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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時來運轉

闖關東前傳 高满堂 10322 2018-03-18
管糧背著布包,提著琵琶,拉著雪竹,拼命在山路上跑。雪竹實在跑不動了,管糧扶著她吃力地向前走。很多防營兵馬隊分成幾路,向不同的方向追去。 雪竹背著琵琶,管糧脖子上吊著布包,背著雪竹,艱難地走著。雪竹說:管糧哥放下我吧,你太累了。管糧喘息著:不行,這裡不安全,再走遠些。 姚成帶著一隊兵追趕,他站住腳說:停!管糧怕追兵看見,決不敢走在路上,准在路邊的林子裡。都到林子裡去,邊搜邊追! 管糧和雪竹來到長寒嶺的山洞裡,二人依偎著坐在柴草上休息。月光的清輝從洞口流瀉進來,照在他們身上。管糧說:你看,當時我和周光宗就是在這兒點的篝火。可惜現在不能點,火光會引來追兵。你怎麼發抖,冷嗎?這長寒嶺夏天也是很涼的。雪竹喃喃道:靠在你身邊我很暖和,心暖了,身子就暖了。

遠處有狼叫聲。兩人一臉疲憊。雪竹輕聲說:管糧哥,我有點害怕。管糧按了按她的肩頭:別怕,有我呢! 天亮了,他們在山林中趕路。管糧時而扶著雪竹,時而背著雪竹,穿林過澗,跋山涉水。一根樹枝刮到雪竹的頭上,那朵紅絹花被掛到樹枝椏上。 姚成帶人搜尋追趕。王福恩看見樹枝上有一朵紅絹花。姚成仔細看紅絹花:蔣雪竹的!快追! 姚成和王福恩領人拉成大橫排,仔細向前搜著。管糧和雪竹躲在暗處,聽到遠處姚成和王福恩的喊聲。管糧見不遠處有條二三尺深的天然瀉水溝,從坡頂彎曲地通到坡下,就說:你先藏起來,我去把他們引開。雪竹搖頭:不,太危險了!管糧哥,我不和你分開,要死就死到一塊兒!管糧說:別傻,咱得好好活著。我去引開他們,憑我的武功,一定能脫身。我引走他們以後,你就一直向南走。萬一我被抓,你千萬不要回來自投羅網,我總會想辦法脫身,然後去攆你。你一直走過松花江,到傅家甸的管家燒鍋找管纓,就在那兒等我。

管糧把布包和琵琶系在雪竹身上,他伏地拉著雪竹,慢慢向那道溝爬去。坡下追兵越來越近,人聲越來越大。管糧小聲說:順著溝勢躺在裡面,我把追兵引開,你馬上就跑,一刻也不要停留。 管糧把溝邊草向下壓壓,遮住她的身子,而後反身向別處爬,他爬出一段距離,拱起身,貓著腰,迅疾向遠處跑。姚成和王福恩發現,立即領防營兵追趕。管糧拐彎抹角、躥蹦跳躍地躲著槍彈,邊跑邊回頭看,見把追兵拉遠了,就放慢腳步,見追兵近了,就加快速度。雪竹見追兵被引開,忙從溝裡爬出,貓著腰,磕磕絆絆地跑進不遠處的樹林裡。 姚成和王福恩率兵分開堵截,管糧被圍住。他打倒追兵繼續跑,兵勇圍追堵截,管糧左臂受傷,終於被抓。姚成得意地說:你跑哇!哼!神仙難躲一溜煙!捆上他!你不是有功夫嗎?本幫辦還不是逮到了你?管糧故意拖延時間,輕蔑地說:幫辦?你主子到底賞給你一根骨頭啃了!

姚成羞惱:蔣雪竹呢?管糧冷笑戲謔:今天一大早,老子遇上倆獵戶,騎他們的馬走了。這陣子,已經在一二百里開外啦!王福恩說:姚幫辦,怕是追不上了吧?姚成說:我明白了,憑你的功夫,完全可以逃掉。可你卻東拐西繞,時快時慢,分明是想引開我們,蔣雪竹肯定沒有跑遠。王管帶,快回去搜!管糧笑道:姚幫兇,別瞎忙啦,你就是長著狗鼻子,也找不到了! 姚成回來向周光宗禀報:大人,在下把管糧抓回來啦!他使調虎離山之計把我們引開,讓雪竹趁著夜色逃跑了。周光宗嘆口氣:果然是條漢子,為義為情,置自己生死於不顧,我自嘆弗如,沒想到這對有情有義的人如此忠烈! 姚成說:大人,管糧怎麼處置?依我看把他處死算了,省得讓他攪得大人不得安寧。周光宗說:我倒是越來越敬佩管糧了。找一個隱蔽之處,先將他關押起來,容我想好了再說。

黑龍江將軍接到京城李中堂大人急電要調管糧進京。將軍問蜚克圖:中堂大人怎麼認識管糧呢?蜚克圖說:那年在下和管糧運金到京城,管糧見過中堂大人,那次我生病了,沒見到。將軍說:你速到漠礦老金溝去一趟,把管糧找來,我先見見他。 蜚克圖來到總局,周光宗和姚成打千:下官恭迎上差!不知協領大人到此,未能遠迎,乞請恕罪!蜚克圖一擺手:罷了罷了,怎麼不見管糧管大人?周光宗心悸:協領大人鞍馬勞頓,還是先請歇息用茶! 蜚克圖說:北洋大臣李中堂電令黑龍江將軍府,要召管糧進京。我這次來,就是受將軍大人之命,接管糧到將軍府。周光宗意外又害怕:請問大人,召管糧進京做什麼?蜚克圖一瞪眼:你不該問的不要問,請把管糧給我找來。

周光宗心虛:大人,管糧他……他犯了重罪!縱容弟弟管水盜取黃金,又秘密與山匪串通勾結,圖謀殺害本官!蜚克圖一愣:嗯?他人在哪裡?周光宗說:抓捕時,他衝出重圍跑了,已經逃離金溝,估計進了關東山深處。 蜚克圖起了疑心:那麼多兵丁圍住他,還跑了?周光宗說:確實如此,大人你知道,他武藝高強。 蜚克圖感覺周光宗說話閃爍其詞,眼神不定,心中必定有鬼,就差人去礦上暗中查訪,尋找管糧的下落。不久,探子禀報說,好幾個人都說管糧就在金溝。 姚成得知蜚克圖派人在礦上四處打探管糧的下落,就勸周光宗趕緊滅口。周光宗剛說同意,蜚克圖來到辦公室,他開門見山道:周大人,我已派人暗中打探清楚,那天管糧已被帶回礦上,並沒有逃脫,此事你作何解釋?

周光宗說:看來大人是不信任我啦,若如此,大人可親自去查,我奉陪。蜚克圖說:好,就這麼辦!周光宗給姚成使一眼色,姚成心領神會。 蜚克圖一行人來到大牢裡視察,不見管糧。蜚克圖等來到某地窨子,仍然沒有管糧。蜚克圖視察金溝,見遠處姚成指揮四名礦丁回填碃眼,頓時起了疑心,轉頭對周光宗說:總辦大人,廢棄的碃眼從不回填,這是自古的規矩,他們在填土幹什麼?這裡邊是不是有些蹊蹺啊?周光宗緊張:這…… 蜚克圖說:走,過去看看去。蜚克圖等眾人向碃眼走去。姚成在遠處看到蜚克圖等人向這邊走來,悄悄溜掉。蜚克圖來到井邊問礦丁:為什麼回填碃眼?裡面有東西嗎?礦丁害怕:沒、沒有! 蜚克圖令小頭目下去看看。小頭目坐在籮筐里,慢慢順下去。片刻,井下傳來喊聲:下面有人!轉動的轆轤將緊繃的繩子提起,一個滿身是土、蓬頭垢面、看不清模樣的人被繩子攔胸綁住,提了上來。

蜚克圖上前撩開那人臉上的頭髮一看,竟然是管糧!蜚克圖回頭看看周光宗。周光宗一陣暈眩,有些站立不穩。 管糧回家,半躺在炕上左臂吊在胸前。蜚克圖坐在管糧身邊感慨:周光宗,一個堂堂的四品大員竟犯下如此低級之錯,可見我大清這個染坊之大、之深、之積重難返。欺矇上憲,貪騙剿款,盤剝礦丁,甚至奪妻逼婚,殺人滅口,真是可惡可恨至極!我要禀報將軍,對這種人決不姑息養奸!你好好養傷吧,過兩天我帶你面見將軍大人。拜見將軍大人時,你好好說說漠礦總局的事,尤其是周光宗貪佔的事。 管糧說:生產諸事,兄弟都可以向將軍大人詳禀。可周光宗貪佔的事,我只是聽說和懷疑,本想查清真相,抓到實據,可沒等我行動,就被看押,落入枯井。如今尚無證據,怎好憑空而說?蜚克圖說:我向將軍匯報,你別管。見過將軍後,你再好好養幾天,之後我親自帶人送你進京。

雪竹脖子上吊著琵琶,胳膊挎著包,衣衫破爛,滿臉憔悴,在深山老林裡艱難地走著,實在走不動了,坐在山坡上歇腳,向四外尋看。不遠的坡底就是彎曲的驛路。雪竹打開包,裡面只有衣物,已無吃食。少頃,她強撐起身,忽然一陣暈眩,站立不穩,緊抱琵琶摔倒,順坡滾下,滾落到驛路上,昏了過去。 兩輛馬車駛來,前面是輛轎車,後面是輛裝著家用東西、坐著幾個伙計的花軲轆車。轎車老闆子說:東家,前邊路上倒著個人。車裡男人說:小心些,不會是匪人使詐吧?車里女人說:看看是不是遇難暈倒的。阿彌陀佛!男人掀開車門簾探出半個身子看:好像是個女子。慈眉善目的女人也伸出頭:快去看看,要是路倒,就好生埋了,也是做善事;要是暈倒的,就快些救下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轎車老闆子把雪竹抱進車內。雪竹醒來,女人和丫鬟蘭花服侍她喝水吃東西。雪竹說:要不是恩人相救,恐怕會遭不測。不知恩人該怎樣稱呼? 女人一笑:啥恩人不恩人的,積德行善理應當。俺家老爺姓沈,俺和他都是從山東沂蒙闖關東過來的,在漠口做買賣。老人和孩子都在寧安府,俺們是往寧安搬家,去那兒做糧食生意。不知姑娘芳名?為何來到這深山老林裡? 雪竹說:小女子看夫人是善良之人,我就不瞞了。我姓蔣名雪竹,為躲避官人逼婚,和我男人從老金溝逃出來走散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沈夫人說:阿彌陀佛!那官人真是造孽啊!你男人是礦上的?叫什麼?雪竹說:也是闖關東來的,他叫管糧。沈老闆樂了:管糧啊?我認識!我以前常到漠口辦貨,俺們見過面,還喝過酒。管糧可是個誠信的漢子,重情重義的。沈夫人說:善哉。吉人自有天相,佛祖定會保佑他平安的。

層層山巒披著銀裝。傍晚,兩輛馬車進了一個小鎮,尋一家乾淨客店住下。雪竹睹景生情,淚水忍不住流下來。沈老闆問:是不是俺們照顧不周,或是哪句話失了禮數了?雪竹忙搖頭:不是。你們對我恩重如山,關懷備至,令我心裡暖暖的。是到了這小鎮,勾起我的傷心事了。 沈夫人說:雪竹,咱在一起的日子可不少了,有啥話不能說?你把傷心事說出來,也許俺們能幫你。雪竹說:兩年多前,我爹就死在這家客店了。爹臨終囑咐我,說這兒太冷,讓日後一定將他送回江蘇無錫老家安葬。沈夫人說:你是個孝女,老人遺願不可不遵。已經到了這裡,就還了老人的願吧。 沈老闆說:這樣吧雪竹,明天一早,俺和蘭花就陪著你,幫你完成老人家的遺願。沈夫人說:從今晚起,我就沐浴、淨口、焚香合十,為你爹念經,超度亡魂。阿彌陀佛!雪竹感動:謝謝姐姐一家。 第二天上午,陽光明媚。雪竹頭纏白布巾,腰扎白布帶,懷抱用布包著的骨殖壇子,淚眼矇矓地從山坡上走下來。換了素裝的沈夫人,走在雪竹身邊,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沈老闆、蘭花和扛鍬的三個伙計,跟在她們後面。 雪竹走到兩輛馬車邊,站住說:我重孝在身,又抱著骨殖壇子,與你們坐車同行,會給你們添晦氣,怕不吉利,所以我還是和先父獨行吧。沈老闆說:雪竹,能在俺們的車上,奉敬、恭送老人家的仙骨,也是積陰德,行善事,哪會添什麼晦氣?沈夫人說:是呀雪竹,布善因,只能結善果,定會得到老人家神靈庇佑的,還是快上車吧。雪竹顫聲道:那我就代先父謝謝你們了! 車到齊齊哈爾了。沈老闆找當地的朋友,給雪竹僱輛轉運的車,給車把式老秦頭一些銀兩,對雪竹說:走吧!路上小心點。這輛車會一直把你送到無錫。雪竹說:多謝你們一路上對我的照應,只盼著將來能有緣相見,雪竹一定報答你們的救命之恩。 管纓在逗小春生玩兒。春生拿起一塊糕遞到管纓嘴邊:娘,你吃。管纓高興:我們春生真是長大了,懂事了。韓老大叼著大煙袋進來,見母子二人相互餵對方點心吃,樂了:嚯,大老遠就聞到香味了,原來是你們娘兒倆弄的呀。春生又送到韓老大嘴邊:爹,你也吃。韓老大嘿嘿樂著:爹抽煙呢,煙味兒可比果子香。 春生說:那我也抽一口。韓老大把煙嘴遞到春生嘴邊,管纓一把推開:去去!不教孩子好!你一個大煙筒就夠嗆了,咋又想弄個小煙筒?韓老大嘿嘿笑,又抽了口煙,故意把煙霧噴向管纓:香吧? 管纓用手扇煙:沒個正經的!都和你說好幾天了,找沒找到大酒師?老大說:找呢,看了幾個,一嘮都不中。別上火,能找著好的!管纓說:我不是為這個上火。這不大哥的生日到了嘛!老大說:生日到了上啥火呀? 管纓嘆氣:唉,大哥要是早成親,孩子比春生也小不了多少。老大說:也怨你!大哥跟蔣雪竹成親,你就不該和老二一起給攪散嘍。管纓說:可不是唄。當時咋就犯渾呢!我也時常後悔,可晚啦。大哥這婚姻回回都不順,曼兒誤打誤撞,嫁給了別人,找了個雪竹,還是仇人的閨女!唉,我想想就難受。 晚飯擺在炕桌上,管纓緊皺眉頭不吃,對韓老大說:反正心亂,一陣兒一陣兒地難受。是不是大哥、二哥他們出啥事了?老大說:能出啥事兒?這一陣兒讓燒鍋鬧的,老出不來像樣的酒,鬧心。明天上阿勒楚喀去一趟,人家給我介紹了一個好酒師,我去看看。 第三天下午,大酒師請到了。韓老大領大酒師進酒坊說:這就是咱家的燒鍋。大酒師看著說:這麼個大燒鍋,不出好酒不應該啊!管纓迎出來了,韓老大說:大酒師是滿人,他家祖上在宮裡釀過酒。大酒師說:我大號叫徒單那倫。管纓說:我說一早晨起來耳朵就發熱,敢情是有貴人來啊!看來俺們管家燒鍋運氣好啊! 幾天過去了。管纓對韓老大說:那個酒師來這麼多日子了,他整天鼓搗,咋還弄不出新酒呢?韓老大不緊不慢地抽著煙:好飯不怕晚。我和他嘮過,他這人腦袋不空,在鼓搗新配方,要一炮打響,釀出好酒來,在傅家甸叫響名頭。他這是對的。管纓著急說:好賴先整出點兒來呀! 朱昆賣假酒,兩家喝死三個人。苦主糾集好幾十人,披麻戴孝,拎著傢伙把燒鍋給砸啦、搶啦!黑皮說:姐,咱快拿點值錢的東西跑吧。朱妻說: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給我滾! 挨了打的朱昆捂著一條胳膊狼狽逃進家:老婆,這兒待不下去啦,趕快收拾東西逃命吧!朱妻說:我早就告訴過你,別乾那些缺德事,你就是不聽!看你怎麼收拾!這日子我早就和你過夠了!你趕快給我寫休書,我回娘家去。 朱昆惱怒:你這個娘們儿,看我生意毀了,就離我而去,像你這樣的娘們儿,不過也罷!老子現在就給你寫休書!今天休了你,明天俺就去找個黃花大閨女回來! 黑皮在里屋翻箱倒櫃,在箱子裡翻出一頂舊皮帽子,裡面有一些散碎銀子和幾張銀票。黑皮揣進懷裡,又翻看著其他地方,看沒什麼值錢東西,就戴上皮帽子往外走。 朱昆寫完休書說:滾吧!滾得越遠越好!朱妻接過休書,拎起包,頭也不回地走了。黑皮從里屋出來說:姐夫,你看我姐也真是的,哪能大難臨頭各自飛呢?我去把她追回來。黑皮急匆匆地跑了。 朱昆進到里屋,見箱櫃俱開,東西滿地。朱昆拍著大腿,跺著腳,滿地亂轉:哎喲,我的帽子,我的銀子! 外面突然傳來哭叫和鬧嚷聲:把他家給砸了!把房子給他燒了!朱昆一驚蹦起,忙把屋門關上,推開後窗跳出去。 小龍(山口)和丁小七陪著郎達,看著糧行旁的兩處舊房子和院落。兩個打手跟在他們身後。丁小七說:郎爺,你真想把這兩邊的房子和地一塊兒划拉過來?郎達說:不是想,是必須!今後我還要蓋座樓房,把豐泰糧行做成哈爾濱地面上最大的糧行! 朱昆一天沒吃飯了,他走到燒餅攤前,抓起倆燒餅就跑,邊逃邊吞燒餅,一下撞到郎達身上。丁小七罵:你找死啊?給我打!兩個打手上前,對朱昆拳打腳踢。朱昆倒在地上,左躲右閃,只管吞著餅,噎得直翻白眼。朱昆吞完燒餅,坐起身大叫:別打啦!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再打,老子還手了! 丁小七笑:喲喝,你這是叫花子咬牙——窮發狠啊!接著打!朱昆跳起身,拉開架勢開打,兩打手被朱昆打倒。丁小七上前與朱昆打鬥,也被打倒。 龍哥突然一個箭步躥過去,伸手叼住朱昆的腕子,朱昆狠命掙了幾下掙脫,與龍哥交手。郎達看著龍哥與朱昆交手,欣賞地面露喜色制止:別打了! 龍哥衝朱昆一抱拳:得罪了,見諒!郎達對朱昆說:這位好漢,看你身手不凡,為何淪落到搶燒餅的地步?朱昆一抱拳:請問這位爺,您是……丁小七一笑:我們爺是新開張的豐泰糧行老闆,郎達郎老闆!朱昆說:喲!原來是郎大老闆!在下朱昆,在傅家甸開燒鍋。龍哥問:不知朱掌櫃怎麼跑到了香坊?朱昆說:哎呀,一言難盡,難以啟齒啊! 郎達領朱昆來到糧行辦公室。朱昆講了他的遭遇。郎達說:奸商奸商,無奸不商。姦,憑的是頭腦,卡住對方,吞掉對方,甚至滅了對方!造假酒賣?那能賺多少錢?這不光是損陰喪德的事,也太小家子氣了吧!朱昆說:是是。 郎達說:我看你這腦瓜子不笨,也精通拳腳。眼下我糧行剛開張,正缺人手,我想讓你留在這兒,你看怎樣?朱昆意外,感激涕零地跪倒:謝郎爺容留!日後我一定好好報效郎爺!可那兩家苦主,要知道我在郎爺這兒,非得找我算賬不可,還請郎爺救我! 郎達說:這點小事兒,好說!小七兒,你知道咋辦吧?丁小七說:郎爺放心,今晚兒就辦利索。 韓老大和徒單那倫喝酒。管纓坐在一邊納鞋底兒。徒單那倫面色平淡:今天不年不節的,二位東家請我喝酒,是不是有什麼事啊?管纓一笑:大酒師爽快,我也是直腸子人兒,咱燒鍋啥時候能出新酒啊?徒單那倫推開杯:東家要是信得過我,容我些時間,我會釀出好酒的;若信不過我,那我可就告辭了。韓老大笑道:大酒師誤會了,這老娘們儿性子急,也是前一氣兒,生意走下坡路,沒緩過勁兒來,她天天上火,怕了,就盼著大酒師早些讓燒鍋見起色,旺勢起來。 管纓賠笑:我這說話著三不著兩的,別見怪,咱這燒鍋可就指著大酒師了,信不過你信誰呀!徒單那倫說:這我就放心了,這段日子我一直弄新配方,工藝上也有些改進,不過要出好酒,還得點時間,請二位東家見諒。 小狗子跑進來說:東家,朱昆來了,要見二位東家。管纓厭煩:他來幹什麼?不見!韓老大說:哎,都一個地方住著,咋能不見?小狗子,讓他在堂屋等著。 朱昆領人等在屋裡,見韓老大和管纓進來,起身抱拳:二位掌櫃的,打擾了。韓老大拿著煙袋還禮:朱掌櫃!聽說你這堂堂的大掌櫃,給一個叫郎達的人看家護院當了管家?朱昆不好意思:慚愧啊慚愧! 管纓譏諷:不賣假酒了?朱昆有些不高興: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好不好?不歡迎我來?韓老大說:哪裡哪裡,老娘們儿說話就是不中聽!你也是貴客,今天來有啥好事啊? 朱昆說:你們也都知道了,我現在給郎老闆做事。郎老闆可不是一般人,你們也都早有耳聞。他已經發話了,以後你們釀酒的糧食,都要到豐泰糧行去買。管纓說:俺們憑啥要聽他的?俺們燒鍋在傅家甸,你們糧行在香坊,幹嗎非上你們那兒買?俺們個人家的買賣,願意買誰的就買誰的,願意上哪兒進糧就上哪兒進糧,認識他郎達是誰啊? 朱昆板著臉說:你別翻錯了眼皮,哈爾濱地面的糧食,馬上就是郎爺的天下了,可別怪我沒打招呼,到時沒地方買後悔藥。告辭! 豐泰糧行在新址蓋起一座很氣派的兩層樓房,很多商賈來賀喜。郎達在樓門外迎客,朱昆等跟著應酬。韓老大和管纓帶著抬禮品的小狗子和郭四兒走來,衝迎過來的郎達拱手。管纓面上帶著並不舒服的笑容:恭喜郎老闆瓦房變樓房,買賣擴大,財大氣粗。 郎達忙笑著回禮:多謝,多謝!敢問二位是……韓老大說:郎老闆不是發了請帖嗎?我叫韓老大,管家燒鍋掌櫃的,這是我屋裡的。管纓說:啥屋裡的?你得向別人介紹我是你太太。老大嘿嘿笑了:是老太太。管纓用胳膊肘搗了老大一下。老大還是嘻嘻笑。 郎達立刻笑容可掬:啊呀呀!失敬失敬!久聞二位大名,未曾謀面,今日相會,幸甚幸甚!他忽見商人打扮的松野浩和山口志夫走來,就說:二位失陪。朱管家,快接待貴客! 朱昆只好走過來:兩位掌櫃的,請吧。管纓看見朱昆,心中不快:往哪兒請?老大,咱回家,禮數到了就得了!管纓拉著韓老大走開。朱昆被晾:哼,別得瑟,說不定哪天,老子讓你們哭都找不著調! 郎達在後屋為松野和山口斟茶,低聲說:松野君,山口君,二位此來,有何吩咐?山口說:郎川奈達君的業績,松野君已經向天佑俠總部作了報告。松野浩說:總部首領很高興,讓郎川君再接再厲,要盡快控制哈爾濱糧食市場,這不僅僅是糧食本身,這是為大日本帝國海外戰略計劃貢獻你的才智。郎達說:明白!謝謝總部首領,也謝謝二位。本人會盡全力為帝國效犬馬之勞。我要讓大和民族的血液燒熱整個哈爾濱乃至整個遠東糧食市場! 雪花紛飛,一片銀白。徒單那倫捧著一小罐酒,高興地喊:兩位東家,新酒釀出來啦!管纓和韓老大對坐桌前,一人端著一大海碗酒,痛痛快快地干個底朝天,長長地哈了一口氣,咂著嘴細品,臉上露出笑容,直至眉飛色舞。 徒單那倫看著兩位東家問:東家,如何?管纓重重地點頭:從嘴到嗓子眼兒,都是熱乎乎、火辣辣的,真舒坦啊!一喘氣兒都帶著辣酥酥香噴噴的勁兒。這新滿堂香,比老滿堂香好多了! 韓老大品味:好多了!這老娘們儿說的還真對勁兒,辣得嗓子麻酥酥的,這香味半天不下去。管纓說:那不是綿長嗎?老大說:轉詞呢?那叫醇厚。 可是,“滿堂香”酒雖然好,卻推銷不出去。管纓愁容滿面:老大,你說咱這新滿堂香酒比哪家燒鍋的酒都好,可咋就打不開銷路呢?韓老大說:咱現在名不行啊。管纓念叨:現在比酒大賽也沒了,要有,咱還能拿頭名。 邊境雪地上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幾個巡邏的清兵走過。雪堆一動,身上披著白佈單的管水露出頭,一雙眼睛在白單子下閃亮,盯著遠處的巡邏兵。巡邏兵走遠之後,管水迅速起身,貓腰穿過邊境線。 管水遠遠地趴在草叢中,看著卡佳的院子。卡佳正出來晾衣服,管水見到卡佳很激動,摸到一個小石子扔過去。卡佳聽見石子落地聲,回頭尋找著。管水站起來向她小聲喊:卡佳! 已有六個月身孕的卡佳往這邊看,沒有看清是誰。管水走出隱藏處,又叫了一聲:卡佳!笑著向卡佳走來。卡佳認出管水,驚喜道:水,真的是你? 卡佳看見管水在院子裡掄著斧頭劈木柈子,摀住嘴淚眼婆娑地趕緊回屋裡剁餃子餡。她剁好餡,開始包餃子。她不會擀餃子皮兒,就用小碗扣。 這時,幾個邊防軍在門外說話。卡佳趕快開門問:有什麼事嗎?邊防軍進來說:對岸有人跑過來了,看見沒有?卡佳搖頭。邊防軍不放心,來到屋里察看。卡佳發現管水的外衣在床上,就湊過去用身子擋著衣服。 卡佳出來送軍人,不見管水的踪影。軍人走了,管水從樹上跳下來,把卡佳嚇了一跳。二人慌忙來到屋裡,管水穿好外衣要走。卡佳說:我在給你包餃子,我知道你愛吃。 管水說:不吃了,我得趕緊走,怕他們再回來找。卡佳說:總督下令禁止往俄國境內販私酒,邊境已經緊起來了,你要多加小心,被抓到可要判刑啊。管水匆匆走了。卡佳看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 管水算著卡佳該生孩子了,就打了半麻袋獵物,越境給卡佳送過來。他背著麻袋推開卡佳的家門,卡佳正在給孩子餵奶。管水將麻袋放進廚房裡。卡佳哄著孩子,看著在廚房裡忙碌的管水。 管水看著卡佳和睡著的孩子,疲憊地笑道:時候不早,我得回去了。卡佳說:你來了也不能幹完活就走啊!管水說:我得趁著這時候過江。卡佳放下孩子走進廚房裡拿著麵包出來,屋裡已經空了,她無奈地搖搖頭。 秋高氣爽。管水咬著一根葦子下到江水里,葦棍在水中緩緩移動。一個巡邏兵忽然發現了那根草棍,饒有興致地看,他覺得不對,把槍對準了那根葦棍。葦棍越來越近,來到巡邏兵腳下。 管水從水里露出腦袋,大口大口喘氣,一見巡邏兵又高又大,健壯無比,管水乖乖地舉起雙手,從水里走出來。巡邏兵把他拉到一邊說:你已經違反了俄羅斯法律,被捕了。高大的巡邏兵押著管水正走著,前面的樹上呼嚕嚕驚飛一群山鳥。巡邏兵抬頭看,被腳下的石頭一絆,打個趔趄。管水趁機拼命跑,巡邏兵在後面攆。管水拐到林子裡,在林子裡跑著“之”路線,巡邏兵追不上,舉槍射擊。管水胳膊受傷,還在飛快地跑。 天色已黑。卡佳抱著近兩歲的瑪莎回來,遠遠看見家裡有光亮。她嚇了一跳,輕輕進門,屋裡沒人。她聽見廚房有聲音,將食指放在嘴上沖瑪莎“噓”,慢慢走到廚房門口,看見管水胳膊上包著紗佈在做飯。 卡佳過去從後面抱住管水:邊境這麼緊,你不要命了?胳膊怎麼了?管水說:巡邏兵火槍打的,不要緊,破了點皮兒。菜飯已經做好,吃飯吧。 管水給瑪莎夾菜送到嘴邊:小寶貝,我炒的菜好吃嗎?瑪莎扭頭躲避,不愛吃。管水笑著說:等我下次來做你愛吃的。卡佳說:水,以後你就少往這邊來吧,現在販私酒的越來越多,邊境緊了,總督下令,看到偷越國境的人可以開槍。管水說:我不怕。昨天晚上我夢見你病了,水和吃的都沒有了,我不放心,就趕快過來看看你。卡佳感動,偷偷擦淚。 管水說:缸里水挑滿了,過冬的柴都劈好了。灶台上的包裡是狍子肉,都醃好了,先泡一泡再煮,不用蘸鹽面兒就能吃。卡佳不停地點頭,眼裡含淚笑著。管水說:天晚了,我得走了,山上兄弟還等著我。 管水走出廚房,在客廳看見薩馬廖夫英姿勃勃的戎裝照片,端詳著。卡佳看看照片,又看著管水,抱住他說:別走了。管水說:趁晚上趕緊游過去,天亮就不好辦了。卡佳拽著他說:你受傷了,在江里一泡傷口會感染。聽我的,不要走了。 管糧被一官員領進北洋大臣府後堂,見了穿著便裝的李鴻章,即叩首道:漠河金礦礦丁管糧,奉命前來叩見中堂大人!李鴻章下座去扶:管糧,起來說話。李鴻章看管糧臉上有結痂的傷痕,人也憔悴不堪,左臂吊在胸前,驚問:管糧,你為何變成這樣啊?管糧說:大人,一言難盡哪。 李鴻章問:你是被周光宗等人毒打而至於此?管糧驚詫:怎麼?中堂大人也知道?李鴻章怒道:前幾日接到黑龍江將軍電文,禀報周光宗的種種不法行徑,並提及此事。老夫已電令將軍府速速派人查實,據實回禀。 管糧不好接話,抱拳拱手:中堂大人,不知召小民到此,有何差遣?李鴻章說:你先養養身體,多看些文檔。明年春天,你還給我做通事,咱們去俄羅斯,到莫斯科參加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禮。 春天來到莫斯科,冰雪消融,草木返青。 李鴻章帶管糧參加沙皇的加冕禮回來問道:管糧,今日有何感想?管糧為李鴻章斟茶:場面宏大,頗有威儀,乃是其國強大所致。中堂大人,恕在下直言,咱大清太弱,太落後,才遭到列強入侵和欺辱,要是再不強大…… 李鴻章點頭:所以才搞“洋務運動”,學西方之長,補我朝之短,讓我大清國能盡快地振興強大,成為世界之首。管糧說:大人說得是。不強大,就得低人一頭,受人欺負。就說那個“條約”吧…… 李鴻章長嘆:唉!此事不說也罷,說了煩心。管糧啊,你們漠礦要多產黃金,也是為興國強軍出力。待你回去後,要全力搞好金廠。噢,老夫忘了,你已無職無權,確是難辦。管糧說:中堂大人放心,不管我管糧身居何職,都會為搞好金礦竭盡全力。 李鴻章說:剛接到黑龍江將軍的電文,言說周光宗在漠礦的不法行徑,已然暗查出端倪,老夫電令將軍府徹查並上呈,一旦查實,定嚴懲不貸! 管糧說:中堂大人,週總辦其罪應查,但其才可用。拋開其他,周光宗在辦礦上還是個人才。他改造的沙金機就能證明,更何況他還在撰寫《沙金術》一書,有他在,黃金產量定能上去。李鴻章說:周光宗如此對你,你卻替他說長揚善,真是難得。周光宗雖是人才,可他深負朝廷!待查清之後,自有公斷。 轉眼已是夏天。克里姆林宮大廳裡,長案旁,分別坐著李鴻章等中國官員和俄國官員。雙方在“談判”。翻譯官管糧臉上充滿痛苦。雙方簽字。俄國官員拿起鵝翎筆,高傲得意地簽字。李鴻章提起筆,久久不能落下,他雙肩抖動,簽字後,毛筆被拋在桌上,震顫蹦跳,畫出一條弧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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