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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明爭暗鬥

闖關東前傳 高满堂 11508 2018-03-18
夜晚,於劍飛家屋裡坐著一群青年人,蔣雪竹坐在後面,讀書會在進行活動。活動結束時,於劍飛說:今天我就講到這裡,下一次讀書會活動,大家等我的通知。青年人離去。 雪竹站起來說:於校長,我想讀書會再有活動,能不能到我家去?我覺得總在你屋里活動,容易引起別人注意,我那裡不易引起別人注意。於劍飛問:你不怕嗎?雪竹說:於校長都不怕,我還怕什麼呢?於劍飛感動:謝謝你。 雪竹說:於校長,雨生一直念叨你,晚上到我家吃飯吧。於劍飛說:不了,剛接到通知,我要立刻到南方去一趟,興中會要召開一個緊急會議。 雪竹說:興中會?我在南方接觸過,是孫中山先生在美利堅的檀香山創立的,被朝廷稱為亂黨,竭力捕殺。我就因為接觸過一些興中會的人,被追捕過。於劍飛說:朝廷和官府害怕興中會,是因為中山先生提出了“驅除韃虜,恢復中國,創立合眾政府”的主張。

雪竹說:我知道,就是要推翻大清朝,建立新政府。可聽說南方有過幾次暴動,都沒有成功。你去謀劃同樣的事?於劍飛點頭:跌倒爬起,恆久奮鬥,不信天日不開。雪竹擔心:做這種事,會掉頭的! 於劍飛無畏地說:面對刀叢,志士仁人挺而迎之!蔣老師,要改天換地,建立強盛之中國,是要流血的。 “戊戌變法”之時,康廣仁、譚嗣同等六君子,不就流盡熱血,令國人敬仰、覺醒嗎?效法先賢,為民蹈火,乃志士本色。我作為中山先生的信奉者、追隨者,自當不懼凶險! 雪竹問:那……你要留在南方?於劍飛說:燎原之火,應遍地燃燒。我會回來,要點起北方與南方的呼應之火。雪竹說:我支持你,只是要小心,於校長……於劍飛說:這裡沒有校長,只有於劍飛。你就叫我劍飛吧。可以嗎?

雪竹望著於劍飛點了點頭。於劍飛說:不早了,我要走了! 管糧和駱有金、郭四兒領著長長的車隊,無數裝滿麻包的大馬車,浩浩蕩盪地進了廠中。廠裡歡呼聲一片。 豐泰糧行里,眾人圍著郎達站著。朱昆說:爺您快拿個注意吧。郎達輕聲說:好啊,管糧果然是個穿大鞋的人,是大手筆!我絞盡腦汁,忙活了這些天,他不露聲色就把我畫進圈裡去了,不得不服氣啊! 管糧正伏案書寫。曼兒端來一杯茶:喝口茶吧,新沏的。糧兒哥,寫啥呢?管糧邊寫邊應:給蜚克圖大人寫封信,感謝他相幫,解了燃眉之急。順便告訴他,給他發去了三十桶滿堂香酒。 管水跑了,卡佳不好意思在管纓家吃閒飯。這天,她穿著俄羅斯服裝來到中東鐵路局大樓裡。卡佳進入辦公室,坐著的謝爾蓋起身走到卡佳面前,禮貌地說:您好,尊貴的夫人,我是謝爾蓋。您有什麼事嗎?很願意為美麗高貴的夫人效勞。說著,以手撫胸,鞠了一躬。卡佳微笑著:謝爾蓋先生,我叫阿芙羅拉·伊万諾夫娜·卡爾娃,我來自俄羅斯阿穆爾州的伊格納斯村。原來的丈夫叫薩馬廖夫,是這鐵路局警備隊的隊長。

謝爾蓋驚喜:啊!很高興見到薩沙的妻子!我和薩馬廖夫是朋友。他親熱而禮貌地擁抱了卡佳,又紳士地向後拉了拉椅子請卡佳坐下。卡佳說:謝爾蓋,我是俄僑,為了生活,想在這裡找份工作。謝爾蓋說:那好極了。喏,對面的尼卡回了聖彼得堡,你就頂替她,這個位置很重要。我馬上請示霍爾瓦特局長,他也是薩馬廖夫的朋友,會很高興你來的。 謝爾蓋領卡佳來到鐵路局的家屬區,走到一戶門前說:瞧,這是尼卡空出的房子,局長讓你來住。這裡上班很近,搬過來吧。 韓老大送貨回來了。管纓說:老大,你說懸不懸,要不是大哥出馬,咱管家就全完了!韓老大說:剛才聽你這一講,真讓我驚出一身冷汗。沒想到,我出去這陣子,竟發生了這麼大的險事,真是絕處逢生啊,多謝大哥了!

管糧說:欸!一家人客套啥?纓儿,我說過,救活廠子我就交權。現在老大也回來了,我話复前言。韓老大說:不!俺和纓儿原本就想讓大哥掌舵,現在大哥已經騎到馬背上了,馬也撒歡兒跑起來了,就不要下來啦。管纓說:對!大哥,咱雖躲過一拳,可還要防人一腳。那郎達指不定還會幹啥缺德事。俺可抵不住那隻惡狼,大哥還得抵擋一陣子,我和老大給你打下手。 曼兒說:可不是唄。船沒翻,可浪在,等風平浪靜了再交吧。管糧開玩笑:那就听老婆話,跟情勢走。我就再支巴一陣子。 駱有金進來,交給管糧一封寧安府來信。管糧看過信,眉開眼笑地說:是蜚克圖大人回信了。他說山東鬧災,饑民遍地,糧食奇缺,糧價飛漲。戶部的人正在他那裡徵糧,準備發往山東賑災。我看商機來了!韓老大問:大哥是想往山東賣糧?管糧說:對!咱這兒糧多價低,通過鐵路運到山東去,會賺很大一筆。

管糧在正廳對大夥說:咱酒廠大,常年需要大批糧食;往山東運糧,更需要大批糧食。可總像現在這樣弄糧不行。為了不受制於郎達,我想開辦個大的糧食貿易貨棧,名都想好了,就叫“老關東糧棧”,咋樣?韓老大、管纓都說好。 這時,卡佳領瑪莎進來,看見韓老大,高興地說:喔!妹夫,老大,你回來了,真讓人高興。告訴你們,我,去了鐵路局,找工作,明天上班。 管纓說:上班?二嫂,你是管家二媳婦,大院的二奶奶,幹嗎還要出去工作呀?曼兒說:就是嘛,咱天天在一起,有說有笑多好啊。再說了,咱家養得起你和孩子。卡佳說:不,管水錯了,逃跑,渾蛋!我替他道歉,對不起。我和瑪莎,不能白吃。管纓說:二嫂,二哥的事與你無關。可二嫂非要出去工作,是家裡對你不好?卡佳急了,搖頭擺手:捏!不要誤會!全家,很好。我去工作,尊嚴,快樂。

管糧說:咱還是尊重卡佳的選擇吧。這樣也好,免得她憋悶壞了;再者,她去鐵路局上班,將來咱用火車運糧也方便。管纓無奈:那好吧,反正二嫂白天去上班,晚上還能在一起。 卡佳說:我們家,離鐵路局很遠,不方便。鐵路局給房子,上班近,我搬去住。管纓難捨:二嫂,你是咱家的開心果,活寶貝,真捨不得讓你走。曼兒說:那就把瑪莎留下,俺和纓儿照看她,放學回來,有熱乎飯吃。卡佳說:那裡有學校,轉學,媽媽離不開孩子。禮拜天,我和瑪莎,來看你們,你們想我們,也去看,喔,是去串門。我給你們,烤大列巴,抹果醬,抹奶油。 郭四兒趕著裝滿大包小裹的馬車,來到卡佳的新家外面。曼兒、瑪莎、駱有金、小花和兩個伙計坐在車上。駱有金偷偷瞅著小花,小花含羞扭過頭去;很快,她又忍不住偷瞄駱有金,二人目光相撞,都不好意思。曼兒瞧見,竊笑。

馬車停下,瑪莎跳下車,喊著媽媽向屋子跑過去。卡佳笑迎出來。大家向屋裡搬東西。小花拎個大包有些吃力,駱有金關切地想伸手,又停住。曼兒說:有金,小花拎不動,你幫幫她。詭譎地對駱有金擠咕眼。駱有金嘿嘿傻笑,小花偷偷瞟著他。曼兒拍他一巴掌:傻小子,快去啊! 管糧把建“老關東糧棧”的錢都籌備好了,他讓老大多跑跑腿兒。管纓想先建一個大糧倉。管糧說:建倉太慢,也會洩密;這事要快,要暗中做。我看,先到鐵路貨運場,租兩座大庫房,又快又保險,裝的糧還多。等做完山東這筆大買賣,再建糧倉也不遲。這事一定要保密,不能讓郎達知道。 卡佳和謝爾蓋在辦公。韓老大敲門進來喊:二嫂。卡佳高興地說:喔!老大!嗨!謝爾蓋,我來介紹一下。謝爾蓋笑了:不用介紹,卡佳,我們是老朋友了。韓老大,你把我的一桶酒變成人,人沒有啦,酒也沒有啦!你欠我一桶酒。韓老大說:這兩天我就送給你兩桶新酒,比上次的還好,讓你喝個夠。

謝爾蓋高興了:嗯,山東中國人!很好,我已經聞到了酒香!卡佳問:老大,你是來看我,還是有事?韓老大說:咱家要儲備貨物,想在火車站貨運場租兩座大庫房。俺已經去過貨運場了,他們說事太大,不敢做主,讓到局裡看看。二嫂你指點一下,俺該去找誰? 謝爾蓋拍韓老大肩:老朋友,你可真走運。庫房、車皮、貨運的事,都歸我管。這件事情好說,咱們談談。 長長的一列貨車,鳴著汽笛進站在貨運場停下,管糧和駱有金迎上前。悶罐車的鐵門拉開,韓老大和小伙計、郭四兒跳下來。韓老大說:大哥,收的糧食都拉回來了。俺見還有不少好糧,沒來得及同大哥打招呼,就順便又預訂了一些,後天還得去拉。 管糧說:行,越多越好。他向後面一揮手,鐵道邊庫房巨大的兩扇門打開了,三十個“扛大個”的人,蓋頭布,披墊肩,到各節車門前,扛麻袋包送進兩座庫房。

管糧正猶豫著是不是把糧食往山東老家運,駱有金去電報局取電報回來了,那是蜚克圖從寧安府的回電。管糧展開電報看,電碼下,有幾行手寫的字: 戶部人言,朝廷準備賑災,將往山東調糧,魯之糧價,即將回落。 曼兒問:電報上說啥了?管糧急得心如油煎,但表面卻很平靜地說:哦!沒啥,一切如常。 松花江上,大雪紛飛。管糧一個人背著手在江邊踱著步子,思考對策。 丁小七對郎達說:事情連踅摸帶扒眼兒整明白了,管糧沒放炮仗沒剪彩,蔫巴悄兒成立了“老關東糧棧”。他們連糧倉都沒蓋,在火車站的貨運場租了兩座大號庫房,從外地拉來老鼻子糧食了,都裝進了庫房。 郎達想著自語道:哦?怪事,他們秘密弄那麼多糧食,想幹什麼?丁小七說:咱的人套出話來了,老管家一個伙計說,糧食是釀酒的。

郎達說:廢話!我是說,他們酒廠根本用不了這麼多糧,長期存放變了質,釀出的酒誰要?再說,貨運場的庫房也不能讓他們長期佔用。不對,這裡有鬼!看樣,還得把管水噹根釘子,揳在管糧的身邊。 於是,郎達就瞅個機會,有意無意地對管水說:兄弟,想不想家?我看你還是回去吧。親兄弟嘛!又不是血海深仇,齊天大恨,至於嗎!管水說:不想見他! 郎達說:傻兄弟,你說不回去就真不回去啦?那畢竟是你的家啊,別耍孩子脾氣啦!管水問:怎麼?嫌棄我啦?不想讓我在你那兒住啦?郎達說:這怎麼個話兒說的?我怎麼會嫌棄兄弟!管水問:你啥意思?郎達說:嘿嘿,你懂! 管水不說話。郎達拍拍管水:兄弟,我看出來了,你心裡打架呢。這兒不是你的久留之地,還是打道回府吧。管水說:回啥回?我見他就冒火!再說,俺們翻臉了,咋回? 郎達說:管糧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你回去表現好點兒,說點軟話,怎麼著也是親兄弟,他還能信不過你?你再暗中幫我做些事,我也決虧不了你。管水說:咋著?你還嫌害我害得不夠?還想讓我給你當探子? 郎達說:這怎麼個話兒說的?常言道,有恩不報非君子,有仇不報是小人。你總不能當小人吧?再則呢,你不是有氣、有恨嗎?告訴你,打虎你得進深山,擒龍你得下大海;荊軻刺秦,那得接近秦始皇。得,說了你也不懂。管水說:我懂!可他畢竟是我大哥,我不想…… 郎達說:嘖嘖!又不是讓你要他命,只是教訓教訓他,出了你的惡氣嘛。可憑你一個人,能出得了嗎?所以呀,我讓你去當個眼線,也是為幫你的忙。等把管糧擺平了,還是讓你管那個廠。這有啥不好?我知道你重情義,到那時候,你就有錢啦,你再把你哥好好養起來,這也不失仁義和骨肉之情嘛。 管水翻他一眼:哼,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誰知你肚子裡裝了些什麼彎彎繞。郎達說:我可是好心!咋好心換冷語了?你可是說過要聽我的話,別讓大哥不高興。你幫大哥做事,那可不是坑你們家,是保護你們家!是保護你們全家的性命重要呢,還是保護身外之物重要呢?我想這個你總該懂吧?管水沉默。 郎達說:只要你聽我的,我不會虧待你。他說著,從抽屜裡拿出字據,一條條撕碎,又拿出幾張銀票拍到桌上,推到管水面前說:這可不是小數目,以後,只要你透給我一個消息,就會有不少銀子到你手裡。 管水見到銀票,有些動心,卻沒伸手。郎達說:拿著吧,還怕銀票咬手啊?有敲門聲,管水見郎達示意,忙將銀票揣進懷裡。郎達靠在椅子上說:進來。朱昆進來說:郎爺,管二爺,管糧來了,說接管二爺回家。 郎達放下心暗喜:快請進啊!管糧進來一拱手:郎老闆,冒昧登門,打擾了。老二,大哥給你賠不是來了。說著抱拳打躬:都是哥不好,對不起了二弟!跟我回家吧!管水冷著臉沒說話。 管糧說:老二,你恨我怨我,回去哥讓你痛痛快快地出氣!郎老闆也不是外人,我有啥說啥,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真想讓你幫把手,把咱家的事做大、做好呢。郎達說:兄弟,大哥說得對。親兄弟不能分,你不幫他誰幫他?大哥親自來接,足見真心和誠意,你就跟大哥回去吧。 管水軟下來說:不回,我在這里挺好。管糧說:老二,我知道你是抹不開面子。沒人怪你,全家人都來請你了。 門開了,管纓、韓老大、曼兒進來了,卡佳也領著瑪莎進來了。瑪莎跑過去,抱著管水的胳膊說:爸爸,跟大爺走吧,咱們回家吧!說著往外拽他。管水抱起瑪莎往外走:我的小乖乖,想爸爸了吧! 糧棧辦公室裡,管糧拿出蜚克圖先前的信,掏出信紙,把每頁之間都用一顆小米飯粒粘上。管糧假裝看信,管水進來問:大哥,駱有金說你找我有事? 管糧顯得不自然,忙把信裝進信封,揣進懷裡,掩飾地一笑:呃……哥有件大事要你辦。你立即到賬房支錢,再帶些人,去買一大批木料、竹披子和炕席、羊草、繩子,有急用。 管水問:幹啥用?管糧沉吟不語。管水說:我知道,大哥你信不過我,還把我當探子,行了,我不問了我走了。管糧訕笑:老二,你多想了,哥知道你不會再乾傻事,不然也不會請你回來當幫手,更不會把這麼重要的事交你辦。告訴你也無妨,山東鬧災正缺糧,我是想…… 外面駱有金喊:管叔!俺嬸子有急事,讓你馬上回去!管糧答應著!往外走,懷中信滑落地上,急急而去。管水撿起信抽出看一眼,忙揣起走了。 管水坐上黃包車,飛快地來到豐泰糧行內,把信拿給郎達看。郎達問:山東鬧災缺糧的事兒,是他直接告訴你的?管水說:不是,是我埋怨他,他才說的。可到底想幹啥,還沒等說,就被喊走了。 郎達思索著說:明白了,山東鬧災缺糧,糧價一定飛漲。他讓你買那些東西是要建糧倉,多儲糧食,好往山東運。要是這樣,可就賺大錢了。蜚克圖大人的信上,也這麼說。怪不得他在貨運倉庫藏了那麼多糧呢! 管水說:我得馬上回去,把信還放在那兒,免得他不見了信起疑心。郎達拿出銀票拍進管水手裡說:兄弟,以後就這麼幹。管水揣上銀票走了。郎達沉吟:這會不會是管糧的圈套?朱昆!把這些天的報紙都找來。 果然,郎達找到報紙上的文章:《山東災荒糧價飛漲饑民號寒餓殍遍野》。他拍拍報紙:這是真的了! 管水四顧無人,悄悄溜回來,把信放到原處,急匆匆走了。管糧從暗處出來,進屋從地上撿起信,信紙仍粘在一起,信角的小米粒已無踪影。管糧立即讓駱有金派些得力的人,密切注視豐泰糧行的動向。 夜晚,黑龍會內,松野浩說:郎川君,我帝國的海軍和陸軍,已經做好充分準備。對俄戰爭,早晚會在旅順甚至東北打響。打跑了俄國人,滿洲就控制在日本帝國的手裡了。郎達說:我明白,大日本皇軍登陸北進,需要很多軍糧補給。 松野浩說:對,你要到各地多搞糧食,還要把管糧手中的大批糧食也搞到手。如果戰爭很快爆發,就把糧食直接運往前線。 郎達說:萬一近期不打,那麼多糧食很難保管,若變質壞掉,我就傾家蕩產了!松野浩說:你搞完糧,如果戰爭一時打不起來,就運到山東高價賣掉,存起大批糧款,等戰事一開,你馬上低價買糧,再平價賣給皇軍,這兩回下來,你可不會少賺。 改了裝的駱有金和幾個人分散在街頭,做著不同的事,眼睛卻偷瞄著豐泰糧行。朱昆、丁小七和一些人,分幾夥出來,奔向不同方向。駱有金等也分別遠遠跟去。 駱有金回來說:管叔,豐泰糧行正大量建造簡易糧倉,還派了不少人到外地去收糧。他們分別去了賓州、雙城堡…… 管家人在正廳議事。管糧眉頭緊皺:我看情況有些不對,咱要往山東災區賣糧的事,郎達好像聞到了風,正在趕造糧倉,看樣也要收糧、儲糧,準備發往山東。管水說:不能吧?他姓郎的咋會知道?曼兒說:他那狗鼻子,連樹根兒、牆根兒的味都能聞著,還能聞不著咱?真賊性! 管纓急了:這不搶生意嗎?這條狼真是死對頭,算是摽上咱了!韓老大說:咱的糧倒是挺多,可往山東發還是有些少,沒太大賺頭。管水說:大哥,咱也去收糧啊。管糧說:我也這麼打算。老大,你帶人去阿城;管水,你帶人去拉林;駱有金,你帶人去雙城堡;小伙計,你帶人去賓州;管纓,你帶人去呼蘭。郎達不是出手了嗎?咱就和他較量較量,看誰更高一籌,我就不信弄不過他! 夜晚,管糧坐在正廳喝茶等消息。派出去的各路人馬陸續回來,但是,他們幾路都白跑了,糧食全被豐泰糧行收走,他們一粒糧食也沒收到。管糧賭氣窩火:真沒想到,剛交手頭仗就敗了,還敗得這麼慘!郎達!咱慢慢走著瞧吧! 酒吧里燈光撲朔迷離,一個外國男人用薩克斯吹奏舒緩的小夜曲。這裡的來客都是外國人。管糧和韓老大坐在角落裡。韓老大說:大哥,有話可以在家說,咋到這種地方來?管糧說:此事機密,除駱有金知道外,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家里人,所以得出來說。這是關係到咱家生死存亡的事,關係到弄垮郎達的事。老大說:要真能弄垮郎達,咱的惡氣就出了,以后買賣也好做了。 管糧說:這還不夠。有郎達獨霸、操控,哈爾濱糧酒油市場就沒個好,就繁盛不起來。我就為這要除掉這個商場惡霸、商家大害!你知道咱的收糧隊,為啥都空手而回嗎?老大說:還不是因為郎達。 管糧搖頭一笑:不,那是我有意而為之,故意讓幾路人到郎達收過糧的地方去收。這都是做給管水和郎達看的。韓老大糊塗:大哥,你這是……管糧小聲說:現在,我把用的計謀全都告訴你…… 韓老大長長舒了口氣:噢,原來是這樣。這下郎達可要倒大霉了。不過,這可是招險棋,等於大賭,只要一招不慎,咱就得輸個精光,甚至更慘。管糧說:所以要特別保密,尤其不能讓管纓知道,免得她一時憋不住露出去,哪怕是跑半點口風,咱就徹底完了! 老大說:俺懂。大哥要我做啥,我都盡力去做。管糧說:明天你就帶駱有金坐火車去牡丹江站,轉道去寧安府,找蜚克圖大人,請他委託糧商和糧棧,多多收糧。韓老大又糊塗:大哥,朝廷將要賑災,已經不能往山東運糧了,再收…… 管糧瞅著他笑。韓老大一想,笑道:我明白了,這是在幫郎達收糧吧? 管糧點頭:哥讓你幫忙算對了。你到寧安收到糧後,先讓駱有金用火車悄悄往阿城發糧。我已暗中在那兒的貨運場租了三座大庫房,每座庫房,都要裝糧,但只裝少半庫。你再請蜚克圖大人給咱幫個忙,請他這樣做…… 薩克斯的樂曲,掩住了說話聲。 傍晚,管水向大門口走,管糧喊:老二!你幹啥去?管水轉回身說:我回家,卡佳快下班了。管糧滿面喜悅地說:二弟,先別回去,哥今兒心情特別好,你陪陪哥。管水問:這些日子,大哥不是發愁就是發脾氣,咋突然這麼高興?管糧說:有好事了嘛。今晚兒哥領你去中國大街的西餐廳喝啤酒。 兄弟二人來到西餐廳,俄國招待把兩扎啤酒擺在桌子上。管糧說:老二,這是俄國人在咱哈爾濱生產的啤酒,過去老伊万愛喝這個,別有風味。嚐嚐。管水喝一口,咂咂味:在俄國都喝這個,臊拉吧唧的,像馬尿!一點勁兒沒有。管糧眉飛色舞:這可是咱大清國第一家啤酒廠產的,第一就是爭先,哥就要爭個先,要把買賣做大,做到第一流。 管水說:大哥請我喝啤酒,又說這話,你啥意思呀?管糧說:哥高興。管水說:我不信,你第一仗就鬥敗了,還高興? 管糧說:咳,勝敗乃兵家常事。哥為啥高興?哥就要轉敗為勝了!咱是親兄弟,也用不著瞞你,哥有辦法、有地方去收糧了。哥要搞個大動作,郎達那傢伙幹不過你哥。哥有件大事要辦,可又太忙脫不開身,請你喝酒,就是求你幫哥去辦。管水說:啥事?我一定盡心盡力。 管糧說:哥派出老大和駱有金,就是要大批進糧。可錢不夠,從明兒起,你跑哈爾濱的幾家小銀號,多多藉貸。管水問:為啥非去小銀號?去大銀號不行嗎?管糧說:小銀號利錢低嘛。 糧棧辦公室裡,管糧正忙著,駱有金站在一邊。管水拿一沓銀票進來,看見駱有金:哎有金,你咋回來了?駱有金說:有急事,姑夫讓我回來辦。 管水說:哥,跑了幾天,借的不太多。那些小銀號底子薄,貸不到大宗銀子。管糧翻看銀票:不夠。蜚克圖大人親自出面,委託當地糧商和糧棧,在寧安、東京城、牡丹江一帶收了大批糧食,很快就得裝火車發運,這些錢可差得遠呢!你看,給蜚克圖的致謝信我都寫好了。 管水接過信看:那麼多糧,才這麼些錢,是不夠。管糧著急:老大打發小金子回來,就是為錢的事。金子你說說。駱有金說:叔,二叔,寧安那邊催著運糧呢,可咱不交錢,人家就不發貨。要是咱到期不拿錢運糧,就得倒大霉!我姑夫急等錢呢,直上火! 管糧想了想:事情太急了,豁出去利錢高了!老二,明天你和我一起,上哈爾濱最大的鑫隆銀號去借貸!管水說:我可聽說,鑫隆銀號的祝老闆心太黑,會做套,這些年,在他那借錢的不少商家都被他給坑慘了,買賣都歸了他。有些人都跳江、上吊、喝砒霜了!管糧說:事情太急,顧不了那麼多了! 管糧和管水走進鑫隆銀號。祝老闆忙趨前見禮:哎喲管掌櫃!哪陣香風把您吹來了?真讓小號蓬蓽生輝!管糧還禮:祝老闆客氣!您這裡廟大香火旺,財盛銀子多,我要貸一大筆錢。祝老闆問:不知做何用途啊?管糧為難:呃,這……管水說:嘖!你問恁多幹啥? 祝老闆說:哎!嫁閨女總得知道婆家吧?小號的銀子,總不能不明不白地……管糧說:那好吧,當著真人不說假話。我是準備多多收糧,運往山東災區。祝老闆說:噢!災區糧價高。管掌櫃慧眼獨具,魄力超群,一把就抓住了大商機,這個財,呵呵呵,可要發大了! 管糧說:祝老闆過譽了。我收糧發貨,急等錢用,三天后就來取。拿張紙遞到他面前:我需要這個數。祝老闆沉吟:哎呀,這錢數太大,銀庫裡沒有這麼多。管糧說:我只借一個月,到時本利還清。 祝老闆轉轉眼,故作為難:您得容我去催債、籌措、周轉,三天怕湊不齊。管糧說:祝老闆厲害!這樣吧,我在原有利錢上,再加兩成利還你,怎麼樣?祝老闆眼一亮:好!管掌櫃,咱說定了,我努力想法子,儘早給你湊齊。管糧說:你咋湊我不管,三天后就來寫契約,取銀票,時間長了我可等不起。 管水怕總去豐泰糧行容易露馬腳,就約郎達在落馬湖碰面。他把管糧近幾日的活動全都告訴了郎達。郎達說:你大哥錢還沒到手?他要是拿不到錢,不能按期去運糧?管水說:那就全完啦!郎達笑道:真是上天有眼,助我郎達呀!他給管水兩張銀票,管水揣進懷裡,急匆匆消失在夜幕中。 郎達望著冰湖面說:落馬湖,這名字好。我就給管糧來個釜底抽薪!朱昆說:讓他頃刻落馬!爺您高!郎達又遲疑:呃,防有詐。不知管糧在寧安一帶收糧,是真是假,你明天一早就去寧安,給爺查查。 此時,駱有金隱藏在荒草中,管水和郎達說的,他全都聽到了。管水離開落馬湖,駱有金也跟著離開。 駱有金直奔管糧家,管水悄悄跟到管糧的樓門前,見駱有金回頭觀看,忙隱身。駱有金進了樓門,管水輕而快地奔過去,隱在窗旁傾聽。 駱有金說:叔,我有事要說。管糧說:隔牆有耳,走,上樓去說。兩人上木樓。管水欲進去,但想了想,還是走了。 駱有金在樓上低聲說:叔,我二叔昨晚兒去了落馬湖,把事情告訴了郎達。今早上,郎達已經帶人去了鑫隆銀號。 管糧帶管水進鑫隆銀號說:祝老闆,說好三天后我來寫契約,提走銀票,我是如約而至,咱們這就簽約吧。祝老闆乾笑:呃,這個,真對不住。今兒早晨,郎老闆也來借貸一個月。小號本不想藉,可架不住他好話說盡,百般央求,就只好藉他了。您看,這是契約。 管糧傻在那裡。管水發火,劈胸揪住祝老闆:娘的!你老小子真不講究!舉拳要打。祝老闆嚇得直叫:哎哎!管掌櫃! 管糧拉住管水:不得無禮!放開!祝老闆,咱早就說好的,你咋說變卦就變卦?這不是玩兒人、坑人嘛!祝老闆沉下臉:管掌櫃的,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光嘴上會氣兒有啥用?咱不是沒寫契約呢嗎?白紙沒落黑字,那錢就是本人說了算。人家郎老闆要還的利錢,比你的又高出一成多,我當然貸給他。商人嘛,怎麼賺錢怎麼做,這有啥不對的? 管水又要動粗。管糧喝住,對祝老闆賠笑臉:祝老闆說得也是。那這樣吧,我再耐著性子等兩天,就兩天,你再給湊一湊。祝老闆說:也行。不過嘛,我實在沒法湊齊那個大數目,真要湊,得等一個多月,我頭拱地也給你湊齊嘍。 管水說:放屁!山洪都下來了,你一個月後才修上壩,晚啦!祝老闆冷笑:那可就講不了,說不起了。管糧也冷笑:祝老闆,這麼說,真的沒指望了? 祝老闆說:你說呢管掌櫃?我既不是財神趙公明,也不是財神比干,哪兒能憑空生出那麼多銀子?我沒三頭六臂,上哪兒給你划拉那麼多銀子?笑話! 管糧怒道:姓祝的!你少陰陽怪氣,少尖酸刻薄!俺真是領教了!你這號東西,一沒商德,二沒品德,三沒道德!你見利忘義,腸黑心毒,十足的小人!奸商!惡棍!我看你能混出個什麼下場? !哼!走著瞧!他一拉管水,怒沖沖地摔門走了。祝老闆羞惱:你沒錢,看你啥下場?咱就走著瞧! 管糧黑著臉衝進院,一腳踢開正廳門衝進去,他暴怒異常,大聲吼罵:他娘的!沒個好東西!姓祝的利欲熏心,不講信義,白披了張人皮!畜生!刀砍斧剁的畜生!還有郎達,他娘的半路打劫,捅刀子,這是斷俺的活路啊!真是強盜!土匪!他邊罵邊踢椅子、摔茶壺,鬧得不亦樂乎。 管水連連勸阻被推開,也有些蒙了。管纓和曼兒還有駱有金、小伙計,全被驚動來了。他們進屋又拉又勸。管纓惱恨:姓祝的!姓郎的!心像蝎子的針,五步蛇的牙,太毒了! 駱有金急道:管叔,寧安府那邊,可急等用錢呢,你得趕快想辦法借啊!管糧沮喪極了:沒地方借啦!慘啦!錢不夠,這糧就運不了啊!按契約,那些糧商和糧棧,就要收大筆滯納金和違約金,還會要高額賠償。這樣一來非破產不可! 管水說:要不毀約吧。管糧說:那下場一樣!管纓說:大哥,不是我埋怨你,貨運庫房的糧,發往山東本可以賺的,你幹嗎不發貨?幹嗎不和大家商量,又收了那麼多糧?管糧使勁拍桌子說:這話啥意思?啊?你是說俺胡鬧瞎整,是不?說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是不? 管纓氣壞了:你講不講理呀?啊?俺哪兒是那個意思?你咋……曼兒說:纓儿,別生氣,他也是氣蒙了,話重了點。衝管糧:你咋這麼說妹妹?你對那倆王八蛋有氣,也不能衝著家里人撒氣啊! 管糧推開曼兒:你個女人家家的,光長頭髮,懂個啥?老實兒待著去!管纓惱了:哎你啥意思?你這話說給誰聽的?管糧喊:我就這意思,誰領就說誰!連你都算上,任嘛不懂!你說說,誰不是吃飯挑大碗的,吃梨揀大個兒的?誰不想買賣往大了做,財往大了發?你不想嗎?啊? 管纓說:那得量力而行!天上刮不刮風、下不下雨你不知道,可咱有多少錢,你不知道嗎?心中沒數,自個兒給自個兒挖坑,自個兒拿繩兒勒脖子!真是的!管水說:纓儿,少說兩句兒吧。大哥也消消氣,一家人,何苦呢! 管糧大吼:消得了嗎?在外面憋氣添堵,回來遭雷煙火砲。這夾板氣受得了嗎?這不都往死裡逼俺嘛!這還讓不讓人活了?你們這都安的啥心哪? !管纓又怒又痛:你咋一下變成這樣?俺都不敢認了!俺真後悔,前陣子你要交權,俺咋就不收回來?要是收了,也不至於惹出這麼大的禍! 管糧更怒:你想趁火打劫,落井下石。這麼說,你現在就想收權?管纓說:對!但不是落井下石。俺是不能眼看著你愣把這個家給毀嘍!曼兒怯怯地說:管糧哥,你還是交了權,讓纓儿和老大管吧。管糧喝道:多嘴!婦人之見!小雞兒挨了刀,還扑棱膀子呢;俺還有口氣兒呢,就不興再掙一掙,拼一拼?現在要收權?哼!門兒也沒有! 管水又悄悄來到豐泰糧行,把家裡亂糟糟的事講了。郎達說:看樣子這不是戲!他管糧連走麥城,大難臨頭還窩裡鬥,這不是戲了!管水心情複雜地望著郎達:大哥,我不想再這麼做了。郎達意外:這怎麼個話兒說的?難道你不想雪恨了?管水說:可我只是想出口惡氣,再賺些錢。他畢竟是我親哥,我不想眼看著他走上絕地,甚至把命都搭上。 郎達拍了拍管水的肩膀:行,到底是骨肉兄弟,比我這外姓大哥親多了。我說兄弟,不干也行,不過呢,我這人毛病多,要是哪天睡糊塗了,喝暈乎了,嘴上再沒個把門兒的,把你的所作所為不小心露出去,讓官府知道…… 管水氣惱:姓郎的,你也太歹毒了!郎達一笑:這怎麼個話兒說的?我咋會那麼做呢?生死弟兄有情分嘛。算啦,還是跟大哥好好乾,等你親哥無力回天了,我不光讓你管酒廠,等把糧食發到山東,大哥從純利中,再分兩三成給你,那可是相當大的數目噢!管水想了一下,嘆口氣走了。 朱昆從寧安府回來,樂顛顛地說:郎爺,管糧確實收了大批糧食,而且因為沒錢,過了取貨期限。糧商可不慣著他們,都圍著韓老大要賠償。嘿嘿,那個土老帽兒,根本應對不了。那些人都急眼了,有個沈老闆,帶著他們和俺坐一趟火車,到哈爾濱來找管糧索賠了。 郎達說:這戲越來越有勁道了!管糧是為咱忙活了,給咱省了不少事。你多僱些人,再多修些糧倉,咱得把這批糧都拿過來! 果然,沈老闆領著七八個糧商,把管糧圍在中央,鬧吵索賠。管糧說:諸位,咱有話好好說,大家都冷靜點兒。沈老闆吼:冷靜得了嗎?俺們把錢都壓在這糧上了,活錢全變成了死錢! 管糧說:諸位,求求你們了,我現在真的沒錢,你們讓我拿啥賠?沈老闆惱怒:啥?沒錢賠?想賴賬?不賠,打他狗日的!打呀!幾個人撕扯管糧。管糧並不抵擋,衣服被扯破,帽子被打掉。曼兒衝進來,見管糧鼻子流血,怒視眾人喊著:你們這些王八蛋,敢打俺男人,俺和你們拼啦!她撲向眾人又撕又打。 沈老闆躲著說:管糧你啥東西?賴錢不還,還讓老娘們儿撒潑,你還是男人嗎?管糧喝道:曼兒!老爺們儿的事你少管!別給我丟人!回屋待著去! 沈老闆挑事道:各位掌櫃的,接著打呀!眾人又開始圍打管糧。管水沖進來怒喝:都住手!幹啥呀?敢在這兒撒野!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他推開又圍打管糧的眾人。管糧擦了一下鼻血。 沈老闆說:諸位,今天天晚了,咱們先回旅店,明天再來找姓管的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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