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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浴血抵抗

闖關東前傳 高满堂 12205 2018-03-18
鑫隆銀號門前,吵鬧的人用磚頭、木棒子砸著門叫喊,門前一片混亂。櫃員和保安們攔不住。賬房先生領著一小隊保衛局的人跑來,驅開砸門的人,但仍難制止混亂。賬房先生急忙叫過一個人:你快去管家大院,找咱老闆把情況告訴他。 祝老闆坐立不安,額角冒出大顆的汗珠,不斷滾落。管糧和管纓看見,相互對視一眼,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曼兒好笑地拿條手巾遞過去:哎喲,剛開春兒,正是凍人不凍水的時候,俺還冷呢,祝老闆咋跟熬伏似的,大汗淋漓的呀?快擦擦。祝老闆尷尬地笑,接手巾擦汗,自我解嘲:嘿嘿,八成是早上喝人參湯進補多了,身上直發熱,見笑見笑。二位掌櫃的,我想…… 管糧說:想走?也是,祝老闆銀號事多,還得趕快回去另想妙策。賣糧解危,這可是大事!那俺就不好意思留客嘍。祝老闆慌急道:我是說……管纓打斷他:大哥,咱糧棧也有好多事要處理,是不是也該去了?

銀號賬房先生派來的那人進來,急慌慌地說:老闆,你快回去吧!取錢的人都急眼了,用石頭砸門,要衝進去搶銀號!祝老闆大驚:啊? !我臨走不是請了保衛局的人嗎,沒來?來人說:來了,可是不頂用!祝老闆急得直搓手:這可怎麼辦?二位掌櫃的,你們就幫把手,救救在下吧! 管糧一笑:祝老闆別急嘛,事兒是死的,人是活的,啥都好商量。祝老闆打躬作揖:二位掌櫃,救急救難救救命吧,沒有現錢,銀號就倒閉啦!管糧說:不是俺不幫,俺錢緊。上次賠寧安府的糧商,把錢都賠光了,全哈爾濱都知道。恐怕俺這小香火,答對不了你這大神仙。 祝老闆說:糧價好說,連糧行帶糧食,在下都可以降價賣。管纓問:那你想壓多少價?祝老闆說:呃……壓兩成。見管糧和管纓只是瞅他笑,狠狠心,那,那就壓三成!不少了吧?

管纓說:祝老闆銀號事多,還是請回吧。祝老闆問:你們肯出什麼價?管纓說:那些糧都濕了,釀不出酒,做飯也不香,只能拿去餵豬餵馬。等天一暖就焐爛啦,誰買誰得賠黃了鋪兒!可俺又不能不幫你。這樣吧,俺只能出四成價! 祝老闆瞪大眼:啊?壓六成?這!這太狠了吧?管纓說:可沒人逼你。本來俺們不想買,你要是覺得虧,就賣給別人,也可以自己留著,爛在倉里當糞肥嘛。 祝老闆說:要不我壓四成,四成啊!可是個大數啊!這總可以了吧?管纓端起茶杯,不緊不慢、有滋有味地品著:嗯,這茶還真不錯,有味兒,趕明兒,得讓小花再去多買點兒。管糧和曼兒,瞅著悠閒的管纓和猴急的祝老闆,背身竊笑。 祝老闆哭喪著臉:你們看,能不能再高點?管纓慢語低聲地:就一口價,賣不賣由你。大嫂,再給俺添點兒茶水。

駱有金又領進人來。來人哭腔說:老闆!不好啦!鬧事的人已經和保衛局的撕巴到一塊兒,眼看就要衝進銀號裡了。 祝老闆急得淚閃唇顫,搓手轉圈:這可怎麼辦?二位掌櫃的,火上房啦!你們就拉在下一把吧!說著屈膝欲跪。管糧忙扶著:祝老闆這是乾啥?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這樣吧,也別爭了,沒個頭兒!俺看比管纓出的價再高些,比祝老闆出的價,再壓些,五成吧。 祝老闆說:五成? !你們只出半價?搖頭,想了想,還是搖頭。來人說:祝老闆,銀號那邊快頂不住啦!咋辦哪?祝老闆惱怒地瞪來人一眼。 曼兒氣道:俺看算了!俺家錢緊,你家事兒緊;俺家買不起糧,你快回去平事兒。小心保衛局的頂不住,那些人一發瘋,搶光了銀號,再放把火給燒嘍!祝老闆一顫,急中帶慌:唉!這不摘心剜肉嘛!我可虧大發啦!這跟倒閉也差不多啦!也罷!五成……就五成吧。管糧說:好!咱現在就寫契約。

豐泰糧行的匾額被摘下來,墜落到地上,摔裂了。鞭炮炸響,大門上方的紅綢布被扯下來,露出新匾額:老關東糧棧。管糧、管纓、韓老大,還有駱有金、小花、徒單那倫、吳媽和一些酒廠與糧棧的人及伙計、下人等鼓掌。 管糧說:各位師傅、工友、義僕,還有全家人,這次戰勝郎達,讓你們跟著擔驚受怕,很對不住,俺致歉了!在這場大仗中,沒有各位鼎力相助,就取得不了勝利,謝謝啦!這場胜利來之不易,保全癒加不易。但是,今後只要大家同心同德,患難與共,就能戰勝一切困難和對手,取得更輝煌的業績!今後的路還很長,俺拜託大家,無論跟著誰幹,都要一如既往,戮力同心,把事情辦得更好!拜託了!拜託了! 管纓、韓老大、徒單那倫、駱有金、吳媽、小花、郭四兒等都在。曼兒端來鋪著紅布的托盤,上面放著幾大串鑰匙,原先的一枚印章已變成兩枚。管糧接過來,莊重地捧到管纓面前:管纓,管糧說話算數,把權交還給你,希望你能和在座眾人,齊心合力,興旺家業。他把盤子遞向管纓。

管纓後退:大哥是不是還在生俺的氣?管糧真誠地說:不,大哥從沒生過妹妹的氣,倒是讓你憋了不少氣,對不住了。管纓感動:大哥,俺先前鬧著要收權,實在不該。都怪妹妹經世少,見識短,請大哥不要生氣計較。管糧說:哥是真心誠意交權。俺相信,經過這番爭鬥,你會記住他人教訓,攏出自家經驗,長智慧,增膽量,肯定大有長進。管纓,你會做得更好。說著又遞盤。 管纓又退,仍不接:不不,這份家業是大哥保住的,是大哥做大的,小妹不敢接!再則,郎達人還在,心不死,還會生起事端,俺怕家業毀在俺手裡。管糧說:你放心。哥雖交權,仍是管家人,仍是你大哥。平時會為你添柴加火,增亮塗彩;要是有個馬高鐙短,風生水起,大哥義不容辭,還會赴湯蹈火,拼盡全力幫你。說著再遞盤。

管纓再退,仍不肯接:不,貓不及虎,蛇不如龍。無論平時和危難時,俺都遠遠比不上大哥。這個權非大哥莫屬!大哥,俺決不能接!急得要哭。管糧說:纓儿,俺還是那句話,哥太累了,就想和老婆孩子過安穩日子,你該成全大哥。難道非得大哥跪下交,才肯接嗎? 管纓動情地說:大哥!長兄如父,父命如山!妹妹不敢再違大哥的意。老大以前就說過,大哥就是掌舵人,當家人!以後,小妹有趟不過的河,請大哥扶一下;小妹有上不去的山,請大哥拉一把。這次,俺愧領了,俺接!她猛地跪倒在管糧面前,淚流滿面,高高伸出雙手。眾人都在擦眼睛。管糧莊重地把托盤放到管纓手上。 管糧走進學校,剛走到劍飛辦公室門外,於劍飛走出來:管大哥,你怎麼有如此的閒情雅緻?管糧說:是啊,我剛剛把管家的燒鍋和糧行的大權都還給管纓了。於劍飛說:怪不得,來,屋裡坐。

管糧說:於校長,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幾次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於劍飛笑了笑:管大哥也吞吞吐吐了?管糧說:那我就直說了,於校長,你和雪竹的事兒也該考慮考慮,該有個結果了。於劍飛笑了笑。 管糧說:別再拖了,該辦就辦吧,我也想好了,只要你點個頭,剩下的一切事都由我來辦。你是個大忙人,我正閒著,你說個日子吧。於劍飛說:謝謝管大哥,我最近還要跑幾次南方,忙完這一陣,我一定讓管大哥幫我受受累。 管糧說:於校長,你是南方的革命黨吧?於劍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管糧說: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你是個做大事的人。我一直想找你好好聊聊,怕你太忙,不好意思打擾。 於劍飛說:怎麼?英雄也有迷茫時?管糧搖搖頭:我不是什麼英雄,只不過是一個時常為大清國命運擔心的小民,我只是覺得最近胸口堵得慌,走起路來,兩腳落地有點虛。於劍飛說:是啊,剛和郎達為糧食惡戰了一場,該歇歇了。

管糧說:不是這個意思,我總覺得看不到前面的光亮。於劍飛說:我理解你,每一個有血性的中國人都有這樣的感慨,何況你呢!管糧說:八國聯軍破我國門,朝廷跑了,中俄密約,齊天大恥,日俄又要在中國的土地上狗咬狗,郎達和日本黑龍會為所欲為,駐哈清軍睜隻眼閉隻眼,唯恐得罪他們。我總覺得這大清國到頭了,這朝廷該反了!於劍飛說:好大的膽子,你不要命了?管糧:國破尚如此,我何惜此頭! 於劍飛說:管大哥,我也不瞞你,我現在做的就是反朝廷的事!管糧說:我知道,雪竹也是,我佩服你們,你們是黑夜裡的一線光亮,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儘管吩咐,管某甘願做一個馬前卒!於劍飛說:管大哥,日本黑龍會和郎達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配合日俄戰爭,最近要有新動作,你要千萬警惕。管糧說:我早有準備。

夜晚,讀書會的人在教室里活動。於劍飛義憤填膺地宣講;雪竹慷慨激昂地演說。清兵和保衛局的警員們來到學校,啪啪地砸著大門。於劍飛和雪竹掩護著大家,讓學生們迅速撤離,有的跳窗,有的翻牆。 看門人把大門打開,清兵和保衛局的警員們衝進教室,學校裡只留下於劍飛和雪竹,清兵們四處搜查,沒有搜到學生,將於劍飛和雪竹抓住。 雨生抱著雪竹的棉大衣,從家裡走過來,發現母親被抓,撲過去,把棉大衣披在母親的肩上。雪竹說:雨生,別怕,記著,你是男子漢!娘可能回不來了,你去找你爹。兵警們推搡著雪竹,雨生叫喊著阻攔,兵警們將雨生打倒。 早晨,管糧在院子裡磨刀。韓老大背著手走了進來,從背後拿出報紙:大哥,出事了。我聽人說讀書會讓清兵給端了窩,於校長和雪竹被抓走了,這是今天的報紙,你看看。管糧拿過報紙看著。大字標題:《亂黨分子於劍飛蔣雪竹反叛朝廷圖謀煽動暴亂已被捕獲歸案》。標題下的報導中,還配發了兩張有些模糊的於劍飛和蔣雪竹的照片。

管糧放下報紙,繼續磨刀。他的手破了,血水染紅了磨石,繼續磨著…… 屋裡有很多人,個個面帶焦憂。曼兒問:你們全沒找到雨生?春生、駱有金、小花、郭四兒等人都搖著頭。曼兒急得要哭:俺的兒子!這這!這可咋整啊?管糧疲憊地回來,曼兒忙迎上去:找沒找到?管糧沉默不語。 管纓說:大哥別急,雨生沒參加讀書會,不能被抓去。曼兒焦急擔心:那咋了一整天也找不到?老天爺保佑,可別出啥事兒呀! 門開了,滿面傷痕的雨生背著琵琶進來。春生忙迎過去。雨生一下撲進管糧懷裡,又痛又屈地哭:爹……管糧捧起兒子臉,替他抹著眼淚。雨生說:爹,官府的人抓我娘和於叔叔,我攔著,被他們狠狠打了一頓。我一直追到衙門,在那兒等了一整天,想看看娘,可他們不讓,還打我!管纓罵:這些該死的畜生! 曼兒拉過雨生:兒子你沒事,二娘就放心了。雨生摘下琵琶:爹,娘說,她怕是再也回不來了。管糧接過兒子手中琵琶看著。雨生說:爹,我娘能不能有危險哪?我想娘。管糧說:放心,爹一定想法把你娘和你於叔叔救出來! 管糧在焦急等待,韓老大匆匆而入說:大哥,我去監舍四周打探了一遍,他們又增派了重兵。郭四兒驚慌闖入,手裡拿把短刀,刀上紮著一封信:大東家,你看,不知是誰扎在咱大門上的。說著將信遞給管糧。管糧接過,拿下對折的信,打開一驚。管糧輕聲說:這是管水的字!韓老大問:大哥,說的啥?管糧沒有說話,將信遞給韓老大。韓老大看完一驚。 深夜,街上空無一人,郎達和倆殺手悄悄摸向管纓家。管纓家院子大門緊閉,一片漆黑。三人悄悄來到院外。一刺客踩在另一刺客的肩上翻牆過院,將門輕輕打開。郎達等人悄悄進入。 一殺手拿出刀插進門縫,輕輕撥開門閂,門被慢慢打開,一個火鐮突然擦亮。郎達本能地剛想退出,桌上的油燈亮了。管糧放下火鐮,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怎麼才來,我可是等你們半天了。 郎達說:你知道我們要來?管糧微微一笑:我早就听見你們的腳步聲了。郎達說:耳朵好長啊!莫非是千里耳?管糧說:心裡有你,千里萬里都能聽得見你的動靜!郎達說:好久不見了,我可是天天都想見你! 管糧說:沒錯,我天天都在做噩夢!不過,你忘了中國人的規矩,先打個招呼才能到人家串門,要想進門兒,就得先敲敲門。看來,你們東洋人確實少教!郎達說:我確實想讓你教我懂懂規矩,可是只能等下輩子了! 管糧淡淡一笑:這話說早點了吧?我這壺茶還沒等涼透,恐怕你的腦袋就要從這屋裡飛出去!我要看著你的腦袋在院子裡滾幾圈兒,說不定還能看到你的眼淚!郎達一笑:管糧,你死到臨頭了還在說瘋話,佩服,我想請你告訴我,你想怎麼個死法。 管糧說:是嗎?那我送你一句中國話,要你活,就活個痛快!要你死,就死個明白!你和黑龍會這些瘋狗野狗咬死了不少中國人。我想打斷你們的脊梁骨,讓你這張野狗皮,臭在地上幾日,如何?我還是那句話,你可以進來,不過,走的時候,得把這幾張皮留下!郎達說:說話果然下狠茬,聽得我後背涼颼颼的,可惜只是夢話!大清國完了,大清朝廷也不管事了,你的大限也到了,這不是夢話是什麼? 管糧說:你說得沒錯,不過你聽好了,我們老百姓不是為大清朝廷活著,是為我們爹娘活著,為我們子孫活著,為這片土地活著!人活一場,就要為子孫打個活人的樣子!位卑未敢忘憂國,這句話你聽不懂,我給你解釋一下,那就是,一介草民也要為國分憂解難,這就是我們中國人! 郎達說:管糧,你教我懂了不少道理,不過管水可讓你傷心了吧?管糧說:那是我們自己家裡的事兒,你感興趣這些事兒?這和一個長舌婦人搬弄人家的是非沒什麼兩樣!說著管糧端起茶壺。郎達說:這壺茶涼透了吧?管糧放下茶壺:涼透了,該動手了!管糧說著把茶壺用力往桌上一放。 韓老大、駱有金、郭四兒和幾個壯漢拏著刀迅速沖入屋裡,韓老大的刀立馬架在郎達的脖子上。三人的武器被卸掉。老大的刀還架在郎達的脖子上:大哥,在這裡血刃了他們?管糧說:不行,別髒了我的屋子! 山林裡,郎達被五花大綁,騎在一頭毛驢上。管糧背著手走過來說:你騎著這頭毛驢回東洋吧,我給你準備了夾肉燒餅,路上餓了對付著吃兩口!韓老大走過來把一個褡褳背在郎達的肩上。 郎達問:你真的要放我走?管糧說:郎達,我答應過你,要讓你死個明白!郎達扭過身子望著管糧。管糧說:你不是對我們兄弟的事兒很感興趣嗎?那我告訴你,你能落到我的手裡,我弟弟管水要記頭功!郎達閉上了眼睛。管糧說:管水曾經跟你說過,總有一天你會死在他的手上,現在他做到了。郎達忽然狂笑。 管糧說:我還曾經跟你說過,不管我們兄弟之間發生了什麼,但遇到外族欺負,我們就能擰成一股繩,合成一股勁兒,先把你們打爛在地,我們再算賬,這就是中國人! 老大用煙袋鍋點燃引信,把炸藥包塞入褡褳裡,並往毛驢屁股上猛打一掌,毛驢跑了,郎達拼命地解著繩套,哈哈大笑。忽然背後冒起一股青煙。 管糧說:一路走好!郎達意識到不好,突然轟隆一聲巨響…… 報紙頭版登出消息:《亂黨分子於劍飛、蔣雪竹將於三日後伏法》。雨生坐在門口,憂鬱地望著街頭,眼中閃著淚光。管糧走到他背後默默地看著他,雨生仍坐著不動。管糧蹲下身無語。雨生可憐地說:爹,我想我娘。管糧把雨生的頭攬進懷裡:有爹在就有你娘在。 管糧磨著大刀,磨完之後放在桌上,拿起桌上的飛鏢擦著。他把一支支飛鏢擦得鋥亮然後放好。 雨生和春生看看管糧又看看飛鏢。雨生小聲問:爹,你要殺人嗎?管糧笑了笑:玩兒去吧,小孩子不要看這種東西。春生問:大舅,你殺人害不害怕?管糧笑了笑:那要看殺什麼人了。雨生:爹,你也教教我和我哥唄,到時候我們給你當個幫手。管糧摸了摸兒子的頭:這不關小孩子的事,不過有你這句話,爹渾身添了千八百斤力氣!管糧說罷舉起刀來,用手試著刀鋒,在太陽下看著刀鋒。 管糧和韓老大、駱有金、郭四兒等幾個人密謀救人。管糧說:砸牢劫獄肯定不成,去了就是白白送死,根本救不了人。徒單那倫進來說:大東家,我也跟你們去救人。管糧說:你是大酒師,將來東山再起,全靠你呢,你不能有半點閃失! 徒單那倫說:大東家,我一定要去!管糧說:俺決不讓你去!今天俺就派人送你回阿城。等將來太平了,俺親自去把你接回來。大酒師,去吧。 曼兒把耳朵貼在門縫處,悄悄諦聽,面帶焦憂之色。 駱有金為難地說:管叔,不能劫獄,那咋整啊?總不能不救他們哪!管糧搖頭:俺想來想去,還得在監牢外面打主意。官府為殺一儆百,震懾對朝廷和對官府不滿的人,肯定會押上刑場處決,我想到那時,咱們就下手……韓老大一直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駱有金說:叔是想劫法場?管糧說:也只有這樣了。郭四兒說:到時肯定會有很多兵押送,就咱這點兒人去搶……韓老大說:大哥,我想要不咱把燒鍋和糧行都賣了,用這些錢上青龍山找土匪幫忙。管糧說:不行,一遇事兒就會找土匪,土匪能靠得住嗎?他們有奶就是娘,打幾槍應付兩下就跑了,咱們得想個妥帖的法子。俺想辦法去聯繫“興中會”的人,他們都是劍飛的學生,是愛國志士,別看一個個文質彬彬的,可身上的血熱得都燙人!他們能靠得住!不過,要劫法場,必須得有幾樣東西——馬、槍、手炮(手雷)。老大,這些事交給你辦!老大說:大哥,你放心吧,我都給備足了。 管糧一把一把地擦著飛鏢,曼兒在收拾著東西,不時用眼瞟著管糧說:昨夜還做噩夢呢!夢見你渾身是血,往一個黑洞裡掉,俺怎麼抓也抓不住你,把俺都嚇哭了,醒了以後渾身直冒冷汗。管糧靜靜地聽著,眨了眨眼沒說話。曼兒問:你非要去劫法場嗎?管糧說:只能這樣!曼兒說:俺不想讓你去。 管糧生氣:咋?你想眼睜睜地看著她死?曼兒惱了:雪竹是俺姐,比親姐還親,俺也恨不得立刻把她救出來!可劫法場太危險,俺是怕你救不出人,還把命搭上!管糧瞪眼:老娘們儿少管老爺們儿的事!俺啥都能依你,但這事不能! 管纓走進來:大哥,聽說你想出救雪竹姐的好主意了?曼兒說:他要去劫法場!自古以來,那法場是好劫的嗎?就靠咱們這幾個人?纓儿,他是咱家的頂樑柱,要是救不出人還搭上命,可咋辦哪? ! 管纓說:大哥,大嫂的擔心有道理。劫法場那是飛蛾撲火,自尋死路啊大哥!管糧擺手:纓儿你別說了。你和曼兒的心情,俺都理解,可你們知道大哥為啥非要去劫法場嗎? 曼兒說:當然知道,你和雪竹姐有生死的感情!你心裡一直裝著她!管纓說:對,你不能眼看她送命,你也答應兒子救她。可是大哥…… 管糧說:纓儿,曼兒,俺想救雪竹,不是為了舊情。自打闖關東到現在,我經歷生生死死的事兒不算少了,不管多難,我一直往前奔,往前拱,可是到頭來得到了什麼?是啊,家有了,可是國沒有了!國沒有了,家還能保得住嗎?遠的不說,就說這場日俄戰爭,誰沒看出朝廷的腐敗無能?對這樣的朝廷我不是失望,是絕望!而雪竹和劍飛,還有他們的同道,正是想把皇帝拉下馬,改天換地!俺救他們,就是為了讓更多的人看到前面的光亮。這樣的兩個人,俺不能不救,就是有再大的凶險,俺也得出手! 曼兒說:管糧哥你別說了,俺不攔你了。管纓說:那好吧,既然大哥心意已決,那俺就給你幫把手。管糧說:不!纓儿,現在,這個家全靠你了,俺不能讓你有閃失。管纓說:大哥,你才是咱管家的頂天梁! 管糧說:好妹妹,不用說了,大哥肯定不讓你去!曼兒說:對,纓儿你不能去。糧兒哥,俺跟你去。管糧說:你們誰也不准去。纓儿,曼兒,俺這次去,是和閻王爺過招,也不知還能不能再回來。曼兒忙阻止:不不!別瞎說!管糧哥遇到的凶險多了,總能逢凶化吉。管纓說:大哥一定會救出人,會平安回來。 管糧說:纓儿,曼兒,別的俺沒啥擔心的,就是擔心水兒,也不知他去了哪兒,將來不管怎樣,都要找到他,讓他回來好好過日子。再就是放心不下你們倆,俺萬一回不來,你們倆一定要相互照應,相依為命,再把俺送回山東老家,和爹娘埋在一起,俺生時沒能為他們守靈,死了要為他們盡孝……曼兒摟住管糧哭了:糧兒哥……管纓把頭埋在管糧肩上也哭了:大哥……你非走這條路?管糧說:沒有別的路可走! 管氏全家人和駱有金、郭四兒、小花、吳媽等下人、伙計都在正廳裡。管糧說:俺思來想去,這一劫法場,官府、駐軍和保衛局,肯定不會放過咱們,咱得出去躲藏一大陣子。現在,咱就趕緊把糧棧和酒廠兌出去,留下這筆錢,等風聲過去,時局好一些,咱東山再起。 管纓說:大哥,只有一天的時間了,怎麼兌得出去呀?管糧說:俺早想到了。前幾天,俺就跑了不少糧棧和糧店,還有一些燒鍋,他們很給面子,都談好了,你領人去那幾家寫契約就可以了。 韓老大說:這事兒交給我辦。管糧問:昨天交代給你的事兒,辦好了沒有?韓老大說:辦好了,放心吧,大哥!管糧說:纓子,你去問問伙計們,願意跟著一起走的就多僱幾輛大車一起走,不願意一起走的就發雙餉,再多給點盤纏,讓他們早點回家吧。 凌晨,天空陰雲密布,有零星的雪花飄落,更顯得沉重壓抑。五輛馬車在院子內外一字排開,伙計和下人們往車上裝東西。小花走到駱有金身邊,擔憂而難捨地說:金子哥,當心哪……俺,可等著你呢。駱有金也難捨地說:小花,等俺回來,就娶你。 管糧從屋裡出來:纓儿,你馬上帶著大家走。按照定好的,你們到城外馬家溝河邊的樹林中等俺們。管纓說:好,俺們等著大哥,不管事情成不成,大哥都要平安地回來呀。曼兒說:俺不走,俺要和管糧哥一起去。管糧厲聲道:不行!你跟纓儿一起走! 吳媽、小花等一些女用和老弱的下人、伙計們,分別上了五輛馬車。管纓上了頭車。雨生抱住管糧的腰,顫聲說:爹,你一定要救出俺娘,你們都平安地回來呀。管糧說:好兒子,爹一定把娘給你帶回來,快上車吧。春生說:大舅,小心啊,俺等你回來。管糧說:會的。生子,照顧好你娘,快領弟弟上車吧。 曼兒往前走,想了想,又折回來上了末車,坐在車尾上。小花說:大奶奶,你去坐前面的車呀,這是行李車。曼兒說:沒事,你去吧,這兒好,鬆快,我正好看著行李。小花走了,曼兒自己坐在最後的行李車上。 車走了。車上的人在擔憂難捨地回望著。雨生在車上站起身,向管糧揮著手:爹,和我娘一塊兒回來呀!管糧向雨生和眾人揮手。管糧和老大、駱有金、郭四兒及一些年輕的伙計、下人們,望著馬車快速地走進黎明前的夜色中…… 天漸漸亮了,依舊陰雲密布,雪仍然不大不小地下著。五輛馬車冒著雪向前奔跑。頭輛車的老闆子對管纓說:東家,看,路邊就是馬家溝河,前面就是樹林子了。管纓透過落雪看見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順河看去,前面有很大一片樹林子。最後一輛車上的曼兒不見了。 五輛馬車在林深處停下。管纓跳下車說:大家都過來一下。人們聚攏過來。管纓說:你們就在這兒等大東家,哪兒也別去。俺去辦件事,很快就回來。大嫂,這兒就交給你了。見沒人應,又叫,大嫂,咦?大嫂呢?末車老闆子說:東家,大奶奶不見啦。 管纓一怔:去哪兒了?車老闆說:不知道啊!管纓向來路張望,只見落雪和樹木,其他什麼也看不見,她一跺腳:糟了!大嫂準是去找大哥了!她不要命了!算了,咱們在這裡等他們吧。 快近午時,天空陰雲更重,雪越下越大。監刑官率成隊的清兵和警察,押著木籠囚車沿街而行。於劍飛和蔣雪竹被綁著,分別站在兩輛囚車中。雪竹的脖子上圍著於劍飛送給她的那塊帶有血蹟的絲巾。他們頭髮蓬亂,破碎的衣服上沾滿了血跡和白雪。 兩個劊子手抱著鬼頭大刀,氣勢洶洶地走在兩輛囚車邊。管糧站在街邊,冷峻凝重地看著緩緩走來的馬拉囚車。 於劍飛昂著頭喊:父老鄉親們,我是於劍飛,今天就和大家永別了!中國有句老話,活要活個明白,死要死個乾淨。我於劍飛是為反朝廷而死,死而無憾! 人群裡有人喊:好! 於劍飛說:父老鄉親們,朝廷在哪?在幹什麼?他們除了賣國求榮,在洋人面前搖尾乞憐,什麼也不會幹! 《伊犁條約》、《中法停戰條件》、《中法新約》、《馬關條約》、《中俄密約》、《膠澳租界條約》、《旅大租地條約》、《展拓香港界址專條》、《辛丑條約》等等,他們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快把中國賣光了! 大家木訥地看著。於劍飛說:這樣的朝廷該不該反?人群裡喊:該反!於劍飛說:國破尚如此,我何惜此頭? !人群裡一個人大聲說:你是條漢子! 雪竹一臉正氣,毫無懼色,她看了一眼管糧,大聲說:父老鄉親們,謝謝你們來送我和於校長,謝謝我的親人,我的兄弟姐妹們!我相信我們的血不會白流,如果我們的鮮血能激起鄉親們的憤怒和警醒,我們當含笑九泉!我們要向朝廷和外國強盜發出一個聲音,中國不能再沉默下去,不能再死寂下去,中國人要甩掉恥辱,在鐵蹄和鮮血下站立起來! 管糧的淚水奔湧而下。他用力朝雪竹點點頭,猛地扭轉身,疾步而去。雪竹望著管糧迅疾消逝的背影,扭回頭,無畏地望著前方。囚車在紛飛的大雪中緩緩地行走著…… 刑場設在寬闊的十字路口。街邊樓窗里和平房頂上,都有人觀看,街面四周圍滿了百姓。無數的軍警圍住刑場,將百姓們隔在外面。 刑台上有兩個木墩子,兩名劊子手懷抱鬼頭大刀分站兩邊,蔣雪竹和於劍飛被反綁著雙手,站在木墩子前面。二人都無言地相互看著,於劍飛鼓勵地衝雪竹點點頭,雪竹也回應地點點頭。台下四周站滿了兵警,手持長槍。 雪竹留戀地四望,目光掃過人群,看見有兩個人緊抱著膀,微低著頭,站在最前面,夾帽子壓得幾乎遮住半個臉。監刑官看看懷錶大聲宣布:午時已到,準備行刑!劊子手們做好準備。 於劍飛面對屠刀毫不畏懼,高聲說: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苦難的同胞們!孫中山先生提出了“驅除韃虜,恢復中國,創立合眾政府”的主張。我們革命黨人,就是要帶領四萬萬五千萬同胞,推翻黑暗腐敗、軟弱無能的滿清政府,建立屬於民眾的、自由、民主、強盛的新國家! 看熱鬧的人群騷動起來。軍警們用刀槍向外推搡,彈壓。監刑官氣急敗壞:快!立即行刑!四名清兵分別將於劍飛、蔣雪竹二人按跪在木墩子前,二人平靜地將頭放在木墩上,兩個劊子手惡狠狠地舉起鬼頭大刀。有些圍觀的人扭過頭或閉上了眼睛。 那兩個戴夾帽子抱著膀的人,突然甩掉帽子,從懷裡掏出短槍,他們是管糧和手持雙槍的韓老大。兩人同時將兩個劊子手打死,又邊開槍邊向雪竹和於劍飛奔去。與此同時,樓上窗裡有人向軍警群中連連扔出手炮。槍聲和爆炸聲立刻使街上大亂,軍警們被驚叫奔逃的人群衝撞得暈頭轉向。就在第一聲槍響的同時,駱有金帶著十幾個伙計、下人吶喊著,飛馬從一條街上拐過來,旋風般衝進人群。還有好幾匹空身的馬,也隨著衝進來。他們如猛虎下山,邊吶喊著飛奔衝擊,邊向軍警們開槍、扔手炮。又一隊人馬從街上沖過來,是郭四兒帶著青年讀書會的學生們。學生們穿著長衫戴著眼鏡,手裡拿著砍刀和棍棒,異常勇猛。 軍警們頓時大亂,像沒頭蒼蠅一樣亂竄。監刑官向軍警們大喊:別亂,先打死犯人!快開槍!管糧抬手一槍,監刑官的頭上出了一個血洞,栽倒在地。其他人也開槍,射殺向雪竹和於劍飛瞄準的人。駱有金和郭四兒掏出短刀,將捆綁雪竹和於劍飛的繩子挑斷。曼兒從炸群的人堆裡衝進來,她忽然看見一個受傷倒地的清兵正偷偷舉槍向雪竹瞄準,就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支槍,握住槍管,掄圓了向那個瞄準的清兵砸去,那個清兵立刻腦漿血水迸飛。 這時,曼兒身後的一個清兵趁機舉起大刀要砍她。管糧高喊:曼兒!閃開!同時飛馬衝過去,一把奪下清兵的大刀,順勢一揮,砍下清兵的人頭,又衝曼兒喊,誰叫你來的?快上馬!曼兒看了管糧一眼,不吱聲,也不上馬,扭頭向雪竹跑去。幾匹馬已經衝到雪竹和於劍飛身邊。駱有金和郭四兒用後背護著他們倆,不停地向衝過來的軍警射擊,扔手炮。埋伏在樓上的兩個伙計,也邊開槍邊衝進來,幫著阻擊。四面的警哨聲響成一片。 有個伙計騎著馬又牽著一匹空馬,來到雪竹跟前。雪竹渾身是傷,上不去,於劍飛想動她,但他因傷動不了。曼兒拍了兩下也不動,其他阻擊的人見了,急得大喊:快呀!快!管糧邊射擊邊要跳下馬來。 曼兒急喊:危險!別下來!她撲身跪倒在馬下,雙手拄地趴下喊,姐!踩著俺上!見雪竹猶豫,聲嘶力竭地喊,快呀!於劍飛扶著雪竹踩上曼兒的後背,曼兒向上拱起身子。雪竹抓住馬鞍,拼力向上爬。曼兒扭頭見雪竹抓牢馬鞍,就勢站起身,用兩手托住雪竹雙腳,猛力向上一舉。雪竹趁勢上了馬背。 一個青年學生騎著一匹馬過來,後面帶著一匹空馬。於劍飛翻身上馬。韓老大護著於劍飛,不停射擊。管糧向地上眾人喊快上馬!撤!駱有金、郭四兒和伙計們紛紛跳上空馬。曼兒在雜亂的人群中不知所措地站著。 管糧一哈腰,把曼兒拽上來,放在自己身前,一隻手回身打槍,一隻手摟著她。雜亂的警哨聲中,幾十名騎兵和騎警放著槍,叫喊著飛馬趕來。管糧大吼:快撤!領著眾弟兄順一條街如飛而去。 管糧帶著人和青年讀書會的學生們,護著雪竹和於劍飛飛快地跑著。後面的馬隊如風一樣追趕上來,而且越追越近。管糧向後打槍,可子彈沒了,摸一下子彈袋,已空空如也。其他的人不停地向後射擊,也先後沒了子彈。 一個清軍官狂叫:他們沒子彈啦,快追,打死、活捉都有賞! 子彈不停地從後面射來,有伙計落馬。管糧連連甩出飛鏢,打中追在前面的清兵。管糧放慢下來,見所有的人馬都跑過去了,便殿後而撤。他摸出最後一個手炮扔出去,炸倒了兩騎馬,但敵騎還是瘋狂地追趕、射擊。管糧護著曼兒,後背連中數彈,他搖了搖身子,險些摔下馬去。 曼兒驚叫:糧兒哥!扭轉身死死抱住管糧。其他人聽見曼兒的驚叫,都勒住馬,要回來保護管糧。管糧急得拼盡力氣大喊:別管俺!快撤! 此時,敵騎已經追到近前,紛紛大喊:抓活的!黑洞洞的槍口都對準了管糧一夥人,情況萬分危急!突然,從一條橫街,狂奔過來一群馬,像一陣疾風,插入敵騎與管糧等人的中間。騎在馬上蒙著面的管水,指揮著前面的馬群,像草原上的牧馬人一樣嘯叫著吆喝著馬群。馬群一拐彎,沖向了敵陣。 敵騎們被這突如其來的陣勢弄蒙了。清軍官定了下神,忙下令:開火!快開……沒等他喊完,蒙面人的大砍刀已經砍在他脖子上,他翻身落馬。馬群不可阻擋地衝進了敵陣,像大浪推沙一樣,把敵騎衝擊得七零八落,哭爹喊娘,又被馬群挾裹著向後退去。蒙面人勒轉馬頭,奔向管糧的隊伍。他看到受傷的管糧,突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吼聲:哥哥!又一隊敵騎趕來,蒙面人開槍把他們引開。 管糧和曼兒騎在一匹馬上,遠遠地駛來…… 馬家溝河邊樹林中,管纓等人正在焦急等待,聽到馬蹄聲,管纓急跑過去。一匹馬駛來,管糧緊緊地摟著曼兒。管纓驚喜地奔到管糧馬前:曼兒!大哥!曼兒勒住韁繩,馬停住。曼兒身後的管糧搖晃幾下,一頭栽了下來。 管纓急忙上前抓住管糧。曼兒下馬,抱住管糧喊:管糧哥! 韓老大、駱有金、郭四等人也騎馬而至,跳下馬,紛紛跑到管糧跟前叫著。雨生大叫:爹!爹!他跑過來問:姑!我爹怎麼啦?二娘!我爹怎麼啦? 曼兒傻了一樣緊緊抱著管糧哭喊著:管糧哥!快醒醒啊……管纓又痛又急地呼喚:大哥!雨生哭著:爹!你睜開眼看看我呀!春生摟住雨生。 管糧慢慢睜開眼望著面前的人,每個人在他的眼裡都是虛的。他說:雪竹和劍飛……韓老大說:放心吧,他們已經被學生兵護送走了。 管糧鬆了一口氣,疲憊地合上眼睛。管纓喊:大哥,你可千萬別睡著……管糧努力地睜開眼睛,他的眼睛呆呆地望著天空低聲說:纓儿,照顧好曼兒……雨生,孝敬你娘……把水兒找到,帶他回家……眾人都答應著。 管糧凝視著管纓,微弱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我的骨殖帶回家,關東冷啊……管纓點著頭:哥,咱回家……曼兒摟住管糧,聲嘶力竭地喊:管糧哥!管糧哥!都怨俺,俺就不該去啊……群山里響起了嗩吶聲。 關東大路上,五輛馬車行駛著,最後一輛馬車上躺著管糧,管纓、曼兒和兩個孩子走在馬車的兩邊,韓老大默默跟在後面。他們身上都扎著白布帶子。 忽然響起了一個漢子的關東民謠: 一個騎馬人在山頂岩石上冒出來,勒馬站定,向遠處眺望。管水望著望著,將握著的手緩緩舉起,向空中一揚,兩把塵土隨風而散。 他長髮飄飄,從雲朵裡斜透出來的光束,打在他如雕的身軀上;他那神色凝重的臉上,有一道明顯的刀疤,在光照下泛著暗紫色,顯示出一種凶險磨難和無盡滄桑。管水眺望著遠去的五輛馬車,眼裡流下一串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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