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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格勒為什麼提出離婚

西藏秘密 刘德濒 7676 2018-03-18
一隊非常隆重的儀仗走在街道上,藏兵和喇嘛打著馬旗、迴避牌,浩浩蕩盪。儀仗隊伍的最前端有一個高大的喇嘛,甩鞭子殺威:“格喲!格喲!”遠遠近近看熱鬧的人擠成一團,街上、牆頭上、屋頂上都是人。儀仗隊所到之處,圍觀的人馬上迴避,有的臉貼著牆,有的彎腰吐舌,滿臉敬畏之色。儀仗隊敲鑼打鼓,奔雍丹府大門而來。雍丹府的院子裡已經設好了香案,院外鑼鼓喧天之聲漸行漸近。 格勒、佔堆穿著華服,卓嘎身上裝飾著各種貴重的飾物從主樓裡出來。他們剛剛站定,儀仗隊的前導人員就進了院子,接著是一溜的官差,魚貫而入。他們手中捧著官服、官帽、黃印包……最後出現的是僧官和熱振管家、噶倫、孜本等官員。 格勒上前行禮,大聲地說:“堪布大人,土登格勒率雍丹府全體主僕給您磕頭。”說著,雍丹府主僕跪倒一片,磕頭。

禮畢。僧官接過三炷點燃的藏香,高舉頭頂。司儀高聲說道:“拜文殊菩薩在人間之化身南京大皇帝。” 僧官朝東方鞠躬。 司儀又高聲說道:“拜世間怙主殊勝金剛持拉薩喇嘛。” 僧官朝布達拉宮方向鞠躬。 最後,僧官拿出一卷黃綾書,正式宣讀:“奉文殊室利大皇帝聖旨,掌辦拉薩事務主持黃教的熱振呼圖克圖之令,通告陽光普照之有情界,衛藏之所有文武僧俗官員一體知曉:因雍丹歷代祖輩對政教兩法之事業,忠心具善,恪盡職守,效力卓著,理應予以褒賞。特晉升雍丹?土登格勒為正三品噶倫之職,並賜薪俸地一百五十藏克。晉升雍丹?土登佔堆副三品札薩頭銜,可以世代承襲。特頒發鐵券文書為憑……雍丹兄弟倆接佛旨吧。” 格勒、佔堆叩頭,異口同聲地說:“謝熱振攝政王恩典。”

送走了官差,格勒、佔堆和卓嘎回到客廳,卓嘎高興地說:“我也鬧個噶倫夫人噹噹!多少年夢寐以求的事兒,說來,今個兒就來了。” “這都是二弟有遠見啊,我站在山包上能看到十里八里,就知足了。二弟呢,是站在山尖上,抬眼就是千里萬里,我對你真是心服口服!”佔堆讚賞地說。 “看大哥把我誇的,站山尖上那得多大風,不冷啊?”格勒謙虛地說。 “拉薩城裡不冷?布達拉宮腳下不冷?就說江村和仁欽的這場爭鬥,我們要是走錯一步,那就是萬劫不復啊。現在怎麼著,江村瞎了,仁欽瘋了,而你效忠熱振攝政王,我們雍丹家族才有今天的榮耀。” “不是我審時度勢,你忘了,我卜了卦,是神菩薩的旨意。還有大哥和夫人支持我,要不,我有那麼大膽量。”

“噶倫老爺,你就別謙虛了。我想,我們雍丹府要大宴三天,把平時瞧得起我們的,還有那些瞧不起我們的,統統請來……”卓嘎開心地說。 “夫人,大宴三天就免了吧,外面的局勢還不穩,你先別折騰。夫人、大哥,你們坐。”格勒說著,鄭重其事地讓佔堆和卓嘎坐在卡墊上,自己則站到他們對面,然後嚴肅地說:“我有一件心事要跟你們商量。” 佔堆和卓嘎看著格勒一臉嚴肅,不解地相互對視了一下。 “這件事兒我想了很久,藉著今天你們高興,我一吐為快。如有不當之處,還請夫人和大哥諒解。” 佔堆和卓嘎更暈了,佔堆開口:“二弟,你說。” “按照拉薩不成文的老例,像我們這樣的貴族世家,一子守家保業,一子削髮為僧,一子為官為宦。這樣,家業才能永不敗落。可惜,雍丹家只有我們哥倆,沒有人去當喇嘛。我的意思是,大哥,你和卓嘎守著家業,頂札薩的頭銜,可以世世代代榮耀下去。”

“你去做官,越大越好,我和占堆把這份家業給你管治得牢牢的,不讓你分神。” “有你和大哥,我不分神。我要跟你們商量的是,我打算分家。” 卓嘎愣住,不解地問:“你要分家?我們仨過得好好的,這哪兒跟哪兒啊?” “二弟,你這不是玩笑吧?”佔堆問道。 “分家分業不是兒戲,豈能玩笑?我都想好了,我另立門戶,只要八廓街上那套小宅院棲身即可,雍丹家族現在所有的產業都留給你們倆。” “為什麼?” “那離大昭寺的噶廈近,我上班方便。” “那我呢?你另立門戶,我算什麼?”卓嘎著急地問。 “我們解除現在的婚約,你跟著大哥!我一個人過。” 卓嘎眼圈紅了,酸溜溜地說:“不對吧……你是不是外面有女人啦?跟姐夫學的,神不出鬼不覺地弄出個小妾,還養了個兒子吧?你別瞞我,你告訴我。”

“哪有的事兒。卓嘎,你別胡思亂想。” “阿佳啦大度,能把娜珍他們娘倆接進府,我也能。你把他們接回來,我容得下他們。” “真的沒有。大哥,你就答應我吧。” 佔堆半天沒吱聲,最後說:“二弟,今天我真高興,今天我是真不高興,你能告訴我和卓嘎為什麼嗎?” 格勒低著頭,最後為難地說:“為了我們雍丹家族千秋萬代,永世不滅。” 扎西在酒窖裡喝得爛醉如泥,他抱著酒瓶子躺在地上,半醉半睡。德吉讓女僕給他身子底下舖上氆氌、卡墊。 “少奶奶,酒窖裡又陰又涼,我們還是把少爺背到上面去吧。”女僕說道。 “他嗜酒,愛酒,守著這一窖的老酒,聞著滿屋子的酒香,他心裡會舒坦些。” 德吉扶起扎西的頭,用熱毛巾給他擦臉。剛珠興奮地跑進來,看到扎西的樣子,興致全無。

“你慌裡慌張的,去哪兒啦?”德吉問。 “沒去哪兒,街上。” “剛珠,你肚子裡憋著什麼事兒吧?”德吉停下手,抬頭看著剛珠。 “少奶奶,熱振攝政王降了佛旨,賜雍丹府大少爺札薩銜,二少爺做了三品噶倫。” 德吉沒言聲,把毛巾放到銅盆裡洗了又洗,女僕上前幫她,她把女僕的手打到一邊。德吉洗著洗著,悲喜交加的眼淚流了下來。 “少奶奶,我惹您傷心了。”剛珠怯生生地說。 “好事兒,多大的好事兒啊,我高興。” “可那是人家的好事兒,你看咱家少爺,醉得跟泥似的……咱德勒府不是完了嗎?” “怎麼是人家呢?剛珠,你去櫃上支些錢,籌辦些貴重禮品,我們去雍丹府賀喜。”德吉說完,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痕,又對女僕說:“你留下好生侍候少爺,他要酒喝,你就給他,別忘了多兌些水。”

德吉和剛珠帶著禮物出門了,他們剛走到街頭,就發現前面路邊有一群人在圍觀看熱鬧,幾個小孩大聲地喊著:“瘋子,瘋子……我是你兒子,我在這兒哪……” 仁欽蓬頭垢面,瘋瘋癲癲地追著其中一個孩子,嘴裡叫著:“兒子,我的兒子……” 德吉愣愣地看著他,滿臉狐疑。 剛珠嘟囔著:“這不是仁欽老爺嗎?” 德吉沒有言語,快步地走開了。他們走過兩個街角,看見四名僧人陪著多吉林活佛正在給幾十名教民摸頂。小孩跑到人群裡,躲著,仁欽追了過來。多吉林活佛給民眾一個挨一個地摸頂,仁欽闖到他面前,多吉林伸手摸著他的頭,說道:“這不是仁欽噶倫嗎?” 仁欽抬頭傻傻地看著多吉林活佛脖子上的念珠,伸手亂拽:“兒子,我的兒子……”

多吉林身邊的喇嘛要上前製止,活佛擺了擺手,不無惋惜地說:“自利利他,利他自利。上次我風塵僕僕地趕去勸你,你以為我是救扎西,實際上我是在度你,你不領悟啊。” 仁欽府的僕人也伸著腦袋過來,多吉林給他們摸完頂說:“快帶你家老爺回去吧。” 僕人連拉帶拽把仁欽拉走了。德吉站在路口,朝這邊眺望,百感交集。 德吉和剛珠到了雍丹府,他們一進院子,就看到了愁眉苦臉的佔堆。德吉問道:“我來晚了,恩典都散了?”佔堆情緒不高地哼了一聲:“嗯。” “剛珠,把賀禮呈給妹夫。”德吉發現佔堆情緒不對,奇怪地問:“今天不是受了賞賜嗎,你這是……怎麼垂頭喪氣的?” “沒事兒。阿佳啦,我陪你……上房坐吧。” “格勒呢?”

“他走了……他去噶廈赴任去了。” “卓嘎呢?” “在裡面哭呢。” “啊?怎麼回事兒?”德吉暈了,她甩下佔堆,快步朝主樓走去。 卓嘎一見德吉,撲到她懷裡哭了起來:“阿佳啦,格勒他壞了良心,他要分家,要跟我離婚……”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你別哭,哭也沒用,說話啊。”德吉著急地問。 “我也不知道。剛才受封賞,他還高高興興的,誰知道他轉過身就翻臉了。” “你沒問他為什麼啊?” “他不說啊。他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憋一肚子心思,讓你摸不透。” “總得有個理由吧,你們三個相處得不好?” “好啊,可好啦,他心眼多,動不動就把佔堆支走了,老黏著我。我容易嗎,一個人侍候他們哥倆。”

“那就怪了,到底是為什麼啊?” 卓嘎突然看見德吉的肚子,不哭了,她說道:“阿佳啦,我想,可能是因為孩子。你又懷上了孩子,多好啊,格勒肯定是因為這個,我們三個結婚這麼多年,我一直沒生孩子,他肯定是嫌棄我沒給雍丹家留下子嗣。可生孩子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兒啊,他們哥倆輪班忙乎,也不怪我啊。” 德吉也不明白了,她同情妹妹,陪著落淚說:“可能吧,沒有孩子拴不住男人。” 卓嘎更傷心了,哭得稀里嘩啦。 扎西終於醒了,他叫道:“酒,酒……” 女僕忙把水遞過來,扎西喝完了,醒過神來,他看了看四周,起身要走。 “少爺,您要去哪兒?”女僕問道。 “走開,你別管我。” 女僕不敢言語,跟在他後面出了酒窖。 扎西晃晃悠悠橫穿院子,直奔大門而去,他腿一軟,摔倒在地上。院子裡的僕人圍上去要扶他,扎西拿起地上的石子把他們打散。然後又從地上爬起來,盯著馬厩,晃悠著過去了。 扎西拉過那匹棗紅馬,往上爬,僕人們圍在邊上不知所措。白瑪聞訊從主樓裡跑了出來。 女僕著急地說:“少爺,您等等,我給您配上鞍子,您再騎。” 扎西像是沒聽見,自己爬上了馬背,他坐不穩,硬拉著韁繩,馬馱著他朝院門走去。 僕人們想追上去,被白瑪攔住,他說道:“讓他去。” 僕人們不明白了,眼睜睜地看著扎西被馬馱出了院子,消失了。 棗紅馬馱著扎西來到了拉薩河邊的瑪尼堆旁,扎西抱著馬脖子,趴在馬背上,看見瑪尼堆上隨風飄動的經幡,他身子一歪,從馬背上掉了下來。他仰頭望著風中的經幡,爬過去把經幡繩拽到懷裡,嘴裡嘟嘟囔囔地念經,然後號啕大哭,撕心裂肺。最後,他躺在瑪尼堆旁睡著了。 白瑪拿著一件皮袍給他蓋在身上,然後掏出漢笛吹了起來,如歌如泣的漢笛聲彷彿從天際飄來。 扎西終於醒了,他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夕陽的黃輝中迎風飄揚的經幡。白瑪坐在不遠處的大石頭上,依然吹著漢笛,很專注。 扎西爬起來,望著瑪尼堆愣神,他突然行動起來,不顧一切地開始扒石頭。白瑪被他的聲音驚動,望著扎西怪異的行為,他也過來跟著一塊扒石頭。沒一會兒,兩個人就把瑪尼堆上的石頭搬走了許多,高大的經幡桿倒向一邊。 扎西停下手,衝白瑪吼道:“你在幹什麼?” 白瑪瞅著他,不言聲,俯下身去,繼續扒石頭。 “你知道我在扒什麼?”扎西惱火地問。 白瑪也不說話,手卻不停。 “你搗什麼亂!”扎西再次吼他。 白瑪像沒聽見,還是不說話。 “你不想跟我說話是嗎?那你在這兒乾什麼?走遠點兒!滾開!” 白瑪直起腰來,望著他,突然跪下,深情地叫了一聲:“爸啦!” 扎西愣住了,排斥地說:“我不是你爸啦,我叫扎西頓珠,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想跟我說話,就別說!” “您是我的爸啦,父親大人!” “你的爸啦……你的爸啦是其美傑布,大貴族家的大少爺,他死了,去了西方極樂世界,我只是他的替身。” “可是在我心裡,您就是我的爸啦,父親大人,受不孝之子一拜。”說罷,白瑪一個頭磕下去,他頭頂石灘,再也沒有起身。 扎西氣得轉身就走,可他走出幾步,回頭見白瑪長跪不起,他終於感動了。扎西走過去,抱起白瑪的腦袋,說道:“你這個孩子,犟得像頭犛牛,你知道我在扒什麼嗎?你就跟著我亂來一氣。” “我不知道,你扒我就扒!我願意幫您!”白瑪揚起頭說。 “你能幫我什麼?我是一個無用的東西……空懷一腔熱血,除了害人害己,一事無成!無用……無用啊……我發了普度眾生大願,可那些善良的好人,卻被我害得身陷囹圄,家破人亡……” “這不能怪您,爸啦,沒有您參與其中,他們也是同樣的結果。” 扎西仰天長嘯,淚流滿面:“怎麼會是這樣呢?上師啊,您說的那部蓮花生大師的伏藏,它在哪兒啊?我要實現自己的誓願,我要找到它!它在哪兒啊……” 扎西在白瑪的陪同下去了大昭寺佛殿,大殿內金碧輝煌,莊嚴肅穆。扎西跪在佛前,虔誠地磕長頭,俯身,跪下,磕頭,起身,循環往復,一絲不苟。為了修福懺罪,扎西在釋迦牟尼面前許下大願,向佛祖磕十萬長頭,供酥油燈十萬盞,塑泥佛像十萬尊。靠一個人的願力,他不可能祈來藏地眾生的幸福,但他堅信,他的虔誠終究會打動佛菩薩,這是他個人的方式! 扎西在佛寺的場院裡開始塑泥佛,他把模具中的一排“擦擦佛”倒出來,恭恭敬敬地放在太陽下晾曬。德吉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她從女僕手上接過茶碗,行動緩慢地給扎西送來。扎西接過酥油茶,一飲而盡,他抬眼看著德吉的肚子,眼神中充滿了希望。 仁欽跪在護法神前拜佛,祈禱,他手裡擎著一個瓷碗,碗裡有兩個糌粑團,他口中念經,神情專注,糌粑團在瓷碗中滾動,其中一枚跳了出去。糌粑團掉到地上,滾出去很遠,最後停在了一個人的腳下。 仁欽的神色僵住了,他順著地上的藏靴望上去,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土登格勒。格勒用腳將糌粑團捻開,裡面露出了一個紙片,紙片上寫著:離開拉薩。 仁欽又開始裝瘋,他拿起供桌上的酥油往臉上抹,抹得亂七八糟。 格勒湊近他,笑著說:“你裝瘋,攝政王就不會治你的罪?” 仁欽依然裝瘋,瘋瘋癲癲地說:“洛桑,你來了,兒子,你怎麼穿著白衣白甲虎皮圍裙……” 格勒把瓷碗裡的另一個糌粑團舉在他面前,大聲地說:“仁欽,你瞞不了我!瘋子也會打卦?” 仁欽終於氣餒了,望著格勒,一臉慌張和憎惡。 “你已經眾叛親離了,你的那些死黨,康薩代本、尼瑪大人,還有那群圍著你討食吃的喪家犬,都背叛你了!他們已經向攝政王效忠了,你快求求保護神吧,看還有什麼神兵天將能幫你翻身。” “土登格勒,你連一個瘋子都不放過?我這個糟老頭子已經服輸了,你為什麼還要斬盡殺絕?”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非要逼我去死嗎?” “你可別拿死來嚇唬我,你死不死是你自己的事兒。不過,我知道扎娃死了。” “你說什麼?” 格勒把帶著金字牌的頭髻遞到仁欽面前,問道:“這個,你認識嗎?” 仁欽拿過來仔細辨認,然後驚訝地問道:“這是我兒子扎娃的,怎麼在你手裡?” “仁欽的大少爺丟了,我也很著急,一直在幫你找,我找到了。” “他在哪兒?” “在拉薩以北的雪山下,他凍死了。” 仁欽傻了,跌跌撞撞地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我要去看看……你帶我去看看……我的兒子……” “你就別看了,慘哪,惹你傷心。也不知道他死多久了,讓荒原上的土狼和禿鷹都吃了,就剩下一堆白骨,還有這縷頭髮!”格勒攔著他說。 仁欽一陣心痛,摀住了胸口。 “哈哈哈……,洛桑死了,扎娃也死了,仁欽家族再沒有男嗣可以繼承你一手經營起來的那份產業啦。可惜了!我們是佛門弟子,都相信輪迴!仁欽噶倫,當初,你不是想霸占德勒府嗎,現在輪到你把仁欽府拱手相讓了。”格勒大笑著說完,轉身走了。 仁欽心頭一陣巨痛,嘴唇發紫,渾身顫抖。 格勒剛走到神殿的門口,就听到身後撲通一聲,格勒遲疑了一下,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護法神前的仁欽倒伏在地,氣絕身亡。 這一年的降神節剛過,熱振攝政王再降佛旨,指派土登格勒入贅仁欽府,承襲仁欽家族的族號,並同時迎娶扎娃的妻子蔥美為大夫人,仁欽的女兒瓊達為小夫人。此時,卓嘎才恍然大悟,這才是格勒要求離婚分家的真正目的。 格勒騎著高頭大馬在先,後面是佔堆和卓嘎,他們帶著管家和一大批僕人奔仁欽府而來。仁欽府內早聽見了動靜,緊閉的大門轟然而開,仁欽管家躥了出來,恭恭敬敬地迎候。 格勒來到府門前,仰頭看上面的匾額,臉上漾溢著勝利者的自豪。他回頭,謙讓地說:“大哥、大嫂,請吧!” 格勒、佔堆、卓嘎等魚貫而入,進了仁欽府的大門。 蔥美帶領仁欽家所有主僕跪在院子裡,黑壓壓一片。格勒等人頤指氣使地穿過院子,從跪拜的人群中徜徉而過,昂首挺胸直奔主樓。 仁欽管家引著格勒進了客廳,客廳里布置一新,更加富麗堂皇。仁欽管家輕聲地說:“老爺,您上座。” 格勒來到卡墊前,端坐其上。他面前是一張高高的金色茶几,左右則有兩張矮下一截的茶几。卓嘎和占堆也在兩側入座,儀式正式開始。 雍丹管家高聲喊道:“大夫人仁欽?蔥美拜見老爺……” 蔥美走過來,跪在地上說道:“尊貴的仁欽?土登格勒夫君,為妻蔥美祝您扎西德勒。”說完,她磕了三個響頭。 雍丹管家繼續喊道:“小夫人仁欽?瓊達拜見老爺……” 院子裡無人應答。客廳裡的人四處張望,不知發生了什麼。 雍丹管家臉色不快,問仁欽管家:“小夫人呢?她在哪裡?” 仁欽管家趕緊回話說:“小夫人年紀輕,有些害羞,沒見過今天這場面,她一早晨就吵著鬧著不肯下樓。我這就去叫她……” 格勒一擺手,說道:“算了吧,繼續。” 雍丹管家高聲地說:“大夫人上座。” 蔥美起身來到格勒一側的矮茶几後坐下了,顯然另一側的矮茶几是留給瓊達的。 儀式繼續進行著,一撥接著一撥的人進客廳給格勒磕頭,獻哈達。佔堆和卓嘎在邊上也顯得很威風,卓嘎臉上掩飾不住發自內心的得意。如果阿佳啦在就好了,她看到仁欽府主僕現在的這副德行,肯定高興。可惜,阿佳啦在家保胎待產,行動不便。沒來就沒來吧,二老爺做了仁欽家的主子,她以後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這裡是我們的領地。 儀式結束後,酒宴開始,大家推杯換盞,行酒猜令,一片喧鬧。佔堆醉醺醺地沿著走廊大搖大擺地閒逛,東看西看。忽然,他發現一個房間四門緊閉,透過窗戶可以看見房間的中央擺放著一張床,床上蒙著白紗,像是停著一具死屍。 佔堆皺了皺眉頭,他好奇地推門進去走到床邊,見白紗下面果然罩著一個人。他伸手掀開白紗,躺在那裡的是瓊達,佔堆被她的美麗吸引,以為她死了,惋惜地伸手摸她的臉龐。忽然瓊達睜開眼睛,直勾勾地瞪著佔堆。佔堆嚇得一聲呼叫:“詐屍了!”他轉身就跑。 瓊達在他的身後嘿嘿地笑了起來,笑聲爽朗。佔堆這才醒過神來,停住腳步。 瓊達坐起來,望著他問道:“你是誰?” “你是誰?” “我是仁欽府的小姐,瓊達。” 格勒帶著卓嘎、蔥美、兩個管家和一些僕人也來到了房間。仁欽管家向格勒介紹說:“這位是小夫人,瓊達。”他轉身又對瓊達說:“這是我們的新主子格勒老爺。別胡鬧了,快下來,拜見老爺。” 格勒端詳著她,不動聲色。 瓊達一臉冷傲,她下了床,來到格勒面前,梗著脖子說:“我不是小夫人,我是仁欽小姐!” 格勒揚手一個大嘴巴打在她的臉上,瓊達一個趔趄出去,倒在地上。蔥美、仁欽管家等驚恐地看著,誰也不敢言聲。瓊達癱在地上,憤恨地瞪著格勒。 格勒一副威嚴不可侵犯的樣子,他命令道:“送到臥室去,把她給我扒光了,候著!” 四個男僕衝上去,輕輕地一提,就把瓊達拎了起來,舉過頭頂,架了出去。 德勒府今天也是一個不眠之夜,因為德吉要生產了。按照藏族人的習俗,女人生孩子污穢不潔,不能在主樓的房間裡。所以,院子裡燈火通明,院中央新設了一個帳篷,帳篷里人影綽約。 扎西在帳篷外面來回踱步,他心神不定,焦急不安。 男僕們把一捆捆乞來的桑樹枝,堆在院子中央,忙碌著。女僕們則端著熱水、酥油等進出帳篷。 德吉正在帳篷內分娩,她滿臉是汗,很痛苦。卓嘎和接生婆忙前忙後。 扎西在外面焦急地等待,他抓耳撓腮。突然帳篷里傳出一聲洪亮的嬰兒啼哭,扎西驚喜,衝到帳篷前想進去。 “姐夫,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進。”卓嘎出來攔住他說。 “哪來這麼多規矩,我要看看孩子。”扎西不滿地說。 德吉已經筋疲力盡,汗水淋漓,她看到自己的孩子,感到欣慰。 接生婆抱著孩子從帳篷裡出來,笑盈盈地說:“恭喜德勒少爺,是個帶把兒的!” 扎西高興,不知所措,他開心地說:“太好了,太好了,快讓我抱抱。” 剛珠用托盤端著一碟鍋灰過來。卓嘎說道:“姐夫,先別急著抱,快給你兒子穩了魂魄,定住男兒性。” 扎西有些手忙腳亂,他伸手在碟子裡蘸了一指黑灰,抹在嬰兒的鼻子上。 娜珍此時正不露聲色地站在屋頂上,關注著院子裡發生的一切。她心中充滿了嫉妒和憤恨,用力把一塊手帕撕碎,轉身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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