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當代小說 闖關東前傳

第15章 第十五章婚禮變喪禮

闖關東前傳 高满堂 10398 2018-03-18
球子家屋裡燈還點著。炕中間架著木桿,上面掛著花被單。球子躺在炕梢想心事。曼兒和衣躺在炕頭,枕邊放著針線笸籮,裡面有把剪子。她眼前隱隱浮現出管糧和雪竹喜滋滋地拜花堂的場面,禁不住嚶嚶哭起來。 球子翻個身,重重地、長長地嘆了口氣。曼兒一下掀開被,呼地坐起身,把剪子抄在手裡看著,突然揚手扔了出去。球子下地拾起剪子,緩步走到炕邊,放到曼兒枕邊的笸籮里,情感複雜地看著曼兒。曼兒也看著他。對視中,球子低下頭,默默回到自己那邊,爬上炕,將被子蒙在頭上。曼兒負氣地拿起剪子扔在牆角,又是一聲響亮。 球子的被頭向上掀了一下又落下去,那被子在急劇地上下起伏。曼兒坐著不動,胸脯也在一起一伏,起伏得越來越快,喘氣也越來越粗。她突然一把抓住炕中間的花被單,猛一把扯下來,扔到地上,快速爬到炕梢,猛地揭掉球子的被。

球子嚇一跳,剛起到一半,曼兒已經撲上來壓倒了他,兩個人立即抱緊滾到一起。球子瘋狂地扒曼兒的衣服,曼兒也扯開了球子的襯衣。球子的手突然停住,曼兒也停了手。二人對視,球子慢慢推開了曼兒。 曼兒生氣地說:你還是不是男人?球子躲閃著曼兒的目光說:管大哥還沒入洞房呢,我起過誓。說完自己鑽進了被窩。曼兒晾在那裡,委屈地抽泣起來。 河水靜靜流淌。管糧和管水走到河邊坐下。管糧說:哥有件大事得和你商量,別笑話哥沒出息。兩年多來,我一直沒忘了她,我要娶她。管水說:我就知道你忘不了她。當初你和曼兒那麼好,咱倆急著逃命的時候,你都沒忘了去看她。你和蔣雪竹打斷骨頭連著筋,這根筋說什麼也斷不了!管糧頓了頓說:老二,你現在當了防營管帶,比以前成熟了。管水笑:我老早就這麼成熟!

管糧、管水牽著馬車,車上裝著置辦的成親用品。姚成偷偷盯著二人。在後邊的隱蔽處,駱有金盯著前面的姚成。管糧和管水路過一個賣茶雞蛋的。管水停住一臉坏笑地說:大哥,我今天過生日。管糧馬上想到:好,不就是哥欠你個茶雞蛋嗎?要幾個?管水笑:那時候你摳門,就給蔣雪竹買了一個!我吃了一小口! 周光宗正在寫《岩金術》,姚成進來說:總辦大人,我一直盯著管糧,剛才他去商舖置辦成親的用品。周光宗不露聲色地寫著。姚成注視著沒有反應的周光宗說:大人,您聽見了嗎?礦上人都知道您還喜歡蔣雪竹。您現在的身份是總辦,權傾一方,這回可以新賬老賬一起算!還記著張懷遠在時,管糧一再擠對您嗎?去年劫金又差點兒要了您的命,現在又要娶走您的心上人!這口氣,您能嚥下去?大人,反正我是咽不下去,我替您鳴不平。

周光宗表情凝重地繼續寫。姚成煽陰風:管糧可殺不可留!有他在,礦丁們就听他的,對大人不利。周光宗說:我知道。姚成點鬼火:那小子膽大包天,敢劫貢金,敢打官軍,還能在乎大人嗎?他早晚得對您下手。除掉他就是除掉心腹之患。周光宗說:除掉他,礦丁不得反了?弄不好要引火燒身,得找個理由!姚成說:這事交給小人去辦,既除掉管糧又不讓大人擔干係。 在房後窗下偷聽的駱有金驚出一身汗,轉身跑去告訴了管糧。 一日半夜,管糧家外街上,大金牙帶著馬隊呼嘯著沿街飛馳而來。突然,街面上接連繃起絆馬索,連連將飛馳的馬絆倒。街兩邊房坡上,管水帶著防營兵射擊。土匪頓時大亂。駱有金帶人衝出院子。盧漢、球子分別帶人從街兩頭衝來,頓時吶喊連天。土匪被堵街中,自相衝撞踐踏,亂作一團。

大金牙驚急:他奶奶的!又著了道兒了!風緊(緊急)扯乎(撤)!大金牙和二當家的帶馬隊拼死猛衝。礦丁們阻擋不住,他們逃了。街上有個受重傷的土匪被活捉。管水問:誰讓你們來的?土匪說:我是小囉囉,啥都不知道。管水讓駱有金把他押進礦牢裡! 周光宗十分惱火,訓斥姚成:誰讓你勾來土匪的?我一個堂堂總辦,豈能和匪類牽連?你膽子好大呀!姚成說:小人錯了,我是想為大人除掉心頭隱患哪!這事兒和大人一丁點兒乾係都沒有。管糧他們也不會知道是小人找來的土匪。 周光宗說:我警告你,除掉管糧,什麼計策都可以,唯獨不能勾結土匪!姚成自扇耳光:小人該死!該死! 周光宗緩和下來:算啦。你也是為本辦好。不過,土匪一鬧,也是好事。天一亮你就給將軍府發電,說金廠周邊,土匪猖獗,搶掠金溝,亟待剿除。剿匪需購置大量槍支彈藥,急缺經費,請將軍大人速撥銀兩。

將軍府回電,同意剿匪,可在上繳的黃金中扣除剿匪所用。周光宗高興地看著電報。姚成說:恭喜大人,這可是一筆意外之財。咱們還可以在礦丁身上打打主意,做文章!周光宗沉思片刻,一揮手:馬上讓文案寫告示貼出去,就說匪患猖獗,為漠礦安全計,必須剿匪,但無經費,故不得不暫降礦丁所分金沙數額,請大家與漠礦共渡難關。姚成說:大人,這樣兩筆錢加在一起,起碼有兩萬多兩白銀!周光宗說:到時少不了你的好處! 礦丁們看到告示,群情激憤,罵聲不斷。王福恩說:盧把頭,總局這麼幹,不是喝咱的血嗎?盧漢說:就是,周光宗太他娘的黑心了!走,找周光宗說道說道去!礦丁們叫喊:走,說道說道!不行就反他娘的!呼呼啦啦要走。 駱有金忙攔著:哎,都等等!盧漢叔,可不能血衝腦門兒,不管不顧哇。咱得先問問我管叔。盧漢說:哎,小崽子懂事兒了!走,咱找管糧問問去。

管糧來到官署辦公室對周光宗說:大人,這樣處理不妥啊。周光宗說:我看就這麼辦吧,對礦丁我們不能謙讓,張大人那時候也是這樣,不卑不亢,要是讓那幫人給壓制住,咱這礦可就難辦了!沒什麼可商量的,定了! 管糧面色嚴峻:減礦丁的金沙,這個決定我是接受不了。給了這點兒金沙,他們順心,也出活,你減了這點兒利,弄不好會出大亂子!周光宗一臉嚴肅:你怎麼老替礦丁說話?別忘了,我已封你為幫辦,你可不能幫倒忙啊!管糧說:咱們和礦丁不是一家嗎? 周光宗說:管糧啊,那你說匪該不該剿?剿匪的錢從哪兒出?管糧沉思一會兒說:這麼辦吧,給將軍大人發電報,讓將軍府下撥專用款項。 周光宗說:這是咱們該辦之事,何須勞煩將軍大人?這樣吧管糧,既不勞煩將軍,也不扣減礦丁金沙,我想辦法籌措吧,如何?管糧:也好。既然大人同意不扣減礦丁的工錢,那就勞煩您想招儿啦。

夜晚,管水領防營兵巡邏,忽見黑影在樹後一閃。管水示意巡邏兵分成兩組摸過去,將那人抓住,揪過來細看,原來是王福恩!一兵丁跑來說:管帶大人,在樹後石板底下,搜出個金缸子,裝著不少金沙。 管水拿過裝金沙的袋子,目光落在王福恩臉上:咋回事?王福恩嚇得渾身發抖,立馬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小人再也不敢啦!看在咱們從小光腚娃娃的分兒上,你就饒俺一命吧! 管水說:王福恩,你這是找死啊!王福恩說:二哥啊!你可千萬別去告發我!要不我這條命可就真沒了!王福恩磕頭,腦門哐哐地磕。管水說:王福恩,別磕了!我以為你是條漢子,沒想到熊蛋一個!偷點兒摸點兒,那活兒咱也乾過,你這次偷的可是有點大呀,打從開金礦到現在,還沒見過偷這麼多的,這次我也救不了你!兄弟啊,既然做了,就得自己擔著!押入礦牢!聽候周大人處置!

王福恩被打得皮開肉綻,蜷縮在牢房的一角。周光宗、姚成進來。姚成說:王福恩!你是金廠的老人兒,金溝的老規矩你知道,總局的新礦規你也知道,現在你知道該受到什麼懲罰啊? 王福恩以頭觸地:小的該死!求總辦大人饒命啊,只要您給小的留口氣,您就是小的再生父母,我這條小命就是大人的,以後大人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周光宗盯著發抖的王福恩,向姚成使了個眼色,走出門去。姚成說:算你小子還明白點事理,等候處置吧! 周光宗、姚成走出牢房。姚成問:大人,殺還是不殺?周光宗陰鷙地說:先留著,這個人對我有用!姚成說:不殺難以服眾啊!周光宗說:對外就說,留下他,看以前礦上的偷金案是否和他有瓜葛!姚成轉身走進牢房說:王福恩,大人先留你一口氣,自己該干什麼,應該知道!說著,將一把匕首扔到王福恩跟前。王福恩看著地上的匕首說:謝大人不殺之恩!

姚成說:記著你說過的話,要證明給大人看!姚成走出牢房,就听到身後傳來一聲慘叫,姚成冷笑。牢房裡,牆上濺上了血水,王福恩手摀左眼在地上打滾。 雪竹在家拿出那個小荷包聞著,慢慢閉上眼睛在心裡念叨:孩子,你現在該會跑了吧?還記得娘嗎?爹和娘就要結婚了!娘想你,你要是能在娘和爹的中間躺著,該多好啊!眼淚順著雪竹的眼角流下! 外面傳來敲門聲。雪竹收起荷包開門一看,興奮地說:哎呀!是阿麗瑪,快進來。阿麗瑪背著山貨進屋放在案子上:聽說你要結婚了,我能不來看看嗎?邊說邊把山貨一樣樣往外拿著。雪竹望著阿麗瑪輕輕問:孩子還好嗎?阿麗瑪的手停住:記著,你應該說我阿麗瑪的孩子還好嗎?說完又拿出狍子肉囑咐著:這是狍子肉,吃的時候要蘸點蒜泥。

雪竹問:孩子長多高了?阿麗瑪比量著:有這麼高了吧。她邊說邊往外拿著東西:這是鹿肉,一定要烤著吃。 雪竹問:晚上睡覺還那麼愛哭嗎?阿麗瑪說:不哭了,省事著呢,喝完犴子奶就呼呼睡了。我兒子最近可長能耐呢,一口氣尿滿三個螞蟻窩!那泡尿得有多長啊,將來準是條好漢!雪竹笑了。 阿麗瑪一本正經地說:雪竹姐,你要結婚了,有一件事兒,我的心裡老是放不下!今天,我也是為這事兒來的!還記得咱倆的約定嗎?你答應過我,孩子的事兒永遠不告訴管糧,要是管糧知道了,肯定會把孩子要回去。雪竹說:放心吧,我說話算數! 阿麗瑪鬆了一口氣:我尋思著,你和他在一個被窩裡睡覺,啥話不說?我怕你一不留神把話兒說漏了!阿麗瑪邊說邊摸著錦緞被子:這被子又軟和又鮮亮!雪竹說:等你結婚的時候,我也給你做一床。阿麗瑪傷感起來:唉,用不著!薩滿給我算過卦,說我這輩子不能結婚。要是結了就得死!現在想想,還不如結一回,死了也不枉做一回女人! 雪竹默默地看著她。阿麗瑪說:你倆要結婚了,孩子還會再有,可我永遠不會有孩子。雪竹姐,這個孩子一定是我的,你答應我嗎?雪竹點頭:我答應! 阿麗瑪騎馬走了。雪竹望著遠去的阿麗瑪,淚水潸然而下。 管糧進來,見雪竹眼角掛著淚痕就問:怎麼了?雪竹擦淚,強作歡顏:不怎麼,高興的。管糧轉身,看到阿麗瑪帶來的東西:誰送的?雪竹說:阿麗瑪!人走了。管糧問:她來沒說有什麼事啊?雪竹說:知道咱倆要結婚了,來送點東西。就說一些祝福喜慶的話。管糧問:怎麼沒留她住一晚上?雪竹說:留了,她不住。 球子進家來,發現鍋冷灶涼,就說:老婆,咋還不做飯啊?說著走進里屋,看到曼兒坐在炕上,做著雪竹的紅嫁衣,就說:喲,這麼鮮亮的衣服,穿在我媳婦身上那還不得俊死!曼兒繼續做著:想啥呢?這是雪竹姐的,他們還有三天就要拜堂了,我怕趕不出來。球子啊,你坐下! 球子坐在炕沿上,不解地看著曼兒。曼兒說:等他們成了親,你也就把心放下了,從今往後,咱倆好好過日子,像個兩口子的樣,咱也該要個孩子。球子被突然而至的喜悅震蒙了,語無倫次地說:曼兒,我會好好照顧你,你要是想發脾氣,就擱拳頭打我,用腳踢我,再不解氣就用牙咬我,好不好? 曼兒扑哧一聲笑出來,心感內疚地說:這些年,咱倆睡在一個炕上,你能讓俺守住身子,說出去誰都不能信!為了朋友,你做到了,真是個爺們儿!球子無奈地用手捶著炕沿:你別再說了!我這還是個爺們儿嗎? 曼兒小聲念叨:還剩三天了!球子說:嗯!還剩三天了!這眼睛一睜一閉,一天;再睜眼,又一天;我再睜眼睛,到了!老子要開葷了!球子嘻嘻笑著躺在炕上打滾兒。曼兒也笑了,笑得一發不可收。 二人平靜下來。球子說:曼兒,讓你把我逗弄的,還真有點兒想了。哎,你說,這剩三天了,還等個啥勁兒呢!這板上釘釘的事兒了!要不,今晚上咱就那個了吧,你說呢曼兒?曼兒沉了一下臉,沒有說話。球子觀察著曼兒的反應:算啦,這麼長時間都熬過來了,三天,咋的也挺過去了,是不曼兒?我去做飯。說著起身往外屋走去。曼兒羞澀地說:球子!吃完飯,再燒鍋熱水,你好好洗洗! 炕頭已經鋪好了被褥。曼兒木然地坐在褥子上,聽著外屋球子的小調,想著,終於狠下心,緩緩地解開衣扣,脫去外衣,露出裡面的紅肚兜…… 球子洗完澡,趿拉著鞋向里屋走。曼兒仰躺在炕上,只用夾被蓋在身子中間。她面無表情,眼睛直愣愣地望著房頂,聽著球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趕緊將眼睛閉上。球子喜滋滋地進來,看見曼兒露出細嫩滑潤的雙肩和兩條白白的秀腿,痴痴地看著。球子看著,不由情感難捺,邊往炕上爬邊小聲說:曼兒,睡著啦?他望著曼兒好看的臉頰泛著紅暈,情不自禁地俯身要親吻曼兒。曼兒閉著的雙眼中,淚水無聲地流出。 球子俯下的身子突然停住。曼兒一把扯過被子蒙住了臉。球子慢慢抬起身子,坐下,沉了一會兒,輕聲說:曼兒,我說過,大哥不入洞房,俺決不動你。曼兒在被子裡面顫抖著哭泣。球子一下仰躺在炕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然後發出一聲壓抑了很久的喊聲:啊……良久,曼兒說:你要實在憋不住,就去找別的女人吧,俺不怪你…… 球子從家裡出來喝了不少酒,有點站立不穩,失魂落魄地走過“芳春院”門口,老鴇連拉帶拽地把球子拉進去:姑娘們,來客人啦!球子進了院,見樓上樓下都有妓女在晃,嘟囔著:怎麼走這兒來啦?我要回家!球子掙脫妓女,踉蹌著從院門裡出來,正撞到管糧身上,管糧一把扶住:球子?你怎麼到這來? 球子抬頭一看管糧,酒被嚇醒一半,轉身要跑。管糧揪住球子,拉到背靜處,一個沖天炮將球子打倒:球子!你這渾蛋!家有那麼好的女人還逛窯子,你對得起曼兒嗎?球子委屈地說:我沒逛窯子!管糧更怒:渾蛋!我親眼看見的,你還敢說沒逛?你不學好,我非讓你長長記性不可!管糧邊罵邊打:家裡有個曼兒,還不夠你折騰的?去那種下三濫的地方!球子吼:不問清楚抬手就打,你是什麼哥們儿?管糧:問誰?逛窯子的是你!管糧一把薅住,連扯帶拽將球子拉走。 曼兒穿好衣褲,木木地坐在炕沿上。外屋門被撞開,管糧搡著球子進來。曼兒見球子的眼眶青了,臉上也青一塊、紫一塊的,嚇了一跳:球子咋變成這樣了?誰打的?管糧說:我打的,跪下!見球子不跪,管糧一踹他腿彎兒,順勢將他按跪下:向曼兒請罪! 曼兒喊:你為啥這麼對我男人?管糧說:以後看好他,晚上不准出去!球子哭喪著臉:曼兒,我憋屈,出去喝點酒,迷迷糊糊被拉進窯子,我趕緊出來,正碰上管糧,他非說我逛窯子,我冤哪!管糧怒不可遏:還鳴冤叫屈呢!你就是欠揍!曼兒難受地扶起球子:快起來,我不怪你。球子說:還得是我媳婦啊! 管糧生氣:曼兒,他去逛窯子,你還護著他?曼兒說:說死俺都不信,他能去那地方!管糧發急:是我親眼所見!他從那裡邊出來,不逛窯子,是乾嗎?曼兒也急了:他新換的衣裳,沒裝一文錢,拿啥逛?管糧聽到這裡,感到一頭霧水,不知所措。 球子說:大把頭,俺真沒逛!你冤枉我呀!管糧撓頭:那,是我整錯了?曼兒心疼地看著球子的傷,轉身就給管糧幾拳頭:你怎麼下手這麼狠呢!你憑什麼打我男人!球子說:曼兒,大把頭也是為了咱好,他救過我的命,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怪他!曼兒住手,生氣地瞪著管糧。管糧說:打夠了吧?球子,哥給你賠個不是,不該下手這麼重!我走了! 周光宗正寫著《岩金術》,姚成進來說:大人,您真能沉得住氣,還在寫書呢?管糧後天就要成親了,您就這麼眼瞅著他把你的心頭肉剜去?您得趕快想個招啊!周光宗起身,走到窗前,一語雙關地說:剿匪的事要抓緊哪!姚成恍然大悟:那就一箭雙雕,派管糧去剿匪,再給他些老弱殘兵,讓他死在大金牙手裡。周光宗轉頭,微微一笑。 管糧把周光宗讓他剿匪的事對雪竹講了。雪竹說:周光宗知道咱們馬上就要成親了,咋還讓你去剿匪?管糧說:他說讓我去剿匪是早就定的,結婚的消息在後,他說剿匪事情緊急,不能耽擱。 雪竹急了:給你些老弱病殘,這不明擺著讓你去送死嗎?老二知道不?管糧說:周光宗派他去漠口了。雪竹,要是我有個萬一,你就回無錫,把你爹遺骨葬了,再去找你乾娘,和她一起住吧。雪竹哭了:周光宗這人太狠…… 回風口山勢陡峭,樹高林密。管糧率領著五十多名老弱防營兵,悄悄摸進溝裡。溝兩邊山上早已埋伏好的土匪,看見防營兵走進溝膛,從兩邊山上向下射箭,拋擲滾木礌石。防營兵慘叫著紛紛倒地。管糧閃轉騰挪,未被射著、砸著。他指揮防營兵突圍,從兩面山坡上嗷嗷叫著衝下的土匪圍住了他們,防營兵雖然槍擊、刀砍了一些土匪,但他們很快招架不住。 管糧左沖右突,前抵後擋,砍殺了數個小匪。大金牙和二當家的雙戰管糧,管糧依舊佔上風。大金牙一揮手,眾匪群戰管糧。管糧殊死搏鬥,終因寡不敵眾,受傷被打倒,所有的刀槍都指向了他。地上有個老傷兵見了,一下暈過去。 山寨裡的牆壁上點著火把。匪窟從門口至深處,兩邊都有兵把守,壁壘森嚴。大金牙坐在炕上和管糧喝酒,小黑龍站在管糧身後,盯著管糧的舉動。 大金牙說:管糧你想想,朝廷都不行了,你還跟著它瞎忙活啥?大哥我好吃好喝地招待你,你知道我這酒肉也不是那麼好整的,拖一隻豬,弟兄們可能就掉只膀子!拽隻羊,就丟了條腿。你倒是給個痛快話兒呀!管糧平靜地看著他。 大金牙略帶醉意地說:我敬佩你是條漢子,才讓你來做二當家的!這兩天你酒沒少喝,肉沒少吃,我這幫弟兄還吃糠咽菜呢。你瞧不起我是咋的?說著,拿起槍耍了一個花,拍到桌子上,槍口衝著管糧。 管糧不露聲色:我爹跟我說過,有毒的不吃,壞規矩的事別乾!我看做匪這事啊,這輩子就算了吧! 周光宗坐著喝茶,一老傷兵被兩個兵勇扶著進來,癱坐在地上說:總辦大人,剿匪的弟兄們全都死了!就回來俺一個呀! 周光宗有些難過:怎麼會是這樣?管幫辦怎麼樣?老傷兵說:俺倒在地上,看見管幫辦和一大群土匪拼命,他受了傷,被土匪打倒,刀槍都刺向了他呀!俺一驚,就昏過去了。姚成問:他死了嗎?老傷兵說:那麼多刀槍紮下去,能不死嗎?姚成說:你先下去療傷,有事我再找你。老兵被攙扶著走了。 姚成說:大人,心頭大患已除,萬事皆能遂您所願啦!周光宗心情複雜地說:當年我押金,他劫金,朝廷差點要了我的命!當時我恨不得他立刻死;可他現在真死了,說實話,我這心裡還真不是滋味,他畢竟是個人才呀!再說,哥哥死了,弟弟能善罷甘休嗎?姚成說:您的意思是……周光宗說:打蛇打七寸,斬草要除根。速派人去漠口,把管水給我找來。 一身中國打扮的松野浩和郎達在小鎮的客店裡接頭。郎達將雙層衣襟撕開一道口子,從裡面抽出好多塊白布遞給松野浩說:這是老金溝全部地形圖和金脈圖,這是松花江以北各地的地形圖和經濟、軍事、人口分佈情況報告。松野浩舉在燈下細看誇讚:幹得好!你為“天佑俠”立了大功,也為帝國立了大功!我大日本帝國將會同俄國或中國發生一場大戰,中國的東北和俄國的遠東地區,都要收歸帝國所有。總會命令你馬上回到漠河金礦去,找准機會,多弄些黃金,再搞個大實業,積累經費、物資,為即將到來的聖戰做準備! 郎達正走著,見七個大漢揮刀猛砍一個小伙子,小伙子一刀扎進一個大漢腹中,刀被那大漢死死抓住拔不出來。與此同時,有兩個大漢的刀,一起向小伙子的頭上砍來,小伙子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危急時刻,坡上突然飛下兩塊石頭,分別打在那兩個大漢的頭上,倆人當即腦漿迸裂。 隨著飛石的到來,郎達飛身來到小伙子身邊,抓起倒地大漢的刀,和小伙子背靠背,與剩下的四個大漢對峙。郎達和小伙子又各殺死一個,剩下的兩人見事不妙,掉頭逃竄。 小伙子納頭便拜:多謝恩公救命之恩!郎達扶起他:謝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俠也,義也,英雄當為也!是不是呢?小伙子說:是是。不知恩公貴姓大名,將來也好報恩。郎達說:不敢當,我姓郎,名達,郎達。小伙子說:原來是郎爺!我叫丁小七。 郎達一笑:剛才是怎麼回事?我看這夥人絕非善類,他們為啥要殺你?丁小七一嘴東北土話:郎爺,是這麼檔子事,我家吧,在松花江邊的伊漢通村。爹娘沒了,我就可哪疙瘩闖蕩,餓急眼了,也要過飯,也偷過吃的。後來走到這邊兒拉,那七個傢伙用繩子把我絆了個前趴子,給逮住了。七個狗東西是一小伙鬍子,雜八湊兒到一塊兒,叫七星鬼。他們見我的武把抄不賴,就逼我入了夥。我小,又是外巴秧,他們總騎我脖梗兒拉屎,還硬逼我和他們去搶劫。可搶到東西,也不分給我,我還得給他們幹活,伺候他們。這些狗娘養的賊拉壞,動不動就抬爪子打我,尥蹶子踢我。我實在受不了啦,就拐了他們搶的東西,撒丫子、蹽桿子啦。我呢,是有口飯吃就行。 郎達問:你打算上哪兒混飯去呀?丁小七說:我也蒙門兒,不知道上哪疙瘩好,幹啥好。哎郎爺,你幹啥去?郎達說:我去老金溝。丁小七說:是去沙金子吧?老好了!郎爺帶著我唄。你救了我的命,到了那疙瘩,我沙出金子都給你,算是報恩。 郎達說:你要真想跟著我幹,就得聽話,從今以後,我幹什麼,你跟著幹什麼,讓你幹啥就乾啥,不能反對,你可想好嘍。丁小七說:不用想。我看郎爺你這人兒可交,不隔棱子,仗義,爺們儿,一瞅就是乾大事的。這輩子我丁小七就糊上郎爺了,走哪兒跟哪兒,你讓我上東不上西,讓我打狗不罵雞,就是搭上小命都不會拉稀! 郎達大笑:行!我收下你了!不過,你不能跟我去老金溝。我是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只能一個人去。 丁小七說:明白了,保密。可我上哪疙瘩去呀?郎達說:離這五十多里的小鎮,有家客店,店掌櫃的和伙計跟我都熟。你就到那兒去住,提我的名就行。過一陣子,我去找你,順便結了店飯賬。 管水騎馬走在路上,突然從路邊樹叢裡躥出個手拎大砍刀的賊人,用青草串編成的簾子,蒙扎著眼睛以下的臉。賊人喊:此樹是爺栽,此路是爺開!想打此處過,留下買路財!膽敢說不字,管殺不管埋!管水先是嚇一跳,見只有他一個小蟊賊,就笑著拔刀下馬:來,爺爺陪你玩玩兒,咱也是管殺不管埋。 那人扯下蒙頭,露出笑容。管水一怔,又一喜:老達子!你現在玩這個了?郎達說:你看我是那樣的人嗎?管水問:這兩年你跑哪兒去了?我一直沒找著你。郎達說:大哥也想你,正要去老金溝找呢,半路碰上了,咱倆有緣哪! 管水走進總局辦公室的門問:周大人,這麼急著派人把我從漠口找回來,有什麼事嗎?周光宗說:坐下坐下,一路辛苦,先喝點茶。有件大事,我必須告訴你。這些年回風口匪患不斷,也多次來礦上攪擾。前天你哥領兵剿匪,結果…… 管水急問:我哥怎麼啦?周光宗說:你哥被土匪打死了!管水問:他的屍首呢?周光宗說:屍首現在還沒見到,估計在土匪手裡。管水說:既然屍首沒有見到,怎麼能確定我哥死了呢? 這時,姚成領那個老傷兵進來,老傷兵把看見的情景對管水說了一遍,還伏在地上大哭。管水震驚,含淚呆坐在椅子上。周光宗說:你哥的死,令本辦痛心疾首,真捨不得這個好幫手啊! 管水質問:周光宗,我是防營管帶,剿匪應該是我的事,你為啥支俺去漠口辦雜事,卻趁機讓俺哥去剿匪?這一定是你的陰謀!周光宗沉下臉,不緊不慢地說:管水,管糧是幫辦,幫辦就得幫著辦。哪條王法、礦規上寫著,幫辦不能剿匪?管糧是為咱們金礦捐軀,你該感到榮光才是。 管水被激怒,站起身指著周光宗:放屁!你怎麼不去捐軀?你怎麼不去榮光?這件事,你必須給我說清楚!姚成說:管水,殺你哥的是土匪!你要是條漢子,你要是還有種,就該帶防營兵去剿匪,為你哥報仇! 周光宗說:姚成不得無禮!管水啊,你此時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你哥的仇,我一定替你報!我這就派人出兵剿匪,一定要把管幫辦的屍首搶回來,重殮厚葬。管水說:周光宗,剿匪我要親自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哥的仇,我是一定要報的!說完轉身出門。 姚成擔心地說:大人,管水要是真滅了大金牙,回來鬧事咋辦?周光宗說:他還能回得來嗎?我是真不忍心,看著管家兩兄弟都死在土匪的手裡。 曼兒幫著雪竹繡紅蓋頭。雪竹在紅紙上寫著喜聯。球子、盧漢、駱有金進來,臉色陰沉,三個漢子不敢看雪竹。 雪竹預感不妙:管糧他怎麼了?你們快說話呀!三人無語。雪竹抓住盧漢:快告訴我,管糧他怎麼啦?盧漢把頭扭到一邊。雪竹抓住球子:你告訴我,管糧他到底怎麼啦?球子把頭低下。雪竹雙手抓住駱有金的肩膀,邊搖邊說:小金子,你倒是給我說呀!駱有金憋不住了:就逃回來一個老傷兵…… 雪竹如五雷轟頂,癱軟在地。曼兒一把扶住雪竹,大聲喊叫著:雪竹!雪竹! 蔣雪竹在家裡設了管糧的靈位,燃著香。盧漢、球子、駱有金低頭不語,分坐在房間裡。雪竹和曼兒坐在炕沿上,低聲哭泣。門開了,姚成和周光宗進屋,姚成把供品擺放在管糧靈位前,然後退出房間。 周光宗徑直走向管糧的靈位,表情凝重地上香,深深鞠了一躬。他看著靈位,目光慢慢環視新房,嘆了口氣:新房變靈堂,人世嘆無常啊。 他對屋裡其他人小聲說:你們可否先出去一下,我有話和雪竹單獨談談。盧漢他們走了。周光宗坐下,表情凝重,聲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對雪竹說:是我考慮不周,不該同意他去,也沒想到後果能這樣。 雪竹還在無聲地哭。周光宗說:我也是一夜沒合眼。這眼瞅著你們就要結婚了……唉!失去了一個好幫手啊!說完用衣袖沾沾眼角。雪竹無話,擺弄著梳子。 周光宗繼續說:管糧是為礦上走的,也是為我周光宗走的。他為平匪護礦英勇戰到最後,他走得榮光。我已上報將軍為他請功。節哀順變吧。 周光宗走到門口,雪竹抬起頭來說:周大人留步。周光宗轉過頭來問:有什麼事需要我辦嗎?雪竹說:你的心意我領了,你的心願達不到…… 第二日上午,雪竹穿著孝服依偎在新婚被子旁,孝服的素與被子的紅形成鮮明對比。雪竹一臉悲傷地想心事,那把梳子還在手中,身邊的針線笸籮里,有一把剪刀。周光宗拉開門悄聲進來。 雪竹沒動,也沒回頭,默默坐在炕邊。周光宗慢慢坐在炕沿小聲說:為管糧請功的呈文已經報給將軍府了,撫卹也給追加了。雪竹不理。周光宗說:雪竹啊,人死不能複生,節哀吧,你這麼年輕,人生的路還長著呢,總這樣下去,身體會垮的。雪竹沒有回話。 周光宗說:總在這個環境裡待著,對你的身體恢復很不利,我已經叫人在府上為你收拾好一間屋子,還特意找了個無錫的廚子,給你調養調養……雪竹猛然起身說:夠了!周光宗,收起你這套假仁假義!你的所思所想,我蔣雪竹看得清清楚楚!我實話告訴你,我就是抱著管糧的牌位空守一輩子,也決不會嫁給你! 周光宗被激怒:蔣雪竹,你別不識好歹!我好言相勸是看在咱們以前情分上。你別忘了,老金溝現在是我的天下,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什麼事都能做出來!你不讓我舒服,我也絕不會讓你好過!我勸你,不要逼我做出我不願意做的事情! 雪竹厲聲問:怎麼?你難道還想殺了我不成?周光宗冷言道: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雪竹說:那我就不勞駕你了!說著猛地從針線笸籮里抓起剪子刺入腹中。周光宗大驚:快來人哪!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