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當代小說 闖關東前傳

第17章 第十七章新娘呢

闖關東前傳 高满堂 9954 2018-03-18
周光宗臉色凝重,站在一邊看著兵勇挖墳。姚成在他身旁。忽然,管糧騎馬趕來喊:住手!周光宗忙對兵勇說:別管,挖你們的!管糧來到跟前說:周大人,這太不近情理了!挖墳掘墓有違人倫! 周光宗說:有人舉報此葬有詐!管糧說:你是在作弄死人!嘲弄活人!周光宗說:從你回來就疑心重重!管糧說:你是殺我不成,又拿我弟弟墊背!周光宗問:你憑什麼說我要殺你?管糧反問:你為什麼讓我帶老弱殘兵去剿匪? 周光宗說:叫你去剿匪不對嗎?那是你的天職!管糧問:是何人走漏了風聲?讓我遇到埋伏?周光宗說:世上無奇不有,這與我何干?管糧說:我告訴你,管水死因有詐!周光宗說:我也告訴你,這墳裡有詐! 姚成過來說:大人,快看! 周光宗和管糧二人同時來到挖開的墳前,墳已挖開,棺被掀蓋。管糧上前痛心地說:二弟,打擾了,讓你死後也不得安生。他用乾淨手巾輕輕擦拭死者的臉,手忽然停在那裡,嘴角邊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他壓住呼吸,無聲地舒了口氣。

有人喊:不是管水!周光宗急上前一看,對管糧說:我沒說錯,果然有詐!管水哪兒去了?管糧說:這話該我問你! 周光宗說:管水盜金又逃脫,絕不可能是他一人所為,其中必定有人謀劃,因為管水是你弟弟,所以你也脫不了乾系。我命你盡快抓到他!管糧說:管水身犯重罪,不可饒恕!我也想盡快抓住他問個明白,如若有罪,一切按大清律辦! 卡佳在家收拾東西。薩馬廖夫進來問:卡佳,這是要幹什麼?卡佳說:我要去找水,我好久沒見到他了。前一陣子他來過,我沒在家,他給我劈了好多木柈子。這幾天我心裡很亂,不知為什麼,很擔心,總怕失去他。我明天一早就到對岸去找他。 薩馬廖夫冷靜地說:我知道卡佳,你愛他。卡佳說:薩沙,找個好姑娘吧,我會為你祈禱,願上帝保佑你!響起敲門聲。水!水!卡佳喊著奔向門口。進來的哥薩克把一封信遞給卡佳說:有一位叫郎達的先生,讓我給卡佳女士的。

卡佳拿著信說:郎達?我不認識這位先生啊!卡佳急忙拆開信看著,嘴裡喃喃著:不不,這不可能!我不相信,這不是真的。她一陣眩暈,幾乎要摔倒。薩馬廖夫忙上前扶住她,拿下信看著。信上說,管水死了…… 卡佳悲傷地站在江邊,望著江對岸。薩馬廖夫走來,手搭在卡佳肩上說:別望了,他回不來了!他已經託人在信上告訴你,讓你別等他,好好找個人嫁了。我猜那個人就是我。卡佳說:薩沙,我心情不好,還是別說了。 轉眼之間,夏天過去了,秋天也過去了,緊跟著,冬天讓人不知不覺地就來了。雪靜悄悄地沒有一點聲音。幾個巡邏的兵勇走過。雪堆裡,慢慢冒出一個人頭,身上披著白單子。管水的一雙眼睛在白單子下閃亮,盯著遠處的巡邏兵,看巡邏兵走遠,管水迅速穿過邊境線。

管水跑進教堂,看見穿著潔白婚紗、並無喜色的卡佳,正在神甫的主持下,與薩馬廖夫互戴戒指。台下二十幾個參加婚禮的人響起掌聲和歡呼聲。管水呆立在那裡。卡佳挽著薩馬廖夫從他身旁走過去。 管水緩過神來,追出去高喊:卡佳!卡佳緩緩轉過身,見是管水,掙脫開薩馬廖夫的手臂,向管水奔去。兩人向一起奔跑,到了跟前,二人忽然站住,喘息著望對方。卡佳流著淚。管水不知所措。薩馬廖夫跑來,抱起卡佳轉身走去,卡佳在薩馬廖夫的懷裡也看著管水。管水呆呆地站著,半天才回過神來。教堂的鐘聲響了,一群鴿子騰起,在空中盤旋。 管水再次穿過邊境線,騎馬在荒野上飛奔。管水立馬,感覺自己一片茫然,無路可走。他跳下馬來,對著一棵樹發洩地喊著,隨手撿起地上的一截樹棍拼命抽打樹幹,打累了,一下子躺在雪地上,看著天空對自己說:有兄難見,有家難回,有愛被奪,我該到哪兒去?

管水又騎馬飛奔。遠處,隱隱傳來土匪民謠: 香坊是個大集鎮,中心地帶有不少青磚大瓦房。主街上有大小不一的各類商戶。它就是早期的哈爾濱。 郎達神采飛揚地穿著嶄新的綢緞長袍馬褂,大辮子梳得油光鋥亮,辮梢綴掛著大紅穗兒,四平八穩地走在街頭,很有闊佬加紳士的派頭。丁小七跟在郎達身後,也穿上了嶄新的綢緞裝,腆著肚子,走路極不自然,臉上滿是窮人乍富的神采。他們後邊,不遠不近地跟著幾個郎達的打手。 郎達來到谷盛糧行的牌匾前,很感興趣地看著這座糧行。丁小七小聲說:郎爺看上這疙瘩啦?這可是香坊最大的糧行!要弄到手,得老鼻子錢了!郎達看看周圍說:地段也不錯,以後會更大! 谷盛糧行是內線田君給郎達選的目標,他們準備不花一文錢把這個店拿下來。這天上午,田君倒背著手進來,派頭十足。丁小七在後面跟著。藍掌櫃忙近前見禮:哎喲,貴客臨門!在下是這小糧行的掌櫃,賤姓藍。田君一拱手:藍掌櫃,久仰!鄙人姓田名君。

藍掌櫃恭維:田爺光臨本店,不勝榮幸!丁小七挺起胸:那當然啦!我家爺在黑龍江邊的愛輝、大黑河屯,江對岸海蘭泡,可都有大買賣!正想在哈爾濱地面開設新商號呢!田君慢條斯理地說:多嘴!藍掌櫃,鄙人在這裡開新號,地面不熟,人際生疏,還要仰仗藍掌櫃多幫忙噢!藍掌櫃說:只要田爺能看得起鄙人,一切好說!請坐! 殘月當空。谷盛糧行前的整條街都睡著了。田君帶著二三十個拎刀的打手悄悄走到谷盛糧行門前。田君和丁小七從懷中掏出藍色的鬼臉戴上;其他人掏出黑紗,蒙住下半個臉。他們點起了火把。田君一揮手,幾個人猛力撞房門,聲音在夜空中震響,立刻引起滿街狗叫。房門被撞開,眾人一擁而入,門口只剩下兩個放哨的。 打手們把藍掌櫃和他的老爹、老娘、老婆和兩個孩子抓到前屋,幾個伙計被堵在角落裡,看著明晃晃的大砍刀瑟瑟發抖。

田君有鬼面具罩著,說出話來悶聲悶氣失去了原音:明人不做暗事,老子是松峰山二鬼!今天到這兒沖沖晦氣,散散災星。給老子狠狠砸!打手們立即開砸,屋中一應物件都被砸得粉碎。另一些打手衝進後面各屋,邊砸邊翻箱倒櫃,把金銀珠寶和值錢的細軟洗劫一空。 藍掌櫃見屋內被砸得亂七八糟,銀票及金銀等貴重物都被搶來,心疼地哭叫:造孽呀!俺的糧行啊!俺的家呀!那些錢是俺一家人的活命錢哪!丁小七用刀一拍他,惡狠狠地說:再叫老子剁了你!藍掌櫃立刻住聲,眼淚仍在掉。 田君走到藍掌櫃面前,用手指使勁戳著他前胸:知道為啥搶你、砸你嗎?這是你自找的!你竟敢姓藍?老子們叫藍面山鬼、藍面樹鬼,你的姓犯了老子們的名諱!給老子攪來災,今天來砸你家,就是散散災星!

田君說:再有呢,你這個倒霉的破家、破糧行,正衝著老子山寨的聚義廳,衝了山寨的山脈,帶來了晦氣,讓老子堵心!堵心就搶!搶回錢去,買香燒,做法事,順地脈,除晦氣!老子警告你,從今以後,這兒不能再住姓藍的!更不准你在這兒開糧行,什麼也不能開!庫裡那些糧一斤一兩也不准賣!膽敢不聽老子的,下回可就不光是搶是砸了,你掂量著辦! 田君衝伙計說:你們都滾蛋!要是再敢回來吃勞金,老子就把你們剁碎了餵狗!伙計們膽戰心驚,嚇得抱頭鼠竄。田君又在藍家人的身邊轉著、看著。藍家人嚇得抱在一起發抖,眼睛惶駭地隨著田君轉,都一聲不敢吭。 田君說:今天先留你們一條活命。幾天后,老子還會來,到時候要是再見到你們,哼哼!不光會放火燒了這些房子!弟兄們可要砍你們全家的腦袋當球踢!

丁小七出來,衝街兩旁高喊:街坊們都聽著!老子們是松峰山二鬼,是殺人如麻的好漢!老子知道,你們在門縫裡偷看、偷聽呢。你們都招呼著點兒,這家糧行不准開了,什麼店也不准開!誰要敢來買這房子,老子叫他滅門! 藍掌櫃無奈,只好忍痛出賣谷盛糧行。可是,一連幾天,無人敢買。 這天,藍掌櫃兩眼呆滯地坐在木凳上,面前是一張破桌子,上面放著筆墨紙硯。田君進來,故作驚訝:哎呀,這是怎麼了?貴糧行為何變得如此狼藉?藍掌櫃說: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呀!好端端的,遭了土匪洗劫! 田君義憤填膺:老天不公,藍掌櫃遭此浩劫,真令人痛心疾首啊!快報官哪!藍掌櫃氣恨地說:早報啦!我跑了六七十里路,去了阿勒楚喀城,可副都統府收了錢都好幾天了,既不見公差的影子,也不見派兵剿匪。咱這小老百姓,哪兒能鬥過土匪呀?要不咋想賣了糧行呢?可幾天了,沒人敢買呀!

田君想了想說:藍掌櫃,咱們雖然交往不深,可你人在難處,理應相幫,俠義之舉,不可缺也!要不這樣吧,鄙人買下這糧行。憑我的一身武功,不在乎那些蟊賊草寇!你就開個價吧。藍掌櫃說:田爺真是大義之人,令藍某無限感激。本來這糧行,連糧食帶用具,連房子帶院落,咋也值七八千兩銀子,現在,除庫裡的糧食外,就剩下空房、空院,還沒人敢買,我家又急著搬離這是非之地,田爺你就給個三四百兩銀子,讓我到外地安個家,做點小買賣得啦。田君竊喜,但馬上掩飾住說:藍掌櫃,這怎麼行?我田某可不是佔便宜的人。這樣吧,湊個整,給你五百兩,怎麼樣?藍掌櫃說:田爺真是大好人!咱這就寫契約。 田君買下谷盛糧行,重新裝修一番,改為豐泰糧行。開業這天,房檐上、屋門上懸掛著紅綢和彩球。門頂上,一塊大匾額被紅綢遮蓋著。有零星的一些人來賀喜。正午,鞭炮齊鳴。郎達拉掉遮匾紅綢,露出黑底燙金的大匾額:豐泰糧行。在稀稀拉拉的掌聲中,郎達站到台階上大聲宣布:諸位掌櫃、好友、街坊們!從今天起,豐泰糧行開業了!

在糧行後屋裡,松野浩向郎達行日本禮:衷心祝賀郎川君事業有成。介紹一下,這位是新從日本九州福岡藩來的山口志夫君,這位郎川奈達君,也是我大日本天佑俠的人。二人對著鞠躬說:請多關照! 郎達為二人斟茶。松野浩品著茶說:郎川君,天佑俠團總部很重視在支那東北的活動。前一階段,在這裡建立了天佑俠團支部,由我負責。山口君的中國名字叫小龍,他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被派來做我的助手,他將取代田君。 郎達說:真為天佑俠團能在大清國發展壯大而高興,為松野君和山口君而高興。松野浩說:你在很短時間內得到大筆黃金,辦起了實業,不光要祝賀你,還要嘉獎你!當然,是天佑俠組織對郎川奈達君的嘉獎。他說著,雙手遞給郎達一把精緻的短劍。郎達十分激動,鞠躬道:非常感謝!還請多關照!松野浩說:不過,為了我們的戰略目標,為了我們的聖戰,你得把這實業做得更大。 周光宗在秉燭畫新沙金機器圖。姚成手提食盒進來說:大人,夜深了,還加夜工啊?歇歇吧。周光宗說:今夜無論如何得畫出來。原有的機器落後還老壞,影響生產。俺這回發明的新沙金機器,會大大提高沙金工效,增加沙金產量。 姚成說:大人真是行家里手,那些採礦師和技師也不及大人的本領。周光宗謙虛道:本辦不及那些人,只不過有這愛好和特長罷了。明天你找個好點兒的工匠,照這圖做個模型。姚成拿出一本薄冊子小聲說:大人的小金庫,又有大進項。 周光宗露出微笑問:還是截留款嗎?姚成說:不是,總局重新調整高級員司職務,那些人慌了。這些錢,就是他們為保頂戴,或為討個頂戴,孝敬大人的。 “度支”一職,想當的人不少。因為段倚山做賬外賬給大人積累錢財幫了大忙,所以在下沒用他交錢,讓他保留了這個職位。周光宗點頭:應該這樣。 姚成說:“辦糧”一職,油水也很大,李文光出的黃金最多,就許給了他。還有“轉運”、“貨房”、“委積”、“儲材”、“盤查”、“防營”等職,都有人出了數量不等的黃金。這是名冊,只要大人簽字,用上總局官印,就生效了。周光宗翻了翻問:有沒有外人知道?姚成說:沒有,就連他們相互之間也不知道。 深夜,馬隊直奔周光宗家院外。姚成打開院門,想看個究竟,一把刀指向他的臉,他看著刀尖,嚇得直篩糠。蒙面人頭領問:說!周光宗在哪?姚成嚇得說不出話,顫抖著用左手指著亮燈的屋子。頭領揮刀就砍,姚成本能地揮起左胳膊一擋,左臂被砍掉,他倒地痛叫,滾到院外排水溝裡。幾個蒙面人跳下馬,向屋中衝去。 幾個蒙面人衝進來,看桌上燈下的紙上寫著字,毛筆掉在紙上,弄了個大黑點。頭領用手指一摸紙上黑點說:還沒幹,搜!院內各處快速搜尋的蒙面人跑到小頭目近前報告,都說沒有!小頭目說:把房子點了,撤! 周光宗家燃燒的房子轟然倒塌。周光宗從院後的亂草堆裡鑽出來,狼狽不堪。幾個隨從尋找過來架起他。 第二天上午,周光宗把管糧叫來說:管幫辦,昨夜土匪又來襲擾!沒想到,回風口的匪首被殺,餘孽還這麼猖獗,必須徹底剿除!管糧說:大人,現在王福恩是防營管帶啊。 周光宗說:王福恩得守護金廠。仁兄英勇善戰,又熟悉回風口地形,剿匪這事非你莫屬啊!管糧說:我管糧是土匪的手下敗將,恐怕難當此任,還是另選高人吧。周光宗說:我知道你還記恨上回的事,這次咱們加強兵力。管糧不語。 周光宗懇切地說:我知道你是顧大局、明大義的人,剿匪是大事,你不會因個人恩怨而袖手旁觀。管糧仍不看他,不言語。周光宗轉到管糧面前:管糧,我知道你還記恨我。過去,有些事情,確是我做得不對,我向仁兄賠禮了! 管糧面色有所緩和,不卑不亢地瞅著他。周光宗說:這次你要是剿滅了土匪,你二弟管水的事,我就不再追究。管糧又來了氣:周大人,你把我管糧當成什麼人了? 周光宗歉意地說:別生氣,是我太小人之心了。仁兄,你大仁大義,這既是為老金溝好,也是為我好。那些土匪就是要殺我,躲過這次,難躲下次,求求仁兄伸手幫幫我吧!管糧說:去可以,不過兵器、人馬由我自己選。怎麼行動,何時行動,都得由我說了算。周光宗說:好,一切依你。 防營操場上,管糧站在一隊精兵前,故意高聲說:弟兄們!明天你們隨我押送一批黃金到黑龍江將軍府!一路上要多加小心,決不能讓這批黃金出現半點閃失!不遠處,一個土匪的眼線正偷偷向此處張望。 臨走前,雪竹為管糧梳著頭問:管糧哥,周光宗為什麼又派你去剿匪?管糧說:土匪要殺他,姚成也被砍掉了胳膊,這回周光宗是求我去,他是真怕了。 雪竹說:你上次剿匪,差一點丟了命,這次我真怕你再有什麼閃失。管糧說:上次是老弱殘兵,又中了土匪的埋伏。這次俺挑的是精兵,安排很周密,沒問題。雪竹說:那我也不放心。管糧說:雪竹,有你在等著我,我是不會死的!等我剿匪回來咱就成親。如果你心裡不踏實的話,就去傅家甸找管纓。雪竹說:怕她不接受我。管糧說: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她肯定不會不接受的。 雪竹幫管糧把用具帶好。管糧過來抱住雪竹說:等我回來咱就成親,這回決不再拖了。 荷槍實彈的防營兵騎馬在山路上行進,隊伍中間有幾匹馱箱子的馬。突然一支響箭竄入空中。林中衝出一隊蒙面的人馬攔住去路。防營兵大驚,胡亂放了幾槍,帶著貨馱子撥馬就跑。防營兵逃進山窪中,向林間跑去。土匪緊追,一道絆馬索繃起,兩土匪的馬被絆倒。連續幾道絆馬索先後繃起,土匪的馬被不斷絆倒。蒙面匪首打馬從山坳飛奔而來,同樣被絆馬索絆倒,他迅速躍起。埋伏在近處的防營兵衝出將他團團圍住。 其他土匪也被沖出來的防營兵團團圍住,槍口都指向了他們,土匪只好就範。管糧來到匪首近前。匪首撕去面巾喊:大哥!原來是管水。 管糧、管水二人來到僻靜處。管糧問:你為什麼要盜這些黃金?管水撲通跪在地上磕一個頭。管糧說:你這是乾啥?我瞧不起軟骨頭!給我站起來! 管水深情地說:大哥,我骨頭硬著呢,磕頭是給大哥賠罪。自從咱闖關東,你時時處處護著我,心疼我,可我卻不讓你省心。別的不說,就說這次盜金子,逃蚊刑,我無意中讓大哥蒙羞,受盡打擊,還險些搭上性命,我心裡比刀扎斧砍還疼啊!管水對不起大哥,我真心真意給大哥賠罪! 管糧說:廢話少說,先把盜金這事給我說清楚!管水說:大哥,那些金子,根本就不是要分給礦丁的,是周光宗貪佔的!如果沒有我盜金這事出現,那批金子只能落入周光宗這個大貪官的私囊,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只要是有俠肝義膽的人都會去盜!我做的沒有錯! 管糧說:你怎麼能證明金子是周光宗貪佔的?能拿出證據來嗎?周光宗說那是給礦丁的獎勵,人家能拿出憑證,可你拿不出來!假如你真知道內情,可以舉報他,由朝廷和官府立案查究,依法懲辦!但你卻做出這種雞鳴狗盜的事情!你不是個漢子!丟盡了管家人的臉!無顏面對祖宗! 管水索性站起身說:大哥,俺不服你的話!你讓我舉報他,我確實沒證據,就是有證據,官府能查嗎?官官相護,他們嘴大咱嘴小!反過來還得誣陷咱誹謗罪!管糧的臉色有所緩和。 管水更氣惱:那天受蚊刑前,周光宗知道金子丟了不妙,讓度支段倚山做假賬矇騙大家。那些金子是周光宗詐稱剿匪,欺騙將軍貪下的;是從礦丁身上榨的;是收受賄賂、損公肥私摟的!哥你說,幾千弟兄潑血捨命采的金子,憑啥揣進周光宗的腰包任他揮霍?啊? 管糧說: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我問你,從盜金、藏金到丟金,是不是你設了一個圈套?管水說:盜金、藏金是我所為,但是丟金的事我確實不知道!管糧問:那天你是怎麼使詐逃走的?管水笑:哥你咋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我當時被緊緊綁在樹上昏過去了,咋能使詐?你問盧漢就知道了。 管糧說:老二,世上路有千萬條,大路小路任你選,你為何偏偏走匪路?管水說:我無路可走,無處可去,官逼民反,官貪民怨,只有這兒自在,是爺們儿待的地方!管糧問:那天燒周光宗的家也是你幹的?管水說:是我,可惜讓他跑了,沒能燒死他! 管糧說:周光宗是朝廷命官,他是壞是貪,咱可以找證據,舉報他,扳倒他,讓朝廷來處置他。管水說:管他命不命官,我就要給他來個痛快的! 管糧說:老二,千萬別犯渾。你要是殺了朝廷四品大員,就犯下了滅族之罪。不要只圖自己一時之快,牽連咱們全家人的性命,你一定要聽哥的! 管水:好,我聽你的,那你也得聽我一句。你別回去了,在我這做個山大王!天老大,咱老二,自由自在多痛快!省得受那幫龜孫子的氣!管糧說:你忘了咱爹說過的話,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干!我決不與匪為伍!你走吧。 管水不敢相信:管家老大,你瘋了吧?不是按大清律辦嗎?你放了我,回去對周光宗怎麼交代?他豈能饒過你?我看,要不你把俺押回金溝;要不你跟俺上山落草! 管糧說:快滾,少給我囉嗦!該怎麼做,我自己知道!管水抱拳作揖:大哥,你好自為之吧!轉身走了。 在總局辦公室裡,周光宗一拍桌子說:管糧!有人揭發,匪首竟是管水!他盜金後,你偷梁換柱放了他,已經罪在不赦;如今捉到他,你居然又放了他,真是目無王法,膽大包天!你通匪,和朝廷作對,實屬罪大惡極!管糧冷冷地說:那你殺了我好了。周光宗說:你以為我不敢嗎?來人!將管糧綁了!押入死牢!防營兵綁上管糧,推出門去。 旁邊的姚成快步過來說:總辦大人息怒,管糧不能死,現在殺他時機不對。首先,殺了管糧,金礦必亂,以我多年觀察,大人在這裡根基不深,大多數礦丁都聽他的,要是把他殺了,會惹起眾怒;還有,殺了管糧,管水必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帶匪下山報復!大人你這是引火燒身;再有,管糧一死,會激怒蔣雪竹,你和她就結下了殺夫之仇,她更不會歸順你了!周光宗恍然大悟。 頭髮凌亂的管糧被綁在土台子上。王福恩帶防營兵手持火槍站在土台子周圍。姚成站在土台子上宣讀告示:……管糧以上之種種罪行,實屬嚴重!國法礦規難容!故,午時三刻,明正典刑!黑龍江礦務觀察使周光宗。 圍著的眾多員司和礦丁憤憤不平,人群騷動。盧漢怒吼:這是陷害!公報私仇啊!球子喊:周光宗是個大貪官。駱有金叫嚷:管糧無罪,不能死!球子高呼:有良心的弟兄們!把咱大把頭搶出來呀! 台下人群騷亂,很多礦丁呼喊著往前衝,與土台子下的防營兵發生衝突,防營兵手持長矛和槍支阻攔。姚成氣急敗壞:誰敢搶死刑重犯,格殺勿論!礦丁們怒不可遏,大吼著往裡衝,和防營兵撕扯在一起。姚成歇斯底里喊叫:槍口衝下!舉槍!準備!再亂就開槍了!土台子上防營兵的槍口都對準了台下。 管糧焦急斷喝:都住手!盧漢等人停住。管糧大聲說:礦丁弟兄們,防營兵的弟兄們,你們都聽著!大夥都是從各處闖來謀生的窮苦人,都是我的骨肉兄弟!我感謝弟兄們的好意!你們都有妻兒老小,不為自己,也要為他們想一想,不要為了我,再付出更多的性命!這樣做不值啊!你們都退下去!盧漢、球子,你們要還是我兄弟,就讓他們退回去!眾人被鎮住。球子向眾人揮揮手,大家退回原處。但礦丁們和防營兵仍處於緊張對峙狀態。 曼兒挎著籃子往裡走被攔住,喊著:攔俺幹啥?俺又不搶人,俺是來給管糧哥送送行!讓開!球子怒吼:讓她進去!姚成望一眼憤怒的眾人,心裡發虛,向防營兵揮揮手。 曼兒把酒倒進碗裡,含淚說:管糧哥,喝了俺這杯酒,讓你記得你還有個叫曼兒的妹子一直在心裡惦記著你呢!管糧說:曼兒,忘了我吧!和球子好好過日子,他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曼兒流淚點頭:大哥,我會照顧好雪竹姐的,你放心走吧,不要再牽腸掛肚了。 管糧喝下曼兒送到他嘴邊的酒。球子聽著也流淚了。這時,雪竹向刑場跑來,聲嘶力竭地喊著:管糧哥!她沖開擋著她的兵勇,跑上土台一把抱住管糧的脖子哭著:管糧哥!管糧說:雪竹別哭,人生自古都得一死,不過有早有晚罷了。雪竹仍哭。管糧說:雪竹聽話別哭,大家都看著你。雪竹忍住,用手捋了捋管糧的頭髮。管糧說:再給我梳梳頭吧,讓我光光鮮鮮地走,週周正正地走。 雪竹流著淚點頭,掏出梳子給管糧梳頭。管糧說:入殮的時候,記住把梳子給我帶上。雪竹停住了:管糧哥,你不能死!我要讓你活著!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讓你活著! 姚成喊:時辰已到,準備行刑!雪竹高喊:姚大人,槍下留人!我要去見周大人,等我回來再執行不遲!姚成看著雪竹,示意防營兵放下槍。 雪竹轉身衝出刑場,衝進官署辦公室,怒瞪周光宗。周光宗有些心虛惶怵地看著雪竹說:雪竹,你怎麼來了?雪竹緩緩跪倒說:周大人,管糧為金廠獻出了全部心血,勞苦功高!請大人放他一條生路吧! 周光宗打著官腔:這……怕是不行吧?法不容情,本辦不能徇私枉法。管糧犯下如此大罪,本辦也只能揮淚斬馬謖了。雪竹哭求:周大人,你是張懷遠大人的門生,知書達禮,知情懂意,總不能鐵石心腸,見死不救吧?我是張大人的義女,按理是你的師妹,你就看在我和張大人的面子上,放過他吧。師妹和九泉之下的義父,會萬分感激,你就高抬貴手吧! 周光宗走上前去將雪竹扶起。雪竹站起,淚眼婆娑,期待地望著周光宗。周光宗說:唉!本辦心慈面軟,真經不住你這一哭、一求、一跪。也罷!雖然國法礦規無情,但這里天高皇帝遠,我就斗膽做些變通,涉險網開一面。不過,有個條件。雪竹懷著希望說: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周光宗說:我有一個心儀已久的人,不能與我琴瑟相伴,是我終生的遺憾。我的條件就是想得到這個人的心!雪竹怒斥:周光宗你真卑鄙!我頭一次見著你這樣不知廉恥的人。告訴你,我活是管糧的人,死是管家的鬼,你就別想了! 周光宗真心地說:雪竹,你可以罵我,恨我,但我對你是真心的,天地可鑑,日月共知!我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和你結成連理,比翼雙飛。我知道,這樣做是乘人之危,是失德不義之舉。可為了得到你,我顧不得許多了,萬望師妹見諒。 雪竹恨極:周光宗!你太無恥了!你斯文掃地,你衣冠禽獸!我蔣雪竹寧死不嫁你這無良之徒!周光宗說:那好!來人!傳令,時辰已到,立即行刑! 雪竹急喊:慢著!她盯著周光宗,冷冷地說:如果我答應嫁給你,你能赦免管糧不死嗎?周光宗說:我言出法隨,說話算數。 雪竹說:那好,我應了你!但是周光宗,你記住,你就是得到我這個人,也永遠得不到我的心!我再告訴你,不管什麼時候,只要管糧沒了,我,也就沒了! 周光宗不置可否,對隨從說:傳令!管糧有功於金廠,功過相抵;本辦以仁治礦,以德待人,免除管糧死罪,革去幫辦之職,貶為礦丁。立即放人! 幾口半埋在地下的大鍋在冒著熱氣,礦丁們在忙碌著沙金。周光宗、姚成滿臉春光地走來。姚成說:大人搞垮了老敵手,又得到了大美人兒,真是雙喜臨門啊!周光宗說:這也有你的功勞。管糧的幫辦,就由你當了。姚成鞠躬:謝總辦大人栽培!大人對小人真是恩重如山!周光宗說:你是幫辦啦,以後別自稱小人,以免失了官員的面子。 姚成說:在下一定忠心為大人效命!大人,雖然蔣小姐答應嫁了,可她是無奈之舉,大人應馬上成親,把生米煮成熟飯,以防夜長夢多。周光宗連連點頭。姚成說:那好,在下這就派人做準備。不過,管糧和他的爪牙不會甘心,得有所防範。周光宗說:本辦知道,那些改換的防營兵也不是吃素的。你這就去發喜帖。 總局官署到處張燈結彩,鼓樂喧天,院子裡擺著幾張禮桌,上面擺著禮品。段度支在桌後記賬。一個禮賓在案前接受賀禮,嘴里高喊著:梁員司,送鹿皮一張,細金兩條。陳司賬,上好山參一棵,錦緞一匹。楊老闆,粗金一條,鹿茸二兩…… 身穿補服、頂戴花翎的官員們和高、中級員司們、把頭們,還有各種商人,紛紛前來賀喜。他們有的笑逐顏開,有的面無表情,有的滿臉冷漠。賀客很多,但無礦丁。周光宗迎接賀客,姚成里外張羅。 官署後屋洞房內,喜婆和丫鬟在為雪竹換裝。雪竹臉若冰霜,既不配合,也不反抗,像個木偶。官署大廳喜堂內,喇叭匠子在美美地吹著。周光宗滿臉喜氣拱手迎客。 洞房裡,婆子們給雪竹腦後插了一朵紅絹花,忙碌完出去,在門外用一把大鎖將門鎖上。屋裡,雪竹一個人絕望地坐著。雪竹見婆子出去,從身上扯出白綾,一揚手將白綾搭在房樑上,雪竹係好白綾。這時,屋頂上突然射進一束光,光束變大了。雪竹抬頭一看,屋頂露出一個洞,管糧在上面露出頭來,正看著她。雪竹望著他眼淚一下子流出來。 喜堂內,周光宗滿臉喜氣地拱手:感謝光臨!禮賓高喊:吉時已到,攙新娘——周光宗向後屋走來。喜婆打開門上的大鎖,周光宗進屋一看,屋裡竟然不見雪竹,只見房頂上斜照進來一束陽光,一段白綾在那光束中飄動。 周光宗呆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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