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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夫妻緣盡

玉蟲 唐大伟 18924 2018-03-18
河磨玉平安扣有了裂縫依然和平常一樣掛在佟一琮的脖子上,不僅因為老娘安玉塵的叮囑,也是因為習慣。孔聖人說過,玉有德,君子無故,玉不離身。佟一琮不敢說自己是君子,但他十足做到了玉不離身,一周歲起,這枚平安扣就跟著他,除了換掛繩,洗澡時都沒摘下過。多年過去,在他心裡,這枚平安扣已經成了身體的一部分。有了裂縫還掛在脖子上,更為的是一種信仰,佟一琮堅信河磨玉平安扣能保他平安。這不是迷信,而是一件件在別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事件接連發生之後,他不得不相信的事實。比如他曾經在讀小學時被籃球架砸下毫髮未傷,中學時被穆明練習小李飛刀刀尖插入眼眶打了針血清恢復如常,高中時和同學去市裡參加比賽麵包車滾落山底,全車人全部奇蹟生還,佟一琮是全車傷勢最輕的一個……事情太多了,多到佟一琮記不清。就是這些記得清和記不清的事件加在一起,讓佟一琮篤定,這枚河磨玉平安扣是他的護體神玉。這事說是巧合就是巧合,說是天意就是天意,抓周時這塊河磨玉離他最遠,可他偏最先抓的就是它。

步凡聽完佟一琮講的車禍歷險記,對著那枚河磨玉平安扣仔細地端詳起來,眼睛一陣兒睜大,一陣瞇小,不管大小,始終放著鋥亮的光。 “一琮,我個人覺得,你和岫玉的淵源太深。或遲或早,你也會和我一樣。” 步凡的前句話,佟一琮深信。後一句,佟一琮沒聽明白,卻露出微笑。玄機,這個在老娘安玉塵身上適用的詞,在步凡身上也適用,玉通靈,沾玉的人有靈氣。 步凡起身關緊辦公室大門,坐到沙發上,和佟一琮面對面。 “還要告訴你一件事,你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佟一琮心裡一緊,眼睛直視,步凡表情嚴肅,夾雜著暢快,說不出的怪異。 “我已經向董事會遞交了辭呈,不出意外,半個月內會有人接替我的工作,那人你也認識,估計你能猜出是誰。”

佟一琮點點頭,這個消息讓他又震驚又意外。他曾經設想過,有一天步凡會離開拍賣行,儘管步凡盡心盡力工作,看上去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可佟一琮看得明白,步凡把自己分成了倆人,心思一半在工作,一半在玉石。步凡在兩個世界裡不斷地切換頻道,從不混亂。佟一琮最初特別佩服步凡的切換能力,他也努力過,但卻做不到,後來,他想明白了,人心的容量有限,放不下太多,太擠了,心會撐破。步凡是在硬撐著,撐不下的那一天,或早或晚,總會捨棄一個。 對於接替步凡的人選,佟一琮猜是現在的副經理,那位工作能力很強,心胸略顯狹窄的上海男人,傳說中董事長的妻侄。不過,他最關心的不是誰接替步凡,而是步凡離開後要做什麼。 “中國有個特色,一朝天子一朝臣。公司裡的人明里暗裡差不多都知道我們倆個人關係走的比較近,加上……你以後在各方面要多加小心。”

步凡的話有些支吾,佟一琮明白指的是那位副總經理的個性,話到嘴邊卻沒說,也是因為步凡的性格,不願意講人壞話。步凡的叮囑,聽得佟一琮感動又難過,細想想,從最初走進這家拍賣行到現在,步凡給他的關照看似輕描淡寫,實際卻是沉甸甸地墜著人心。步凡知道佟一琮喜歡玉,只要是涉及玉石的拍賣會,每一場都會安排佟一琮從始至終參與。玉石相關知識,古玉鑑別方法,玉雕、繪畫、陶藝、文學等藝術門類,只要步凡掌握的,對他傾囊而授。只要方便,週末倆人準會同時出現在上海大大小小的古玩市場。 這幾年在職務和薪水上佟一琮只前進了很小的一步,程小瑜為這事時不時的敲打,有時還會說,“步凡不是真心當你是兄弟,要是真當你是兄弟,是真朋友,怎麼會不提拔你呢,倆人的好體現在哪兒呢?”佟一琮聽到這話,從不否認,也不認同。他知道,這事不怪步凡,步凡有步凡的難處,拍賣行要拍賣的物件那麼多,可是除了玉石珠寶類,他全沒興致。至多再瞧瞧字畫類的古玩,這樣的情況下要求提職加薪,那是為難步凡,總得服眾吧,要不工作咋開展?真要提拔了也是為難他自己,沒興趣的事做起來不會讓人心裡暢快。但在玉石方面,佟一琮敢說和步凡在一起是提升最快的幾年,這種提升不顯山不露水,潛移默化,水滴石穿。不是有這樣一句話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閱人無數,閱人無數不如名師指路。步凡是他好兄弟也是名師。

佟一琮鼻子發酸,說:“我最想知道的你還沒說呢。” 步凡的態度變得很暢快,“就知道你好奇這個。我已經正式拜師海派玉雕大師陳睿。” 聽到陳睿這個名字,佟一琮一點也不驚訝步凡的選擇了,步凡祖上是揚派的玉雕師,對玉石的那份痴迷早就融進骨子裡了,能夠遇到全國玉雕的一派宗師做師父,難怪連總經理都不肯做了,這個決定值得。 “關門弟子?” “是。但年紀不是最小,師兄裡有比我小十歲的。一琮,你特別像當年的我,這也是我特別喜歡你的原因。我們總是在矛盾糾結,總是跟社會較勁,其實是跟自己較勁兒,將來有那麼一天,你會清楚知道,心裡最想要的是什麼。過最想要的生活,才是最幸福。” 步凡說話時,眼睛看著辦公室的門,佟一琮覺得步凡的眼神有些飄,仙氣繚繞的樣子,像是那雙並不大的眼睛飛出了辦公室,看到了整個世界。他張羅請步凡吃飯,步凡拒絕了。 “將來有機會我去鞍山,到時你得大請,帶我遊遍鞍山。玉佛苑裡的世界最大玉佛,千朵蓮花山,還有千山湯崗子溫泉,都是我最嚮往的去處,要是鞍山市裡在有個綜合玉石交易平台就更完美了,匯集頂級的玉石,說不定我會樂不思蜀。一琮,我一直好奇,岫玉的產地在鞍山,為什麼鞍山市裡沒有建設一個大型的綜合玉石交易平台呢?鞍山可比岫岩更適合,畢竟是市裡,區位優勢、交通優勢都明顯,對資金和人才的吸引力也更強勁。”

這事不光步凡想不通,佟一琮也想不通。到上海這幾年他的眼界開闊了不是一星半點,讓他浪費腦細胞最多的內容從一而終是岫玉。每每想到岫玉,相關的千頭萬緒都會錯綜複雜連帶著冒出尖兒,知道得越多,他越為岫玉的將來擔憂:玉石產業發展太快了,早就從最初的資本市場升級為比人才、比品牌、比商業模式,這些恰恰成了岫玉發展的瓶頸。以前他覺得岫岩不錯,老百姓也挺有錢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光是岫玉就能養多少人?跳出來才知道,他是坐在家裡誇自己,眼界太窄了,岫玉全賤賣了,虧大發了!岫岩本地縣域經濟發展程度較低,不利於人才的集聚和品牌的創立,至於商業模式的運作更有一定局限。如果把岫玉放在上海之類的一線城市,岫玉的儲運、保護措施成本又太高。這樣推算,鞍山市雖然在全國屬於三線城市,但和岫玉產地最近,交通便利,成本適中,人才充足,還能輻射全國,建設一個大型的綜合岫玉交易平台,同時融入文化、金融、收藏和家居各類產業,鞍山的玉石交易平台與岫岩原產地交相呼應,內外兼營,那岫玉的身價飆升,簡直不可想像……

佟一琮記得清末著名古玩收藏家趙汝珍曾經說:“居家無玉,宛如非士夫之宅第。服飾無玉,直同非完整之衣履。身上無玉,似不便與友朋相會。無玉之知識,直不能插入友朋集會之談話。”如果鞍山有一個綜合的岫玉交易平台,岫玉的普及會不會達到趙老人家所說的人人爭搶擁有? 這些念頭在佟一琮的腦子裡只是一個閃念,可能衍生的相關產業他更是想都沒想。其實在其他地方,也有人和佟一琮有了同樣的閃念,不過人家卻將閃念做成了現實。因為一塊石頭改變一座城市的神話成為了現實。 晚上佟一琮把步凡的決定講給了剛剛恢復身體重新回到崗位的程小瑜,程小瑜的第一反應是:“蟲蟲,新老總會不會把你裁了?你可是步凡的人。” “不至於吧,裁人總得有個合理的理由,我又沒犯什麼錯誤,又不會影響他什麼。”佟一琮覺得這話說出來特別不自信,不自信不是由於他本身,而是那位新老總的性格,別說裁人,比那更絕的事做出來人們也不會意外。

“就看人家想不想裁你,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步凡的推測方向正確,程小瑜的猜測十環命中。新上任的總經理做的第一件事是減員增效,減員的名單一共五人,佟一琮三個字赫然在冊。新老總手段狠,不但裁人,還讓每個人都主動寫一封辭職信,要求字數一千字。幾個被裁的人當時就小聲罵娘了,“當自己是老師?給留作業?” 佟一琮沒用十分鐘寫完,三百字,“啪”地拍到了老總桌子上。佟一琮心想,你要是敢和老子說什麼,老子今兒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是東北爺們儿。老總沒好氣地瞪著他,正要發作,看看佟一琮比他還兇的樣子,著起來的小火苗自熄自滅了。 其他四個人找到佟一琮商量:“咱們不能任人宰殺,得找董事長理論理論。要不咱們寫個聯名信,小佟,你看怎麼樣?”

佟一琮笑笑,“我不參與了。” 幾個人聽到這話散開了,聚到另一邊商量怎麼辦。佟一琮隱約聽到有人在說: “姓佟那小子怎麼跟沒事人兒似的?” “他和步凡關係好,步凡肯定早就幫他安排好新工作了,要不然他能那麼穩當?” “可不,我咋辦呀?回家我老婆不得吃了我?” “我更是,大人能過苦日子,我兒子咋辦,斷了奶粉錢,我兒子吃啥?” …… 佟一琮若無其事收拾好東西,抱著一個紙箱出了拍賣行的大門,徑直走向車站,上了車,一屁股坐在公交車的硬板凳上。他低著頭,眼睛掉進了紙箱裡,心裡空落落的,在這家拍賣行起早貪晚有償奉獻了幾年時光,最後剩下的只是一個沒裝滿的紙箱。步凡說,讓他去尋找內心最想要的生活,看似簡單的一個問題,實際上最難回答。什麼是最想要的生活,財富、地位還是權利?所有這一切與他根本不搭邊,就像程小瑜生氣時罵他:“佟一琮,你就是一個沒理想沒抱負自甘平庸的岫岩小市民。”佟一琮知道程小瑜的性子,口出無忌,傷人無形,聽了心裡是難受,換成別人說這話,他宰人的心都能有,換成程小瑜,他能包容能理解能寬容,他清楚是因為對程小瑜愛得太膩太氾濫。可他絕對不認可程小瑜的說法,到上海的每一天,他和程小瑜一樣拼命,每天都像上了發條的機器疲於奔命,卻常常忽略了自己的內心,幸福嗎?快樂嗎?累了嗎?值得嗎?為了謀求幸福一路狂奔,最後卻發現早已迷失了幸福的方向。是不是應該走慢一點,坐下來陪陪自己,讓心靜下來,做點自己真正喜歡的事,那應該才是真正的幸福生活。

佟一琮的心靜不下來,不是因為程小瑜的勸慰少,程小瑜的性格沒人比他更了解,真實不做作,心裡怎麼想,嘴上怎麼說,程小瑜如果嗲聲嗲氣地說些虛偽的勸慰,他反而覺得不得勁。程小瑜的勸慰是大咧咧的,“蟲蟲別上火,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找工作被裁跳槽是正常事。但你不能不著急,我們每天的柴米油鹽吃喝拉撒都要用錢,你是個爺們,就得想爺們的事。”佟一琮覺得程小瑜說得有道理,總不能讓程小瑜掙錢養自己,那成什麼人了?口號不是說了嘛,成功經不起等待,成功只爭朝夕。 佟一琮心靜不下來也不是因為重新找工作的屢屢碰壁。又不是第一天來上海,找工作會遇到什麼樣的狀況,他早有準備。被告知不適合,或者無聲無息,又或者直言不需要……各種各樣都是正常。

讓他鬧心的是步凡提出的問題,什麼才是自己最想要生活?愛情、事業、理想、金錢、健康、快樂……哪一個才是第一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就一定能得到什麼嗎?孤兒最清楚自己想要的是父母都在身邊,病床上的重病患者最清楚自己想要的是健康,能得到嗎? 對於佟一琮來說,最關健是確定自己現在最需要什麼?最終要達到什麼樣的人生?他為自己突然想通這個問題小小自豪。現在最需要的是一份可以養家糊口的工作,最終要達到的人生目標……吃飯時想,睡覺時想,去廁所時也在想,無論在做什麼都在想,得出的答案只有一個岫玉玉雕,這個念頭填滿了腦海。像錄音機磁帶重新倒帶一樣,佟一琮逆嚮往回推,最初來上海時,遲遲找不到工作,是因為想找份和玉石相關的工作,於是到了拍賣行。認識了步凡,沒事就往古玩市場鑽,也是為了岫玉。推理到這兒的時候,佟一琮的思路一下打開了,自己為什麼非得和打工較勁,就不能為自己打工,就像步凡說的,自己可是有岫玉資源在手的,這個優勢有幾個上海人敢和自己比? 這樣的想法讓佟一琮血脈噴張,同時發生的另一些事,也起到了同樣的作用,只不過另一件事讓他血脈噴張的原因不是興奮而是氣惱。 程小瑜從衣服到化妝品再到首飾把越來越多的奢侈品源源不斷地拎回家裡。剛開始佟一琮還好奇問上一句,聽到的答案今天是張客戶,明天是李客戶,後天是老總賞的。他冷嘲熱諷狂拍板磚:“送這些東西的客戶還有你們老總就沒安什麼好心,一肚子男盜女娼,動機不純。” 程小瑜說:“我管他純不純,我知道哪些是逢場作戲,哪些是必須堅守就行了。蟲蟲,難道你連這點自信都沒有?” 佟一琮說,“我要是有就怪了,我現在是零收入者,吃穿用都是你程小瑜,再沒心沒肺也得掂量下自己。” 程小瑜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往家拎各種奢侈品的頻率略有下降。 佟一琮知道這是程小瑜把他的話入了心,只是她這麼一做,他的心裡倒不得勁兒了,覺得自己責怪得沒道理,作為一個大男人,沒給老婆提供一份富足的生活,還整天嘰嘰歪歪,話裡藏刀,放屁含砂算什麼爺們?程小瑜喜歡美衣美食豪宅名車也不是什麼毛病,誰不想過好日子?誰都願意坐在寶馬奔馳車裡笑,又富足又幸福的生活誰不嚮往。明明是自己沒本事,老婆掙回來還總打擊,算什麼能耐?程小瑜容易嗎?哪天晚上躺在床上不是賴巴巴哼嘰嘰地喊著累死了,偎在自己懷裡,一會兒讓揉揉腿,一會兒讓敲敲背。佟一琮呀佟一琮,你還整天琢磨什麼是最想要的生活,現在應該想的是怎麼養自己,養老婆,至於岫玉、玉雕,再喜歡再愛也得放下,至少是暫時放下。 主意打定了,佟一琮告訴自己把岫玉的夢先放下,可他還是沒放下,但這次沒放下是為了養自己,養老婆,養家。步凡介紹給佟一琮一單生意,一家公司要做宣傳,公司老總是步凡的好哥們儿,步凡強烈建議用岫玉做挂件,又有品位又有檔次又與眾不同。要求並不高,統一材質,統一樣式,統一標準,先給訂金,每個玉件出價八塊錢,一共一萬件,佟一琮腦子飛速地算了算,那樣的玉件,如果回岫岩找個廠家做,講好了玉件加包裝三塊錢一件就能拿下,再加上運費,弄好了,自己穩掙四萬塊。這可不是筆小數目,算完賬,佟一琮毫不猶豫地在合同上籤上了字。 合同是步凡陪著籤的,簽完佟一琮又一次張羅請步凡吃飯,步凡還是拒絕,“等生意做成了再請也不遲。” 程小瑜算完這筆賬,狠歹歹地擰了佟一琮的大腿,“行呀,小蟲子研究大生意了,四萬塊,這可不是筆小數目。我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現在看,還得感謝那個裁員老總呢,要是他不裁咱,咱還想不起來弄這個呢。” 佟一琮說,“感謝他?我感謝步凡!要不是他介紹,這生意我根本拿不著,爭著搶著的人多了去了。你以前還總說步凡不好,這回知道了嗎?啥叫好?給你條魚是好,但不夠,教你釣魚的本事才是真好。步凡可不光是做了這麼一點,你老公現在的玉石知識至少十分之五是從他那兒得來的。” 訂單有了,還得研究下家,研究咋能穩穩噹噹把錢掙到手,最初佟一琮想讓佟一琪在岫岩找個企業把活接了。思來想去不放心,這是自己接的第一個訂單,第一炮一定要打響,另一方面也不能負了步凡的義氣。 佟一琮決定重回岫岩。以往他張羅回岫岩,程小瑜總會表現出不愉快,這次沒有。她一個勁兒地叮囑:“得找個穩噹噹的企業接這活兒,千萬別有什麼閃失。這是咱們的第一筆生意,第一桶金,要是做成了能掙四萬……四萬呢!”程小瑜的四根手指在佟一琮眼前使勁兒晃,晃得佟一琮眼花,覺得四根手指成了耀眼的四沓人民幣。 “放心吧,到了咱自己的地界還能有閃失?”佟一琮話說得滿,是給程小瑜定心丸,是給自己鼓勁,可他心裡沒底。沒底的原因簡單,還是懼著老爹佟瑞國,這事得像當年地下黨前輩們活動一樣悄悄進行。 佟一琪在電話裡聽到這事當時就樂了,“佟一琮你行呀,沒白在上海呆,黃浦江里撈著條大魚。想瞞著老爹還不好辦?你別回家,直接到我這兒,悄悄聯繫家小企業把活定了,定好你撤退,後續我盯著。” 佟一琮說佟一琪沒好主意。 “哪有回了岫岩不進家的,老娘知道不得拿棒子削我?” 佟一琪說:“你回家還弄得了這事?不讓碰玉你賣玉,拐著彎的往玉石堆裡鑽,老爹那脾氣更得削你!路子給你出了,怎麼辦,自己定。” 佟一琮沒辦法,只好聽了佟一琪。快到岫岩,他拐了個彎,沒去佟一琪家,佟一琪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保密工作難度太大,他不想給姐姐姐夫添麻煩。 他去了穆明的全羊館。見到佟一琮,穆明又打又踢,旁邊的呂秀沒好氣地瞪了穆明一眼,穆明立刻像犯錯孩子似的老實了。佟一琮私下問:“怕成這樣兒?”穆明嬉皮笑臉,“我這是愛,有愛才有怕嘛!”佟一琮頓時覺得滿口的牙全酸倒了。 對於穆明和呂秀先上車後補票慢慢發酵出來的愛情,佟一琮讚賞並羨慕。他記得讀過奧地利作家茨威格的愛情小說,感動於細膩卑微而又熱烈奔放的愛,感動於那淒美哀婉的愛,那愛很真很純,但累人。在佟一琮的心裡,真情的愛情應該是兩顆心在同一頻率上振動,共同成長進步,共同分擔生活的甜蜜與痛苦,彼此牽掛惦念,平淡真實地幻化為一句叮囑,一碗熱粥,一個紮紮實實任人依賴的懷抱。 當然,穆明的某種行為是他所不恥的,穆明一再強調那是男人的本性,他卻始終認為應該有所堅守,對家和感情的堅守。穆明說:“誰說我不堅守了,我心裡家庭第一,老婆第一,未來兒子第一,誰能比得上我和呂秀的恩愛,全岫岩你找找去,哥們肯定排第一。” 佟一琮笑說:“你和呂秀不避人的曬恩愛就是作秀,做給別人看,也是做給呂秀看。” 穆明說:“你老兄還是不了解女人,有的女人就喜歡你整天纏著她,她覺得那是關心,那是你寵著嬌著慣著她,比如咱家呂秀。有的女人喜歡各玩各的,誰也不干涉誰,像個爺們一樣活著,比如你家那條魚。不一樣的女人喜歡的東西不一樣,她喜歡啥,你就給她啥,那樣是討她歡心。比如她餓了,你就給她煮粥,她能感動得嘩嘩掉眼淚。但是你要在這時候給她披件衣裳,好心只能換來驢肝肺,你就等著她折磨你吧!” 佟一琮說:“看不出你把女人心理研究得挺透,怪不得什麼雜七雜八的女人都有。” 穆明說:“你小子別放屁含砂,連打擊帶諷刺的。我就是好這口,男人哪有不好這口的,哪個男人見了美女不兩眼放光?不過有時候琢磨來琢磨去,覺得女人挺有意思。大多數順著毛來就得了,咱家呂秀就是順毛驢,她喜歡全世界都看著我倆好,我就讓全世界看著我倆好,至於其他事,我瞞著藏著是為了讓她開心,那叫善意的謊言。換個方向想,要是我知道別的男人和呂秀好,我不得把那人剁成餃子餡?如果我不知道呢?我過得多滋潤,多開心。當然,我們家呂秀不可能幹出那樣事,她對哥們儿絕對忠心不二。這點又是男人和女人的不一樣。我這些狗屁道理說起來挺矛盾,實際一點兒都不矛盾,因為人就是這麼個東西。” 穆明話糙理不糙,佟一琮立刻聯想到他和程小瑜之間的隱而不發的諸多問題。這兩年,那些問題會時常在他的腦海裡鬧騰,而當年老娘安玉塵的那句話更是時常冒出頭,讓他在選擇如何走下去的時候糾結不已。他心裡清楚,不只是他有這些胡七雜八的想法,程小瑜的心裡又何嘗安寧過,要不然,倆人也不會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吵。最近倒是不吵了,但佟一琮心裡空落落的,覺得不吵比吵更可怕,可怕在哪兒,他說不清楚,就是心裡不踏實,覺得要出事,出大事。這感覺從程小瑜肚子裡的孩子沒時就一直揮不去,程小瑜的態度讓他心裡有個懷疑,可那懷疑不能說出來,因為按日子推算,播種的那幾天裡,有一天晚上,程小瑜整夜未歸。 想到這兒,佟一琮的心裡針扎似的疼了一下。漫遊的思維也重新回到了全羊館,他提醒自己,別把精力用在胡思亂想,得用在正事上,正事是啥,正事是這批玉件的訂單。別看他在程小瑜面前表現得從容自若,其實心理壓力特別大,抱著必成必勝的決心,可這份決心讓他時常焦躁。時間過於急,選擇誰來做這批活兒是個關鍵。佟一琪推薦的幾家,都因為和老爹太熟被佟一琮畫出了圈外。佟一琪氣得一甩手,“不管了,沒見你這麼難伺候的主子。” 難伺候的主子留給了穆明,穆明想到的全是熟人,說一個佟一琮否定一個,穆明大身板子在全羊館裡來回晃,“不怪佟一琪不伺候你了,我真想一掌拍你個腦震盪。” 佟一琮說:“我比你鬧心,我實在不願意惹老爹,弄得全家不得安生。” 穆明的手拍到桌子上,想起一家玉石廠的老闆,企業規模不大,成立時間不長,但生意不錯,每個星期都來喝羊湯,說是喝不著就像缺了啥。 佟一琮心裡打鼓,說,“先看看活兒吧。”小老闆顛顛地拿來了他家生產的玉石。看到活兒,佟一琮服了。雖是大眾貨,但細節做得精緻,看得出用了心思。小老闆說:“廠子開的時間不長,不敢糊弄。糊弄別人就是糊弄自己,搬石頭砸自己腳。”這句話說得佟一琮心動,明白事理的人,做事出不了大格。新成立的廠子,幹活得較真。 以穆明的名義籤的合同,約好十天一萬件全出活兒,那位禿了頭的小老闆胸脯拍得山響,佟一琮交了訂金,返回了上海。臨走前,千叮萬囑,“一定幫我看住了!萬萬不能有閃失,要不哥們儿死定了!” 十天時間到,貨沒到。佟一琮急了,電話過去,穆明說:“我天天催呢,再給一天時間,出不來,我拿刀宰了他。”說的是狠話。第二天貨還沒到。直到又過了三天,貨終於到達了上海。這時佟一琮已經滿嘴大泡,說話成了公鴨嗓,急火攻心,到廁所放水全是黃燦燦的金湯。 一萬件貨分十個小箱,打開一箱驗貨,佟一琮心裡讚了個佩服,貨到得有些晚,但手藝過硬。一千個小玉件,一個模子裡出來的,統一材質,統一樣式,統一標準。立刻打電話給穆明:“付錢。” 貨送到訂家,人家一一仔細驗貨,箱子一個個打開,一個箱子裡取出十個玉件擺上。擺得越多,佟一琮臉色開始變化,變紅變白變黑,變得汗流浹背。十個小箱的玉件樣式倒是統一了,可每箱貨的大小不統一。佟一琮見識不短,立刻明白小老闆跟自己玩的是什麼,無論單打開哪一箱,貨物都符合要求。他期待著人家能高抬貴手收下這批貨。可對方冷冷地告訴佟一琮,“貨不合格,請退還訂金,另外我們現在重新訂禮品已經來不及了,你要賠付二萬元的賠償金。” 佟一琮立刻打電話給步凡,這事是丟人,可丟人也得找步凡,要不沒活路了。 步凡急切趕來,進門先是拍了拍佟一琮的肩頭,那一拍不重,卻讓佟一琮的心安穩了,那是告訴他,“別急,有我。”聽完具體情況,步凡做了和事佬:“訂金退還,賠付金就免了吧。這是我兄弟。”“我兄弟”三個字,步凡的語氣重,是在跟對方要面子。 對方鬆口,“錢是小事,關健是誤了我大事。”事情按步凡定的辦。 步凡還是沒說什麼,出門時又拍了拍佟一琮的肩頭,拍得他心裡一酸,直想抽自己幾個大嘴巴。 一箱箱貨搬回家,堆在屋角。佟一琮拎回兩瓶二鍋頭,一屁股坐在地上,靠著床角,盯著那些貨,眼睛噴火,牙齒咬得咔咔響。人家在黃浦江里撈的是黃金魚,老子撈的是大鱷魚,不但吃人,連骨頭渣子一起吞。既然不讓人活,乾脆來個痛快,喝死了吧!他起開二鍋頭,嘴對嘴,不品不嘗,一口氣硬生生地灌進半瓶,嘴裡辣,胃裡燙,食道裡頭像火燒,眼淚嘩地湧上來。他罵了一句:“這酒真他媽的衝,嗆眼睛。” 佟一琮沒死,但他的感覺比死還難受,好像經歷了翻江倒海,狂喊亂叫,踢腳揮拳,不省人事等等各個階段。第二天,刺人的陽光直射到他的臉上,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看牆上的時鐘顯示,他想了一下,終於確定,這是下午兩點鐘。他動了動,想爬起來,卻覺得頭里像灌進去了臭雞蛋,動一下,裡面就會亂晃,疼得要命。他又躺下,發現旁邊放著一封信。眼睛立刻睜大了,翻過身,撕開信,讀起來。 蟲蟲: 昨天回到家,滿屋都是酒氣。即使步凡不打電話說明情況,看到屋裡堆著的那些貨,我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昨天你整整喝了兩瓶二鍋頭,看著你又喊又叫,又打又罵,吐得滿床滿地,最後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我真的很心疼。 可是,除了心疼,還有感慨。蟲蟲,你變了。讀書時的你,陽光開朗有韌勁,你以為我真的傻到不知道你悄悄喜歡我嗎?真正打動我的正是你的那份堅持,讓我覺得,你是個值得託付終生的男人。現在的你呢?抱怨不停,總覺得全世界都欠了你。這世界誰欠了誰?哪一人不是拼了命在和生活進行著鬥爭,誰活得容易,人生在世都不容易,各有各的難處。 我知道你對岫玉的喜愛。可是你回頭想想,因為岫玉,你吃的苦頭還少嗎?從小就挨打不說了,就咱們倆的婚禮……算了,不提這些,提了傷心。就說這次,這批貨,你總認為岫岩人實在,可實在人就做出這樣欺騙人的事。你說自己唯心,難道你不認為,你和岫玉沒緣分嗎?既然沒緣,為什麼死揪著不放?為什麼不能把精力投入到其他事情上?如果你把用在岫玉的精力投入到別的事情,現在收穫的一定會更多。請你認真考慮我這個建議。 接下來要說的事,讓我難以啟齒,你在醉後吐露的真言,讓我驚愕。你竟然問打掉的那個孩子是不是你的?佟一琮,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確實跟別人打打鬧鬧,確實陪人家喝酒唱歌跳舞,還被那幫王八蛋客戶動手動腳,可我從來沒把自己這八十多斤交給過別人。我堅持打掉孩子的原因一是因為我們的經濟實力不夠,我想讓我的孩子享受最好的生活,接受最好的教育,進最好的小學、中學、大學,到國外去留學。而這一切,需要堅實的經濟基礎。這是我們必鬚麵對的最殘酷的問題。二是因為我在懷孕之初喝過不少酒,我擔心孩子會不會受到什麼影響,能不能是一個健康的孩子。其實還有第三條,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我對我們的感情產生了動搖,我不清楚,我們能在一起走多遠。信任是感情的基礎,當信任開始動搖,我們的感情大廈還能安穩嗎? 你可能會認為我放蕩,為了錢什麼事都乾,可你以為我願意嗎?我要活著,我想在上海灘闖出名堂,我不豁出去行嗎? ……我想要的一切,你給得了嗎?除了靠自己,我還能靠誰? 你說過,好的愛情應該是兩顆心在同一頻率上振動,共同成長進步,共同分擔生活的甜蜜與痛苦,彼此牽掛惦念,平淡真實地幻化為一句叮囑,一碗熱粥,一個紮紮實實任人依賴的懷抱。叮囑、熱粥和懷抱你給了我。可是,我們同步了嗎?當我在向前奔跑的時候,你卻在磨蹭著,或者不住回頭,或者旁觀四顧。蟲蟲,人生不能回去,無論經歷過什麼,都會隨著時間流逝,過去的,不管是美好,還是不堪,我們都回不去。唯一能做的,就是經營當下。 謝謝你的酒後真言,像針一樣的刺痛了我,也讓我清醒,更讓我覺得,我們都應該冷靜地想一想,接下來的日子,我們應該怎麼走,一起還是分開……家裡一共還有九千塊錢,放在老地方,你一下就能找到,別餓著自己,別凍著自己,也別再灌醉自己。 我暫時去公司的單身公寓住些天。 小魚兒 程小瑜的這封信比抽幾個嘴巴還讓佟一琮難受。倆人認識到現在,程小瑜第一次給佟一琮寫信,字裡行間流露出的真誠讓佟一琮感動又自責。 有親人的地方才叫家,現在這個單室裡,佟一琮聽到的只是自己的呼吸,看到的只是自己的影子,他突然覺得莫名的孤單冷清。程小瑜的信,他反复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想找到一個答案,程小瑜要的答案:我們同步嗎? 房間裡靜悄悄,偶爾樓道裡會傳來並不熟悉的腳步聲。佟一琮不用像往常一樣,急切地從床上彈起,開門,接過手提包或者衣裳。他只用靜靜地躺在床上,想那個問題:我們同步嗎? 日漸西斜他在想,彎月當空他在想,曙光初現他在想。如果這時候有人看到佟一琮的樣子,會被嚇一跳,臉上的鬍子顯得那張臉青繚繚的,眼睛卻是紅色的,裡面佈滿了血絲。黑暗的時候,屋子裡只看到一星火光在他的唇邊一閃一閃。 到上海後,程小瑜從售樓小姐到部門經理,從青澀學生妹到白領麗人,實實在在的蛻變,誰都看得到。但佟一琮是混日子等死的人嗎?絕對不是。只不過,他想的做的,程小瑜根本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曾留意,不曾用心去思考。因為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是佟一琮圍繞著程小瑜的世界轉動,主動權一直都在程小瑜的手裡,一直都是如此。 程小瑜是佟一琮最愛的女人,那愛與眾不同,刻骨銘心,狂熱熾烈。他來上海的唯一原因是程小瑜。當年老爹那樣打罵,他沒遠離。當年老娘那樣挽留,他沒留下。唯一讓他心甘情願遠離岫玉的人只有程小瑜,他是在用整個身心愛程小瑜。他告訴過她,他不想要卑微的愛情,但現實中的愛情從來不講道理,從來都是一方示弱,一方強硬,一方死皮賴臉付出,一方不管不顧放肆。佟一琮以為這種愛能持續不斷,能綿綿無盡,可如今上海的小小一居室裡,最愛的女人不在他身邊,存在的只是她的影子。幾十平米的小世界裡,到處都是程小瑜的氣息,程小瑜的模樣,程小瑜的聲音,程小瑜的撒嬌,甚至還有程小瑜的慾拒還迎,程小瑜的風情萬種呻吟嬌喘……程小瑜的一切瀰漫了整個空間,無所不在。佟一琮真想再醉下去,沉沉地睡去,永遠不要醒來,那樣,就可以忘卻現實,不用思考,不用想念。 佟一琮終於承認,程小瑜還是不懂他。或許,是程小瑜的愛不及他的深沉厚重,這樣說,並不是對程小瑜的貶低,不是對程小瑜的愛有絲毫減弱。愛,從來就不可能完全對等,這點他從沒強求。但懂得和珍惜是愛情裡必不可少的元素,是基礎,是前提,而這恰恰是兩個人沒有同步的根本所在。找到這個答案,佟一琮心裡像被刀扎了一樣,ABCD的單項選擇裡,只有這一個答案才是正確的,卻也是他不願意麵對的唯一正確。 程小瑜認為他與岫玉無緣,佟一琮不承認。對於和岫玉的情緣,他堅定不移地相信,那是刻入骨髓不可更改的情分。到上海以來,確切地說,沒到上海之前,他就已經開始糾結,因為一旦離開岫岩,和岫玉就真的遠了,可岫玉裡藏著他的魂兒,魂兒不在,人還能活嗎?為了程小瑜,他把魂兒割了。 沒有岫玉陪伴的日子,他的生活空落落,心裡空落落。到上海找工作,他因為岫玉才不斷下降著標準,最初他的心裡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說:佟一琮,你不能離開岫玉,哪怕不跟岫玉在一起,只和玉在一起也成。於是才有了拍賣行的經歷,才認識了步凡,才會在每個週末去上海的古玩市場。 事實上,到上海之後,佟一琮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從來沒離開岫玉。人的精力太有限了,在某個方面投入太多,在其他方面必然削減,佟一琮在拍賣行里始終沒有太大的發展,原因也是這一個,他的心思全在岫玉上,和玉沾邊的,他拼命地往裡擠往裡鑽。他一直篤定,岫玉才是他的根,才是他的擅長。而遲遲沒有真正進入這個領域,究竟應該怪的人是老爹,程小瑜,或是他自己……又或者是時機未到? 最後一個設問讓佟一琮心裡又是一驚。萬事都講究機緣,時機未到,強求不得。安玉塵似是而非的話重新響起,他的心慢慢恢復平靜,冷靜地回想。 這樣的日子看似遠離了岫玉,實際上卻是跳出岫岩看岫玉,以前他覺得岫玉玉雕是全世界最好的,現在他更能看清楚岫玉玉雕的不足,更知道完全可以把其他玉雕門派的精華融入到岫玉的雕刻裡,不僅是國內,不僅是玉雕,還有外國的繪畫藝術、雕塑藝術都可以融入其中,19世紀以來在西方流行的那些新古典主義美術、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美術、印像畫派、現代主義美術五大流派通通都能拿來借鑒。 還有岫玉平台的思考。佟一琮不後悔來到上海,這個國際大都市不比紐約、巴黎任何一個國際都會遜色,這裡包容開闊,提升了他的眼界。玉石最早的歷史是紅山文化里的玉石全部是由岫玉製作而成的,然而歷史的積澱並沒有讓岫玉因此發達,因為在現代社會裡,無論做什麼絕對不可以缺少一個平台,商業社會裡,運用商業手段,去運作和挖掘,岫玉會熱成什麼樣?佟一琮無法想像。 關於這些學習,這些思考,說出來程小瑜會理解嗎?會接受嗎?她,會懂嗎?佟一琮一瞬間想通了很多問題。他想,程小瑜所以不懂得,因為自己沒有耐心地去給她講,這樣一想,關於同步的答案,是不是有了另外一個題解:從一個角度來看,倆人是同步的,因為都在學習,都在進步,只是我的進步是隱性的,不讓易讓人察覺的。 佟一琮想到一段話,“心中無纖塵,自在無憂身。煩惱皆心生,何必怨他人。同一世界,慾望少紛擾就少,欲求多煩惱就多;同種境遇,內心陽光者坦然,內心晦暗者傷感。人生的苦樂,不在於碰到多少事情,而在於心裡裝著多少事情。簡單一些,豁達一點,積極一點,心裡的陰霾也就少了,心淨才能無染,無染才能舒心。”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太貪了,想要得到的太多,程小瑜、岫玉、上海所有的一切,他都想得到,無欲則剛!太多的慾求徒增自我壓力,讓人無法心靜。順其自然,才能心安,心靜。玉件事件不就是因為自己想要得到的太多,想要得到的心太急切,慌亂不穩才造成的嗎?他有了一種衝動,想立刻出現在程小瑜面前,把所思所想全部坦白地告訴他,他堅信,程小瑜是愛自己的,一定是,要不然程小瑜就不會傷心,不會難過。他要告訴她,他愛她,他也愛岫玉,兩者同存並不矛盾,他會讓程小瑜再給他一些時間,他會把岫玉的藝術和市場價值結合到一起,在順其自然的過程中,在享受美的同時帶給她富足的生活。從當下開始,他不再矛盾,不再糾結,只聽從心靈的指引。 佟一琮立刻起身,推開窗戶,給屋子裡有些酸臭的空氣放放風。他鑽進洗手間洗了個涼水澡,刮好鬍子,換好衣裳,再照鏡子,整個人恢復了精氣神兒。看看時間,才早上五點,還沒到程小瑜上班時間,那就去公司門口等她。佟一琮急切要見到程小瑜的心情強烈的像剛剛初戀時一樣。 公交車上,佟一琮想到一個問題,如果程小瑜問需要多長時間怎麼回答?一年,兩年……五年,佟一琮把數字定在了五年上,五年佟一琮一定鳳凰涅磐,不,這個詞不恰當,一定飛躍成功。想到這些時,佟一琮眼前出現了幻境,他坐在水凳上琢玉,這時,身後伸出凝脂似的一隻纖纖玉手,手上是熱熱的一盞清茶。公交車猛的一顛,佟一琮從幻境裡回過神兒。 手捧著紅玫瑰站了整整兩個小時,像門童一樣迎來送進若干人之後,程小瑜終於出現在佟一琮的視線裡。只是程小瑜的身邊還站著一個男人,一個四十多歲,個子不高的清瘦男人,倆人有說有笑地走過來。 看到佟一琮,程小瑜的面部表情瞬間完成了從驚訝到驚慌再到驚喜的轉變,快步走到佟一琮面前,不,是快步跑到佟一琮面前,只有一步距離的時候,她停住了。 程小瑜看著佟一琮,佟一琮看著程小瑜,彷彿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佟一琮看到程小瑜的眼睛從清澈到充滿淚水,看到程小瑜的眼睫毛被眼裡的淚水打濕,看到淚水從程小瑜的眼裡滑落,他走向前,抬起手,輕輕擦去她的眼淚,“是我不好,我來晚了。老婆不哭!” 程小瑜撲進佟一琮的懷裡,雙手成拳,使勁錘著他的後背,一下緊著一下。 抱著程小瑜,佟一琮抬頭看到,對面那個男人一直看著他們,發現佟一琮的眼光,男人對他微笑點頭,旋即從容的從他們身邊經過,進入電梯。佟一琮記得,這個男人是程小瑜的老闆,那份從容和淡定,給了他重重一擊。 關於岫玉,關於佟一琮的那些努力,那些未來打算,程小瑜笑著接受。但接下來的日子裡,倆人還是在爭在吵,彷彿進入了一個無法走出的怪圈。 第一次的爭吵是從穆明打來的電話引起的。穆明半醉著說,佟一琮的損失他得承擔,無論如何要匯過兩萬塊錢,算是對佟一琮的彌補。佟一琮不肯答應,穆明的電話沒完沒了再打。佟一琮索性掛了電話。 程小瑜盯著牆邊的十箱玉件說:“就總在那兒堆著,看著忒鬧心了。” 佟一琮說:“是鬧心,我搬廳裡去。”起身開始搬。 程小瑜說:“放廳里和臥室有什麼區別?你得琢磨咋換成錢。” 佟一琮說:“程小瑜你不要老盯著錢成不?”語氣裡噴著火,這些玉件讓他惱火,程小瑜的態度更讓他惱火。 程小瑜說:“我是說你沒有經濟頭腦,你平時總愛去古玩市場轉,明天再轉,你就不能拿點兒過去,賣點兒是點兒,總比堆這兒強吧。” 倆人誰都沒注意,聲音一個比一個高,到最後成了喊,成了躺在床上背對背的造型。佟一琮知道程小瑜心裡不痛快,半夜時伸手去摟程小瑜,程小瑜甩開了;佟一琮再摟,程小瑜再甩;最後佟一琮壓在程小瑜身上,一場戰爭就這樣煙消雲散。 第二天,佟一琮把玉件拿去賣了,效果不錯,不出一個月,那些玉件重新變成了人民幣,只是縮水不少。程小瑜看著佟一琮擺到面前的錢,沒作聲,沒表情。佟一琮本想說點什麼,想了想,為了錢爭爭辯辯實在無趣。 第二次吵是為了看電視,準確的說是看光盤。 1999年8月23日那天,中國寶玉石協會在北京召開中國國石學術交流座談會,岫玉入選“中國國石候選石。”11月23日,國家寶玉石協會副會長何發榮頒發了岫玉入選“中國國石候選石”證書。在這期間,岫玉玉雕《九九月圓圖》成了澳門回歸大禮,還有一堆的事兒,一股鬧地冒出來,佟一琮惦記,今天打個電話給佟一琪,明天打電話給穆明。 佟一琮和穆明的電話,穆小讓聽著了,一天沒注意,兩天沒上心,第三天,她找到在岫岩電視台工作的同學,把這些資料弄成光盤,郵給佟一琮,同時在光盤印上了兩句話:小哥,這些都是你喜歡的,你喜歡所以我喜歡。 程小瑜看到那兩句話,拿佟一琮打趣:“小讓對你念念不忘,賊心不死。” 佟一琮說:“跟小孩子你較什麼勁兒。” 程小瑜說:“記得咱們看過一個外國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吧,小女孩馬蒂達12歲,照樣和40歲的殺手大叔里昂產生了愛情,有的女孩兒情竇開得早,小讓就在開得早那一堆儿。” 佟一琮不理會,不接茬,不是有哲人說過嗎?家不是講理的地方,家裡妥協讓步示弱的地方,他讓步示弱又何妨,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老婆不就是用來疼用來寵的嗎?他的心思在那張光盤上,那裡有他關心的岫玉,有他想看的東西。塞進光盤,按下開關,電視裡出現的解說員居然是穆小讓。 屏幕上的穆小讓穿得花哨,不像平時的她,臉上化著妝,留海吹得高高的。程小瑜看到穆小讓的衣著打扮開始咯咯笑,接著別有意味地看著佟一琮。佟一琮目不斜視盯著電視,裝作沒看懂程小瑜的表情,其實他心裡懂得,程小瑜的眼裡有醋意,還有幾分嘲笑,嘲笑著穆小讓的打扮。佟一琮也不喜歡這樣打扮的小讓,他喜歡那個清清純純,開心時笑出兩酒窩,生氣時嘟著小嘴兒的穆小讓,那個又任性又可愛的小妹妹,那個永遠遠長不大的大娃娃。在佟一琮心裡,穆小讓就是小妹妹,和一奶同胞的小妹妹一樣。 “親愛的小哥同志,本光盤策劃、蒐集資料、撰稿、主持均由穆小讓一人擔任,歡迎收看,括弧,此處有掌聲。”穆小讓說到這兒停下來,眼睛直視著佟一琮,不,應該是直視著鏡頭,但佟一琮覺得小讓是在直視著他,他的臉莫名其妙地熱了。 “話說岫玉為什麼能進入國石候選,主要基於三大優勢。一是歷史悠久,古老的紅山文化玉石就是由岫玉製作而成。為什麼叫紅山文化呢,因為紅山在赤峰,赤就是紅,峰就是山。紅山文化玉石裡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玉龍和玉豬龍。二是岫玉目前的開採量最大,儲量最豐富。世界上沒有一種玉石的儲量能夠超過岫玉。括弧,這是本主持估計的。三是生產數量最多,這個原因嘛是因為岫玉的價錢便宜,不過提起這事我就生氣,為什麼岫玉要這麼便宜呢?小哥,你要好好研究下這個問題……” 佟一琮被穆小讓的解說逗得哈哈大笑,程小瑜穿著睡裙從他面前晃過,沒好氣地扔出兩字:“賣弄!”佟一琮收回了笑。程小瑜繼續在電視前晃,一會兒的理由是擦地,一會兒的理由是找東西。佟一琮壓著忍著,心裡的小火苗騰騰地往上竄,到了嘴邊,被緊閉的嘴唇擠了回去。一直到屏幕上出現《九九月圓圖》,他才咳了幾聲,程小瑜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繼續晃。佟一琮連連深呼吸,盡可能平和地說:“老婆,媳婦,我兒子他娘,姑奶奶……咱不晃了行不?我快暈了。” 程小瑜這才閃開了電視前的身子,對佟一琮做出一臉的憤怒相兒。 穆小讓的解說還在繼續:“《九九月圓圖》用料近一噸,作品分為主體和底座兩部分,整個作品高80多厘米,主體高60厘米,寬58厘米,厚30厘米。主體為9隻雄獅、9朵蓮花、一隻玉兔、一輪明月構成,作品運用岫岩玉雕鏤空、深、淺浮雕等高超技藝雕刻而成。其作品寓意為兔年九九歸一,舉國共慶月圓,中華民族大團結……” 程小瑜的眼睛也盯在了電視上,“衣服土,妝太濃,頭髮吹得像個山包,不過挺能賣弄,這解說也太那個了吧,整體一個新華體,就不能換個親民點兒的風格?” 這幾句話難聽,佟一琮生氣,“啪”地關了電視。他不想吵,從三天一小吵,兩天一大吵,到一天多小吵,一天幾大吵,吵得沒勁兒,吵得心累。倆人像是有了某種默契,佟一琮不吱聲,程小瑜就會戛然而止,和錄音機按了暫停鍵一個效果。 日子一長,佟一琮和程小瑜進入了不吵不鬧不言不語的程序,製做愛情的頻率卻呈現直線上升的趨勢,倆個人像是有了這次沒下次一樣,極力地從對方身上索取著,瘋狂的離譜。 這樣的瘋狂,讓佟一琮不安,他能感覺出程小瑜的糾結,時爾吃醋撒嬌,時爾冷冰冰,他越來越強烈地意識到,程小瑜的身子回來了,心不在了。心不在了,身子還留得住嗎?留下還有意義嗎? 一天晚上,程小瑜軟軟地伏在佟一琮身上,抽答起來。佟一琮還在亢奮當中,程小瑜突如其來的變化使他原本的堅挺變成了癱軟。他嘆息一聲,想說點兒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多餘。程小瑜為什麼抽答他清楚,程小瑜也知道他清楚她為什麼抽答,都知道都清楚的事還用問嗎,還用說嗎?問了只會讓傷害更深,他索性一言不發,繼續輕撫著程小瑜的後背,動作像在撫摸著一個嬰兒,他的撫摸並沒有止住她抽答,反而讓淚水在他胸前氾濫成災。程小瑜的後背是光滑的,絲綢一樣的膚質,一路撫下去綿軟無骨一般,這是程小瑜的與眾不同,肉包骨頭的身子,看起來瘦,摟在懷裡卻是無比的溫潤,像暖玉能生香能潤人能撩人能燒人。佟一琮想,或許,這是最後一次撫摸了吧,他覺察有兩股液體分別滑進了兩隻耳朵裡,熱熱的,帶著自己眼睛的溫度。 程小瑜在佟一琮耳朵邊吹著氣,嘴唇緊挨著他。她終於開口了:“蟲蟲,我們不演戲了,累了,謝幕吧!” 死寂了一會兒,他說:“你……”他說不下去了,喉嚨裡堵著一塊石頭,他發不出聲兒。 程小瑜說:“對不起。” 佟一琮說:“是我對不起你。” 程小瑜說:“蟲蟲,你打我罵我吧,我不是好女人,我就是個蕩婦,是一個出賣肉體的女人。” 佟一琮撫著程小瑜的後背,一言不發。 程小瑜還在咒罵著自己,各種骯髒惡毒的詞彙,全部被她貼到了自己身上。 佟一琮堵住程小瑜的嘴。 “別罵了,是我對不住你。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最好的女人。” 程小瑜終於不再罵了,從佟一琮身上滾到一邊,赤裸的後背對著佟一琮,身子因為哭泣不住地哆嗦著。他伸出胳膊,把那個身子緊緊地摟在懷裡。他的胸緊挨著她的背,他的心緊挨著她的心。黑夜狂放地淹沒著房間裡的一切,佔領著佟一琮和程小瑜的心。他瞇上眼睛,可卻睡不著;她也瞇著,也是睡不著。倆個人靜靜的一動不動。 時間,滑到了第二天早上,起床時,倆人的眼睛都是紅腫的。程小瑜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佟一琮習慣性地幫她,她說:“謝謝。”他放下了,這種客氣讓他看到了生分,看到了距離,他坐回床邊,靜靜地看她收拾,她把衣服和書還有其他東西一樣一樣的裝進蛇皮袋子,裝到一半的時候,她的速度慢了下來,慢得好像要停下,幾分鐘的減慢後,她的速度又快了起來,特別用勁,狠歹歹的,像在撒氣,像在斗狠。 程小瑜不讓佟一琮送她,佟一琮還是幫程小瑜拿著東西,“我就送到樓下,東西重,你拿不動。” 程小瑜狠抽著鼻子,極力地忍著,還是“哇”地哭了出聲,撲到佟一琮懷裡。 佟一琮用力的抱住她,只抱了一下,便推開了。他知道,這一刻留住了,下一刻也留不住。他和程小瑜的緣份,盡了。老娘安玉塵的話,應驗了。 到了樓下,程小瑜說:“你回去吧。” 佟一琮注意到樓的拐角處,有一輛轎車。他鑽回了樓道,關上樓道門,眼睛沿著門縫一直看,轎車上果然走下來一個瘦削的男人,那個臉上總帶著淡定笑容的男人,程小瑜那家地產公司的老闆。 門縫進風,吹得佟一琮眼睛一酸,眼淚又淌了出來。上樓時,他是跑上去的。進屋,關門,他覺得身子乏,睏意便上來了,他拉上窗簾,呼呼大睡。 佟一琮好像從來沒有睡得那樣香,那樣解渴,就像幾個世紀都沒睡過一樣。他在睡夢中坐上火車,換成汽車,飄飄蕩盪地來到了一座山上,那山看上去特別熟悉。佟一琮的身子是累的,卻是輕的,繼續飄著,飄到一處水邊,那水冒著蒸氣,佟一琮知道,那水是溫泉水,水里有一塊大石頭,一瞧那褐紅的皮色,微露著凝脂一樣潤白的玉肉。佟一琮眼睛就亮了,上好的河磨玉,他再走近,才注意到玉石旁站著一個女人,女人穿著電視劇中清朝皇宮里女人穿的旗袍,背對著他。那旗袍的顏色可真艷,袖口和下擺鑲著精細的花邊。女人的腰上繫著一隻荷包,荷包上全是珠寶翠玉。女人的腳上是一雙花盆底繡花鞋,那鞋上還是珠寶翠玉,作工精細得嚇人。風一吹,女人露出紅色的腿帶。女人背對著佟一琮,他在後面端詳著,覺得似曾相識,便招呼著:“姑娘,你是……” 他的話沒說完,女人轉過了身子,佟一琮愣了,這女人怎麼和老娘那麼像呀,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過這女人的臉面也忒年輕了,看上去只有二十歲,不,可能二十歲都不到,只有十六七歲。佟一琮想,或者這人是老娘的侄女,或者是自己還有個不認識的妹妹成了電視劇明星?要不咋這麼像,要不咋會穿得這麼古怪? 女人開口了,佟一琮一聽聲音更傻了,這聲音明明就是老娘呀。女人說:“你這個臭小子,在外面受了苦,只剩下你一個人了,為啥不回家?你不知道我惦記你?”女人說著,眼淚就滾了出來。 佟一琮這才確認,這不是年輕時的老娘嘛,那眉那眼,那說話的語氣就是記憶裡年輕時的老娘啊。可老娘咋變得比自己還年輕,他想問為啥老娘知道他一個人了。 女人不給他時間問,聲音不像是從嘴裡說出的,像是從幽谷里傳出的,有了混響的效果:“緣起緣滅,緣聚緣散,都是天意。緣來惜緣,緣盡送緣,諸事隨緣。” 禪語一樣的話,佟一琮聽得難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水成了行。女人走了過來,把他的頭靠在她的腹部,輕輕的撫著他的頭髮,說:“兒子呀,你把我的心都揉碎啦!哭吧,從眼裡流出來是淚,流進心裡就是血了,會漚壞肝腸,哭吧,使勁兒哭吧,哭個酣暢淋漓吧。” 佟一琮任了性地哭,哭得天昏地暗,哭得花落樹枯,哭得雷聲滾滾。雷聲驚喜醒了他,迷迷糊糊,他才分清楚了,夢裡聽到的雷聲,耳朵聽到的是電話鈴聲。翻過身,他睜開眼睛,眼睛又乾又澀又疼,他把眼睛又閉上了,來電號碼看都沒看,拿起了電話。餵字還沒落音,對方就罵開了。 “佟一琮你個混蛋,你受委屈了就貓起來不敢見人了?電話打瘋了你也不接,你想咋的?把人急死,我一會兒就坐去上海的火車,一板磚拍你個昏迷不醒。” 這通罵倒給佟一琮逗樂了,他聽出是穆明。他想問:哥們你咋了? 穆明沒給他機會。 “不就是一個女人離開了嗎?算什麼事?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多得是!你立馬給我滾回岫岩,我給你找一個女人,比那條腥魚強一萬倍的好女人,不,不只是一萬倍,是一億倍的好女人。” 佟一琮聽到蛤蟆的比喻又樂了,這話只有東北人懂,蛤蟆是指青蛙,不過人家都說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多得是!穆明倒過來,把這話用在了程小瑜身上。他想替程小瑜解釋,可穆明的嘴皮子變得比說相聲的都順溜,他插不上。 聽著穆明罵。佟一琮終於聽明白了。自己睡了兩天兩夜,這中間程小瑜打過電話給他,沒人接。程小瑜急了來家找,鑰匙早放在了床頭櫃裡,敲了半天,沒人開。程小瑜急了,問步凡,步凡不清楚,問幾個上海的熟人,誰都沒見著。情急之下,程小瑜打給了穆明,問佟一琮是不是回老家了。穆明開始說沒回,接著就問佟一琮出啥事了。程小瑜告訴穆明,和佟一琮分開了,可還是親人。 穆明罵,罵得血淋淋的,罵佟一琮,鬼迷心竅,讓一個女人迷的什麼都不管不顧了,迷的誰都沒有了,罵佟一琮活該一個人在上海孤苦憐仃,活該讓那條腥魚給甩了,像甩一條破抹布似的。 一股子酸澀猛地直衝佟一琮鼻腔,衝進了眼睛,裡面立刻汪了一潭水。罵是罵,疼是疼,這樣撕皮破臉的罵,才是好兄弟做的事。佟一琮明白,穆明是心疼他。 穆明接著罵的人是程小瑜,各種污言穢語,無所不用。 “你說她哪兒好?她就是一妖精轉世,她的出現就是為了折磨死你,不,不讓你死,讓你死太便宜你了,讓你半死不活……” 一口氣說了一火車皮的話,終於容給佟一琮一點兒縫隙。佟一琮說:“程小瑜沒你想得那麼壞,她有她的難處。”他想說程小瑜的好,說了這一句,想到說好說壞已經沒有意義了。 “別說她了,你咋樣?” “我不咋樣,我就想讓你回岫岩。” 佟一琮答應穆明回岫岩,穆明的電話才算掛了。當天晚上,佟一琪的電話也打了過來,佟一琮同樣答應回岫岩。 第三天,安玉塵的電話也打了過來,安玉塵只說了三字:“回來吧!” 佟一琮說:“再給我點兒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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