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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黃金被劫

闖關東前傳 高满堂 10850 2018-03-18
大煙泡襲來,長寒嶺上,狂風嘯叫,暴雪橫飛。押金隊頂風冒雪,艱難跋涉。周光宗凍得縮著脖子:管代辦,這鬼地方,怎麼這麼冷?管糧說:這兒叫長寒嶺,夏天雪都化不淨,冬天更是風大雪多,奇寒無比。像這樣大的風雪、這樣的奇冷,弄不好真能把人凍死。 羅勒密打馬跑來喊:協領大人,這樣下去會凍死人的!找個地方避一避吧,等大煙泡過去再走。周光宗說:這荒山野嶺的,上哪兒找躲避的地方啊! 管糧說:大人,長寒嶺這條路我走過好幾回,也常遇上暴風雪。前面半山腰有個洞,裡面還有柴草,可以點火取暖。羅勒密急急地說:那就趕快去呀!管糧搖頭:不行,去不得。洞在半山腰,人能上去馬上不去。若人進了洞,扔下馬丟下金,被土匪劫去怎麼辦?

兵勇們都看周光宗,讓他拿主意。周光宗說:管代辦的話有道理。繼續走!暴風雪中,押金隊越走越艱難,不斷有人倒下。兵勇們鬧嚷起來:大人!快找地方避一避吧,再凍一會兒,就全完啦!大人!快下令上山洞吧!有幾個人不聽指揮,擅自向山上走。羅勒密斷喝:站住!沒有軍令,誰敢擅動!找死啊?他對周光宗說:大人,再不躲躲就全變路倒啦!周光宗問:管大人,你看怎麼辦? 管糧說:大人,為朝廷想想,為大人你想想,還是別出意外為好。現在事出兩難,不去山洞,人會凍死;去了又怕丟了金。我看進洞的話,也要挑幾個強壯軍漢守在外面,過一會兒再替換,這樣穩妥些。周光宗說:好!留人守護,其他人進洞!羅勒密立即命關國興帶幾個人在山下守馬隊,其他人進洞。

山洞很寬敞,幾堆篝火在燃燒。兵勇們分別圍著烤火。管糧和周光宗、羅勒密坐在一個火堆邊。周光宗好奇地問:管代辦,這荒山野嶺,人跡罕至,怎麼會有柴草?管糧說:這是規矩。在這兒歇過腳的人,走的時候都要砍些柴草留下,給後面的人用。山里人就這麼一輩輩傳下來了。 馱金的馬拴在樹上。關國興等五個人圍在一堆篝火旁跺著腳,凍得亂蹦亂跳。兵勇們埋怨著倒霉,盼望著山洞裡快來人換班。 周光宗和羅勒密在山洞裡打起盹來。兵勇們疲憊不堪,有坐有躺,神態各異。管糧心神不寧地望著洞外,他想了想,搖醒周光宗:大人,非常時刻,你別睡著了,重任在身,再累也得挺著。周光宗默認。 山下,關國興忽然聽到有馬蹄聲,忙說:不好,有情況!兵勇們急忙抓起槍向遠方看去。前方飛雪瀰漫,什麼也看不見。

突然,五個穿奇異衣裝、臉畫鬼面的人出現在兵勇面前。五個兵驚怔,不知是人是鬼。三個騎馬人閃電般同時甩出狩獵套索,將前面三個兵勇套住,猛一拽索繩,將他們勒緊,槍都掉到地上。 剩下二兵勇緩過神,舉槍未及扣動扳機,兩匹馬已經衝到面前,騎馬人拽過兩杆槍拋遠,從馬背上飛身撲倒兩個兵勇,將其打昏。與此同時,另一個騎馬人,飛身下馬,把被套住的五人捆緊。五個騎馬人砍斷馬韁繩,各牽一匹馱金馬消失在風雪中。瞬間,地上的馬蹄印被風雪吹平,毫無痕跡。 昏迷的關國興醒來,掙扎著撿起一支槍,鳴槍報警。槍聲傳來,管糧佯裝大驚:有槍聲!不好!劫匪來了!說著起身就往洞外跑。周光宗急忙帶人往洞外衝。 周光宗率人衝過來圍住關國興等五人喝問:怎麼回事?關國興顫抖跪倒:大人,五個鬼臉飛馬而來,把金子全搶跑啦!周光宗大驚:往哪兒跑了?關國興用手一指:好像是那邊!周光宗揮槍跨上馬:快追!

風吼雪狂。周光宗、管糧、羅勒密騎馬飛跑。兵勇們跟頭把式地跟著奔跑,累得喘不上氣。管糧說:大人,這麼追不行。雁過留影,人過留踪。得找到賊人踪跡,才好追拿。周光宗、羅勒密等人掃視著路面。路上白雪平整,沒有任何痕跡。他們又察看路旁的嶺坡山谷,也平整無痕。管糧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二道溝裡散佈著黑洞洞的廢碃眼。堆堆毛皮(沙土)被雪一蓋,像無數巨大的白饅頭。毛皮堆中有一口廢碃眼,碃旁臥著兩塊巨石。 駱有金扛著幾把金鍬和金鎬,警覺地四處張望著,向廢碃走來。他把鍬、鎬放在兩塊石頭邊,用雪埋起來。 五個人、十匹馬馳來,駱有金從一旁的樹林中出來迎上去說:管二叔,得手啦?管水說:你二叔我出馬還能不得手嗎?駱有金說:你們真牛!去吧,金鍬和金鎬已經準備好,俺在這兒望風。

碃邊的毛皮堆沒了,管水、球子和盧漢把碃填平。他們在挖過沙土處和填平的碃眼上蓋了一層雪。另外二人用樹枝把雪蕩平。 管水和盧漢把鍬鎬捆好,放在馬背上。三人牽著馬在前面走,另外二人在後面倒背著身,邊退著走邊用樹枝把雪地上的足印和蹄印掃平。落雪很快掩蓋了一切痕跡。 周光宗陰沉著臉,在總局官署小客廳裡焦躁地走來走去,管糧和羅勒密一臉沉重地分坐椅子上。周光宗站定,突然轉身說:有鬼!這次劫金是有預謀的! 管糧說:是呀,一切都掐算得那麼準,肯定很了解情況;動作又那麼利落,肯定不是一般的礦丁閒雜人所為。羅勒密說:也決不會是一般的土匪,這個主謀不簡單哪!周光宗惱怒地說:不管是誰,一定要把這個人挖出來!把金子找出來!

文案拿著電報進來:協領大人,將軍府回電了。周光宗惶恐道:念! 文案念電文:驚悉萬兩黃金被劫,此案驚天!朝廷若知,本鎮頂戴難保,諸位也將人頭落地!本將軍限令你五日找回,方可減輕罪責,否則提首級來見! 周光宗急得轉了兩圈沒說出話來,稍稍平靜,才對管糧說:管代總辦,責令全礦嚴查,無論是官員還是員司,以及把頭、礦丁,一個也別放過。張貼懸賞告示,有舉發幫助破案者,重賞! 夜晚,球子和曼兒在屋裡一頭一個拽被單兒,被單子“咔、咔”有節奏地響著。曼兒說:以後出去,不回來給個信,省得讓俺替你揪心!球子說:我也想給啊,不是來不及說嘛!你急,我更急! 曼兒突然一鬆手,球子失重跌坐在炕上。倆人都笑了起來。油燈被曼兒吹滅,月光灑在窗紙上,映得屋中微亮。曼兒和衣躺在炕頭,枕邊放著針線笸籮,脫了衣裳的球子躺在炕梢。隔在被單兩邊的人,都躺在被窩裡閉著眼輾轉反側。

曼兒小聲說:瞎折騰啥?烙大餅似的!球子說:炕太熱。曼兒說:瞎胡扯!我炕頭兒都不熱,你那炕梢兒熱啥?球子說:哎,還有沒有被單兒了?曼兒說:幹啥,你拽上癮了?這不是掛著著哩嗎?還沒干呢。球子坐起扯下被單,邊整理著邊說:曼兒,來呀!再拽一會兒! 曼兒笑:你有病啊!球子說:來嘛!心裡鬧,睡不著,來呀!曼兒起身搶過被單,搭到繩子上展平,然後鑽進被窩說:快睡覺!球子嘆了一口氣。曼兒躺在被窩裡,睜著眼,隔著被單,感覺著球子。球子又長嘆一口氣:曼兒,你冷不冷?曼兒說:冷怎樣?不冷又怎樣?睡覺!說完轉身背對球子,閉著眼淚水流出。球子無奈地鑽進被窩,仰躺在炕上,兩眼望著屋頂。 管水已睡下,管糧正在思考。駱有金驚慌地撞進來說:管叔,羅勒密在悄悄集合隊伍,可能要出事!管糧說:老二,你趕快和小金子去告訴盧漢、球子他們,找個地方先藏起來,接不到我的信兒,誰也別輕舉妄動!快走!

工棚大通舖上礦丁們都睡了。門被踹開,一隊兵勇擎著火把衝進來,挨個照人,連找兩遍一無所獲。伍長問:盧漢和駱有金呢?礦丁們都說不知道。 羅勒密領著荷槍實彈的兵勇將管糧家圍住。羅勒密領人進來,居高臨下地一拱手:對不起了管大人,攪你的美夢了吧?你二弟管水呢?管糧鎮定自若:上漠口取配件去了,大人有事?羅勒密說:周大人有請。走吧! 羅勒密等人押著管糧進來。周光宗對兵勇說:都下去吧!管糧問:大人,深夜找我,有什麼要緊的事兒嗎?周光宗笑對管糧說:管大人,深更半夜的,打擾了!來,坐。周光宗把茶杯放在管糧跟前:你嚐嚐這上好的毛尖。管糧從容坐下,端起茶杯聞了聞:嗯,好茶,周大人真有點兒好貨。周光宗話裡有話:有是有,就是存不住啊。

管糧也話裡有話:那怪你自己,伸手的人太多。大人找我來不光是喝茶吧?周光宗面帶陰笑,冷眼看著管糧:還是劫金的事。你知道,最後的期限要到了。管糧鎮靜地說:看大人的意思,案子就要告破了?周光宗說:只差一步,想請管代總辦再助一臂之力。管糧看著周光宗,不知他葫蘆裡是什麼藥。 周光宗面帶笑容,眼含威懾,盯視著管糧。管糧坐在那泰然自若,也面帶笑容。周光宗說:我看咱就別裝了,說說劫金的事兒吧。你是怎麼劫的?管糧義正辭嚴:豈有此理!從大人進礦,我就一直在你身邊,運金路上,我更是寸步未離,又多次幫大人化險為夷;我再三阻攔不讓大人進山洞,可大人就是不聽!如果不進山洞,金子哪能被劫?過錯明明是大人的,反倒誣陷我管糧!大人要想推脫罪責,抓我管糧當替罪羊就說一聲,我管糧二話不說,也算死個明白!

周光宗哼笑道:我問你,我們到礦的前一天晚上,你讓駱有金從酒館找回盧漢,然後你和管水、盧漢、球子一起在你家密謀,並讓駱有金把風,有這回事吧? 管糧暗驚,但表面卻若無其事:接著說! 周光宗說:我們到金庫的時候,管水、盧漢和球子就已經化裝成鬼怪模樣,趁夜色先行去了長寒嶺。有這回事吧?管糧一笑:這故事編得不錯。 周光宗說:半路挫敗土匪,你也的確不想讓土匪劫去金子,而另有企圖。一路之上,你處處裝作為本官著想,不過是想讓我對你深信不疑。你選定了長寒嶺,是因為你知道那裡酷寒無比,人難承受,使兵勇們鬧起來,等於逼我進洞。你若不想讓我等進洞,可以不說山洞一事,是不是這麼個理兒?你讓我等進洞,就是為了讓人馬分離,便於下手,對嗎?管糧泰然自若:故事是你講的,話是你說的,你非要這麼講這麼說,我只有聽的份兒,沒有答的理兒。 周光宗圍著管糧轉圈:既然你不見棺材不落淚,那好,我把證人請出來。姚成從里間屋出來。周光宗對姚成說:把那天你看到的跟管大人說說。 姚成賊笑著:管代總辦,那天晚上你們幾個在密謀,小人就在你窗外,都聽見了,你就招認了吧。管糧不動聲色。周光宗說:管糧,人證的話,你都聽見了嗎?我的故事講完了,天也快亮了。事不宜遲,和我去二道溝挖黃金吧? ! 周光宗帶隊,姚成領路,羅勒密領人持槍押著管糧,一起走進二道溝。幾十名兵勇背著槍,扛著金鍬、金鎬。二道溝到處是剝離的毛皮和廢碃眼。管糧四望,很快就看到不遠處那兩塊巨石,立即把目光移向別處。 周光宗下馬問:姚成,黃金埋在哪兒?姚成說:大人,就埋在這溝裡。周光宗說:我是問你具體位置。姚成說:當時駱有金放哨,小人不敢靠近。他們走後,小人進來尋找,大雪把痕跡都蓋上了,具體位置我也說不准,反正就埋在這溝裡。 管糧暗鬆一口氣。周光宗說:沒個準地方怎麼挖?難道把數里長的大溝都深挖一遍?那要挖到何年何月?管糧笑了:大人,這小人本來就是無中生有,信口胡說,他要是隨便說個地方,挖不出金子,就擔了欺騙官府、蒙蔽大人的罪名,他敢亂說嗎? 姚成說:這凍土是一時半會兒挖不動的,他們那天埋得很快,一定是埋在廢碃眼裡了,只要把附近的碃眼都挖一遍,不信挖不出金子。 周光宗對羅勒密說:挖碃眼!一個也不要漏掉!羅勒密立即命兵勇三人一夥,分散開挖碃眼。管糧坐在一個土堆上看著他們。 過了好久,羅勒密禀報:大人,都挖遍了,沒有。管糧冷笑:這回,大人總該明白了吧?周光宗怒喊:碃眼都挖遍了,金子呢?姚成納悶:這是咋回事?羅勒密說:是不是你小子帶人劫了金子,又栽贓別人?管糧站起來,神態自若地說:瘋狗咬人,入骨三分。大人連小人的話都輕信,真讓我難以理解。不過,這可是第五天了!有的人誣陷別人,無非是為了轉移視線,讓大人找不到真正的劫金人,等明兒個天一亮,大人身首異處,就無法再追查;那真正的劫金人,可就從此逍遙法外,還要暗笑辦案之人愚蠢…… 周光宗狠狠地瞪著姚成,不怒自威。姚成撲通跪倒,渾身篩糠,連連磕頭:大人,小人親、親眼看見,賊人牽著十匹馬,就是到這溝裡埋的金子呀!羅勒密吼道:別再裝了,說!你把金子藏哪兒了?姚成不住地磕頭:大人啊,不是小人幹的,是管糧,真是管糧幹的!小人想起來了。前年,小人隨您按金脈圖來巡察的時候,好像這二道溝有十七個碃眼,可剛才小人卻只看到十六個碃眼。 羅勒密問:那又怎樣?姚成說:明擺著少了個碃眼,肯定是賊人埋完金子,把碃眼填平了。周光宗點頭:那你說,填平的碃眼在哪兒?姚成說:這、這可說不准,都讓大雪蓋上了。讓小人好好找找。 姚成仔細地尋找著,漸漸走到兩塊巨石旁。管糧的心一下懸起來。姚成圍著巨石轉了一圈,想了想,走開了。他走了幾步又踅回來站在巨石前,突然眼一亮:大人快來看!周光宗急忙過去:找到啦?姚成回憶著:大人,我記得上次巡查的時候,您好像在這塊石頭上坐過,看礦丁們從旁邊的碃眼裡拔杆儿取沙樣!現在,這碃眼咋沒了?管糧暗驚。 周光宗點頭,回想著,圍著石頭轉了半圈說:碃眼應該在這兒,挖!周光宗轉頭看著管糧。管糧冷靜地坐在那裡,裝作若無其事。兵勇們用鎬刨了幾下土,忙禀報:大人,這裡是鬆土,還沒凍實。周光宗說:嗯!就是這兒!挖! 突然山上傳來一聲槍響。管水、盧漢、球子、駱有金率領四十多名礦丁衝殺過來,揮舞刀矛火槍吶喊著,殺聲震天!周光宗一驚,沖天鳴槍喊道:給我上! 羅勒密率兵與礦丁們交戰,雙方混戰,礦丁們漸漸不支。幾個兵勇圍住管水,管水受傷倒地。礦丁們看管水受傷,用身體護住管水,漸漸收縮,圍在一起。官府兵勇遠遠圍著,把礦丁們圍得水洩不通,兩軍對峙。 一騎兵勇疾馳而來,高聲喊:將軍大人到! 將軍騎在馬上,率領五十多名清兵趕來。周光宗、羅勒密連忙迎上前去。將軍說:讓他們趕快繳械投降!羅勒密高喊:將軍大人命你們放下槍械,馬上投降! 站在包圍圈裡的管水說:去你的吧!要殺要剮我們豁出去了!將軍高喊:如不繳械,以叛匪論處,格殺勿論! 管糧向將軍高喊:將軍大人,此事我是主謀,要抓就抓我管糧好了!管水站出來說:還有老子!球子、盧漢等人也紛紛上前:我,還有我! 管糧回頭壓低聲音怒斥:你們都站住,給我滾回去!管水等人被管糧的聲音鎮住!管糧走近將軍站定:將軍大人,請求你把礦丁們放走,此事與他們無關!要殺要剮,我管糧隨你處置! 將軍說:嗯,是條漢子!他用手一指盧漢、球子等人:把他們幾個押入礦牢聽候處置,將其他礦丁驅散!兩個兵勇上前架住管糧的胳膊。眾兵勇將盧漢、球子等人押走。兵勇們驅趕礦丁人群。 將軍問周光宗:你電文中說已查明黃金下落,黃金在哪兒?周光宗胸有成竹地說:禀報大人,就在那個廢碃裡! 兵勇們挖開廢碃眼。將軍等眾人在兩塊巨石旁等候。可是,一兵勇從廢碃內上來禀報,下面什麼也沒有。將軍問:周光宗,這是怎麼回事啊?周光宗惶恐不安:黃金就藏在附近,具體在哪兒,還得問主謀管糧! 將軍審問管糧:管糧!好大的膽子啊!連朝廷的金子你都敢偷,都敢搶,你還有什麼不敢的?管糧一臉正氣:將軍大人,將心比心,要是您辛辛苦苦挖出的金子,歷盡艱辛,把黃金運到京城,有人告訴您說,這些黃金是給后宮做胭脂錢的!大人您會怎麼想?您不覺得這樣的金子,該偷、該搶嗎? 將軍迴避管糧咄咄逼人的目光說:那是太后老佛爺的事,我管不了,我只管我能管的事、我該管的事!管糧凜然道:看來,我管了我不該管的事兒,既然如此,這萬兩黃金就讓它永遠睡在老金溝吧!將軍看著管糧說:聽你的意思,是不想把藏金的地點說出來了?鞭刑伺候! 管糧被打得遍體鱗傷,血跡斑斑,趴在地上,沒了聲息。將軍沉著臉走上前說:年輕人,誰也救不了你,只有你能救自己,還是別往死路上走!管糧吃力地說:能這樣死,也算對得起俺爹俺娘了!將軍說:那就成全你!立即斬首! 二道溝空場上,管糧被反綁雙手,跪在雪地上,一軍漢手持大刀立在一側。將軍等眾人站在一旁。將軍問:管糧,還有什麼要說的嗎?管糧說:將軍大人,我有個請求,我死後,就把我埋在前面那個大坑里,我要長睡在金溝之中! 將軍發狠地喊:依你!行刑!軍漢又把大刀高高舉起。 突然傳來一聲嘶喊:刀下留人! 眾人望去,見兩個女人高喊著踉蹌跑來,雪竹跑向將軍,曼兒在不遠處站住。雪竹喘著粗氣跪倒叩頭:請將軍大人開恩!將軍喝問:你是什麼人?雪竹說:民女蔣雪竹,是張懷遠大人的義女,是管糧的未婚妻。將軍問雪竹:你既是張懷遠的義女,當知朝廷法度,竟敢擅闖法場阻刑,目無王法,理當同罪! 雪竹膝行向前,倔犟地對將軍說:將軍大人息怒!民女捨命阻刑,絕非私情,實為將軍大人著想。別錯殺好人,錯殺了英雄!若是人頭落地,只怕將軍大人會擔了誤國誤軍的罵名!將軍說:一派胡言!難道他們劫黃金,還有功不成?你敢為重犯開脫,恫嚇本鎮? 雪竹說:將軍大人,管糧等人劫金,實有隱情,用心良苦!將軍問:什麼隱情?什麼良苦?說!雪竹看看四周說:將軍大人,此事隱秘,恐怕不好在人前直言。將軍說:本鎮倒要看看,你這小女子能搞出什麼名堂!若敢戲弄本鎮,定死無疑!雪竹說:若有謊言,民女甘願受死!將軍說:好!羅勒密,暫停行刑,把他們押回審理! 回到住處,周光宗低聲說:將軍大人,卑職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將軍說:但講無妨。周光宗問:管糧一案,不知大人想如何發落?將軍說:他劫的是朝廷黃金,且數量巨大,恐難以保全他的性命。 周光宗問:大人,朝廷是否知道此案?將軍說:尚且不知。周光宗說:不知大人想沒想過,張懷遠過世後,李中堂指派管糧為代總辦,且在朝廷備了案。若管糧不肯交出黃金,不管將軍大人是將管糧就地正法,還是押解進京交與刑部,都必然驚動朝廷。此事驚天,朝野震怒。到那時,末將的人頭倒在其次,只怕將軍大人也難脫干係。將軍若有所思。 周光宗說:好在朝廷尚不知此案,此地閉塞,神不知鬼不覺。不如想法讓管糧交出黃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請大人三思。將軍沉思默許。 將軍坐在總局議事大廳主位上,兩旁坐著周光宗、羅勒密。地上跪著管糧和蔣雪竹。將軍冷臉道:說吧,你管糧為何劫金造反?管糧陳情:將軍大人,為保住黃金,我管糧率眾抵抗,決無造反之意。劫金也絕非私利,咱這裡是偏遠苦寒之地,大家為此金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上繳的黃金,原本為強國富民,而現在卻沒用到正地方。 雪竹深情地說:大人身居高位,對國事、軍情瞭如指掌。這些年大清每戰必敗,讓洋人欺負,平民百姓吃不飽、穿不暖,怎能不讓人心痛啊!大家在傳,水師軍費都用在修建皇家園林上!我父蔣仕達為此事上書卻遭重罪。 將軍吃驚:原來你是蔣仕達之女?雪竹說:正是,民女蔣雪竹。將軍點頭:我欽佩你父。你二人且站起來說話。雪竹、管糧說:謝將軍大人。管糧說:大人還記著我們和哥薩克爭奪金礦的事兒吧?那時我就悟出一個理兒,無槍不成兵,無炮不成軍。可大清舉國有多少槍砲?將軍大人又有多少槍砲?我們的官兵弟兄,是用血肉之軀和大刀長矛,去拼洋鬼子們的洋槍火砲,這是拿雞蛋砸石頭,白送死,將軍難道不痛心嗎? 將軍也動了情:每次打仗,本鎮見官兵們被洋槍打死,被火砲炸飛,我心裡也是萬分疼痛啊!雪竹說:將軍大人,若將劫金用於正處,那不是國之大幸、民之大幸嗎?將軍大人若能說服朝廷,此事告成,大人功德無量,青史留名,後人崇敬,不知民女所言對不對? 將軍默許:有道理!雪竹姑娘真是有見識的奇女子!管糧是明大義的大丈夫!你們所說,也是本鎮所想所願。不過此事重大,得上奏朝廷,請皇上定奪。 管糧說:將軍大人,若朝廷恩准,將黃金用於正途,管糧願馬上交出萬兩黃金;要是還做胭脂錢,管糧寧可掉頭,也決不交出一兩一錢! 將軍思索片刻:哦!這樣,馬上以漠礦總局名義寫道奏章,本鎮代你電呈朝廷。管糧說:大人,雪竹是才女,曾經當過文案,代張大人寫過不少文牘和折本,可否讓她來寫?將軍說:那好,就有勞雪竹姑娘了。 雪竹想了想說:將軍大人,可否這樣寫:漠北到京,路途遙遠;艱難險阻,匪患猖獗;恐遭劫掠,難以運達。若將漠礦黃金,恩准改做軍資,就地換成槍砲,內可剿滅匪賊,外可驅逐洋寇。國強,則昭聖上德威;民安,則感浩蕩皇恩。此乃千秋偉業,叩請明主聖裁!不知妥否?請大人示下。將軍笑道:果然是才女!就這樣寫! 管糧、管水、盧漢、球子、駱有金等人均被釋放回來。管糧身上鞭傷累累,管水給他上藥說:這些王八蛋,下手夠狠!管水上完藥正要去做飯,雪竹提著食盒進屋說:我給你們送吃的來了! 管糧說:我們正犯愁做點兒啥吃食呢。管水見雪竹來,情緒冷下來,躺在了炕上。雪竹往炕桌上擺著菜說:這是山蔥炒木耳,這是清拌幹蕨菜,這是野雞燉猴頭蘑。管糧笑道:都是我愛吃的,有女人在就是不一樣,像個家了。老二,過來吃飯。管水躺著說:不餓。 雪竹瞟一眼管水,又拿出一摞煎餅和大蔥:這是曼兒攤的山東大煎餅,讓我給捎來。她說煎餅卷大蔥,撐死老爺們儿。管糧急不可待地吃起來:嚯,香!老二,快起來吃啊!管水面無表情:我說了不餓。 管糧說:一整天沒吃東西了,能不餓嗎?快起來吃!說著將管水拉起來。管水起來說:不吃,燒心。雪竹問:嫌我做得不好吃啊?管水不語,也不看雪竹。管糧說:老二,今天你哥我大難不死,你不高興嗎?管水說:沒不高興啊! 管糧摔筷子:那你現在整的是哪一出?剛才還好好的呢,誰得罪你了?事兒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你還沒完啦?人不能小心眼兒,老想著那點舊賬。今天要不是雪竹捨命阻刑,第一個死的是我,第二個可就是你!知道不?雪竹對咱有救命之恩,這個情咱得領。你不吃飯算咋回事? 管水拿起筷子吃飯。管糧看著管水:說句話啊!管水不情願地衝雪竹說:對不起了……雪竹略感欣慰:趁熱吃吧!我再去弄點粥。 信使送來電報:禀報大人,朝廷電諭到。將軍恭敬地接過電報看:黑龍江將軍所奏,乃強軍興邦之策,正合朕意。準將漠礦所產黃金,為黑龍江軍隊與北洋水師之部分軍費。欽此!將軍滿意地笑了。 管糧領著隊伍來到二道溝,在離兩塊巨石不遠處停下,指著兩塊巨石說:將軍大人,萬兩黃金依舊埋在那裡。將軍說:管糧,這廢碃我們已經挖過了,並未發現黃金啊! 管糧說:大人,黃金並未在廢碃裡,而是藏在兩塊巨石間的大坑里。填平廢碃眼,只是我們施的障眼法。羅勒密指揮兵勇:去,在兩塊巨石中間的坑里挖!周光宗苦笑:管糧啊,怪不得你向將軍請求,死後就埋在這兒,原來你要和萬兩黃金睡在一起呀。眾人笑。將軍說:管糧真是有勇有謀!這個代總辦,還得由你來幹!管糧說:謝將軍大人!坑下喊聲:將軍大人,挖到啦,挖到啦! 一百兵勇護著五匹馱著十個金箱的馬,蜿蜒前行。管糧、管水率礦上十幾個小頭目,與將軍一行拱手作別。將軍說:本鎮回到齊齊哈爾,即上奏朝廷,請求正式封你為總辦。管糧說:多謝大人抬愛! 將軍說:此乃一方重任,為大局著想,你不必言謝!文案打馬而來,跑到近前跳下馬,衝將軍躬身一揖:將軍大人,北洋通商大臣李中堂發來電文。將軍接過電文一看,臉色變沉:這……真是出人意料,節外生枝。 管糧小心地問:將軍大人,出了什麼事?將軍說:朝廷已經派新任總辦來了,將軍府一點信都不知道。眾人面面相覷。管糧也微微一怔。周光宗問:大人,新任總辦是誰?將軍說:李中堂大人沒說。管糧,大約開江時,新總辦就能到任。此間,你還要認真司職,管好漠礦,不可懈怠。管糧說:大人放心。等新總辦到了,我一定會輔佐好。 雪竹做好晚飯,擺在小桌上,坐在那裡擺弄著荷包,放在鼻下聞著,那上面的味道讓她深深陷入母愛的思念中。管糧披著雪花進來,拍打著身上的雪。雪竹急忙把荷包藏在身上,拿笤帚疙瘩給管糧掃身上的雪問:將軍走了?管糧說:走了,將軍很高興。 雪竹舒眉展眼:事兒總算過去了,吃飯吧。管糧說:這得感謝你冒死闖刑場,要不然,我早做無頭鬼啦!雪竹說:要是你被砍了,那一刀就扎在我的心頭上。管糧感動,半天無話。雪竹說:我看,咱倆的事兒別再等了。管糧無語。 雪竹說:你說過,咱要重新拜堂成親,把婚禮辦得風風光光的。現在也不用擔心管水了。管糧歉疚道:我說過這話,也想馬上成親,可礦上死了那麼多弟兄,這個時候成親不好,等開春後再說,好嗎?雪竹理解地點點頭。 傅家甸中心十字街上,有不少買賣舖號,也有不少地攤、流動商販。幾輛大馬車沿街而來,有的裝著木料,有的裝著青磚、黑瓦、沙石、黃土。韓老大帶車隊來到自家大門前,幾輛馬車進入大門。 大院十分寬敞,伙計們幫著卸車。韓老大身上掛著雪花往屋裡走。管纓從屋裡出來:回來啦?今天是北風,嘎嘎冷吧?快進屋烤烤火。韓老大說:還是俺老婆會疼人兒!管纓笑:別臭美了!二人往裡走,管纓跟在老大身後,邊走邊給他拍打肩頭的雪。 黃泥火盆中的木頭火炭兒紅紅的,韓老大坐在火盆邊烤火,管纓往大煙袋鍋裡裝著煙說:剛添的新火炭兒,熱不熱乎?韓老大愜意地說:沒你身子熱乎。管纓說:你這個老耗子,出去幾天就憋成這樣!說句話就下道!被窩子嗑,晚上再嘮,說點正經的。蓋房子的料,都備齊了吧?韓老大把煙鍋湊到火炭兒上,點著煙,美美地吧嗒兩口:全齊啦。一打春就能動工,擴建酒作坊也足夠啦。 春天到了,山上杜鵑火紅,山下河水清清,居住區裡滿眼綠色。 管糧正在幹活,信使送來緊急公文,說朝廷派的總辦由愛輝乘船而來,今天到達漠口碼頭,新總辦命速到黑龍江邊迎接。 風很大,黑龍江上波濤洶湧。管糧帶著員司、把頭和有關人員等在江邊碼頭。一艘俄國後蹬子輪船靠在碼頭上,隨從大槓頭、二成子帶著幾個兵勇從跳板上下來。有人高喊:新任黑龍江漠礦局總辦周大人到!頭上頂戴花翎、身穿官服、披著斗篷的周光宗款步走出船艙,傲然站立甲板上顯示著威儀。在他身後,跟著趾高氣揚的姚成。 在總局官署辦公室裡,管糧把公文整齊地擺放案頭,一臉平和地說:總辦大人,漠礦總局和金廠的一應事務,都交割清楚了,我這個代總辦一職,也履行完畢,願周大人的到來,使漠礦更上一層樓,產金日豐。 周光宗謙恭地說:仁兄,漠礦的事你不能撒手不管,咱倆不是一兩天的交情了,別撂挑子,我還要仰仗仁兄鼎力協助。你若不助我一臂之力,誰能助我?難道想看我笑話不成?管糧說:我管糧是那樣的人嗎?二人相視一笑落座。 周光宗說:過去你我有些誤解,都是為了礦上,咱倆誰也不是小肚雞腸的人。其實咱倆也沒啥,你說呢?管糧說:我這脾氣也挺驢性,還望總辦大人多多包涵。周光宗說:咱倆沒問題。這次蒙朝廷青睞,我做了總辦,但有很多事還需請教你。我要仿效張懷遠大人的安排,你還是幫辦,咱倆一同把金廠辦好。 大紅緞子被鋪在炕上,雪竹滿面喜色、飛針走線地縫著。雪竹的荷包掉了出來,被曼兒發現,曼兒撿起看:這是什麼?雪竹一把奪過來。曼兒納悶:給管糧的吧?雪竹說:哎呀曼兒,你咋啥都問呢?曼兒說:都快結婚了,還害羞啥! 曼兒心事重重走進自己家院子,進屋從米缸裡出高粱米,倒進瓦盆裡,用水淘洗。一把柴塞入爐膛,爐火燃起來。曼兒往爐膛裡塞著柴火的手漸漸不動了,她坐在爐前,看著爐膛裡的火愣神。 雪竹正飛針走線,響起敲門聲。她欣喜異常,小跑著去開門,甜甜地說:你回來了?她一開門愣住了,門口站著微笑的周光宗。雪竹問:你怎麼來了?周光宗說:我路過,進來看看你。雪竹沒動。 周光宗笑道:不請我進去坐坐嗎?雪竹說:請進。轉身走進里屋。周光宗看見炕上紅錦緞被子,走過去用手細摸著說:這是古香緞被面,不薄嗎?再續點棉花吧,這裡可不是南方。雪竹不冷不熱地說:習慣了。 周光宗問:不冷嗎?雪竹說:周光宗,你有事嗎?周光宗訕笑:噢,沒有,就是路過來看看你。他看見琵琶,用手撥了一下琴弦說:現在還彈嗎?雪竹又問:周光宗,你到底有什麼事? 管糧邊敲邊推門進來說:雪竹,我來了!他看到周光宗,意外地說:總辦大人也在?周光宗尷尬一笑:哦,我是路過這裡,順便來看看雪竹。你們快要結婚了吧?恭喜啊!我還有事兒,先告辭啦。 管糧疑竇叢生:周光宗來做什麼?雪竹氣惱:他就說路過,進來看看,沒說什麼。但我從他眼睛裡看出來,他對我沒安什麼好心!管糧哥,咱還是抓緊結婚吧,行嗎?管糧思索著,緩緩坐在炕邊上。雪竹追問一句:我問你呢,聽見了嗎?管糧琢磨著:好,我這就抓緊準備,爭取半個月內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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