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當代小說 闖關東前傳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到底娶誰

闖關東前傳 高满堂 9601 2018-03-18
管糧穿戴一新,亂鬍子沒了,只剩唇上兩撇小黑胡;額頭和兩鬢也刮得溜光。管纓為管糧梳好大辮子,拿鏡子前後給他照:大哥,咋樣?管糧咧嘴笑著:嗯!這才是俺呢!韓老大說:年輕了好多歲!大哥又成了英武漢子。 卡佳誇張地說:喔!上帝!太漂亮了!大哥,像伯爵,捏(不),國王! 瑪莎說:不!是白馬王子!媽媽,快給大爺去牽白馬。眾人被逗樂。 外面傳來管水喊聲:卡佳!瑪莎!瑪莎像燕子一樣飛出去,撲進管水懷裡:爸爸,咱家來客人了。管糧跑出來喊:俺的兄弟!抱住管水。管水驚喜萬分:哎呀大哥!你還活著?俺去過老金溝,沒找到你,俺還以為你戰死了,還在打仗的地方給你燒過紙呢!大哥活著回來可太好了! 一家七口人團團圍坐,八仙桌上擺滿美味佳餚,還有滿堂香酒。管纓端上菜:山東鹵肘子!俺親手做的,大哥、二哥最愛吃,先嚐嚐。管糧和管水嚐了一口,品著。管水說:好吃,真香!管糧說:咱妹兒的手藝不錯!不愧是開過飯館的!

韓老大端杯:大哥,二哥,纓儿,你們三兄妹,聚聚散散,相互牽掛,現在又團圓了,真為你們高興!來!喝團圓酒!俺和二嫂還有孩子,先敬你們哥仨一杯!也祝咱全家人再不分離,親親熱熱地一起過好日子!幹! 管纓端杯起身:俺說幾句,咱的家和產業,大哥操了不少心,投了不少金子,俺和老大非常感謝大哥。如今咱爹娘沒了,可長兄如父!俺和老大商量好了,把這個家和酒廠,全交給大哥掌管!咱們敬大哥一杯,請大哥喝杯操心酒! 全家人都同意,高興地起身舉杯。管糧站起身示意大家坐下:俺感謝纓儿和老大、還有全家人對俺的信任。可這個重任,俺不能接。老人早就不在了,俺作為長兄,本應挑起家庭重擔,照顧好弟弟、妹妹,可俺為這個家盡的心,出的力,實在太少,尤其對纓儿的照顧更少,俺心中很很慚愧。俺曾經回來過幾次,知道妹妹和妹夫創建這份家業多不容易!那些艱難、凶險,那些辛勞、酸苦,本應該當大哥的去應對和飽嚐,卻讓一個小妹妹承擔了,俺沒當好大哥呀!

管水含愧地低著頭。管纓閃出淚花。韓老大也動了情。 管糧說:你們創下的家業,俺不能坐享其成。再有,俺風裡雨裡,在關東闖蕩這麼多年,就是為有一天兄妹能團聚,全家其樂融融,過上富足的太平日子,了卻爹娘的心願。現在這些都齊了,大哥也闖累啦,真想好好歇歇,只動身子,不動腦筋。俺看這個家和產業,還是纓儿和老大管,俺就到酒廠幹些活,閒下來,再練練武功健健身,逗逗孩子開開心,這就足了! 管纓說:哥你不能躲清靜。你是大哥,就該當家。韓老大說:大哥見過天下大世面,闖過無數大風浪。你管過漠礦總局,管過成千上萬號的人,你有能力,有經驗,只有你能讓咱家更興旺發達,你就接過擔子吧! 管水說:大哥,纓儿和妹夫是真心實意的,你再仔細想想。卡佳舉著雙手搖晃:好辦,投票,表決。管糧堅持道:家中和酒廠的大權俺決不掌!不過,俺不會放下做大哥的責任,要是家和廠子出了啥大事,俺決不會袖手旁觀,會捨身捨命地去赴湯蹈火!

春生說:爹,娘,別勉強大舅啦。俺看哪,爹娘打先鋒,大舅當幕後諸葛亮。韓老大無奈:那就先聽大哥的吧。不過,大哥得多給出主意,要是遇到暗礁險灘大風浪啥的,還得大哥掌舵!管纓說:那就隨大哥吧,反正在俺心裡,大哥就是當家人!管水說:大哥在酒廠幹活,俺幫老大買糧食,省得郎達的人背著主子找麻煩。韓老大說:對,是得防著郎達他們! 管糧說:還真得防著郎達。現在他停了手,說不定正預謀啥呢。管水說:不能吧大哥?郎達救過俺,是俺的生死弟兄,俺盜金子那次,他還要替俺死呢!過去他不知道纓儿是俺妹,現在他知道了,咋會再坑咱家?太多心了吧? 管糧說:不是大哥多心,即使他不再坑害咱家,可他還在坑害那麼多的燒鍋和油坊,從這點看,他就絕不是善類!在老金溝時,因為你和他不錯,哥就暗中觀察過這個人,總覺著他不對味兒,有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猜不透的勁兒,好像表面和心裡戧著茬,內裡潛藏著什麼東西,對這種人可不能……

管水有些不服:大哥,郎達真可交……管纓說:得,說這些鬧心,大喜日子說開心的。大哥,俺得罰你一杯酒。管糧笑:喲嗬!這就是俺妹的開心話呀?憑啥罰呀?總得有個一二三四吧?管纓詭秘地笑:沒那些,就一個。大哥你看看,俺和二哥都是拖家帶口的人,只有你老哥兒還耍光棍兒。常言說:沒有女人半個身,沒有孩子沒有根。你不給咱家添丁進口,該不該罰?大哥,喝——吧。喝了這杯酒,俺明天就找老白婆子給大哥說媒。 大家鼓掌贊成。卡佳說:大哥結婚,很快樂,愛,奧欽哈拉少(很好)! 管糧低頭喃喃自語:雪竹至今也沒有音信,不知她在哪裡,俺心裡記掛著,咋能找別的女人?管纓笑道:大哥,俺早就想明白了,雪竹是個好女人,她爹的事與她無關。特別是二哥回來說雪竹幾次救了大哥、二哥的命,俺感激她還來不及呢,哪兒還能記恨她?俺也恨不得她再成俺大嫂呢!可誰知她是死是活,能不能回來?先娶個暖被窩的再說。

管糧只是搖頭。管纓說:這事可由不得大哥。外面的事,男人說了算;屋裡的事,女人說了算。卡佳伸出大拇指:哈拉少(好)!我,也是女人,往哪兒算?大家又被逗笑。 朱昆說:郎爺,咋管水一抻頭,您就撤火鬆套?您不想勒他們的股份啦?郎達說:哪有那便宜事?俗話兒說,緊打鑼鼓沒好戲。是不是呢?你想想。朱昆眨眨眼:噢!明白了,咋呼鳥沒食兒吃,咬人的狗不露齒。 郎達說:這怎麼個話兒說的?不過倒是這麼個理兒。你不動聲色,蔫巴悄地猛下口,就能撕咬下一大塊肉來,甚至咬斷他的喉嚨!這是放長線釣大魚。管水攪進來,就更有好戲了。等著瞧,魚若吞了鉤,那就不是股份的事了;爺一收竿兒——整條魚——欸!可就歸了爺了! 丁小七進來說:郎爺,在管家那邊打眼兒的弟兄說,管糧回來了!郎達一驚,背著手在屋裡踱著步子,郎達走到窗前長嘆一聲:兩隻帶翅膀的老虎都飛回來,我真是遇到對手了。

管糧和伙計坐著裝滿了“滿堂香”大酒桶的馬車來到火車站前。他們正要上貨運場發貨,被一小隊清兵擋住。管糧見清兵擁著一個官員走向火車站,就跳下車,高興地喊:蜚克圖協領!大哥!蜚克圖一看是管糧,二人衝到一起緊緊相擁。 蜚克圖說:漠礦庚子俄難,戰死那麼多人,我以為你沒了,沒想到,老弟還活著,真是萬幸!管糧說:閻王爺和我有交情! 蜚克圖說:上報朝廷的陣亡官員名單裡有你的名字,我得馬上電告朝廷,給你復職。管糧說:謝謝大人好意,不必了。蜚克圖說:你是朝廷的官員,有品級的!管糧說:我早就不想給朝廷做事了。大人,你咋到哈爾濱來了? 蜚克圖說:我奉朝廷之命,到吉林省寧安府,就任副都統之職。管糧說:啊喲!大人加官晉職了,恭喜恭喜!蜚克圖說:這不,我剛從齊齊哈爾到這兒,準備坐火車去赴任。

管糧說:大人,寧安不通火車啊!蜚克圖說:東清鐵路(即中東鐵路)在牡丹江邊的黃花甸子建了火車站,我在那兒下車。管糧說:正巧,我妹妹燒鍋的酒也往那邊發貨,過後給大哥發一些去。 蜚克圖說:那可太好了,我還就好這一口。管糧拉住蜚克圖:大人,我看要不跟我回家,小住幾日,咱哥倆喝著小酒,敘敘舊情。蜚克圖說:咳,官身不由己呀。前任副都統急著去陸軍部供職,打電報直催,我得趕緊接任。兄弟,就此作別,後會有期。管糧抱拳回禮。二人作揖分手。 火車站前廣場上,有不少叫花子向來往的人乞討。一男乞丐討到一塊乾糧,忽被一幫乞丐搶走。他上前去奪,眾乞丐將男乞丐打倒,拳打腳踢。 管糧坐空馬車從貨運場出來,見此情景,跳下車衝過去趕散眾乞丐,扶起嘴角流血的男乞丐,掏手絹為他擦血。乞丐感激地望著他,一下跪倒喊:管叔!俺是駱有金哪!管糧扶起細看,驚喜道:啊呀!真是你!咋弄成這樣啦?

駱有金說:叔,那次我和曼兒嬸子弄彈藥和吃的,你們被包圍,俺們沖不進去,我受傷昏過去了。等我從死人堆裡爬出來,誰也找不到,又沒處去,就想起管叔說過,叔的妹妹在哈爾濱,就來投奔,想找到管叔。可到這兒咋也找不到姑姑,就要飯啦。 管糧問:曼兒在哪兒?駱有金說:我找了好幾天都沒找到。她八成……沒啦!管糧說:有金,走,跟叔回家! 管水領著拉糧車隊從鄉間便道走上了大官道的路口,一些打手上前阻攔:站住!耳朵塞驢毛啦?他媽停車!管水跳下車,衝過去扇打手兩耳光:狗東西!跟誰他媽他媽的?眾打手沖向管水。管水橫眉立目:幹嗎?攢雞毛湊撣子?老子手正癢癢呢!立即打倒幾個打手。 小頭頭撲向管水,沒兩個回合也被踹倒。他跳起的同時從腰間拔出短槍,對準管水的頭:別動!小心吃花生米!有章程你使啊!

管水突然後倒,同時一腳飛起,將槍踢到半空,又迅疾騰身而起,將下落的槍抓住,頂住小頭頭腦袋:兔崽子!跟老子玩兒這個!小頭頭嚇壞了:好漢爺爺!別別…… 管水說:渾蛋!大官道就是走車的,憑啥攔著?小頭頭打顫:這官道走啥車都行,就是不能隨便走糧車,得有路牌。管水問:啥路牌?是駐軍兵營發的,還是阿城副都統發的?咹? 小頭頭說:都不是。是郎爺發的。管水笑:是郎達吧?娘的,我管水就是他的路牌!小頭頭一聽管水,忙賠笑:嘿喲!管二爺!您早報名啊,下邊弟兄光知道您的名,沒見過您的面,得罪啦!二爺,郎爺交代啦,您家糧車隨便過。 管水笑了:唔,這還差不多。把槍扔給小頭頭,轉身欲上車。小頭頭說:二爺,郎爺告訴各路口的弟兄,說誰見到您,就傳個話,他幾天沒見二爺了,挺想的,請您去打馬吊。

酒作坊裡氣霧瀰漫,看不清物。管糧在熱氣中起著酒糟。管纓摸到他身邊:大哥,別乾了,相親去!老白婆子都給定好了,是正陽樓掌櫃的小姨子。那閨女水靈,賢惠勤勞,還識文斷字。人家姑娘正等著呢,快走。管糧說:纓儿,哥真不想找。讓老白婆子回了吧,你代我向老白婆子道個歉,改日大哥親自去賠禮。 管纓剛要耍性子,小伙計跑進來說:東家,大門外來個女叫花子,非要見東家。管纓沒好氣:這也找我?你給點吃的,給點錢,打發走不就得了?真是的!小伙計說:給吃的不要;給錢不接;趕她不走。她眼淚汪汪說她不是要飯的,就是要見女東家,小的實在沒轍了……管糧說:纓儿,這事挺蹊蹺,你快去看看吧。 管纓跟小伙計出了大門,溫和地問:妹子,你為啥非要見到我?女子直愣愣地看著管纓問:你是不是山東來的?叫管纓?管纓驚異:對呀。你是誰?女子淚水滾落,癱軟在地:纓子,俺可找到你啦!你真認不出了?俺是曼兒啊!管纓吃驚:你……是曼兒?哎呀!真是曼兒!她上前扶起曼兒,拉著曼兒的手走進家來。 管纓說:這一路上你可遭了不少罪吧?昨天我們還說起你呢,不知道是死是活。曼兒說:我是活著出來了,可老金溝的人全沒了。俺眼瞅著管糧哥倒下了,想衝過去救他,可羅剎兵太多啦!等仗打完了,俺趁著天黑去找,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呀!說著又哭了起來。 管纓說:別哭曼兒,能活著回來就是福分!這到家了,苦日子也就到頭了!曼兒說:要是管糧哥也能活著回來該有多好啊!管纓笑著說:曼兒跟我來!她拉著曼兒向酒坊走去。 作坊裡熱氣蒸騰,什麼也看不清。管纓拉著曼兒來到門口,用手指了一下管糧:你看,那是誰?曼兒順著管纓的手看去,透過熱氣,可見一個壯碩的男人,辮子盤在頭上,光著上身,背對她幹活。曼兒怔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管纓推了一把曼兒:快去啊!曼兒悄悄走過去,站在那凝視,淚水成串往下滾。管糧毫無知覺,仍下力干著活。 曼兒忘情地猛然從後面抱住管糧喊:管糧哥,這回你再也跑不了啦!管糧身一顫,直愣愣站在那裡,少頃,一轉身將曼兒拽到眼前,心疼地看著蓬頭垢面的曼兒,雙手將曼兒緊緊擁入懷中,任憑曼兒在他的懷裡哭泣宣洩。管纓在門口看著這一幕,不禁落下眼淚。 曼兒被打扮一新,又變得年輕漂亮、颯爽利落了。管纓笑著端詳:嘖嘖!咱曼兒,還是這麼好看。駱有金沖進屋裡喊:曼兒嬸子!曼兒說:小金子,你還活著!這真是太好了! 管纓笑:瞧,山不動水動,天不轉雲轉。這老金溝的落難人,都轉到這兒了,真是老天有眼!這回曼兒就不走了,乾脆重新給俺做嫂子吧!曼兒低下頭:俺不配,俺都嫁過人了。管纓說:我聽大哥說了,那不怪你,是老天爺陰差陽錯捉弄人。你就說你願不願意吧? 曼兒搖頭:大哥心裡還惦記著雪竹姐,俺不能。管纓說:唉,雪竹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駱有金說:是呀,別說一個單身女子,就我這大男人,從金溝逃出來還差一點丟了命! 管纓舒開眉:得,不說糟心事了。曼兒,我讓你當嫂子,可不是說笑。你和我哥可是從小訂過親的。這事兒我做主,就這麼定了!駱有金說:嬸兒,你就听我姑的吧。 管糧、管纓、韓老大、卡佳聚在客廳裡議事。管纓說:大哥,大家都同意你娶曼兒,還猶豫啥呀?管糧沉默著。卡佳說:大哥,愛情!她愛,你情,你們兩個,一起愛情!丘比特,射箭,把你們,嗖——射中了!管糧無語。管纓急了: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呀! 管糧說:纓子,雪竹救過我的命,也救過你二哥的命。她對我們家有恩,恩重如山啊!咱不能忘了人家。管纓說:我知道你心裡放不下雪竹,可雪竹不知死活,咱也不能這麼乾等著呀!這啥時候是個頭啊?你和曼兒從小青梅竹馬,經歷那麼多磨難,到頭來這緣分都沒斷,這不就是命中註定的夫妻嘛!管糧說:等雪竹有了准信兒吧。 韓老大說:大哥,我懂你的心。可這年月,兵荒馬亂的,雪竹只怕兇多吉少,要是一輩子都等不到她,大哥咋辦?管糧沒說話。 管纓說:就是啊!大哥你不為自己想,也要替曼兒想一想啊,這麼多年,她的心裡只裝著你,你這樣等下去,讓曼兒怎麼辦啊?你等白了頭,等掉了牙,到那個時候,要是蔣雪竹還沒有踪影,豈不兩耽誤? 管水面前堆著不少錢和銀子。另兩人面前也堆著一些錢。郎達從“槓上”摸起牌看,想了想,還是打到“海下”:么雞!管水說:哈!大哥又點了!俺和“孔雀東南飛”,大哥就把“孔雀”送來了。謝謝大哥又當俺的財神啦! 郎達氣樂了:你小子!得便宜賣乖!好嘛,我勝過大清砲隊的砲手了!把錢都給了管水:兄弟,我是殺豬的煺毛,刮得溜溜光啦!牌友說:郎爺今兒個手氣不太順。要不,您養養點兒,明兒個再戰? 郎達說:嘖!這怎麼個話兒說的?我郎達是心疼錢的主嗎?是見硬就軟的人嗎?幹啥事都得有破釜沉舟的勁頭,是不是呢?有道是,天有常理,事無常態。我就不信總背運。接著來,這回我不押錢了,乾脆把俺那匹最好的馬押上。兄弟,你不是點兒興嗎?有能耐,你就騎著馬回家。管水樂:善財童子給引路,運氣來了擋不住!說不定啊,俺真就騎馬看風景呢。 管水果然贏了馬,他得意洋洋地哼著小調,牽著一匹高頭大馬進了院。管纓出屋:二哥你又跑哪兒去了?家中有這麼大的事,都找不到你!管水問:哦?出啥事了?擺不平,我就打服他!管纓說:二哥就知道打打殺殺的,是曼兒來了。管水把馬韁繩扔給小伙計,向正廳跑去。 管水歡喜地叫著曼兒。曼兒高興地叫著:管水?哎喲,比在老金溝更有人樣子啦!管水說:哎大哥,纓儿不正給你張羅媳婦兒嗎?我看,現在是摔跟頭撿金子,好事從天上掉下來,大哥就和曼兒成親得了!管纓說:大哥不吐口。 管水說:蔣雪竹這麼多年沒信兒,不是人沒了,就是嫁人了。大哥還猶豫啥?我看你和曼兒是秤配砣,車配轍,趕快成親得了。管纓說:好!就這麼定了!三天內成親!全家人都同意。管糧繼續沉默。曼兒看著眾人。 外面傳來馬的咴咴叫聲。韓老大透過窗玻璃看:哎?二哥,那馬是打哪兒來的?管水得意地順嘴而出:贏的!韓老大和管纓對視一下,瞅管糧。 管糧黑了臉:老二!你又去賭了?咹?你還想不想好了?咋就分不出黑白香臭?俺和纓儿勸你,卡佳也勸你,就沒個記性?管水說:哥,你不是藉梯子上房,趁風放火,拿我撒氣吧?管糧怒道:渾蛋!你再說一遍! 卡佳忙說:水,你不對,不禮貌。賭博,不好,不行。管水說:哥,我只是待著悶了玩玩兒,幹嗎雷煙火砲的?管糧更怒:我告訴你管水,咱祖祖輩輩就沒有賭徒!成了賭徒,輕了敗家,重了能把命搭上!你是不是想毀了自己,也毀了這個家啊?管水不服:哥你說得也太邪乎了吧? 管糧說:說是輕的!你要敢再賭,就是管家的逆子!我能容你,祖宗和家法不能容你!韓老大安慰管糧:大哥消消氣,二哥也是一時糊塗,他不是榆木疙瘩腦袋。曼兒說:老二,大哥說的是好話。卡佳說:水,你,要道歉,認錯。 管纓推他:二哥,去,服個軟。管水無奈:大哥,是我不對。以後聽大哥的,再也不賭了。 管纓買回很多婚事用品。駱有金和小伙計大包小包地往廳裡搬。管纓把包打開讓大家看,人人喜笑顏開,只有管糧神情複雜地默立一邊。管纓拿喜糖給兩個孩子:生子,瑪莎,吃吧,甜甜嘴,多說些個喜興話。 春生吃著糖,又拿了些紙包的糖球、糖塊兒放進兜里。瑪莎問:哥,你咋又吃又拿呀?春生說:俺學堂裡有個最好的朋友雨生,哥想讓他也沾沾喜氣。瑪莎把自己的兩塊糖給了春生:哥,再多給他兩塊吧。 管纓讓二哥領人去雜市兒買些雞鴨魚肉,要辦個豐盛的喜宴。管纓又讓老大帶人買鞭炮,僱戲班子和鼓樂班子,要把喜事辦得熱熱鬧鬧的。管糧有些發急:纓儿,老大,你們就別…… 管纓說:哥你別管,你該哼曲兒哼曲兒,該干啥幹啥,就等著當新郎倌兒吧。 管糧輕輕嘆氣,無奈地搖頭離開屋子。 曼兒心中難受:纓儿姐,管糧哥沒吐口,我看還是拉倒吧。管纓說:別管他,他是沒睡醒呢。噢,也不是,他自個兒跟自個兒較勁呢。等你倆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再有了孩子,他就死心塌地跟你過了。 蔣雪竹在看報紙,雨生在寫字。門外傳來春生的聲音:雨生!雪竹說:春生進來吧!春生進屋,從口袋裡掏出糖來放在桌上。雨生立刻眼亮:哪來的糖啊?春生說:這是喜糖,吃吧! 雪竹問:春生,誰辦喜事呀?春生說:俺大舅要和俺曼兒姨成親了。雪竹一聽曼兒,忙問春生,你大舅叫什麼?春生說:叫管糧。 雪竹急問:管糧?他是從漠河老金溝回來的?春生說:對啊,你咋知道?雪竹坐下發呆。上課鈴響了,春生跑出門去上課。雨生輕聲問雪竹:娘,管糧不是我爹嗎?雪竹呆呆地坐著。 管糧心情複雜地躺在臥室床上不動。春生輕輕進來說:大舅,昨天俺在學堂,遇到一件怪事。我給好朋友雨生吃喜糖,說大舅要和曼兒姨成親了,他娘知道你是從金溝回來的,好像認識你。管糧隨便問:雨生的娘叫啥? 春生說:聽同學說過,好像叫蔣什麼竹。管糧猛然起身,抓住春生的胳膊:是不是叫蔣雪竹?春生說:好像是。管糧更激動:她在學堂幹啥?春生說:她是幫教。就住在學堂院子裡的舊房中。 管糧急匆匆走到學堂敲大門。老工友從門房出來說:你找誰?學堂的先生、學生們還沒來呢。管糧說:老伯,俺找蔣雪竹! 雨生吃著飯說:娘,春生他大舅明明是我爹!為啥不讓春生領咱去見他?雪竹說:不能去。雨生,抓緊吃飯,吃完飯,咱趕緊走,離開這兒。雨生說:為啥呀?娘你到底咋啦?爹走了,咱追;爹有消息了,又不去認。到底咋回事?雪竹說:你不知道,你不懂。 雨生站起來說:娘,咱去找我爹嘛!雪竹嗔怒:你真不懂事!娘說不能找,就不能找!邊說邊收拾東西。 門猛地被推開,管糧衝進來喊:雪竹!雪竹猛然抬頭看著管糧。雨生大叫:爹!管糧一愣:順?圖河拉闊順!你怎麼會在這兒?你額聶呢?邊說邊走到雪竹跟前問:這是怎麼回事? 雨生說:爹,我額聶去拉林找她親戚去了。管糧問:你叫我什麼?你咋叫我爹了呢?雨生說:你就是我親爹!我不叫順,不叫圖河拉闊順,我姓管,叫管雨生!管糧蒙了:雪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雪竹說:雨生,你先出去!雨生懂事地走出去,關上房門。 雪竹說:雨生是我們的親生兒子!管糧看著雪竹,不敢相信:你怎麼一直瞞著我?雪竹說:我隨父親走時,已經有孕在身。中秋節那天下著小雨,我把孩子生在一家小客店,所以起名叫雨生。屋外,雨生注意地聽著。 雪竹繼續說:記得那天還有人給我送來月餅,聽店家說是你送的,可你已經走了。我站在店門口,望著你走的方向,心都碎了……也許這都是命吧!幾次失之交臂,看樣子,咱們只是心裡的夫妻,不是命裡的夫妻。 雨生衝進來喊著:爹,爹——撲進管糧的懷裡哭起來。管糧抱著雨生愣住。雪竹坐在炕邊眼淚默默流下。 管糧說:雪竹,一開始,你就帶著孩子去找我,就不會生出以後的許多事。雪竹說:當時咱倆還沒有結婚,為了咱倆的婚事,讓你們兄妹反目,我帶著孩子去找你,不知道你會怎麼想,別人會怎麼看,所以就把孩子交給了阿麗瑪撫養。後來我在逃難的路上,想起這事就後悔,可於事無補了…… 管糧說:你開始不帶孩子回去,我能理解,可我不明白,後來咱又要成親了,你為啥還不告訴我?雪竹說:那時你劫金、剿匪、應付周光宗的陰謀,後來周光宗又加害於你,我擔心孩子跟著遭難,後來,沒有機會,我也張不開這個口啊! 管糧說:阿麗瑪應該告訴我呀!她為何瞞著我?雪竹說:這不怨她,我和她有約定的,不准告訴任何人孩子的身世。管糧一手拉著一個說:走,我領你們回家!雨生抹去淚:娘,走哇。 雪竹清醒過來,掙開管糧的手,拉過孩子:不,我不能回去。你就要和曼兒成親了,我回去算怎麼回事?管糧硬是拉起他倆的手:走! 曼兒身穿紅嫁衣,頭戴紅頭花和首飾,臉上幸福中含著一絲隱憂,她嘴唇間咬著對折的紅紙片,上下唇同時輕輕嚅動,拿下紅紙,兩片唇已變得鮮紅。 卡佳看紅紙片,又看曼兒的紅唇,誇張地說:喔!漂亮!神奇!我,試試。 她把嘴唇及四周舔濕,拿起對折的紅紙片叼住,使勁地亂動雙唇,又用手幫忙,不但嘴唇染紅了,連嘴四周和鼻子尖都紅了,像馬戲小丑。眾人大笑。 管纓說:二嫂,你快照照鏡子。卡佳望著大紅嘴樂:哈!血盆大口!妖怪!又出個洋相。眾人又一陣大笑。 管纓端詳曼兒:嘿,真俊!將來你生大胖小子,準像大哥一樣英武;生小嫚子呢,準像你一樣俊俏。哎,曼兒,有龍得有鳳,乾脆,嫚子小子你全生,來他個龍鳳呈祥,咋樣?曼兒害羞:纓儿姐…… 小花急慌慌跑進來說:東家!大東家他不見啦!管纓急了:這不是沒風起浪、晴空打雷嘛!小花,快告訴俺二哥和老大,派人各處去找! 管水、韓老大、駱有金、小花、吳媽及男女伙計、下人們,分別在院子裡及各屋、各處喊著找著。曼兒說:纓儿姐,要真找不著,可咋辦哪?管纓說:沒事,他個大活人,丟不了。管水和韓老大跑進來,說犄角旮旯都找了,連影子都沒有。曼兒委屈地說:準是管糧哥嫌棄俺,逃婚啦! 戲班子和鼓樂班子進了院。賀客們也來了。院子裡鬧鬧嚷嚷。贊禮人從喜堂出來,走到管纓和韓老大面前:二位掌櫃的,吉時可快到了,新郎、新娘打扮得咋樣了?我這贊禮人心裡得有個數啊。管纓笑著說:誤不了,請先生到喜堂裡暖和著。管纓讓二哥和小金子把鼓樂班子和戲班子的人,領到大棚裡去喝茶,嗑瓜子兒,吃喜糖,先暖和著。 曼兒一個人坐在屋裡,手裡捧著紅蓋頭,憂心無助地喃喃著:球子,俺想和你說說話,你聽見了嗎?今天是俺和管糧哥的大婚,等這一天,俺等了二十年,為了這一天,俺一直愧對你!這一天俺終於盼到了,可是新郎沒了!球子,俺不該來,俺不該讓他為難,管糧哥一定是嫌棄俺啊…… 鼓樂班子鬧嚷著過來:咋回事,時辰早到了,還吹不吹,打不打啦?戲班子的人也說,都已經扮好了,時間長臉可就花了!韓老大說:誤不了事。 院裡聚滿了賀客,眾人叫嚷著快點兒拜堂啊!管纓、韓老大、管水、駱有金四下應付,弄得焦頭爛額。 管糧領著蔣雪竹和雨生出現在大門口。有人喊:哎?那不管糧嗎?管糧回來啦!鬧嚷的人群立刻靜下來,意外地瞅著這一幕。管纓和韓老大驚怔無措。管水仔細看:嗯?蔣雪竹……駱有金細瞧:不錯!真是雪竹姑姑! 曼兒聽到外面靜了下來,立刻跑到窗前往外看著,看到外面的管糧和雪竹,癱坐在炕上。全家人望著管糧和蔣雪竹,一言不發。 管纓發火:大哥,你這是鬧的哪一出啊?天打雷還先晃個閃呢,你有這舉動,咋不先知會一聲?弄得全家坐在火堆上,挨煙熏,受火燎,鬧得頭焦下巴爛,這整的叫啥事呀?韓老大拉管纓衣角,小聲說:當著這麼多人,別說了。管纓一推韓老大:滾一邊去! 管糧歉疚道:全怪我,大哥對不住全家人。可我……突然知道了雪竹的信兒,剛剛把她找到。管纓說:你想她、等她,俺們都知道,也都理解;你找雪竹,俺們也贊成,全家人都巴望著雪竹能平平安安早些回來呢。可你不該……雪竹尷尬地說:真對不起,我給全家人賠禮了!說著深深地鞠躬。雨生也跟著鞠躬。 大家的目光都盯著雨生。管糧對大家說:這是我和雪竹的孩子,叫雨生。賀客和鼓樂班子的人議論紛紛。眾人議論:這是弄的哪一出啊?這到底是咋回事啊!你看看這婚結的! 韓老大馬上對管糧和雪竹說:走,回屋裡說。 戲班主又催:這都扮完戲了,時間長了,臉上油彩弄花了咋辦?駱有金和小伙計極力安撫、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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