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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一場惡鬥

闖關東前傳 高满堂 11190 2018-03-18
管糧在辦公室看報紙,管水進來:大哥找我?管糧笑著起身拉管水:坐。老二,哥找你是心里高興。當初,咱多虧沒貸到大銀號錢,多虧沒運來寧安那些糧,也多虧把車站庫房的糧食都賣給了郎達,不然咱可就慘透了,哥就得到松花江跳冰窟窿。聽蜚克圖大人講,戶部的人說啦,朝廷已開始賑災,從各省往山東調糧,災區已不缺糧,糧價也下來了。 管水並不意外:我聽纓儿叨咕過這事,這,能是真的嗎?管糧說:蜚克圖大人還能騙我?管水說:那倒不能。蜚克圖大人來信了?管糧說:沒有,他的侍從官到哈爾濱來公幹,辦完了事,剛才到家去看望哥,捎來了蜚克圖大人這些話。管水疑惑:剛才?我咋沒見有啥人來? 管糧像似緊張:你剛才去了哥的家?管水忙改口:呃,沒有。我是從外面回來,剛進院,駱有金就叫我來了。管糧故意鬆了口氣:那你當然看不到有人來了。俺一出來,那個侍從官也走了。這下子,那個郎達就要徹底完蛋啦!只怕他哭都找不到調門,燒紙都找不到墳頭了!

管水又約郎達在落馬湖會面。郎達和朱昆一來,管水忙迎上:哥,出大事了!我哥說,朝廷向山東調運了大批賑災糧,災區糧價落下來了!朗達大驚。朱昆也急了:嘿喲,這不壞醋了嘛! 郎達鎮定一下說:不可能,今天我還看了報,沒這消息,管糧咋會知道?管水說:我哥是聽蜚克圖大人說的。郎達問:蜚克圖?他是人來了,還是信來了?管水說:我哥說,蜚克圖的侍從官捎來了這話。可那時我就在家,根本沒人來過。郎達聽著,不停思索、判斷著。 管水說:我剛進院時,還看見俺妹夫正派人去各地收糧,接著,我妹夫就去山東了。我還躲在暗處,想偷聽大哥和駱有金的話,可他們只打啞語,用筆在紙上說事兒。郎達問:太詭秘了。看沒看到寫的啥?管水說:就仨字,收,車皮。昨晚兒我聽卡佳說,我妹夫去鐵路局訂了很多車皮,說是近期要運糧。

朱昆說:既然山東賑災不缺糧了,還收啥糧,訂啥車皮?這些事相互打架呀!二爺你探的這些事兒,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管水直搔頭:我也恍惚了,說不准。郎達擺手,不讓他們說話,自己皺著眉頭,在湖邊走來走去。 郎達忽然停住步大笑:山東糧價回落是個大騙局!管水兄弟,你大哥暗建糧倉,往裡儲糧的事,你知道不?管水搖頭:不知道哇。有這事兒? 郎達顯出一臉的自信和得意:我想明白了。從種種跡象判斷,他已經猜出你還在為我做事,那為啥還把這麼重要的事告訴你?要是真的,他封鎖還來不及呢。他是想讓我慌了心神,亂了陣腳,把糧食就地拋售,他好藉機吃進去。既然山東賑災,糧價回落,他幹嗎還要建糧倉?那個“收”字,是收糧;“車皮”兩字,是運糧啊。他派韓老大去山東,是為運糧打前站哪。跟我玩兒這套聲東擊西、瞞天過海的把戲,太拙了點兒,爺不上這個當!

管水恍然大悟:嗯,有道理,是這茬口。朱昆豎起大拇指:爺說得太對了!爺真高!不輸諸葛亮,不讓司馬懿!郎達說:朱昆回去就訂車皮,然後馬上去山東打前站,咱也準備發貨。 早晨,雪竹拿著課本正準備去上課,突然看見於劍飛門上的鎖沒有了,她疾步走過來推門而進。於劍飛果然在。雪竹問:劍飛,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於劍飛說:昨天晚上。雪竹說:昨晚我聽到了一聲槍聲。 於劍飛說:昨晚我被人盯上,不過還好,讓我給甩掉了。我怕吵醒你,就沒驚擾你。雪竹看著略顯清瘦的於劍飛:劍飛,你這一路肯定遇到了不少危險吧?她看到於劍飛的肩膀滲出血來,濕透了衣服,就急忙問:你受傷了?於劍飛說:沒什麼,劃破了點皮兒,已經包紮好了。 雪竹說:昨晚你受了傷,為什麼不去我那裡,我給你包紮一下。於劍飛說:我怕沒甩乾淨盯梢的,把你連累了。雪竹邊聽邊給於劍飛倒了一杯水。於劍飛從懷裡拿出一條帶有血蹟的絲巾:這是我從南方給你帶來的,可惜粘上血了,算了,以後我再給你買新的。雪竹抓住絲巾:不,我就要這個!她把絲巾仔細折疊好。於劍飛說:雪竹,我想邀請你加入興中會,你願意嗎?雪竹堅定地說:只要跟著你,我什麼都願意!

晚上,雪竹家坐著不少青年男女。於劍飛說:以上所講,乃我讀書會成立之目的,活動之要義。下面請蔣雪竹老師講話。 雪竹說:青年學子們,愛國的同胞們!今天,我們成立了讀書會。你們在這裡,將會學到很多新知識,接受很多新思想,提出很多新主張,參加很多新行動;我們會從這裡,煥發出新的青春和生命,走上一條全新的道路,和全體國民一起,摒棄舊的事物和世界,開創一個嶄新的、光輝燦爛的新天地! 傍晚,管糧拎個大包,敲開校長室的門。於劍飛意外而高興:哎呀管掌櫃!不,管兄,大駕光臨,不勝榮幸!請坐。管糧笑著:劍飛,閒著無事,來看看你,也喝幾杯。於劍飛說:管兄,聽言你與郎達鬥得正兇,不會有此閒情逸致吧? 管糧說:一語中的!實在是有事討教。於劍飛說:不敢。請到寒捨一敘。

桌上放著一小壇酒和一包包打開的吃食。於劍飛品酒:滿堂香!果然香!品美酒佳釀,如瓊漿玉液,助人生豪放,壯英雄行色!好酒!說著一飲而盡。 管糧也飲盡:劍飛,俺听說,日本要和俄國在旅順和遼東打仗,這事會不會是真的?於劍飛說:明眼人一看即知,報上也有這種說法。看來此戰難免。 管糧說:兩隻外國狼要在中國土地上咬架,這不是中國的恥辱嗎?老百姓不是又要遭殃嗎?朝廷怎麼不見動作?於劍飛憤慨地說:朝廷?大清朝廷已病入膏肓了!朝廷腐敗無能,使我中華民族陷於苦難深淵!面對列強,朝廷手足無措,步步忍讓,致使列強有恃無恐,竟敢在中國的土地上開戰,爭奪中國之領土和主權!痛哉!恨哉! 管糧也憤慨:這真是奇恥大辱!我等草民,位卑未敢忘憂國,可朝廷卻如此軟弱。於劍飛慷慨激昂:若不推翻腐敗的清廷,不建立新的人民之合眾政府,就排解不了內憂,根除不了外患,阻止不了日俄在中國之戰!就不能救民眾於水火,救中華民族於危難!就不能使我中華強盛!管糧說:劍飛,你說得對,聽了讓人心裡透亮。

於劍飛說:管兄,我們革命黨人,為實現中山先生“創立合眾政府”之主張,正在發動民眾,壯大組織,並為之成立了讀書會,不知兄長能否與我輩共勉?管糧沉吟:我還真想參加,與你們在一起,我也能多長長見識。俺還有一事請教,你知不知道,日本的黑龍會是怎麼回事? 於劍飛說:知道。黑龍會之名,就取自中國的黑龍江。他們的主旨,就是以種種卑劣手段,協助日本政府與軍隊擴張,妄圖侵占我黑龍江流域,把我之東三省、蒙古和西伯利亞,變成日本之屬地。縱觀局勢,倭寇備戰正緊,定會在旅順和遼東,甚至更廣闊的地域與俄國交戰,搶霸中國國土。在哈爾濱的黑龍會,必然響應。可朝廷卻坐視不管,那我等就管,必須給日本人以打擊! 管糧說:那是必然的,決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於劍飛說:談及黑龍會,忽然想起一件事,忘了告訴你,據調查,郎達,就是個日本人,也是黑龍會的成員,你要多加小心。管糧說:俺已經知道了,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雪竹來到管糧家小客廳,曼兒驚喜:哎呀雪竹姐!俺還想去看姐呢,沒想到姐來了。雪竹說:我來叫雨生回去,他的作業還沒寫。曼兒說:咳,雨生正在書房寫作業呢。姐來了,咱嘮嘮嗑,俺一個人怪悶的。 雪竹問:管糧哥怎麼不陪你?曼兒說:他呀,找於劍飛喝酒去了。姐,你還這麼苦熬著哇?也老大不小了,身邊總得有個貼心人陪著,俺看劍飛不錯。你們不如把婚事辦了吧,俺和管糧哥幫你們張羅。 雪竹不好意思地岔開話題:哦,我去書房看雨生,這一陣子,他寫作業總不用心,讀書也總走神,不知怎麼了。 曼兒和雪竹悄悄進書房,看見雨生一手提著停在半空的筆,一手擺弄著小辮子,一臉悵然,滿腹心事地望著屋頂發呆的樣子,互視一眼,輕輕走過去。

雪竹撫著雨生的頭,柔聲問:雨生,想什麼呢?曼兒說:兒子,二娘都看出你有心事,有啥就倒出來,省得憋坏了。雨生說:娘,我想額聶,真的很想額聶。 雪竹說:娘也很想。曼兒說:阿麗瑪是個好女子,幾年不見了,俺也怪想她的呢。你說她都到哈爾濱了,咋就不來家裡呢?雪竹說:雨生,你額聶不回來,誰也沒辦法。你爹年前年後,都去拉林找過她,可找遍了也沒有。那兒的人都說,拉林根本就沒去過叫阿麗瑪的人。 雨生問:娘,額聶會不會出啥事呀?雪竹說:你額聶那麼厲害,不會出事。曼兒說:阿麗瑪是不是躲到哪兒了,不想住進咱家?沒事兒子,等你爹忙完了,二娘再讓他去找,多派人去,不信找不到她。 郎達看到報紙上的大字標題《朝廷賑災糧荒解除山東災民叩謝浩蕩皇恩》,大驚失色,目瞪口呆,像木雕泥塑,突然嘶叫:絕不可能!這是假消息!他喊著,把報紙撕碎,衝身邊的人吼道:快讓丁小七帶人去查,看看管糧那邊的情況!那人剛走,又一個人急火火跑進來:郎爺,朱管家的電報。郎達接過看電文:朝廷賑災,糧價大跌。他坐在那裡,久久不語。

丁小七回來了:爺,我去阿城查清啦,管糧在那兒的仨庫房裡,全打了馬虎眼,裝的都是少半庫糧,除了他們廠子用的,全都賣啦!一腿子說:郎爺,老關東糧棧的那些糧倉裡,裝進去的根本不是糧,都是準備賣給農戶的酒糟、豆餅和米糠啥的!另一腿子說:爺,他們在鐵路訂過車皮,可沒訂死,昨兒個就退掉啦! 管水急急忙忙跑來,看見旁邊的報紙,看著這種情景,明白郎達已經知道了一切。郎達瞪著管水:廢物!你還有臉來,你害死我了。管水瞪起眼:郎達!你啥意思?我也不知道真實的情況啊! 郎達說:管老二,你這沒腦子的傢伙就是個廢物,屁用沒有,你小子玩兒蛋去!管水發怒:你這個狗雜種!郎達說:實話告訴你,爺一直就是在利用你,當初爺是故意攛掇你偷金子。你埋好的金子,就是爺跟在你後邊偷走的,爺幹這麼大的買賣,就靠那些金子呢,爺還得謝謝你呢,是不是呢?

管水震驚:那,那當時你為什麼還要去替我死?郎達慢條斯理地說:別說夢話了。爺還告訴你,你被抓,也是爺告的密。替你死?笑話!那不過是劉備摔孩子,刁買人心,你要死不了,好甘心給爺當狗使喚。還有當年你燒你妹妹的燒鍋,那也是爺使的一計。 丁小七說:對!那個舉報的人就是我,你後來不也說看著我面熟嗎?郎達說:爺當時就在那兒指使。爺看著哥哥燒妹妹的大火,心裡爽!痛快!管水異常平靜地說:那我也告訴你一件事,你早晚死在我手裡!轉身離開。 鑫隆銀號櫃檯前擠滿了手舉存款憑據,趕來擠兌提款的人。祝老闆蒙了,問賬房先生:怎麼回事?突然來這麼多人取錢?賬房先生說:是呀。咱櫃上沒有那麼多錢付給存戶!門口還不斷有人湧進來。祝老闆越看越急:不對!不好!是擠兌風潮!快叫保鏢護號的關門! 祝老闆聽著外面的吵嚷聲,像熱鍋上的螞蟻:這可怎麼辦?這不要我的命嘛!賬房先生說:祝老闆,大家都同時來取錢,會把銀號弄垮的!這樣下去不行啊,得勸大夥兒先回去呀。 祝老闆說:他們能聽嗎?真急死個人!賬房先生說:還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吧,老這麼關門躲著,也不是個事兒,起碼也得弄清擠兌風潮的來由哇! 鑫隆銀號外,一些保鏢神色緊張地守護著。門外拿憑據取錢的人都憂怕急氣,紛紛叫喊。街邊看熱鬧的人指指點點。一時間,銀號外的街面被人群塞滿,車輛難行。駱有金、小花、郭四兒等分站在各處,都向銀號看著。 銀號門開了一道縫,祝老闆擠出來,門馬上又關緊。祝老闆抹著汗,連連向人群擺手:諸位!靜一靜!大家不要亂!各位都是我鑫隆銀號的老存戶,本號一向講信譽,不會欠大家錢的! 有人喊:不欠為啥不給提錢?祝老闆說:不是不給提,突然來了這麼多人,流動的銀錢暫時不夠用!本銀號有很多錢,緩一緩,都會給大家的!請各位先散散吧,容我個運轉的工夫!又有人喊:不對吧祝老闆?你唬誰哪?你根本就沒錢了,銀號就要倒閉了! 祝老闆說:我發誓,絕沒這麼回事!這是有人謠言惑眾!還有人說:祝天民!你才是謠言惑眾!你早就沒錢啦,你把大宗的銀子都貸給郎達了,那個倒霉蛋還不上啦!祝老闆又抹汗:都會給的!好!我這就去找郎達要錢! 不少債主都圍著郎達逼債。郎達說:各位,你們都是爺的朋友……一牌友說:你是誰的爺?孫子!過去在牌桌上,你可沒少摟我們,那都是讓著你,就算送你買燒紙了。可你前一陣子借我們的錢,總得還吧?唵? 郎達喪氣地說:這怎麼個話兒說的?朋友得重義氣……另一牌友說:啥他媽朋友?銀子才是朋友!拿來!眾債主都揮著借據推搡他:還錢!快還! 郎達哭喪著臉:各位就高高手吧,我真的沒錢啦!昨天,鑫隆銀號的祝老闆來討債,都白跑了一趟……朱昆從山東回來,他進來看看眾人說:你們不是討債嗎?真沒錢!你們就是把郎爺剁巴嘍,也變不出錢來。 一牌友說:哎朱昆,你啥意思?想賴賬啊?朱昆說:賴啥賬啊?我是說,光吵吵沒用,郎爺兩手攥空拳,拿啥給你們?我胸有成竹,能幫郎爺弄到錢,三日後,連本帶利都還你們。 另一牌友說:你誆我們,想使緩兵之計,想腳底抹油對不對?朱昆說:哪兒能呢?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郎爺有這麼大產業,到時沒錢還,你們把這產業分了,不就完了嗎?郎達說:對對!三日後,我一定把錢還清。各位高高手。 朱昆說:各位,都消消火,先請回吧,請吧。他連勸帶推地把眾人弄出去。郎達一屁股坐在椅上,長吁一口氣:朱管家,多虧你啦。哎,你說有辦法幫爺弄到錢,是在騙他們吧? 朱昆說:哎喲爺,騙啥呀?爺您恁精明,咋糊塗啦?咱有糧啊,快賣糧啊。郎達猛一拍大腿:嘿喲!我真是當局者迷!對嘛,賣了糧,也能解點燃眉之急。你真不愧是爺的好管家!好,你馬上叫人去賣糧,壓些價也賣。你再讓賬房的人去各個小銀號借貸,用借的錢和賣糧的錢,先把鑫隆銀號的債,還有那幫要賬鬼的債還上。等倒出手緩過氣來,再和他管糧見高低! 豐泰糧行簡易糧倉區,地上依舊鋪滿白雪,但糧倉頂的雪已開始融化,各個倉簷上,都成圈兒地圍著長長的冰溜子;雪水順著冰溜子淌下來,滴落到雪地上。倉底四周,都被雪水凍成的冰包、冰凌包圍著。 郎達心神不安地等消息。朱昆垂頭喪氣地回來:郎爺,管糧那傢伙把用糧大戶的肚子填飽了,只有些散戶和市民買糧,根本不頂事。郎達呆愣愣地說不出話。 賬房先生回來說:郎爺,管糧早把那些小銀號的錢借走了。有的銀號還有些錢,可看咱現在這樣子,怎麼也不肯借。郎達木然搖頭,苦苦一笑。丁小七急慌慌來報:爺,可壞菜啦!連老天爺都跟咱作對啦!往年這陣,天還嘎嘎冷,可今年犯邪了,這些天賊拉暖和,咱的簡易糧倉透風漏雪,這一暖,倉頂的雪化了,糧已經濕啦!等真開春了,濕糧一發熱,就全得長黑毛哇! 管家大院房上的雪融化著,每座房子的屋簷上都掛滿冰溜子。韓老大背著包進院喊:纓儿!俺回來啦!家人和駱有金、郭四兒、小花、吳媽等陸續迎出來,紛紛同韓老大打招呼。春生跑過去抱著韓老大親熱。 管糧跑過來與韓老大擁抱:老大,辛苦了!寧安的事怎麼樣?韓老大說:大哥放心,全辦妥啦!管糧搗韓老大肩:好!那俺就放心啦! 卡佳領瑪莎進院:嗨!我來了!你們好!喔!這麼熱鬧!管纓說:二嫂,你咋有空過來了?卡佳說:今天禮拜日我休息,領瑪莎過來看看。 瑪莎張開雙臂跑過去高興地喊:姑姑!大娘!和管纓、曼兒親熱。管纓和曼兒“心肝寶貝兒”地叫,親著瑪莎。春生高興地把瑪莎拉到自己身邊。 卡佳看著嬉笑的人們:我們家很厲害!在這場沒冒煙的戰爭中,打了大勝仗,我們應該歡呼!烏拉(萬歲)!瑪莎也跟著跳腳揮手喊:烏拉!萬歲! 韓老大進了正廳說:大哥,這真是一場惡鬥!管纓樂著:咱大哥就是厲害,那謀劃的,趕上諸葛亮排兵布陣了!管糧說:誇上大哥啦?不跟大哥瞪眼睛吼啦?管纓笑:哥,不興揭人短!卡佳開玩笑:餵!管大掌櫃的,大歌劇唱完了,該勝利閉幕了吧?管糧笑著搖頭:不,這才演了一半,好戲還在後頭呢! 管纓問:郎達垮了還不算完?管糧說:那當然。再有三天,郎達的借款期限就到了,他肯定還不上貸款,鑫隆銀號一定會把他的糧行和糧食全收過去抵債。到那時,咱就低價全買進來。 管纓說:大哥,你被勝利沖昏頭了吧?咱家的糧夠用,還買那麼多糧幹啥?再說了,郎達的糧都讓雪水浸濕了,想賣都難。管糧說:對呀,糧全濕啦,而且濕糧的風兒,哥早讓人散佈出去了,鑫隆銀號肯定賣不出去,他就只能低價賣給咱,咱可就撿了大便宜了! 管纓急了:便宜?那是花錢買倒霉!到時賣不出去,就得全爛手裡,賠個底兒朝天!管糧也不說話,只是瞅著她笑。管纓陰著臉上前要吵。曼兒拉住她,笑吟吟地說:纓儿你別急。咱這大掌櫃的精著呢,他和小金子已經和賽馬場、運動場聯繫好啦,等買下濕糧,就租過來。開春兒天旱,太陽好,濕糧一曬就乾,一點兒都不影響用。 管纓說:光曬乾就行啦?賣不出去,放那兒瞅著過眼癮哪?韓老大說:纓儿,俺去寧安就為這糧食。朝廷在那兒徵糧,咱在這兒收糧,那裡的軍糧不夠用,咱可以賣到那兒一大批。蜚克圖大人都應下啦。 管糧說:哥也打探好了,齊齊哈爾和墨爾根鬧春糧荒,正缺糧呢。哈爾濱附近的三肇地區,上年秋天又歉收,也缺糧。咱再留些釀酒,這些糧怕是不夠呢。老大,你明天一早就去肇州看看。 曼兒說:纓儿你就等著數銀子吧,你數了這堆儿數那堆儿,保險數得手抽筋兒!管纓笑了:咳!俺又瞎操心了!這還沒老呢,咋就成傻瓜蛋了?曼兒說:你不傻,你是怕,你是讓郎達鬧騰的,用老話說,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管纓上下打量曼兒:咦?大嫂咋恁會說話了,跟大哥學的?曼兒一臉得意:跟啥學啥嘛!跟著屠戶學殺豬,伴著秀才會讀書。管纓說:行了,別轉詞了。大哥你使計,為啥不告訴俺?管糧說:不光沒告訴你,全家人除了老大和小金子外,誰都不知道。 管纓一把揪住韓老大耳朵:好哇,連你也和大哥穿連襠褲,整得俺著急上火滿嘴泡,看我回去咋收拾你!韓老大夸張地大叫。曼兒笑著湊火:太輕!纓儿,讓他回去跪瓦片子、碗碴子,不解氣再跪釘子板。管纓鬆手:嘿嘿,俺可捨不得,還是你回去讓大哥跪吧,他蒙得大夥都找不著北了! 管糧說:別怨俺,這是沒法子的事。俺怕你們知道了,不小心把真情露出去。管纓說:得了吧大哥!誰那麼沒心眼兒呀?能把這事兒告訴外人?管糧說:外人好辦,家人難防啊!管纓一愣:怎麼,還有家賊?又是二哥吧?卡佳的笑容倏然而逝,窘中帶痛。 夜晚,管糧正在燈下看書,門忽然開了。管糧一抬頭,見管水自縛其身,站在門口,慢慢地走過來跪下。管糧站起來:起來!你這是乾什麼!管水說:大哥,俺知罪,俺今天給大哥和全家賠罪來了,俺想回家。 管糧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快起來,知錯就好,我跟你說過,咱家的門永遠向你敞開著。說著為其鬆綁。管水的眼中也淚光閃閃:大哥,俺,俺走了歪道,可是俺另有隱情啊!俺不是為了錢,俺是為保住自己,也為你,為全家,真的是為保住全家人的命啊…… 管糧問:這到底是咋回事?管水痛苦萬分地說:都是因為當年俺一沖動殺了蔣仕達呀!管糧大驚:啊?真是你殺的?管水說:是俺。本來俺只是為咱爹報仇,可郎達那個狗東西抓住這件事,就威脅俺,他說俺要是不替他做事,他就告官,把咱全家斬盡殺絕…… 管糧說:哥知道了,回家就好!你的屋子一直給你留著。管水說:不,大哥,俺現在還不能回家,俺沒這個臉回來!大哥,你放心,俺不會再做混蛋的事兒了,俺要堂堂正正地回來。說罷起身往外走去。 管糧追了出來。管水策馬往遠處奔去。管糧看著管水遠去的身影,眼睛裡泛著淚光。管纓和韓老大等人聽到動靜也趕了出來。管纓問:大哥,怎麼了,是二哥嗎?管糧點點頭,他對著管水消失的方向喊:水兒,哥等你回家! 郎達的“朋友”、債主們,仍在逼債,鬧得不可開交。有人看見衣帽架上的貂皮大氅和水獺帽子,拿過就走。其他人也效法,把櫃裡、抽屜里和能拿的東西全都拿走了。 郎達把兩手張開說:怎麼一個個眼神不利落?沒看見我身上還有點值錢的東西嗎?拿走啊!來扒呀!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一個膽大的把郎達的皮背心扒了下來。郎達說:記上賬,皮背心二百兩!接著扒。有一個人把他的皮袍扒了下來。郎達說:好,風涼!記上賬,三百兩!又一個人上來把他的棉衣扒了下來。郎達說:好!痛快!記上賬,五十兩!上來一個人,又退了回去。郎達說:來吧,朋友,把棉褲扒下去,記上賬,三十兩!棉褲又被扒下去。 眾人一哄而散。郎達哈哈大笑:怎麼,褲衩沒人要嗎?丁小七說:郎爺,您這是乾什麼?郎達說:不要多嘴,我想洗個涼水澡,給我準備去。 門被踢開,祝老闆氣急敗壞地進來:郎達!還有一天多,可就到期限了,到時再不還錢,我就帶保衛局(清末警察局)的人,按契約來收你的糧行和糧食!郎達說:知道了,我洗完涼水澡再說! 全家人聚集在管糧家客廳裡。卡佳說:大哥,大嫂,纓儿,有件事我想說。管糧說:卡佳,在屋的都是家里人,有啥事儘管說。卡佳說:我……已經辭了鐵路局的工作,也把家裡的東西收拾好了。 曼兒先笑了:俺知道了,你是不想在鐵路吃勞金了,想搬回來住,卻不好意思回來,是吧?這有啥?是俺幫你搬去的,俺再幫你搬回來。春生、雨生說:回來好!都去幫著搬。卡佳說:我想帶著瑪莎回俄羅斯,回我的故鄉伊格納斯村。 桌上擺滿了酒菜,全家人圍坐在桌旁。春生和雨生把瑪莎夾在中間,一人拉住她的一隻小手,不肯鬆開。三個孩子都淚汪汪地不肯動筷子。管糧說:卡佳,還是留下來吧,這兒就是你和孩子的家呀。 曼兒難捨地說:是呀卡佳,都勸你一晌午了,咋就不肯留下?咱們一起過多好。卡佳說:不,我還是回俄羅斯。我一定要回到家鄉去。管纓難受地抹淚:唉!二哥走了,二嫂和瑪莎再一走,咱這個家呀不就快……快散了嗎?瑪莎可憐地說:媽媽,我們非得走嗎?我真捨不得離開大爺大娘,還有姑姑和哥哥們! 卡佳也難過:瑪莎,其實,媽媽也捨不得離開。全家的人對我們太好了,這裡的每個人,都是天使,都給了媽媽和你快樂和幸福,都讓媽媽留下了美好的記憶。可是,你爸爸太傷媽媽的心了,留在這裡,每天都會想起傷情的事,它會令我痛苦和無望,還不如遠遠地離去。 曼兒說:可是,水兒已經知道錯了。卡佳搖頭:我不相信。他從回到這個家,就總是犯錯,犯大錯。每次大哥教訓他,勸導他,他都說會改正,他過後還是犯,而且一次比一次犯得大。一個人總是犯錯,連上帝都不會原諒。我怕他一遇到事,還會動搖,還會接著犯錯。 管纓說:唉,二嫂,難道你回國就不會想二哥了?你對他沒有感情了嗎?卡佳沉默良久,眼中閃出淚光:其實,我心中一直愛著水,我放不下他,上帝可以作證。我這樣做,其實是為了拯救他。我和孩子走了,是想讓他受到震動,能真正認識自己的錯,真正變好。大哥,大嫂,纓儿,我相信水真的變好了,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他會來找我的。告訴他,我還深深地愛著他…… 曼兒抱住她:卡佳,真難為你了。管糧感動地說:卡佳真是用心良苦啊!你放心吧,俺們會把管水找回來的。管纓說:俺懂二嫂的心了,那就依了二嫂。吃完飯後,俺打發人去把東西拉過來,就算是把二嫂接回來了。然後從這送你們走。你是咱家的人哪……俺想讓二嫂從家裡走,再回家裡來。 管糧說:卡佳,大哥把說給二弟的話,再說給你,這裡的每個人,都是你的親人,你在俄羅斯要是有了難處,或是想家了,就領著孩子回來,這個家的大門,永遠都為你敞開著。來,就用咱家的滿堂香酒,為卡佳和瑪莎餞行。 大雪紛飛,街頭上停著一輛馬拉轎車。駱有金、郭四兒、吳媽和小花等人,把一個個皮箱、布包往車上裝。全家人和卡佳、瑪莎出來。徒單那倫和其他一些伙計、下人們,也跟出來送行。春生、雨生和瑪莎抱在一起哭。 曼兒含淚抱著卡佳:卡佳,俺會很想很想你和瑪莎的,俺盼著你們……早些回來呀。真的要早些回來呀……管纓說:二嫂,一路走好,多多保重。管糧說:卡佳,還有什麼話想留下嗎? 卡佳流淚道:要是水能回來,要是他學好了,要是還愛我,就讓他到伊格納斯村去把我接回來,和全家人一起生活。我,會在故鄉一直……一直等著他。管糧攬過瑪莎:瑪莎,回去好好讀書,照顧好你娘。將來帶著媽媽回來看看大爺大娘和姑姑、哥哥們。瑪莎難過地說:嗯,我會的。可……大爺,我不想走。 管糧說:傻孩子,媽媽一個人回去很孤單,會很傷心的。聽話,你要陪好媽媽。瑪莎流淚說:大爺,大娘,姑姑,還有大哥二哥,我會很想你們的,你們可別、可別忘了瑪莎呀! 曼兒難捨地親著瑪莎:好孩子,你是俺們的心肝寶貝兒,咋會忘?管纓說:小乖乖,俺們都把你裝在心裡了,會天天想著你,祝福你。管糧說:瑪莎,大爺會像想你雨生哥那樣想你。說著把瑪莎抱上車。管纓和曼兒扶卡佳上車。 車老闆子甩響了鞭子,馬車緩緩走起來。雙方拉著的手,漸漸鬆開。下人和伙計們揮手道別。瑪莎鑽進卡佳懷裡,哭得一塌糊塗。 馬車在大雪中向前走著,漸行漸遠,消逝在大雪中…… 空屋子裡,郎達靜靜地坐著。松野浩一身中國打扮進來,叉著腰,定定地瞅著郎達,語調陰沉:郎川君,你怎麼這樣頹喪?沒有大日本英雄的樣子!郎達閉眼沉默著,良久像是自語:都怪我無能,管糧的鞋可真大啊! 松野浩說:你不必自責。如果你還是真正的武士,就應該振作精神,為帝國繼續戰鬥!丁小七在門口走過,聽到日語的聲音,感到奇怪,趴在門口聽著。松野浩說:郎川君,不管將來糧行到了誰的手裡,咱就從誰手奪回來,而且還要變本加厲!丁小七吃了一大驚,情急中差點弄出聲音,他迅速離開豐泰糧行。 丁小七驚慌失措地在街上走著,嘴裡不停地念叨著:日本人,他是日本人。山口迎面走過來,和丁小七擦身而過,丁小七竟然沒有看見,嘴裡一直不停地念叨著:日本人啊……山口側身讓過小七,注視著,片刻上前一把摟住小七:小七,兄弟,怎麼了?受什麼刺激了?丁小七說:日本人,郎爺他是日本人。 山口面色一沉:別急,慢慢說,什麼日本人?丁小七說:那個郎達,他是日本人啊!我真渾啊!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跟著他禍害管家了。山口又一把抓住丁小七:你說的是真的?丁小七說:真的!我聽見他說日本話了。 山口說:咱好好想想,這事怎麼辦?丁小七說:我要去告訴管糧,告訴管水,我不能瞎跟著日本人禍害咱中國人啊!山口摟著丁小七往一邊的小路上走:來,咱好好商量商量,這事怎麼辦好!走進一個無人的小巷,山口突然拿出一把日本小匕首,捅進丁小七的胸口。丁小七毫無防備,倒地而死。 祝老闆拿著契約,跟著保衛局的人,把郎達的糧行和糧食都收了。祝老闆趕緊派人四處去賣糧。可是有的糧店說已經從老關東糧棧那買夠了。有的燒鍋說早就與老關東糧棧訂下了契約。有的糧店說那糧都泡得濕濕乎乎的,再殺價也不買。 管纓說:大哥,該買下鑫隆銀號的糧食了。管糧笑著:別急。好飯不怕晚,有福不用忙。咱就在家坐著,準有人上趕著來找。曼兒為二人斟茶:買那麼多糧,那得老多錢了,咱有嗎? 管糧說:咱家有積蓄,還有兩次賣糧的錢,又有從各家小銀號借的錢,足夠了。再說了,俺也不想把錢都花上。那個祝天民,見利忘義,跟郎達一個味兒,也是吃人不吐骨頭,坑黃了不少商家。也得讓他嚐嚐苦頭,放放血,給他點教訓! 駱有金進來:叔,姑姑,鑫隆銀號的祝老闆來了。管纓與管糧會心對視:那就請進來吧。祝老闆苦著臉,進屋就賠笑,打躬作揖:哎喲管大掌櫃!在下登門叨擾,給您賠罪來了!罪過,罪過! 管糧笑迎:祝老闆,這是說哪裡話?祝老闆說:都怪在下黑了心,瞎了眼,當初不該見利忘義,把管掌櫃要藉的錢借給了郎達,乾了不是人的事兒。您大人大量,請多多恕罪!管糧說:欸!俺還慶幸你沒借給俺錢呢,要不然,倒大霉的就不是郎達,而是俺管糧了,俺還得謝你。 祝老闆難看地笑:大掌櫃挖苦在下,慚愧!實在無地自容!管糧說:快請坐。曼兒,上茶。曼兒倒茶,笑嘻嘻地說:祝老闆,喝吧,可別燙著。祝老闆說:唉,這茶不燙人,我可讓郎達給燙啦!管掌櫃,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管糧說:不必客氣,請講。俺能辦到的,決不推諉。祝老闆說:大掌櫃的,您開辦老關東糧棧,還有酒廠,需要很多糧食,您看,能不能把郎達抵債的糧,還有他的糧行,都買下來?管糧沉吟:呃……這事兒嘛…… 管纓沉著臉:俺家庫裡的糧多的是,酒廠用不完,糧棧也賣不完。再買進那麼多糧,不光沒用,純粹沒事兒找事兒,弄不好,可就砸手裡了!祝老闆說:二位掌櫃的,你們都是菩薩心腸,俠義心腸,哪兒能……曼兒撇嘴:得了吧!就你那糧,都讓雪水浸濕了,一焐就發霉,誰買誰倒霉!你說你啊,咋非把這根大毒刺往別人身上紮呢? 管糧一擺手:怎能這樣同祝老闆講話?買賣不成仁義在嘛!祝老闆,賤內無知,不懂禮數,俺沒有訓教好。俺賠不是了,請多多見諒!祝老闆忍氣賠笑:哪裡,尊夫人快人快語,性情豪爽直率,難得。二位掌櫃的,再商量商量,你們的糧棧和廠子,終歸離不開糧啊!管纓說:俺們肚子是飽的,再多吃得撐壞嘍!管糧說:對呀,祝老闆總不能眼看著俺們吃鼓了肚皮還硬吃,活活撐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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