就趴下看不見了,保安搭梯子往上爬,房頂上的人又跳出來用刀砍。保安開始點火燒房,屋頂上的便往下跳,一個跌斷了腿,被保安圍住打死,一個來救時被抓住,手腳綁了扔到火堆去。還有五個跳下來往巷口跑,跑在最後的一個滑了一跤,被攆上的保安拿刺刀從屁股捅了進去,一時刺刀卻拔不出來。匡三忽地扑出去,甩了斧頭,斧頭扎在那個保安肩上,他就要奪保安的槍。沒想已經跑出的四個人突然一嘰咕,過來扭住了匡三,大聲喊:不要殺我們,這是小隊長,我們捉他給你們!匡三吼了一句:王長理我記著你!一腳踢在那個叫王長理的襠裡,王長理一哎喲,他掙脫開就跑。保安團的人卻全開了槍,扭他的那四個人倒在了地上,匡三向一堵牆跳去,那牆一人多高,竟然就跳了過去。跳過去了,摔在地上,剛要翻起,有人一把拉住他,正是三海。

三海是李得勝雷布往街西頭打過去時,他斷後,趴在一個碾盤下放槍。他的槍法準,放一槍就把過來的保安打倒一個,打倒了五個,要放第六槍,槍卻炸膛了,只好鑽進一個巷子。牆下拉住了匡三,匡三說:我要有槍,就吃不了這虧!三海也不言語,拉著他跑,見一戶人家院門掩著就進院,那戶主人是個婦女,推著不讓進,三海硬往裡進,婦女大聲叫喊,匡三去摀嘴,一時又捂不住,對著兩個奶包咚咚打了兩拳,婦女翻白眼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拖到一邊用一卷席蓋了,進屋便往炕洞裡鑽。匡三鑽進去了,三海身骨子大,頭進去了肩膀不得進去,看見牆角有一個水甕,水甕裡只有少半甕水,順手將一個雨帽蓋在頭上蹴進甕裡。保安六七個進屋搜,沒有搜到,出門走時又回頭看了一眼,看到水甕上的雨帽動彈,過來一揭雨帽,把三海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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